第24章 三日仙(三合一)
夜色泼墨, 偌大的皇城灯火昭昭,如同白昼。琉璃瓦顶折射出莹润的光亮,显得格外辉煌。
静谧幽暗的太液池,池面如镜, 倒映皎洁的弯月, 夜风吹拂, 漾起层层涟漪。
苏烈冷汗涔涔,因面前那无形的压迫感,更是不禁瑟瑟发抖。
直感觉头顶那道视线更加阴冷,匍匐在地的身躯弯得更低, 忙不迭以额贴地, 哭喊:“太子殿下,微臣方才已经将所有都招了出来。阿璃顶替侍妾入东宫这事, 微臣真的真的全然不知情啊!您就算借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做出这等忤逆之事啊, 殿下若是不信,微臣这就回去将这阵子与阿璃通传的书信尽数呈上,信中内容绝对足以证明微臣的清白!”
谢缚辞目光沉沉,看似镇定自如, 实则怀中抱着的那人正裹着他的披风,频繁在他腰腹间无法无天地乱蹭,弄得他实在无法静下心来。
久久没等到太子殿下的发落, 苏烈心情沉重, 哭得全身颤抖,跪着凑上前求饶。
谢缚辞步伐微挪, 嗓音明显更低哑了几分, 冷声道:“你们昌陵侯府上下几十人口, 都给孤回家把脖子洗干净等着。”
苏烈脸色煞白,叫苦不迭,连连哭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微臣真的是无辜的啊。殿下与昌陵侯府的血海深仇,难道阿璃姐弟还不够吗?阿璃是苏嫣姑母嫡亲的女儿,她才是最应该替苏嫣姑母抵罪的啊!”
谢缚辞被他的哭声吵得头疼,猛地一脚踹上苏烈的肩膀,苏烈即刻滚做一团,旋即又乖顺地跪回原先的姿势。
树影婆娑声沙沙响,太液池边夜里时常刮起大风,怀中少女披散的幽香发丝,迎风吹拂在谢缚辞的眼前。
他蹙眉,垂眸看去。
姜沐璃阖上的眼睫还在轻轻地颤,随着细细弱弱地娇唤又一次次传入他的耳畔,怔神间,那双纤柔的绵软手心不知从何时已从他的衣襟口钻了进去。
所幸有宽厚的披风遮挡,并无人能窥得里面的光景。
可谢缚辞的俊脸已然沉得能挤出水来,正欲低声斥责,忽感到左边胸膛被轻抚按捏,那动作分明毫无经验,却能轻易地点燃了他心头的火。
谢缚辞浑身僵硬滞在原地,随着她的胡乱游移,他手中力道情不自禁收紧。
昏迷中的姜沐璃顿觉痛感,下意识地摆动双腿,脚踝的金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泠泠声响,勾地他心头一颤。
谢缚辞阴沉着脸,冷声问苏烈:“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
竟能将那个平日里呆头呆脑的人也化身成为妖精。
苏烈额头紧紧贴地,不敢抬起,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谢缚辞问的什么意思,可即使再害怕,也只能老实答道:“回殿下,阿璃服下的药名叫“三日仙”,是民间花街柳巷之地……专门给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服用的药物,此药效能维持三天,且每夜发作,会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猛。”
他话说完,便觉得空气都凝固起来。
苏烈一颗心七上八下。
“孤看你是想死。”谢缚辞声音阴恻恻,仿佛带有杀气。
吴毓听完苏烈这席答话,面色惊愕看向那已经在太子怀里,没有露出任何一面的姜沐璃。
姑娘家中了这种虎狼之药,想必……
吴毓不敢去细想。
谢缚辞真想亲手掐死苏烈,倘若不是怀里这人缠的太紧,他的手暂时无法分.身。
“可有解药?”
闻言后苏烈惊讶了须臾,颤声回道:“回殿下……这种药物的解药,自然只有男人啊。”
堂堂太子殿下竟连这都不懂?
并且有部分权贵男人去花楼里玩女人,反而不喜欢经验熟练,身经百战的,他们总是热衷于找那些生涩清纯的女子,喂了这种猛烈的药物再好好调.教一番,享受于亲手将纯得像一张白纸的人活生生折磨成荡.妇。
“三日仙”又名三日带你成仙赴极乐。
这药如今市面上极难寻到,他为了让阿璃主动献身能成功成为圣上的女人,可找了许多关系才弄到了这么一粒。
现在竟便宜给了这个太子!
苏烈苦哈哈地正后悔不已,忽感觉心窝一痛,惨叫一声,显然这一脚比方才的还要猛烈了许多!
姜沐璃还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昏昏沉沉,被药物控制地急切乱蹭,已经从这一边滑到了那一边,谢缚辞不想让那该死的苏烈看到她中药的状态,转身之前又猛地踹了他心窝一脚。
“管好你的嘴,若是让孤知道外面传了一点流言,孤会立马抄了你昌陵侯府满门!”
苏烈捂住心口爬了起来,哭着应道。
良久,一直感觉没有人说话,他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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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除夕之日昌陵侯府却没见半点过节的喜色。
昌陵侯半年前一次外出办事,途中突发意外,马车被冲撞倒地,从而将他摔成了瘫痪,如今已卧病在榻半年有余。
虽说他们都知道此事是太子殿下暗中指使,可如今昌陵侯府早已没落,除了靠陛下对苏嫣存留的怜惜之情,早已不复以往,哪敢与太子抗衡?便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苏烈一回府便来了昌陵侯的主卧,跪地流泪道:“父亲,是儿子无能。”
昌陵侯府这回恐怕是真的要灭亡了。
昌陵侯正值不惑之年,但因卧病半年略显老态,声音亦沙哑干涩:“为父说的什么,你为何就是不听?阿璃即使长得再像你姑母,那你也不可做出这种事出来啊。”
他们侯府本身就有愧那个妹妹,可没想到他的儿子,还要利用妹妹的女儿来保侯府的命。
“父亲,陛下对姑母一往情深您何尝不知?男人倘若对一个女人执念太久,突然出现一个极其相像的人,又怎会不陷进去?陛下是天子,阿璃就算成了陛下的女人,那也是入宫为妃,倘若她能诱得圣上独宠她一人,指不定还能封后,再不济也是贵妃娘娘,那届时可是咱们昌陵侯府的荣耀啊!”
昌陵侯气得咳嗽几声,颤着手指他骂道:“糊涂啊!糊涂!你祖父当初就不知天高地厚,为了让你姑母坐上皇后之位,逼迫了你姑母,弄得现在昌陵侯府还惹了崔氏这门仇!”
苏烈脸色惨白,低头道:“父亲,儿子还有一事想与您说。阿璃,她,她落在太子的手中了……”
昌陵侯气得险些吐出血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若真的事情办成了,我也就忍了,大不了咱们苏家再靠一次女人,可你竟然,竟然把阿璃送进了豺狼的腹中!!”
苏烈自觉认错,脑袋快低到地上去,心里更是无数次暗骂家中那个妒妇!
打从一开始,都是他家中那个妒妇的错!
若不是她偷偷将阿璃打晕送进了东宫,又怎会轮为如今这副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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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前殿,巨大的鎏金雕花炉鼎溢出淡薄的熏香,惠和小郡主崔姣姣高坐在描金书案上,一双短胖的小腿不住地来回晃荡。
殿内寂静,无人讲话。
崔姣姣黑葡萄似的圆眼在一众太监宫女身上来回扫,最后兴致缺缺地撇嘴:“你们都不好看,上次那个漂亮的姐姐呢?本郡主还是想要见她!”
何嬷嬷手心贴腹,耐心答道:“奴婢不知郡主说的是谁,今个儿除夕,郡主为何不同公主殿下一同守岁呢?”
崔姣姣小脸皱成一团,小掌心拍了拍桌案,不悦叱道:“大胆嬷嬷,竟然连本郡主也糊弄!”
这东宫里还有比上回那个漂亮姐姐还要漂亮的女子吗?何嬷嬷竟还说她不知道?
哼,恐怕看她是小孩子,想要糊弄她!
何嬷嬷也讶异地心惊,没料到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后来也有一个月都没有再见面了,小郡主竟还惦记着阿璃那丫头。
她正踌躇着怎么答话,忽见殿外,邹平带着几个东宫侍卫正押送一个幼童从殿前路过。
崔姣姣眼睛尖,自然一眼看到个在这东宫里格格不入的小男孩,哧溜一下,就从书案上蹦了下来往外跑。
“站住!!”
邹平和几名侍卫止步,向崔姣姣行礼,随后便要带着那男孩下去。
崔姣姣及时拦了下来,嗓音响亮:“这是谁?”
邹平如实答道:“回郡主,这是太子殿下吩咐要带回东宫的罪犯。”
崔姣姣细长的眉毛皱成一条,圆溜溜的眼睛,不满瞪他,跋扈道:“你也当本郡主是小孩子好糊弄不成?他还这样年幼,又怎么会做坏事?”
姜沐臻从在邵宅被这群人抓到后,本一直害怕无助低着头,忽然见有个仿佛年幼他一两岁,穿着十分华丽的小女孩站出来质问将他带到皇宫的那群坏人,心里浮起阵阵暖意。
“我不是罪犯,他们才是坏人!他们突然来我家里,控制了我朗哥哥和玲姐姐,还把我抓到这里。”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姐姐了,尚且不知姐姐现在身在何处,结果今晚又突然冒出一群凶神恶煞的坏人来抓他。
从事发到现在的,姜沐臻即使再害怕都忍着没有流泪,但对上小女孩清澈关怀的眼神,眼里突然蕴满了委屈。
邹平本身因为调查姜家姐弟的事拖了好几日才交差,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太差,本就心烦意乱,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人交差,又碰上这小郡主来无理取闹。
他面无表情,冷声道:“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卑职,卑职只是奉殿下的命令做事。”
崔姣姣嘟唇,甩了甩腰间的宫绦,腰板挺了挺,拔高声量喊道:“你们欺负小孩子,我要找皇帝舅舅评理!”
小女孩尖悦的嗓音在夜色里异常响亮。
谢缚辞才踏入东宫,就见到这焦灼的场面,他只淡淡一扫,便知发生了什么,最后审视的眼神看向邹平。
“不必管她,你把那小子带进去。”
邹平自然只听从太子的命令,忙应了下来。
他抬手一挥,就要侍卫抓姜沐臻离开。
姜沐臻还没明白突然出现的一个冷冰冰的男人为何这样对他,侍卫朝他走来,他脸色大变,哭喊了一声:“放开我!坏人,大坏人放开我!”
谢缚辞皱着眉看姜沐臻,嫌他声音太大,正要吩咐侍卫将他嘴巴堵住,怀里这人却仿佛感受到弟弟在受苦,在他胸膛前动了动,唤了声:“殿下……”
姜沐臻耳朵极其灵,小身板晃了晃,很快听出声音,所有害怕委屈的泪水尽数都涌了出来:“姐姐,是姐姐吗?姐姐,阿臻在这!!”
而姜沐璃还处于迷迷糊糊中,自然听不进弟弟的声音,只一个劲在谢缚辞怀里胡乱地拱。
她动作越来越大,缠得越来越紧,谢缚辞的脸色愈发难看。
随着她挣扎的动作,从雪色披风里隐隐露出半张面容。
姜沐臻看到了眉眼,一眼认出方才那个冰冷男人怀里抱着的人正是自己的姐姐,顿时喜笑颜开地落泪:“真的是姐姐,呜呜呜……”
崔姣姣也看清了太子怀里的女人,登时怔大了嘴,愣在原地。
寒风徐徐,东宫夜里静得吓人,谢缚辞耳边只余那勾人心魂的软声。
姜沐璃脸颊酡红,难受至极,这一路的忍耐,怀里的男人由着她任意妄为,可无论她怎么缠,她仍觉得自己仿佛快化成了一滩水。
那双手还在衣襟内触碰她想要的冷意,可她浑然不知,她的举动弄得谢缚辞浑身燥热。
谢缚辞忍无可忍,掐紧她的纤腰,微微垂首在她耳边低语:“别动,再动孤就丢你下来。”
很快,怀里的人像听懂了一般,果真安分了许多,但那双火热的手心仍然在他身上里乱抚。
从崇华殿里药物发作起,这一路她已经做了无数过火的事,现在他实在没有那个耐力,为了一个小孩子在这里耗费时间。
谢缚辞双臂牢牢扣紧,稳当抱着她往上托,旋即长腿一跨,往延元殿的方向行去。
冰冷的夜色中丢下两句话:“邹平,把那小子先好好安顿下来,再派几个人护送郡主回去。”
邹平心里微紧,连忙应道。
安顿,那便不是关押起来。
这两个字相差极其大,邹平很快品出其中的区别,紧接着不由庆幸自己幸好当时没有对阿璃姑娘下手。
姜沐臻还怔怔望着谢缚辞离去的方向,流泪哭喊:“姐姐,姐姐……”
他身形瘦小,身板看似极其瘦弱但胜在挺直,长相也十分秀气精致,哭起来一双浓密的眼睫像濡湿后的扇子,漂亮极了。
崔姣姣一向极其欣赏美丽的事物。
就像她的太子表哥,还有上回见到的漂亮姐姐,以及现在这个小男孩。
她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走上前,踮了踮脚,颇像大人似的,拍了拍姜沐臻单薄的肩膀:“孩子,你别担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姜沐臻湿润的眼睫一颤,转而见鬼似的看崔姣姣:她分明比他还小几岁,还一脸成熟喊他孩子?
一场闹剧在太子一句话之下解决。
邹平对姜沐臻的态度都好了许多,见天色太深了,忙带他去安顿休息。
何嬷嬷一直在站树下,眼睁睁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心里沉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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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元殿。
谢缚辞飒飒踏了进来,浑身带的肃杀气和面容久久消散不去的冷冽,活活把殿内值守的宫人吓得浑身一抖。
其中一名宫女见太子回殿,想要上前伺候,替太子取下他身上的披风,手还未来得及触碰,便被他眼神警告,怵得后退几步。
“都滚下去,一个都不准入殿。”
吴毓见他的嗓音一直在压制着燥火,心下了然,急忙挥起拂尘,将殿内宫人皆赶了下去,最后也识趣的退下,关紧殿门。
潘胜见太子怀里像抱了个什么人,却也看不清长相,紧张追上去问:“干爹,殿下那是什么情况?”
吴毓哎哟一声推了推他,小声提醒:“少问几句。”
话音才落,就听殿内传出噼里啪啦类似物件匆忙扫落的巨大声响。
二人心里同时咯噔一跳。
谢缚辞挥开黑漆描金书案上的所有物品,顷刻间,堆积成山的公务,书卷以及砚台毫笔纷纷滚做一地。
他掀开披风抛掷在地,双手按在姜沐璃腰侧,将怀里早已经衣衫松散的人放置在书案上。
姜沐璃软得直不起身的腰臀是稳当坐上了书案,可那双纤细的腿还盘在他的腰间,紧紧缠着,怎样都不愿撒开。
谢缚辞眼前是一片迷乱的绯色,太阳穴突突跳,滚烫的手心按上她的小腿。
半晌,他咬牙道:“松开。”
姜沐璃脖颈处香汗淋漓,发丝凌乱,贴在精致的锁骨,谢缚辞触碰上去,她脚踝的金铃铛便随着动作发出蛊惑的声响。
在这偌大的寝殿来回荡漾。
谢缚辞怔了怔,旋即低笑,修长的手指捻上她的一缕青丝。
清润的嗓音较之前更为低沉喑哑,他凑近了去,轻嗅她体内散发的幽香:“想引诱孤?”
随着他的贴近,修长的五指顺势覆上她纤细的脖颈,慢条斯理地一阵按揉,蓦然发了狠劲掐上去。
“孤看你有几条命这样玩。”
姜沐璃浑然不觉男人的狠戾,将酡红的脸颊仰了起来凑到他面前,不停地呢喃:“热,黏……”
他蹙眉,很快明白她说的黏是指脸上已经混乱的面纱。
绯色的面纱因为她滚烫的身躯已经濡湿一片,黏糊糊地贴于她娇美的面容。
烛火浮动,更添妩媚多姿,像是专门吸取男人精元的妖魅。
只要一想到她这副诱人的模样是为了那老头子准备的,谢缚辞心头的火更是一簇一簇燃烧起来,越烧越猛。
他眸色幽暗,掌心抬起,挥下那抹面纱。
面纱离去,这张姣好面容没了遮挡,眉眼含春,香腮红润,仿佛升腾着热气的小脸便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眼前。
“殿……下,阿,阿璃想要去,水……”
看来是找回了点理智,还知道去冷水泡着冷静冷静。
谢缚辞嗤了一声,用力掐上她小巧的下巴,发狠道:“孤为何要满足你的要求?小骗子。”
她呼吸紊乱,气若幽兰,摇了摇头,纤细的双臂缠上他的肩颈,“水,热……”
见她又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谢缚辞也觉得现在发泄怒火的样子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加之她灼热的身躯再这样下去,恐会更加严重,到底担心这该死的药物会把她活活折腾死,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她,岂能让她死的如此轻松?
谢缚辞站直身子,掌心拍上她的后腰。
姜沐璃的双腿便缠了上来,他单手将她托起,转身走向浴池。
因今夜宫里的除夕宫宴,延元殿的宫人便还没来得及放热水,此时浴池内的水在寒冬腊月里,称得上是冰冷。
但那冰冷于姜沐璃来讲,正如救命之水。
谢缚辞垂眸看她,无声冷笑,下瞬间便将她抛至浴池。
他站着,烛火拉长他高大的身影,凤眸微眯,居高临下地睥睨姜沐璃:“清醒了?”
姜沐璃浑身湿透,乌发披散,在刺骨的凉意刺激下,清醒仿佛回来了两分,只是湿润的水眸还是迷离恍惚。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行至池边,单膝一屈,掌心就攫住她的下巴。
“看着孤。”他面色冷沉,眼神透着摄人的狠劲。
姜沐璃难受地呜咽了几声,又在他的蛮力下被迫转过身,仰起红润的脸庞。
她一双水眸忽闪忽闪,眼尾媚态波生,眼神清纯透澈,就这样迷离、无辜地看着他。
谢缚辞只觉得心头的满腔恨意,恍惚间仿佛被她现在这个神态浇了个透。
心软,刹那间闪过。
他心口的恨顿时堵着不上不下。
分明想好好惩治她,可人如今已神志不清了,无论他现在做了什么,她也丝毫不会记得,又有何用?
他冷哼一声,旋即用力甩开她。
姜沐璃身子本身发软,没有着力点,被他冷不丁的放手动作,甩到险些砸到浴池坚硬的壁面。
谢缚辞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跳下浴池将她一把捞入自己的怀里。
这才碰到她的身子,又跟不要命一样,手脚并用缠了上来,滚烫的气息接二连三洒在他的喉结处。
耳畔那娇颤微微及鼻息间甜腻的清香,活像无形的束缚将他狠狠得勾缠,脱不开身。
谢缚辞不由想起苏烈说过的话。
这不过才是第一夜,便有这样的功效?
“热,想要……”
嗡地一声,谢缚辞只觉得头皮都发麻了,旋即阴恻恻看着她,“你说什么?”
姜沐璃红唇不经意地蹭到他的喉结,呢喃细语:“要……”
谢缚辞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些,仿佛再用力些就能掐断她的纤腰。
须臾,他沉声逼问:“你看清楚我是谁。”
倘若不是他阻拦,她现在这句话是否就对着那个老头子说的?她也会在那个老头子怀里身上乱蹭?乱抚,细细软软地说她想要?!
思及这层,谢缚辞霎时便失去了仅有的耐心,双手捧起她的脸颊,阴鸷发狠地问:“姜沐璃,你看清楚,我是谁?”
从药效发作起,姜沐璃便处于火热的顶点,如梦如痴似的,根本分不清自己在何处。
究竟是何人一下发狠掐她的腰,捏她的下巴,又是谁一路走来都稳稳抱着她。
她全然没有知觉。
浴池的冷水都已渐渐温热,她脑内仍然混乱得不行,所有的念头皆凝聚成一处,只清楚知道自己急切地需要释放。
在那只掌心又捏上她下巴时,她又一次被迫仰起脸。
眼前男人轮廓模糊,辨不清模样,他嗓音低哑又极具磁性,身上的清冽好闻的香气和触感,她又并不觉得陌生。
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那模模糊糊的影子,越靠越近,一张湿润的薄唇,开开阖阖追问个没完。
他究竟是谁?为何会这么凶?
姜沐璃摇了摇头,已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开始往后挣脱,发髻上的嵌珠流苏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从乌发上脱落。
顷刻间,满头青丝倾泻披散,衬得肌肤更是莹润光滑,白皙如玉。
男人似不满她的挣扎,掌心跟着又用力钳了上来,坚硬的胸膛紧紧贴着她,将她按在浴池逼仄的角落内喘不过气。
“姜沐璃,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一声一声发狠地问,有着誓不罢休般的执着。
然而身前那极具诱惑的躯体才是她想要接近的,她颤着,想也未想地凑了上去,温柔又缓慢地轻拭了几番。
所过之处,带有阵阵酥麻,男人一怔,浑身猛然升腾起热气。
在她想要继续时,男人用力掐上她的下巴,又不知厌烦,再一次追问那个问题。
她眼尾一抹洇红愈发深,通身的肌肤已经火热发红,意识全然混乱,又怎么看得清面前的人。
但越挨得近,她越能感觉这具身体,仿佛她曾经触碰过……
她胡乱地蹭了许久,男人钳在她腰间的力气大到将她泪水逼了出来,势必让她回答出来。
“瑾……”她红唇微微轻启,嫣然而笑,魅惑动人。
男人忽然僵住,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
她又细细唤了一声:“瑾……”剩下那个字消失在她唇齿间,语落,她又顿了顿,靠近去贴上他的喉结。
谢缚辞不知方才自己是如何控制住杀气,才忍着才没有掐死她。
她不仅为了引诱那个老头子献身,竟还将他认成了邵景?
景??
邹平说她和邵景从小青梅竹马,她神志不清到了这个地步,第一个想起的男人竟是邵景??
“你有几条命?在孤的面前,竟还敢唤别的男人?”
谢缚辞的眼底暗色瞬间被骤生的戾气吞噬。
旋即,他用力推开怀里一直往上凑的人,可那人仍是时不时缠上来,勾着他。
她绵软的手握上他的掌心,迷离地看了他半晌,才痴痴地笑了起来:“想不想……要……我……”
她完全跟疯了一样。
全然看不出平日里那动辄羞赧,薄脸皮的模样,反而握着他的手在她的地盘上引领。
谢缚辞满腔的愤怒,愠恼,狠戾,全因她神迷意乱的举动而无处发泄。
一下又一下,最终被迫转为郁结之气。
“求孤。”
姜沐璃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缠上去亲着,忽然她脚底一滑,又一次跌入水中。
绯色纱裙湿透后黏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谢缚辞喉结滚动,眼底暗色汹涌,手中动作像带着怨恨,一把捞起她的腰肢。
他薄唇贴近她的耳畔:“想要的话,自己来。”
那一刻,姜沐璃感觉心脏都滚烫滚烫的。
温热的池水荡漾,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嗓音喑哑,抱着她时呼吸情不自禁加重。
除夕的烟火,在深沉的天色绽放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砰砰声,响彻天际。
**
夜深人静,凤仪宫。
除夕这夜皇帝夜宿凤仪宫,紫檀雕花描金榻上,帝后并排躺着,规矩而卧。
寝殿内烛火惺忪,皇帝长眉紧紧皱成一条,薄唇一开一阖地呢喃:“嫣儿……嫣儿……”
睡梦中,有一名红衣女子在他面前翩翩起舞。
起初,脸庞模模糊糊,隔着一层面纱,他只能看见那一双美丽的眼睛。
舞毕,女子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他控制不住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前,揭下她的面纱。
那是一张令他魂牵梦萦了多年的玉颜。
苏嫣,果真是苏嫣。
她果然还是选择了他。
皇帝颤着伸开双臂,将苏嫣揽入怀中,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正在他情难自控时,蓦然感觉自己双肩被轻轻推动。
“陛下?陛下?”耳畔传来熟悉的女声。
皇帝容色疲惫,缓缓掀起眼帘,顿了片刻,平息了方才梦中的失态后,道:“怎么了,皇后。”
崔继后蹙眉,侧过身子看他:“应该是臣妾问陛下怎么了。”
睡个觉还在叫心上人的名字,叫个没完没了,吵得她都无法入睡。
皇帝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声道:“朕无事。”说着,他从榻上起身,身披明黄寝衣往临窗前走去。
崔继后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心里一阵厌烦。
她的阿姐死了十七年,她就从未见过皇帝有想过阿姐一次,而今晚不过见到一个很像苏嫣的舞女,皇帝就这样魂不守舍,睡不安宁。
崔继后低垂着眼,手心紧紧攥住锦衾。
**
翌日,天光明亮,清晨的风依旧冷得刺骨,东宫延元殿石阶处的积水,倒映金漆雕纹廊柱。
姜沐璃翻了个身,浑身跟散架似的,难受得她黛眉蹙得发紧。
待身体适应了那酸痛的感觉,她颤着羽睫挣开眼,而后就着床铺的支撑点缓缓坐起身,甫一起身,顿觉得头昏昏胀胀,像是喝多了酒一样难受。
可她昨夜并没有饮酒。
昨夜?
太子殿下?
她怔大了眼,四处一扫,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延元殿,忽然间所有的回忆如泉水涌出。
太子拿阿臻威胁她。
既然她能活着在东宫,那阿臻呢?
担忧弟弟的安危,姜沐璃慌慌张张从软衾中钻出,忙要落地。
这时,沉稳的脚步声从落地屏风后走来。
谢缚辞一袭暗紫蟒袍,腰间玉带勾勒出挺拔俊逸的身形,逆着日光行来,他半张脸都隐匿于暗中,神色不明。
他伫立在榻边,眼底仿佛含着炼狱,居高临下地睥睨她:“醒了?”
威慑力极强的压迫感,逼得姜沐璃下意识地抱起锦衾后退,背脊靠在墙壁,怯怯地看他。
谢缚辞冷笑:“怎么,醒来就知道怕了?”
昨夜还跟不怕死似的,一次又一次缠上来。
她清醒后这副纤弱怯俱的仓皇神态,成功勾起谢缚辞心底的恶劣。
他屈膝上榻,高大的身躯逐渐凑近。
狭长的凤眸一错不错,死死盯着她。
姜沐璃退无可退,背脊紧贴着墙壁,侧首避开身前的压迫感,小声道:“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谢缚辞轻嗤一声:“孤说了,等你醒来再收拾你。”
他冰冷到毫无温度的嗓音令她心头颤动,随即,心里发慌,猛地攥紧谢缚辞的衣袍。
“殿下,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谢缚辞垂眸扫了一眼紧紧拽住他衣服的那双小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喉间忽然溢出一抹可怕又诡异的笑声。
姜沐璃愈发惊慌,眼底泪水弥漫,哽咽道:“殿下我求你,若是你真的想要泄恨,你针对我,针对我就好。求你放过我的弟弟,他只有七岁,还是个小孩,他什么都不知道……”
谢缚辞倾上身,捏紧她的下颌,嗓音冷沉:“姜沐璃,欺骗孤很好玩?”
她含泪摇头,“殿下,我并非有意隐瞒身份,是表哥他,他先欺骗我再先。”
她的这番解释,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罪魁祸首只因为她是苏嫣的女儿罢了。
谢缚辞满腔恨意正愁没地方发,凝眸看着她滑落的泪水,轻笑:“你说孤该如何收拾你?嗯?”
姜沐璃害怕地退缩,他力道大到仿佛要把她下巴捏碎了,疼痛下,她情不自禁将手覆上去,想要挣脱。
谢缚辞纹丝不动,又看着她贴上来的手心,眼底掠过讽刺:“苏嫣的女儿就是这样引诱男人的吗?多番厚颜无耻的贴上来,孤真是甩都甩不掉。”
姜沐璃不懂他说什么,一颗颗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殿下,您先松开我……”
她要他松开?
“呵,昨夜你可不是这样的。”
谢缚辞在她疑惑含泪的神情下,继续出言讽刺:“昨夜你可是缠着孤,闹着了孤一整夜,扯都扯不下来。你这双手在孤身上游走了一整夜,这番主动且放下身段的勾引,倒是让孤起了一丝怜惜之心。”
闻言姜沐璃脸色煞白,连忙否认地摇头,“不可能,我不会做这种事!”
她不是那样不知羞的女子。
并且若是她做了,怎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且明知太子殿下那样恨她,她又怎么会主动缠上去?
见她脸色陡然难看,面白如纸,谢缚辞顿时舒坦了许多,旋即又贴近,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在孤的耳边一直吵着说你要孤,你的双腿一次又一次不知羞地缠上孤的腰。姜沐璃,这些都是你主动做的,怎么,睡醒了后就以不记得的理由来搪塞孤?”
他说的话实在难堪到不能入耳。
姜沐璃脸上的血色唰的褪去地一干二净,下一刻,猛地伸手用力推开他。
“不,我不信——”
手心才触碰到他的胸膛,蓦然诸多难言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次又一次上演。
谢缚辞见她呆怔,脸色一下白一下红,生动有趣极了,猜想她定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满意地轻笑一声。
姜沐璃愣着不动弹,他抬起右手给她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干净白皙的手,在光亮下隐约泛着润泽的玉色。
“你知不知道,昨夜若不是有孤帮你,就你表哥给你下的那药,你早就死了。”
真是没良心的小骗子!醒来便翻脸不认人。
她脸色涨红,谢缚辞抬眸乜她,指尖有意在她眼前微动,继续轻飘飘道:“你知道孤昨夜有多累么?”
轰隆一声,又是诸多难以启齿的画面在姜沐璃脑海里频道闪现。她手心和脚趾蜷缩发紧,羞耻感顿时席卷全身,让她羞愧到不敢见人。
谢缚辞轻啧一声,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掰了掰手指。
因他这个举动,她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身躯不住颤抖,泪眼氤氲,气愤地哭喊:“无耻!!!”
谢缚辞脸色骤寒,启唇反讽了回去:“无耻的人究竟是谁?除夕夜攀着孤,扯也扯不下来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怎么,是想在孤的身上守岁?”
姜沐璃哭得浑浑噩噩,哑着声道:“你胡说,我是中药了,可倘若昨夜是别的男人在我身边,那我亦会缠上去的。”
话音才落,谢缚辞面色极其难看,身躯倾下,将她扑倒在榻上,哑着声音发狠道:“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周六0点二更。
关于太子为什么不记得和阿璃两年前的那夜,以及阿璃为什么会叫太子的字“瑾澜”这个后面会解释滴。
以及,这晚没那啥……
第25章 关押(一更)
“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姜沐璃红唇微动, 眼睫轻颤,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骤然对上这双阴鸷到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的眼神,她呼吸不禁一滞。
她从来都不知道,平时那样清朗如玉, 温雅俊逸的太子殿下生起气来, 是这样的可怕。
初入东宫那晚, 她亲眼目睹他毫不留情斩杀了一名东宫侍卫,那会他也是无情冷漠,平淡无波的面容上,没有留一丝情面。
可相处这些日子以来, 她从未见过他真正生气时的样子。
原来比起他的冷漠, 她更惧怕他生气。
透过这双寒凉的眼神,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这时候的谢缚辞,仿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姜沐璃眸里渐渐浮起恐惧, 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红唇紧闭,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缚辞敏锐地捕捉到她惧怕的眼神,良久, 低声一笑:“想见你弟弟吗?”
姜沐璃微怔,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点头, “想!殿下, 我弟弟他现在如何了?”
谢缚辞道:“你觉得,孤会留他活到今日?”
姜沐璃登时如坠冰窖, 伸手抓他衣袖, 嗓音嘶哑地问:“你, 杀了我弟弟?”
她五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袍,纤细的皓腕从袖口探出,身躯更是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谢缚辞垂眸,入目便是那冰肌莹彻的肌肤上那几处明显的红痕。
盯了片刻,他眸色更暗,转而想起昨夜这双手是如何抚过他身上每一处,又是如何在他被撩拨到控制不住力道,一点点烙印上的痕迹。
谢缚辞长久没有回应,怀里的人又紧张地拉扯。
半晌,他墨眸流转,坏心思逗她:“但因你昨夜那番主动献身,孤临时也改变了主意。”
姜沐璃脸色苍白。
他掌心按上她的后颈,迫使她主动迎上来,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孤向来喜欢钝刀割肉,享受该死之人喘息求饶的模样。”
脖颈后冰冷的五指用力按着,姜沐璃挣脱不开,身躯晃动,缕缕幽香从墨发间溢出。
谢缚辞眸光微动,遂用力推开她之后,猛地站起,冷冽的眼神一错不错看着姜沐璃,沉声喊:“来人。”
不多时,吴毓躬身入殿。
谢缚辞转身望着殿内的鎏金火盆,火光跳跃,蓦然让他想起那年凤仪宫的熊熊烈火,霎时一阵阵心烦意燥。
杀了她,杀了她便一干二净了的想法又频繁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手指微动,顿了片刻,终究冷声吩咐:“把她带下去,没有孤的允许,不准出现在延元殿,更不准出现在孤的眼前。”
吴毓一入殿,便察觉到僵持的气氛,想了会还是低头冒死问了一句:“殿下,那是要将她安置在哪儿?”
谢缚辞冷眼斜他,“这也要孤来安排?要你这个大总管有何用?”
说罢,他看也没看姜沐璃一眼,便跨出了延元殿。
等脚步声离去,吴毓这才稳住心神,面色为难走上前。
姜沐璃还靠在墙壁上流泪。
方才太子殿下并没有直面回应有没有杀了她弟弟,这可要如何是好?
“阿璃姑娘,请跟咱家走吧。”吴毓实在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只能扬起佛尘,请她下榻。
半晌,姜沐璃擦拭了泪,缓缓落地。
足尖才触碰到地面,将将站稳,下瞬间便腰肢发软,双腿便无力地倾倒在地。
所幸延元殿内铺了厚重的毛毯,摔得倒不是很疼,可回过神后,意识到身上这种疼痛酸胀感是昨夜那药引起,她顿时又羞又恼。
她如何都没料到,表哥竟敢在她面见圣上的时候给她下药,表哥他就那样希望她成为圣上的女人吗?
吴毓见她的确是浑身无力站不起来,便喊了两个宫女进来,扶她出去。
**
东宫书房。
谢缚辞坐在紫檀书案后,清俊的面容从昨晚到现在都乌云密布,但细细瞧去,能发现他衣襟口露出的肌肤有斑斑点点的痕迹。
邹平放轻呼吸,将昨日到后邵宅发生的事通通禀告。
邵宅主要是邵家兄弟二人及邵朗的妻子金玲,两年前来长安城时的安家居所。
邵氏兄弟的生母因是崔氏的庶女,远在边关驻守的崔将军有在信中交代多多照拂一二。
因崔氏的关照,如今长子邵朗在宫中当禁卫军,次子邵景因是大夫,则被安排进了太医院。
谢缚辞冷声发问:“姜沐璃和邵景在江州认识了多久,是什么关系,都查清楚了吗?”
邹平道:“听左邻右舍的说法,邵家和姜家原先是邻居,两家一直以来来往十分密切,两家的孩子年龄又相近,是以姜姑娘与邵景从幼时起便一同玩闹,如青梅竹马。”
说到此处,顿了顿。
邹平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谢缚辞的神情。
他一时也捉摸不透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若只是想报仇杀了姜家姐弟,如今姐弟二人已经抓到东宫插翅难逃了,为何还要他去将阿璃姑娘和邵太医在江州的事打探的那样仔细。
书案后传来低沉的声音:“继续。”
邹平又道:“因姜姑娘和邵景关系亲近,左邻右舍都觉得这二位好事将近,直到两年前,邵氏兄弟一同离开江州来了长安发展。”
“据卑职打听到的消息,姜姑娘和邵太医两年前似乎因为什么事发生了不小的争执,导致邵景丢下了姜姑娘来了长安。再之后,二人便是在与殿下前往江州时的途中才重逢。”
这番话,令谢缚辞忽然想起在杨刺史府中时,那杨刺史与邵景的对话。
邵景当初说什么来着?
小璃在长安等他回去。
这两个人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隐瞒相识,眉来眼去,暗度陈仓?
小璃?叫的那般肉麻,恶心。
谢缚辞冷笑,眼底晦暗渐深,膝上修长的手指来回敲打,每一声都像是夺取人命的音符。
邹平将打探到的所有消息,事无巨细通通交代给了太子,却久久没等到太子的任何反应。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男子入殿。
邹平认得此人是太子殿下最信得过的暗卫,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皋月一身黑衣,对谢缚辞恭敬行礼,道:“殿下,果真不出殿下所料,昨夜里陛下梦魇,唤了一整晚的苏嫣。”
皋月乃谢缚辞精心培养出的暗卫之一,专负责隐匿于皇宫各角,紧盯于各大宫殿关上殿门后的所有私事。
无人知晓的是,这皇宫中大大小小的所有事,皆掌控在谢缚辞手中,皇帝睡觉说梦话自然逃脱不了。
闻言,谢缚辞嗤笑一声:“陛下当真是个情圣,一个女人就值得他这么多年了都难以忘怀。”
皋月也十分赞同,道:“以陛下对苏嫣的执念,倘若他知道姜姑娘是苏嫣的亲生女儿,并且母女二人长得那般相像,恐怕会直接将姜姑娘收入后宫。”
谢缚辞笑意倏收,沉默不言。
皋月继续出主意道:“殿下若实在痛恨姜姑娘,不如直接将她送给陛下,届时再——”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他抬眼,做出一个抹杀的举动。
谢缚辞下意识开口:“不可。”
语落,又察觉这番反应实在太过,但一时又没有想明白为何会做这种决定,遂又道:“她昨日献舞,想必就是为了见陛下一面求得庇护,孤这样做,岂不是正合她意?”
皋月想说总之那个姜姑娘也是个必死之人,暂时满了她的意又如何?届时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但看太子殿下面色不虞,还是不敢再提出建议。
谢缚辞站起身,视线越过雕花窗落在枝头绽放的玉兰花上,冷风吹过时,花朵细微抖动,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蓦然令他想到昨夜她在他身前不停颤动的场景,眸色微沉,一股燥意又涌了上来。
转而又想起那小骗子神志不清吐出的那个“景”字,燥意又仿佛添了一把柴火,愈发猛烈。
默了片刻,谢缚辞饮下一盏冷茶。
**
姜沐璃被吴毓安排到东宫最僻静的凌秀院,此处常年荒凉空寂,平日里就连宫人都不会来。
太子并没有明着说要如何处置姜沐璃,但亦没有下令杀了,想必还是要留着一命,但气头上又不想看她在他眼前乱晃。
吴毓思忖了许久,便觉得凌秀院是最适合安置姜沐璃的地方,且此院落与太子的寝殿距离最为遥远。
两名宫女一路搀扶着姜沐璃到了凌秀院的厢房,甫一踏入,满院干草枯树,院内石板地坑坑洼洼,无一处能入目的景致。
进了房间,吴毓念在先前的交情上,便好意提醒姜沐璃。
“阿璃姑娘来东宫也快要两个月了,想必多少也了解殿下的心思,殿下虽说对事对人皆秉公处理,漠然不动。但先前待阿璃姑娘那确实是没话说,这个阿璃姑娘心里头想必也清楚。”
“殿下平生最痛恨欺瞒与背叛,这两样阿璃姑娘都占齐全了,加之……”
她又是苏颜的女儿。
有些事吴毓不方便说出口,便顿了一会,又道:“你先暂且在这安顿着,兴许待殿下气消了后,会留你一条活路。”
姜沐璃垂眸,无声苦笑。
“吴总管,还请问我的弟弟现在如何了?”
姜沐璃算着时间,担心弟弟的癫痫之症恐怕要复发,先前备好的药想必在这一个月里已经服用完了。
吴毓避不回答,“咱家不敢忤逆太子殿下,倘若阿璃姑娘还有机会见殿下一面,就自个儿问问吧。”
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出了房门。
厢房门外,还能听见吴毓在吩咐那两名宫女好好盯着姜沐璃,不准她走出房门半步。
**
凤仪宫,殿内熏香缭绕。
崔继后慵懒地倚在榻上出神。
昨日除夕宫宴,她回头后怎么想都觉着太子对那个红裙舞女过分关切了些。
白日里又把何嬷嬷叫来,询问一番这才得知,那舞女竟就是上回从她凤仪宫完好无损回去的那丫头。
崔继后越想越不对劲,清早就请了崔萱来凤仪宫。
“萱儿,等太子生辰一过,本宫便会向陛下要道赐婚圣旨,定下婚期后,你也好尽快嫁入东宫。”
崔萱心里一跳,问:“姑母为何如此急?可是表哥想要成亲了?”
都是一家人,崔继后也不瞒着她外甥女,直言道:“瑾澜就是不着急,本宫才急。”
听了这话,崔萱心里缓缓放松,嫣然笑道:“那萱儿也不急,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太子下个月便二十一了,放眼望去哪个男人像他这般年岁还没成婚?再者说,男人若是拖着久不成亲,也难以定下心来。你表哥每日忙着政务,几乎极少有休息的时间,早些成婚,也好让他定下来。”
崔萱心里为难不已,虽说她很敬仰太子表哥,可认真来说,她与表哥实在不熟。
表哥四岁时生母去世后,性子便十分孤僻冷沉,待人极其疏远,避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紧接着,没几年表哥又离开长安去了西北,这一去便又是好多年。
即使回京那也是没留多久便离开,若不是两年前在战场受了重伤,为了养伤这才久居长安,恐怕太子表哥现在还不记得他这个表妹长何模样。
再加之,她早已心有所属,若是可以,她只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崔萱正思索着如何拒绝早日成婚的事,便听宫人来报,太子来了凤仪宫。
作者有话说:
太子:邵景那是什么狗屁称呼,恶心死了!
马上还有二更喔……
第26章 火气(二更)
谢缚辞着暗紫蟒袍入殿, 衣袂飒飒翩飞,身形挺拔,撩袍向崔继后行礼。
崔继后颔首,请他入座后, 开门见山道:“瑾澜来的正是时候, 正巧本宫也在同萱儿提成婚的事, 既如此,今儿正好定下来。”
谢缚辞简单地抿了一口热茶,茶水入口醇香,却怎么都浇不灭心头那股燥意。
从东宫走出来后, 他一路想了千万种折腾那个小骗子的方法。
“瑾澜?”
崔继后半晌听不到回应, 皱眉看他,却见他盯着空了的茶盏神思恍惚。
谢缚辞眼睫一颤, 抬眸淡声道:“姨母,成婚一事, 我还是上回的意思,暂时延后。”
崔萱一听,喜笑颜开地接话道:“没错,姑母, 成婚之事的确不可操之过急。”
哪想崔继后脸色愈发难看,冷声道:“你们一个两个究竟是何意?瑾澜即将二十一,萱儿也满了十七, 都老大不小了, 还预备拖到何时?”
谢缚辞蹙眉:“姨母究竟在担心什么?”
崔继后冷冷看他,心说我担心什么, 你不清楚?
最后看在崔萱在场, 到底没有明说。
罢了。
崔继后琢磨的眼神在谢缚辞和崔萱身上来回扫, 最后凉嗖嗖道:“瑾澜,萱儿可是你最亲近的表妹,你多少照顾她一下,昨夜除夕有宫宴也就罢了,今日你必须带萱儿去民间夜市里好好游逛一番。”
“本宫听闻,除夕这几日都有花灯可看,趁着过节的好日子,你也该放松身心了。”
谢缚辞想也没想,颔首应下,对崔萱道:“那便这样定下,晚点与表妹宫外见。”
说罢,他站起身,便出了凤仪宫。
太子这番行为举止表现与平日里无异,他对崔萱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可崔继后还是察觉出他的异常,但因他果断接受了她的要求,便也没有多想,只让崔萱回去好好准备一番。
崔萱抿唇笑了笑,应下。
**
出了凤仪宫,谢缚辞淡然的脸色蓦然又浮升寒意,带着一身火气便去了皇宫的练武场。
除夕第二日,太子便精神百倍,赤手空拳地来练拳。
一众侍卫正在惴惴不安的排队。
眼看着倒了下一个又一个,一名侍卫面带忧虑,窃窃私语:“太子殿下怎么回事啊?怎么大过节的,不好好歇息,还有来演武场摔人的吗?”
另外几名侍卫也额冒冷汗,连连摇头。
练拳将近两个时辰,演武场的侍卫几乎人人都来摔了一遍。
邹卓算着时间,寻思着殿下应当累着了,便站出来道:“殿下,该歇一会儿了。”
谢缚辞迅速收拳,站直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清冷的俊容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不悦道:“再找几个能打的过来。”
邹卓面色为难,道:“殿下,这能打的,方才可都上了。”
“皇宫的侍卫就这般没用?”
谢缚辞蹙眉,想了想便也罢休,转身朝马厩走去,旋即便牵了一匹马过来。
“孤去试马。”遂利落翻身,策马奔腾。
望着太子骑马的俊逸背影,邹卓也无可奈何。
显然太子心里有怒火,压抑着没有发泄,便只能这样频繁找点事消耗自己的体力,控制自己不能静下来。
肉体凡胎并非铁打的,这样过度消耗体力对人的身体并没有好处。但这偌大的皇宫,也实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太子殿下的决定。
恐怕就连陛下都不行。
直到申时初刻,谢缚辞跑马回了演武场。
马背上他仍旧一副气宇轩昂,巍然不动的挺拔坐姿,离近了方能看出脸色阴沉,不见好转。
谢缚辞紧抿唇,将缰绳抛掷邹卓怀里,返回东宫。
邹卓这才放心,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回东宫的途中,未曾想却撞上从太医院出来的邵景。
邵景见到谢缚辞,愣了须臾才上前行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谢缚辞暼他一眼,颔首离去。
邵景从江州一行回了长安后就没有回家,尚且不知自己的家已被太子的人手控制,看太子离去,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殿下,请留步。”
邵景匆匆追了上来,停在谢缚辞身后,斟酌了一番,问:“敢问殿下,阿璃姑娘她身子如何了?”
邹卓眉心一跳,下意识去觑太子的脸色。
只见太子半张脸隐匿在树荫下,分辨不清喜怒,淡淡笑了一笑,转身看向邵景,问:“邵太医怎这般关怀阿璃?”
邵景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说辞,道:“江州一行,微臣与阿璃姑娘颇聊得来,微臣记得阿璃姑娘身子微有不适,便允诺她回宫后会为她亲自备好药物为她调理。”
这番话姜沐璃当然没有对邵景说过,而是回宫后,邵景实在忍受不了。
担忧,嫉妒,各种不安的情绪,更害怕她留在太子身旁太久,今后更无法脱身离去。
可他作为一个太医,若无召见,实在不方便进出东宫,今日意外撞见太子,他便只能试探一番。
谢缚辞垂眸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男人,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道:“阿璃能有邵太医这样惦记,是她的福分。”
邵景心头咯噔一跳,担心太子多疑,连忙甩开关系,道:“殿下,微臣这是医者父母心。”
“既如此,若实在担心,明日邵太医便可来东宫看她。”轻飘飘留下这句话,谢缚辞便离开了。
邵景喜不自胜,对着他的背影连连叩谢。
**
与此同时,东宫凌秀院。
晌午过后,两名宫女便经吴总管的吩咐去膳房准备了一些吃食送进去,可姜沐璃仍未食用。
眼见饭菜热了几回,房里那人拒是不碰。
姜沐璃面色苍白,红唇失了血色,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你们送下去吧,我实在没有胃口。”
被推拒了几回,其中一名个高的婢女忍无可忍,冷声提醒:“你现在不吃,若是晚点饿着了,我们可不会再给你准备膳食了。”
姜沐璃始终垂眸,看着自己的裙衫花纹,没给回应。
另一个身形略瘦的宫女,拉住个高的宫女,道:“春桃,我们甭管她了,饿死她得了,她还当自己是主子呢?”
春桃担心她说的太过,扯了扯她的衣袖。
被扯衣袖的宫女名唤杏仁,对此也毫不担忧,继续嘲讽:“你还当自己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呢?你知道这凌秀院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我们这些东宫最底层的下人都不会来的院子。”
“吴总管将你安置在这,那便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奴婢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杏仁和春桃原本是延元殿负责洒扫的宫女,本身也极难近太子殿下的身,现在又因姜沐璃,害得她们也被分配到这个破院来,这下离太子更远了。
静默片刻,姜沐璃感受到两名宫女对她的埋怨,缓缓抬眸看了眼杏仁。
“我明白了,所以,你们能出去了吗?”
杏仁直言说了许多,结果姜沐璃不仅没有落寞伤心,反而还这般镇定?气得她火气涌上心头,跺了跺脚就拉春桃出了房间。
用力关紧房门,杏仁冷哼一声,将热饭热菜猛地往门口一洒。
“哼!奴婢就把饭菜丢在这,姑娘若是饿了,便自己来取吧。”
直到夜幕降临,绚丽的繁华闹市,华灯初上。
朱雀大街角落,华盖马车在此落脚。
崔萱身着水蓝色梅花纹襦裙,身披锦织素色斗篷,莞尔淡笑,坐在马车上等谢缚辞。
马车在此处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太子人来,婢女道:“姑娘,要不派人去宫里看看,殿下是否被什么事给拖住了?”
崔萱正心事重重,掀开厚重的车窗帘,扫了一圈盛闹的街道,两侧街道灯火辉煌夺目,透过窗口缝隙,崔萱看到两个男人向这处走来。
其中一个是她哥哥,另一个,三皇子?
随着男人的走近,崔萱下了马车,素手撩起薄纱帷帽,轻声问:“三殿下怎么来了?”
崔峦一听这话,像是不欢迎三皇子似的,低声训斥:“萱儿怎么说话的?”
谢度阳眸色明亮,扬唇笑出声,道:“皇兄因有紧急政务要处理,便拜托我代劳今夜的游玩,崔姑娘可是不欢迎?”
过节的日子,夜间闹市人群总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人来人去的喧嚣,多姿多彩的夜灯照映长安夜景。
夜风荡漾,吹拂崔萱的水蓝裙摆,她脸颊微垂,巧妙地掩下唇角的一抹笑意。
**
东宫,延元殿。
谢缚辞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吴毓在旁伺候,悄悄斜眼扫了一眼便知那些是并不紧要的公事。
那显然今晚与崔姑娘的约,是殿下自己不想赴约。
东宫书房灯火通明,一片沉寂。
许久,谢缚辞处理完政事,实在难以忍受这浓重的笔墨味,愤而挥开,蹙眉道:“去将阿……”
太子话音才出,吴毓心里慌乱,随后又听太子不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戌时过半了,”
吴毓见他面色难掩疲惫,心知殿下白日里去练武场打了一上午的拳,夜里又处理了一整晚的公务,想必身体已然吃不消了。
“殿下,热水已备好,是要去沐浴歇息吗?”
谢缚辞身躯往后一仰,阖眼,曲指按了按眉心,片刻后,似不经意地问:“她人如何了。”
吴毓心思一转,便知太子在问谁。
“奴婢将阿璃姑娘安顿在凌秀院,派了几个小太监宫女盯着,绝不会让她有机会溜走。”
谢缚辞手上动作一顿,睁眼看他:“凌秀院是在何处?”
东宫极其大,太子又政务繁忙,还要与幕僚议事,平日里除了自己居住的寝殿,几乎并不去往别处,自然不知道东宫还有一个如同冷宫的所在地。
吴毓规矩回答了,又道:“殿下说不想看见阿璃姑娘,奴婢便只能给她安置在那处。”
谢缚辞墨眸幽沉,良久,淡声道:“你做的对。”随后站起身,往浴房行去。
吴毓望着他的背影,不解地挠了挠鼻尖。
殿下分明在夸奖他,为何他总觉得殿下好像不是太开心?
**
寒月微露,夜色深沉。
浴池内,热气氤氲升腾,水雾弥漫,男人裸着精壮的胸膛,烛火昏暗跳跃,清透的水珠顺着紧致的肌肤滑落。
他下巴微微抬起,湿巾铺盖面容,露出湿润的薄唇,双臂撑池边,闭目养神。
阖上眼,便是昨夜那个小骗子在这浴池内,衣衫不整,软玉温香勾缠他的种种景象。
她酡红滑腻的脸颊,迷离潋滟的眼神,勾他时含情带媚的眼尾,馥郁的幽兰香气通通在他脑海与周身盘旋,挥之不去。
随着这些绮丽的画面,谢缚辞呼吸急促,全身的火气骤然窜集一处,胀得难受。
神思混乱,轻颤间,蓦然感觉自己的胸膛像是有一双柔荑来回的轻抚,他猛地挥开湿帕,睁眼垂眸,却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人。
该死。
难不成苏烈那个药能通过另一种方式传到他的体内?
否则他又怎会有如此波动?
他喉结滚动,缓缓放平呼吸,思绪回笼后,连忙排除掉方才荒唐的想法。
浇水清洗了脸上憋出的汗水,他冷哂一声。
除了两年前因重伤失明,蛊毒发作那夜的失误之外,他从未碰过任何女子。
如今他已至弱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若会对一个女人起这样的念头也是常事,加之昨夜他那样帮她纾解了一次,暂时有些意动更是实乃正常。
这并不代表他想着那个小骗子。
池水波动,他拾起湿帕,用力拧干,手劲狠厉到像是通过这个帕子在惩罚另一个人一般。
可随着他的动作,体内燥意不减反升。
沉默良久,男人终是从浴池中起身,换了一套玄色长袍出了浴房。
吴毓正在殿内侯着,见太子出来,正要上前询问是否休息。
便听太子低哑的嗓音沉沉下令:“凌秀院,给孤带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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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晚
夜色如墨, 寒风凛冽。
东宫凌秀院入口,两名小太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小太监朝里瞅了眼。
“你进去看看,怎么从两个时辰前起就没动静了。”
另一小太监见天色已然深沉, 本身他在这值守了一整日, 腰酸腿疼才懒得走动, 便道:“有什么可看的啊?吴总管都将她丢这处,太子殿下显然已经不要她了,你还高看她呢?没动静想必是躲着抹眼泪了吧。”
“亏得潘胜成日里还那样巴结她,恨不得将她当祖宗供着, 瞧瞧,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果然得宠不久!”
姜沐璃在东宫的这段期间, 几乎东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当她将来必有造化,怎么说也能有个名分, 毕竟太子殿下向来性子冷漠不近女色,却独独亲近她。
可她不过也才受宠了一个多月,便被太子厌弃,赶到了这东宫最荒凉之地。
好端端的能被安排到这种如同冷宫的地方, 瞧她多半是翻不了身了,这也才懒得去献殷勤。
两个小太监叽叽喳喳交流,私下说着太子和姜沐璃的闲话, 因凌秀院僻静, 是以,他们并没有压低自己说话的音量。
二人浑然不知这番对话被深夜了来到凌秀院的谢缚辞, 一字不漏听了进去。
吴毓眼睁睁看着太子那在夜里冷沉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重重咳嗽一声, 大声训斥:“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私下编排太子殿下!”
小太监吓得一抖,看清来人后,立即面如土色,跪地求饶:“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
谢缚辞未看二人一眼,阔步进院。
甫入院,举目望去,枯树萧疏,庭院残旧不堪,倒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吴毓在外头询问了情况后,快步跟了进来,见太子正面色不虞看着庭院,便道:“殿下,此院荒废已久,看着虽较为荒凉,实则屋内环境也算雅致……”
谢缚辞沉默不言。
吴毓思忖着,便将方才打听的事道了出来,“听说阿璃姑娘今日没有哭亦没有闹,安分得很。”
半晌,谢缚辞语气寒凉,讽刺道:“闹?她从何来的底气闹?”
吴毓一时也拿捏不准,殿下到底是气阿璃没闹还是其他。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可这太子殿下尚未登基,他便觉得自己完全琢磨不透太子的心思。
谢缚辞似看不过这荒凉的环境,及这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难闻的气息,他沉着脸,阔步往屋内行去。
现下也才戌时末,屋里的灯却已然熄灭。
吴毓跟在后头,吃惊地“呀”了一声:“阿璃姑娘莫不是已经歇息了?”
歇息?她还能心安理得的睡觉?
在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时,她竟能安然入睡?
谢缚辞眸色幽沉,伸手推开房门,透入的便是寒凉的气息,眼角余光一瞥,便看到那陈旧的雕花窗还半虚半掩着。
吴毓被太子阴冷的眼神看得心里慌乱,忙用火折子点亮烛火。
房间的灯点亮,昏黄烛火摇曳,照亮榻上躺着的纤柔女子。
女子背对门外,背脊单薄瘦削,透着一股楚楚可怜之态。
谢缚辞沉步上前,伫立在榻边,她仍无动于衷。
他漆黑的眸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半晌,随后右手贴上她的脸颊,轻轻拍了几下。
“姜沐璃?”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
他心里骤紧,想也未想地弯腰打横将她抱起,阔步朝屋外走去。
吴毓见这架势,便知是出了大事。
谢缚辞抱着姜沐璃出房门,灯光下这才看清门口泼洒的残渣剩饭,他薄唇紧抿,一步未停走出庭院。
吴毓扫了眼地下的饭菜,挥起佛尘,懊悔不已地嗐了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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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本已歇息的葛太医忽然被邹卓从暖榻上揪起来,匆忙带到东宫。
殿内香炉溢出袅袅薄烟,葛太医凝神诊脉了片刻,方收手对谢缚辞道:“回殿下,阿璃姑娘是一整日未有进食,加之体力消耗过多,这才晕倒了。待微臣为她施针活血,便能让阿璃姑娘安然无事地苏醒,醒了后给她喂些温和的食物进补,再多加休息休息,便可痊愈。”
谢缚辞蹙眉,“仅仅只是这样?”
不过一日没进食便能饿到晕倒?她未免也太柔弱了些。
葛太医面色踌躇,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殿内还有其他人。谢缚辞看出他在顾虑什么,便让邹卓吴毓等人退出殿。
待没了外人,葛太医这才老实答道:“殿下,阿璃姑娘是否服食了名叫“三日仙”的药物?”
谢缚辞道:“昨晚她遭人陷害被服用了此药,今夜正是第二日。”
“那便对了……”
葛太医顿了须臾,为难道:“那此药的作用,想必殿下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谢缚辞诧异。
葛太医捋了捋胡须又继续道:“此药效将连续三日在夜里发作,且一次会较一次更加凶猛,初次会丧失意识,神志不清,但剩下两次会一次比一次更为清醒,中药之人会意识清醒但身体无法抗拒,看着自己被药物控制。”
这药据说是西域那带流传而来,民间的烟花柳巷之地,一些有权有势的男人私下最爱给少女服用,再恣意摧残,看着少女清醒地沉沦,实乃恶毒之物。
但经前几年严打后,如今已沦为禁药,也是不知阿璃姑娘为何如此倒霉,竟中了此药。
“那药发作起来,需得男女结合,给女子寻得快活,从而发泄出来。但同时处理不当,药效过后会带给女子极大的反噬作用,白日里若是不好好修养,夜里则会体力不支,浑身绵软无力,届时再发作,便是任由男人采撷。”
“药效发作后,若是女子也从中寻得了快意,便也不会有反作用,快活三日便解脱了。昨夜是第一次发作,微臣想问,昨夜阿璃姑娘是……”
葛太医虽说是东宫的御用太医,但有些事他作为臣子也不好明着追问。
总不能说,太子殿下是没给阿璃姑娘快活,弄得阿璃姑娘被药反噬,加上没吃饭这才体力不支晕倒了?
谢缚辞刻意忽略葛太医探究的眼神,俊脸也略显不自在,“孤看她昨夜倒挺快活的。”
否则怎会出那般娇媚诱人的声音,怕是想要勾死他。
到底是太子的房内事,葛太医问得太详细也稍显尴尬,轻咳一声:“这闺房之乐,姑娘家还是喜欢被温柔的对待。除去那物,殿下可采取别的方法帮助阿璃姑娘。”
葛太医猜想定是太子榻间过于孟浪,加上年轻气盛身强力壮,又不懂得怜香惜玉,才造成这类情况,便好意提醒:“温柔耐心些,对殿下和阿璃姑娘皆有好处,想必殿下也不想阿璃姑娘难受吧。”
葛太医尚且不知姜沐璃已经失宠的事,只因他每回来东宫,那阿璃姑娘便时常陪在太子身侧,任谁都会认为她极其受宠。
他这一席话,惹得谢缚辞晦暗的神色几番变换,古怪十足,煞是精彩。
正在这时,热乎的膳食也送入殿,葛太医施针后,姜沐璃也渐渐转醒。
见人已清醒过来,葛太医留下一纸药方,便躬身退殿。
偌大的延元殿便只余二人。
姜沐璃幽幽苏醒。
大抵是昏迷了半日,加上长久没有进食,醒来后乌发披散,小脸煞白,樱唇淡淡,倒呈现出一种弱风扶柳之态。
真是任谁看了都会把持不住,想狠狠地将她……
“殿下……”姜沐璃嗓音嘶哑,语气哽咽,紧咬嘴唇看他。
谢缚辞抬眸乜她一眼,“何事。”
姜沐璃醒来便看清自己身处延元殿,可她也没那个心思去猜想为何在此,难得见到了太子本人,自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殿下,我弟弟如何了?还有邵朗哥哥他们,殿下……”
嘭地一声,是青瓷碗用力放下的声响,“你想死吗?”
姜沐璃怔愣,不解问:“什么?”
谢缚辞恶狠狠看着她脆弱的脸色,冷声道:“开口闭口就是你的弟弟和邵家人,你就不问问孤会怎样收拾你?你就不好奇,你是如何从凌秀院到孤的寝殿中的?”
殿下会如何收拾她?她为何要问?
当初不就说了吗?他不会给姜家姐弟活路,如今他既已找到她了,杀了她不是迟早的事吗?
她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谢缚辞眼神带着威骇的狠绝之色。
姜沐璃乌眸流转,委屈涌上心头,盈盈泪目欲流不流,她很想站起身反驳,可身躯又实在无力,便只能腰身发软靠在榻沿。
她抿了抿唇,轻抬眼睫,不受控制地抽噎道:“殿下,我——”
话未说完,被谢缚辞叱声打断:“闭嘴!吃饭,你若是今天饿死了,孤就将邵家人还有昌陵侯府的人,通通砍了给你陪葬。”
谢缚辞语气冷硬,威胁道:“还有你那年幼瘦小的弟弟。”
闻言,姜沐璃忙收住了泪水,可哭腔仍是时不时从唇齿间溢出。
谢缚辞蹙眉,继续将青瓷碗拾起,冷目瞪她。
从醒来后,姜沐璃本身苍白面容现在缓缓浮起异常的酡红,谢缚辞察觉出她的异常,便想起现在这个时辰与昨日她发作的时间相同。
果不其然,姜沐璃回了一句:“好,我吃。”
这声都不似平日的轻柔声调,反而更添媚意,尾音像有把无形的钩子,轻易勾得人心头乱颤。
那眉眼又笼上一层迷离朦胧之色,不知何时,也从榻上也爬到了谢缚辞的大腿上。
她腰肢软绵绵,半边身子伏在他胸膛,湿润的红唇急促地在他脸颊边,一下又一下地亲吻:“殿下,我要殿下。”
那滚烫的吻在他侧脸混乱地落下。
谢缚辞浑身紧绷,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青瓷碗,冷声发令:“你先把饭用了。”
姜沐璃贴着他的脸痴痴笑了一声,是听也听不进,又低垂着头往下贴上他的喉结。
谢缚辞顿觉一股电流从头顶传入四肢百骸,胸腔不断翻涌,心里却气结不轻。
若不是有葛太医那番话在先,他真的会怀疑她根本是故意的,故意折磨他身心难耐!
她亲吻不停,谢缚辞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按上她的后颈,将她拉开,“吃饭,你听不懂吗?”
姜沐璃中了药,自然什么都听不见进。
葛太医交代的的话一直在谢缚辞耳内萦绕,到底担心她一会儿饿晕过去,他一把捏起她的下巴,用力一按,迫使她张开红唇,强行把饭食塞进她的口腔。
姜沐璃无法动弹,口内瞬间被塞满了食物。
她怔圆水眸,下意识要反抗。
谢缚辞语气含着不容抗拒的警告,“咽下去。”
延元殿外。
吴毓送走了葛太医后便没有入殿了,潘胜一直侯在外头,偶听殿内传来太子冷冽蛮横的嗓音,和少女轻轻柔柔听得人脸红心跳的颤音。
只是吃饭?为何能闹腾成这样。
潘胜见干爹那般冷静,他心思浮躁了一番,也强行镇定下来。心道,看来他这个太监总管之路还有得走。
姜沐璃双颊鼓鼓,男人手劲大,蛮力将饭菜往她口中塞,她脸颊泛红推推搡搡,怎样都不愿吃饭。
挣扎间手腕动作一扬,热乎的乌鸡汤尽数撒在谢缚辞衣袍上。
太子殿下一向喜洁,最是难以忍受衣袍沾上污渍,鸡肉汤水使无一丝污脏的玄色长袍,沾上格格不入的油渍。
他眉宇陡然露出狠厉,墨眸凝视她,“姜沐璃,孤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少女还神色懵懂,不知自己闯下大祸,眼睫轻颤一眨,眼底星光浮动。
他怔了怔,火气又无处发泄,闷哼一声,站起身将外袍褪下,很快只着了一身单薄的素白中衣。
一顿饭在多番威逼利诱下,姜沐璃总算用完。
她脸颊酡红,娇声哭喊着:“殿下,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谢缚辞蹙眉,放下手中的青瓷碗,掌心去摸了摸她的腹部,见她方才还平坦的肚皮果真起鼓起来不少,这才相信作罢。
旋即掌心还未收起,忽被一双温软的手心按住,她烈焰红唇凑近,唇齿间溢出方才食用的奶乳香气,贴上他的唇角。
“阿璃想要,殿下……”
怀中少女馥郁的幽香飘飘渺渺,萦绕在谢缚辞周身,披散的乌发如云堆于他的臂弯。
谢缚辞指尖轻轻搭上她红润的脸颊,凝眸看她,嗓音已是不容忽视的低哑:“这次看清楚我是谁了?”
怀里的人已然坐上他的大腿,双腿呈勾缠他腰间的姿势,她细细地唤了几声,却并没有回答谢缚辞的问题。
一双绵软的手急急忙忙要褪下他松散的中衣。
方才那险些紧贴的红唇,尚未贴上便已移开。
谢缚辞心底浮起遗憾,眸色微闪,紧盯着她娇艳的红唇。
半晌,身心实在难耐,终是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近,抬起她的下巴:“回答孤的问题。”
姜沐璃的身体已经无法任由她掌控,但显然比起昨夜,今晚却隐约有意识,能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太子继续冷声逼问,她眼睫颤了颤:“是太子殿下,阿璃要殿下……”
这句话脱口后,谢缚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心口一松,脸色都舒缓了许多。
可显然人还是有些意识模糊,谢缚辞想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省得明日又翻脸不认人。
男人腰身挺拔而坐,衣襟松散,浑身散发着热气,可无论她如何撩拨,他仍是不愿主动对她做什么。
她迫切需要释放,随着体内的燥热,身躯难耐地挪动起来,红唇贴近他:“殿下给我。”
谢缚辞呼吸微滞,咬紧后槽牙,掌心按上她的后颈,恨恨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利用药物发作来引诱孤,想跟孤再产生牵扯不清的关系?”
她是他所恨之人的女儿,从前不清楚也就罢了,现在绝不会再与她有过多的纠缠。
他该杀了她。
他应该杀了她才对。
姜沐璃嘟唇,不满身前男人正颜端坐,还对她这般凶狠的样子,只觉得他着实可恶,泪眼盈盈道:“殿下不给阿璃,那阿璃去找别的男人就好了。”
说完,她从他腿上下来,利落地解开腰带的外衫就要往外面跑。
谢缚辞眉心拧成疙瘩,几乎是一瞬间暴戾尽显,长臂一挥,将她打横抱起。
她娇呼一声,旋即耳边传来低沉喑哑的嗓音:“你找谁?这东宫除了孤就只有太监,哪还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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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微寒,铺盖于东宫的琉璃瓦,洒下浮华晶莹的光芒。庭院寂静,延元殿的宫人有条不紊做着自己手中的活。
除夕休沐三日,今日太子无需早朝。
可以往太子即使休沐,行事亦极为勤政,断不会歇息到这个时辰还没醒。
吴毓很早就侯在了殿外,踟蹰不决。
正思忖着,忽然听到殿内传来争吵声。
“你放开我!”姜沐璃躺在榻上,瞪着正在她面前的男人。
缎似的墨发凌乱披散,更衬得她小脸白皙又脆弱,如枝头乱颤的娇嫩花朵。
为何会这样,昨日她分明已经被安置在凌秀院,为何睁眼醒来又在谢缚辞的榻上?
且比起昨日清早,这回谢缚辞竟与她和衣而卧,安稳得睡在她身旁。
“吵什么吵?”清早睡醒,谢缚辞嗓音较为低沉沙哑,夹带着隐隐的闷意。
本不想一醒来就这样,可她反应实在过激了些,他不得不先安抚住情绪激动的她。
金丝缠花的帷帐,摇曳荡漾。
“疼……”
姜沐璃浑身如散架般,谢缚辞身形那般高大颀长,倾了过来,她顿觉身上每一处都被疼到仿佛被巨石碾过一般。
她眼眶盈泪,小声抽噎,不停喊疼。娇娇弱弱地醒来就在榻间流泪,倒像是被欺负狠了。
谢缚辞蹙眉,一把撩起她单薄的衣衫,果真见她身上诸多淤痕,腰间的指痕和腿上的红痕更为明显。
他薄唇紧抿,旋即起身,从一旁的紫檀案几里取出一瓶创伤药。
姜沐璃见他泰然自若地给她的腰和腿上药,脸颊蹭地涨红,使劲挣扎了一番却无法挣脱:“放开我!无耻之徒!”
谢缚辞缓缓抬眸看她,沾了药膏的指腹按在她的伤痕处,故意使了几分力。
满意地听到她唇齿间溢出惨叫声后,这才轻飘飘道:“看在你中药的份上,孤暂且不跟你计较。”
等明日过后,看他如何收拾她。
谢缚辞指腹冰凉,触感粗粝,触碰的位置更是难以启齿,姜沐璃脸红得能滴出血,嗓音嘶哑地喊:“殿下先放开我,我可以自己擦药。”
他不撒手,可手劲一点也没减弱。
随着羞耻感,姜沐璃声音愈发低弱,没有药物的加持,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冰冷的手指借着上药,在她伤处来回探抚。
一下轻一下重,像是有意羞辱她一般。
她泪水夺眶而出,哭喊叫停:“其他地方不可以碰,我自己擦药。”
可身上这人怎样就是不松,无论她如何挣扎哭喊,他都不为所动。
良久,身上的药上得差不多了。
谢缚辞收捡好药罐,冷冷扫她一眼。
姜沐璃涨红的小脸一半埋在软枕上,单薄的双肩不停颤动,泪水顷刻沾湿了软枕。
“哭什么?孤有对你做什么?”
她紧咬红唇,沉默不语。
昨夜的记忆又一点点在她脑中来回闪现,想到她曾那样恬不知耻勾缠谢缚辞的模样,她霎时是又羞又恨。
他这番的举动,不就是想借机羞辱她吗?
看着她混乱时多番厚颜无耻的黏他勾他,清醒后再这样羞辱她,他就开心了。
“殿下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看她被药物控制,如荡.妇似的对他不停求欢,他清醒看着她失去了为人最基本的尊严,这就是他想到的报复她的方式?
谢缚辞冷嗤一声,捏住她的下巴,讽刺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孤只是不想让你死的那么轻松罢了。”
姜沐璃哽咽:“殿下说过这药会维持三天,那么今晚便是最后一日,我不求殿下能帮我纾解,只希望殿下今夜不要来寻我,让我自己熬过去行吗?”
她真的再也忍受不了自己抛弃自尊,厚颜无耻纠缠他的样子。
谢缚辞听了觉得好笑,墨眸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可知道,你昨夜又是如何撑过来的?”
她离他这样近,红唇微颤,眼尾洇红,又娇又媚,实乃勾人心魂。
方才挣扎之余由她体内散发出幽幽香气,大清早引得谢缚辞体内燥意横生,呼吸不自觉加重。
昨晚为了能让她快活,他可是忍了一整夜,所有的燥火积压在一处没有发泄。
现下她人再清醒不过。
再也不会把他认成那个该死的邵景,也不会被药物控制迷失心智。
“殿下,说的何意?”姜沐璃心里慌乱,泪眼朦胧,眼底迷茫。
床帏间忽然静到只余二人交错的呼吸。
姜沐璃被他阴沉沉的目光吓得下意识后缩,蓦然感到面前男人的呼吸更加粗重。
她怔圆双眸,眼看着他墨玉似的眼里透出一抹掠夺的光芒,瞬息之间,在她震惊的面色下,薄唇覆盖而来。
“殿……唔——”
剩下的字被吞进二人的唇齿间。
他湿润柔软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狠厉,毫无章法地恣意索取,她躺在榻上,呼吸被掠夺,周身被他高大的身躯牢牢困住,无法动弹。
小巧的下巴被他攫于掌心,他稍稍用劲,便能轻而易举逼迫她扬起脸颊,将自己毫无保留地送入他的地界。
谢缚辞眸色愈发幽暗,怀里的人还在奋力挣扎,他轻笑一声,轻巧挑开她的嫣唇,诱她不得不与他嬉戏。
吻上去才发现自己想要索取更多,这两日体内的燥火仿佛也熄灭了三成,她唇齿间的幽香,与柔软的甜腻,通通实在让他不舍放下。
姜沐璃呜咽几声,手心抵他胸膛用力推搡,嘴唇经他几番拨弄,忽然感觉有湿滑的东西潜入她的口腔,勾缠她的舌.尖。
那灵活温软的触感,蓦然令她想起什么,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冲到天灵盖。
良久,谢缚辞感到怀里的人要窒息,这才喘着气,依依不舍松开她。
她红唇湿润,呼吸急促,浑身没骨头似的瘫软在他怀里,一双明亮的眸蕴满了盈盈水雾,眼尾含春,愈发的妩媚动人。
谢缚辞呼吸微喘,好看的唇形不同以往那样粉淡,反而添一抹诡异的殷红,唇角同时泛着晶莹的水光。
他眉目舒展,眸如黑墨,慢条斯理地抬手擦拭唇角的水渍,扬唇低笑一阵。
随后,嗓音极其低哑魅惑:“如何,有想起来什么吗?”
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他这句话,让她确信了方才的猜想。
一种她无法接受的屈辱感,似要从她胸腔震出,她颤着唇,脸颊泛着迷人的潮红,难以置信地呢喃:“恶心……恶心……”
闻言,谢缚辞脸色骤变,寒气逼人地发狠道:“孤都没嫌你,你竟敢嫌恶心?”
姜沐璃紧紧捂住自己的唇,含泪瞪他。
殿下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
谢缚辞站起身来穿戴好衣袍,冷冷地睨了一眼她泪流满面的脸庞:“昨夜是最后一次,今晚孤不会再帮你了。待明日你身上的药彻底清除,孤会让你为你的欺骗,彻底付出代价。”
他伫立在榻边,看着她眼睫颤动,遂转身,唤吴毓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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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缚辞带着满腔愤怒,吩咐吴毓带几个人入殿。
吴毓一听,皆是昨日在凌秀院伺候的宫人,看太子这样的神情,显然不是褒奖他们。
很快,昨日被指派到凌秀院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齐齐跪在殿内。
谢缚辞身躯往后一靠,手臂搭在圈椅上,漆黑的目光透着明显的杀意:“你们昨晚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在孤的面前就成了哑巴?”
宫女低头颤抖。
两个小太监昨夜被太子抓了个正着,惶惶不安了一整夜,没料到大清早太子就来发落,哭着喊:“殿下,奴婢们知错了。”
“殿下饶命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谢缚辞最厌烦有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来人,拖下去把他们舌头割了。”
里间内,姜沐璃听到这暴戾的处置方式,吓得心口慌乱,又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四个宫人闻言脸色大变,大惊失色地求饶。
谢缚辞手一挥,几个太监便迅速进殿,将他们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殿内瞬间变得清净,落针可闻。
吴毓这颗心也一时间七上八下,他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却隐隐总觉得有眼神落在他身上。
太子这番恐是杀鸡儆猴?是在指责他办事不力?
吴毓正在琢磨着自己哪点做的不够好,谁知,没有等到太子发落他,而是太子进了里间。
谢缚辞沉步靠近,阴恻恻看着姜沐璃。
他一言未发,却骤然令她浑身发毛。
作者有话说:
周一0点因为要上夹子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只能在晚上23点,会更多点的。
第28章 苦涩(一更)
天际昏暗, 乌云密布,沉金碧辉煌的紫宸宫内一派寂静,宫人在殿外静静侯着。
御前太监总管王永良手举托盘入殿,透过热气腾腾的水雾, 悄然觑了一眼从清早醒来后, 便伫立在窗边的皇帝。
中年帝王身形魁梧, 虽将至知命之年,鬓间隐见银丝,但长年累月的稳重自持,倒使他看起来也仅四十出头。
天空下了小雨, 细细密密的雨点倾斜而落, 空气中夹杂的尘土湿气从雕花窗口飘进殿内。
皇帝站着出神,哀愁的目光落在窗外枝头上的鸟儿身上良久, 轻声呢喃:“嫣儿。”
从除夕那夜起,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梦见苏嫣了。梦见她对他的决绝, 梦见她对他的柔情,又梦见她怨恨他的泪水。
“陛下,该喝药了。”王永良担心汤药放凉,提醒皇帝进药膳。
皇帝正值壮年, 虽说平日里生龙活虎,瞧着与常人无异,实则早年便犯有心疾, 这些年都是靠齐太医定制的药丸才缓了过来。
近两日, 陛下的心疾突然加重,这才不得不开始服用汤药。
“陛下?”良久没有等到皇帝的回应, 王永良放下手中的白玉碗, 走过去唤他。
骤然, 皇帝挺拔的身躯摇摇欲坠,似要晕厥,嘴角还隐隐溢出了鲜血。
王永良大惊失色,快步跑上前,“陛下?陛下?”他双手扶住皇帝,着急地朝殿外大声喊:“快来人,宣齐太医——”
王永良和一个小太监一同扶着皇帝往榻边去。
躺下后,皇帝抬手按下王永良着急的叫唤声,有气无力道:“莫急,朕方才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
王永良急得额头汗水涔涔:“怎能不急啊,陛下,这可是吐血了。”
皇帝脸庞失了血色,拿手帕捂住嘴唇,咳嗽几声,干净的帕子霎时吐出了殷红的血迹。
王永良见此,心下大惊,正欲问齐太医何时到时,倏然听到紫檀嵌琅珐山水屏风后,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一阵轻柔少女的嗓音传了进来:“父皇如何了?齐太医快来——”
王永良见到来人,忙站起身,毕恭毕敬行礼:“奴婢拜见静嘉公主。”
静嘉公主谢瑶然是皇帝的二女儿,也是三个女儿当众最受宠的一个。
大公主年十八便已出阁两年,而静嘉公主年已十七,婚姻大事尚未定下,宫中私下不少说法则是,陛下是舍不得将静嘉公主出嫁,便想再多留两年。
静嘉公主的圣宠则体现在她的生母实际上出身也并不尊贵,同样是皇帝曾微服私访时,在民间对她生母一见钟情,再带入了后宫封为美人。
白美人貌似天仙,国色天香,但美人福薄,生下了静嘉公主后便不幸难产去世。这个并没有生母,亦没有背景的静嘉公主却是几位公主中最得皇帝宠爱的。
静嘉公主聪慧伶俐,心知自己的所有荣耀皆靠陛下的偏宠,对陛下亦十分孝顺。方才来紫宸宫请安的路上撞见了齐太医,便猜想皇帝定是旧疾犯了,心里紧张不已。
“父皇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好久没有咳血了吗?”静嘉公主泪眼婆娑坐在榻边,紧张地握住皇帝宽厚的手心。
皇帝低低咳了几声,薄唇毫无血色,好半晌才缓过气来,轻声道:“然儿来了,让你担心了,是父皇的不是。”
静嘉含泪摇了摇头,又喊齐太医上前给皇帝诊脉。
殿内燃着淡薄的熏香,片刻后,齐太医心口紧了紧,转而正色道:“回禀公主,陛下因常年思虑过重,积忧成疾,若是心头郁结不除,对龙体实在损耗极大啊。”
静嘉脸色紧绷,担忧道:“这都吐血了,可还有医治的方法?”
齐太医道:“待微臣开一纸药方可暂缓调节。但现下最重要的是,陛下若是能放松身心,保持心情愉悦,早日走出令陛下心中郁郁寡欢之事,便能逐渐好转。”
听完齐太医一席话,皇帝心里再清楚不过,白着脸沉声道:“齐太医,你先退下去吧。”
王永良一听便知这是父女二人有话要说,便主动送齐太医出殿。
静嘉望着皇帝疲惫的神色,默默拭泪。
“你莫担心,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皇帝很是疼爱这个女儿,哪儿舍得她为他流泪。
“父皇,您是又想她了吗?”
静嘉一直知晓自己的父皇心里埋藏了一个极其深刻的女人,这些年来的心中的郁结也都是因那个女人引起。
皇帝眸色微凝,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送走齐太医后,王永良入殿,站在紫檀屏风外头,看着皇帝靠在榻沿的伟岸身形。
即使伺候了陛下几十年,他也时常不懂这个在政事上精明强干的帝王,究竟是过于深情,还是过于无情。
若说皇帝无情,可他的确心里惦记了一个女人十几年,从未有一刻放下。甚至为了她什么事都愿意做出来,得不到她后,已经魔怔到只要有一丝与那个女子相貌相似女人都会纳入后宫恩宠。
可若是说他有情,对于他的结发妻子崔皇后,皇帝从未有一丝的怜惜,甚至为了心里的那个女人,曾起过废了崔皇后的心思。
王永良现在记忆还尤其深刻,崔皇后是个极其温婉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从未苛待下人,对他这个太监亦是多番关照。
可即使是个这样完美的女人,她的那颗心却仍是被陛下一点点碾碎。
凤仪宫大火那日,正是那个女人的生辰,陛下查到了她的行迹,想也未想便连夜出宫。
再等陛下回宫时,便是火灭之后。
崔皇后薨逝,陛下仅有过一丝的懊悔,再之后并没有过多的感情。
后宫里除了崔皇后,所有妃子的相貌或多或少都有苏嫣的痕迹。是以,那些妃子诞下的孩儿,陛下也会按照谁最像苏嫣来疼爱。
太子殿下作为帝后的嫡长子,自然是从出生起就没有得到陛下一丝关怀的。
太子实在太像崔皇后了。
像到陛下看到他时,就仿佛又看到崔皇后出现在他眼前。
人人都知道太子十岁离开长安,自请去西北。可又有谁知道,年幼便失去了生母,不得父爱的他,在这后宫里活得有多艰难。
陛下虽说没有主动造成这一切,却也是他无意识地一步一步将太子推了出去。
王永良想起崔皇后,心里有些感慨时,便听宫人来禀说太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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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缚辞阔步入殿,越过紫檀屏风踏入,对榻在榻上的皇帝行礼后,方道:“父皇,方才儿臣来的路上撞见了齐太医,不知父皇可是身子哪处不适?”
皇帝休息了一阵,脸色也好转了许多,道:“老毛病复发罢了。”
谢缚辞暼了眼托盘上沾了血的帕子。
心里止不住哂笑。
摆什么深情,想女人想到吐血,若是真的那般想她,为何不干脆了结自己去陪那个女人?
面上却浮起担忧,叹道:“父皇可要保重龙体,这大晋可一日都少不了父皇。”
静嘉总觉得谢缚辞这是话里有话,可见他面色舒朗,眼里的担忧不像假的,便没做他想。
皇帝颔首,道:“太子能力超群,朝中有太子坐镇,朕亦十分放心。”
“父皇——”听皇帝这种像在交代临终遗言的话,静嘉心里一滞,匆忙制止。
皇帝朝她安抚地一笑,心思微转,转而又问谢缚辞:“太子,除夕那夜为你斟酒的舞女,你可曾见过她的相貌?”
果然问了。
谢缚辞从来紫宸宫之前,便料到皇帝会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因着姜沐璃献舞之事,引起这个老头子连着两夜梦见旧情人,怕是早就心痒难耐了,哪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是个舞女罢了,不值得父皇如此关心,宫宴后便打发出宫了。”
见皇帝面上浮起遗憾,谢缚辞眼睫微垂,试探道:“父皇若是实在心痒,儿臣可想办法将……”
话未说完,皇帝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沉声打断:“不必了,朕年龄也老大不小,何苦让一个小姑娘再进这深宫,葬送了后半生呢。”
谢缚辞抿了抿唇,但笑不语。
因皇帝一时的心动,而纳入后宫葬送了后半生的女子又岂止一个?被他冷漠相待,活活逼死的发妻又何曾没有?
这时候开始扮什么通情达理,体贴入微?
实则像他这般,才是道貌岸然,不知廉耻。
简单交谈了几句,皇帝也觉得身体乏累,便让宫人送太子和静嘉公主出去。
殿外。
静嘉默默往着谢缚辞离去的方向,睨了一眼身侧的宫女,问:“除夕宫宴的舞女又是怎么回事?”
除夕那日,静嘉公主因身体不适便没有出席宫宴。但一名红衣舞女艳丽夺目,舞动惊人,引起了陛下和太子同时看中这件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宫女毕恭毕敬回道:“奴婢听说是一名舞女,跳了一支从未有人见过的舞,惊艳了四座,引起陛下另眼相看,就连皇后娘娘当时也重重奖赏了那名舞女。”
静嘉眼眸微眯,思忖了须臾,幽幽道:“喔?能令父皇另眼相看?本公主倒有些好奇了。”
**
雨停了,风吹起时,空气中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东宫,延元殿。
“阿璃姑娘,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您不能擅自离开延元殿。”
过去了大半日,姜沐璃已经尝试几次要起身离开,宫女俱是这般冷脸回答她,无论她如何说都油盐不进。
她实在搞不懂太子到底如何想的。
若是真的那样恨她,为何不干脆点取了她的性命?还是说,他留她一命,就只是为了慢慢羞辱她?
姜沐璃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从认出他之后,她从未奢望过因为两年前的那场意外,太子能将她放在心里,即使他不记得她,她也认了。
她尚未出阁便失身于他,她全当是还了及笄那日的救命之恩。对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她早就已经给了他,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还拿她中了药这事来折辱她。
思及这层,姜沐璃苦涩不已。
潘胜在吴毓不在殿内时悄悄入殿,便看到姜沐璃半边身子靠在榻边,眉宇间隐有淡淡的哀伤。
“你们几个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潘胜一脸肃容,腰板挺直,端出了大太监的派头,宫女们自然不敢质疑,应下后便躬身退殿。
越过落地屏风,潘胜站在姜沐璃跟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璃?”
姜沐璃缓缓抬眸,怔了一瞬,“潘公公,你怎么?”话说到一半,见潘胜给她使眼色,她连忙收住。
潘胜朝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会入殿后,便小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罪太子殿下了,但听干爹说,殿下将你的弟弟带到了东宫。”
听到弟弟,姜沐璃眼里浮起希冀,连忙坐稳了身子,问:“潘公公,我弟弟如何了?”
潘胜犹豫了会儿,道:“我也就是一个太监,虽说平日里地位是比那些洒扫的小太监高,但都多亏有我干爹帮衬着,所以我更是不敢忤逆太子殿下。”
“知道你担心你弟弟,无论怎么说咱俩交情不错,你曾经也在殿下面前为我美言过几句,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你弟弟如今被安置在西院,离延元殿的距离不算远,昨夜里我已悄悄去看过了,小家伙虽说瘦瘦小小,但是可乖可乖了。”
潘胜看姜沐璃是真的担忧到眼睛红了,心里也有些触动。
他顿了顿,继续小声道:“你放心,我给你弟弟传了口信,说你现在很安全,让他莫要担心,好好吃饭。小家伙真的是挺懂事一孩子,我说了后,他便强忍着不哭,跟我保证他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姐姐担心。”
听到弟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甚至还那样懂事,姜沐璃眼眶浮起水雾,感动不已。
在东宫的这段期间,除了彩灯这个朋友外,也只有潘胜会总是与她套近乎,无论他是抱着什么心态接近她,可他也从未害过她,甚至还三番两次帮她打探消息。
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潘公公,阿璃真的除了谢谢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潘胜嗐了一声,道:“行了,等你下回若有机会,在殿下面前再为我美言几句就够了。”
潘胜的目标便是做太子殿下跟前除了吴毓之外最得看重的太监,他并非有着无处散发的善意,才冒着危险大发善心,他接近姜沐璃从始至终是抱着攀附的心思。
干爹私下曾同他讲过,以殿下对阿璃的看重,今后就算大婚了,那也必定不会亏待她。倘若哪日殿下登基了,阿璃便会被封为贵妃,那他岂不是也能鸡犬升天,水涨船高?
在宫里头做奴才,得有眼力见,懂得选对主子,否则一辈子都只能做后宫里下等人中的下等人。
虽说这几日不知太子殿下和阿璃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可殿下能把阿璃姑娘还留在寝殿,那便不是一般的关系。
姜沐璃还不知潘胜想的这些,只是如今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眸光微黯,垂下眼。
潘胜说让她为他在太子面前美言,可是他不知道,她如今已是殿下最仇恨的人了,恐怕殿下都想要掐死她,又怎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对于潘胜的要求,她考虑了一下,加上弟弟暂时没危险后,她心里也放松了许多,便点头笑着先应下。
正说着,就有宫女入殿来禀:“潘公公,有个太医正在殿外,要求见阿璃姑娘。”
姜沐璃诧异看过去,潘胜皱着眉问:“什么太医?葛太医不是昨夜才看过阿璃姑娘吗?”
葛太医昨夜给她诊病了?
姜沐璃心思微动,正欲问是什么情况时,宫女便道:“那太医说他叫邵景,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给阿璃姑娘诊脉的。”
“殿下的命令?”那多半不会有假,毕竟没有谁胆敢假传太子的口令呀。
他脑子一转,心里便大喜。
看来殿下心里果真极其看重阿璃,昨夜请了葛太医不够,今日还另外请太医给阿璃看病。
“还愣着作甚?快快请邵太医入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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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谢缚辞回了东宫,却被何嬷嬷及时喊住。
何嬷嬷一脸沉重:“殿下,老奴有事要禀。”
作者有话说:
今晚三更。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到下午18点啦~
第29章 不愿(二更)
宫女得了潘胜的吩咐, 请邵景入殿。
想起一会儿要与姜沐璃相见,颇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若不是昨日偶遇了太子殿下,他鼓起勇气,这才求得恩典进了东宫, 也不知何时能与她一见。
即使江州一别不过仅仅三日, 对他来说却犹如隔了三年之久。
邵景忽然想起两年前与姜沐璃的不欢而散。
那日是姜沐璃的及笄日, 他准备的万分齐全,约她至东街的悦华酒楼碰面。
他们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关系亲近到如同亲人。可他喜欢姜沐璃已有了十年,再也没人会比他更爱她, 关心她, 了解她。
他心里最是清楚她有多担心弟弟的病症,是以他这样一个极度讨厌草药味的人, 仍然选择成为一个大夫。
即使母亲对他此举十分不赞同,甚至连带着不满小璃, 可那是他的人生,他愿意为了小璃如此奉献,母亲不赞同又如何?若是小璃愿意嫁给他,他夫妻二人便可一同求得母亲谅解。
为了那日, 他准备了许久,情真意切地同小璃也说了许多。
他想要姜沐璃嫁给他。
当时姜沐璃脸色不大好,冷不丁问了一句:“邵伯母同意吗?”
他那会才十八岁, 正是年轻气盛, 为了心中所爱可以抛去所有的赤诚少年,便回了一句:“我母亲不同意也没关系, 只要你愿意就好。”
沉默了良久, 她道:“可我并不愿意。”
邵景大受打击, 连番追问:“为何?我愿意照顾你们姐弟二人,如今姜伯父也已去世,阿臻年仅五岁,姜家只有你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撑的过来?”
“小璃,你不要任性。让我照顾你,给你一个依靠,好吗?”
姜沐璃看他,嫣然浅笑:“景哥哥,我一直将你当成我最亲近的哥哥,同朗哥哥没什么不一样,若是从前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只能同你说一声抱歉。”
“我知道,如今我和阿臻无依无靠,他还年幼,又身患疾病,我们父母也去的早,我一个人带着阿臻,今后日子肯定极其难过。”
“我明白景哥哥的良心用苦,你真心地想帮助我,不忍看着我吃苦。可是景哥哥有没有想过,邵伯母她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以景哥哥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参加科考,今后去长安发展,连我都知道,邵伯母从没想过让你一直留在江州这样的小地方。”
“若是你娶了我,即使邵伯母暂时依了,可是婚后婆媳关系不和睦,于你,于伯母,亦或是于我,都是最不好的选择。”
邵景心如针扎,脸色血色已然褪去,颤着声道:“小璃,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般没用的男人,连自己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都无法完善处理?”
姜沐璃长睫轻扇,一脸正色,抿了抿唇:“景哥哥也知道,我从小是处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氛围中,可天有不测风云,仍然在我幸福的生活中早早将我母亲带走。”
“我的母亲虽去得早,但我心中总是记挂着她,更是将她对我说过的话牢牢谨记。”
“幼时母亲便时常教导我,她说女子在世生存本就十分艰难,做决定前,凡事要再三考虑,再三思索,从中决断自己的选择究竟值不值当,婚姻大事更是如此。我如今没了依靠,便更要慎之又慎,倘若走错了一步,很有可能会毁……”
姜沐璃的话还没说完,被邵景哑着声打断,“你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觉得跟我成婚会毁了自己后半生?”
她神色慌乱,急忙解释:“不是的,景哥哥。”
“那你究竟是何意?”
邵景眼眶通红,失望透顶看着她,“小璃,我对你的真心,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你,我愿意去学医术给阿臻治病,我从小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不信你不知道。”
邵景每说一句话,都一步步沉着步伐靠近她。
他已经无法忍受了,这么些年,他为小璃付出这么多真心,为何她总是看不见他的好?
姜沐璃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劲,后退了几步,背脊抵上冰冷的墙面。
“景哥哥,你先冷静冷静……”
邵景充耳不闻,仍哑着嗓音问:“我要如何冷静?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是钟平林?还是阮童建?我知道,这整个江州,想娶你的富家子弟数不胜数,甚至是刺史府的公子杨任远,仅仅只见过你几面都难以忘怀。”
“你那样美丽,身边总是不缺男人对你起心思,若是没有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对吗?”
说到此处,他顿极其丧气:“小璃……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很有底气你会选择我,没想到,你从未将我划入你的人生中。”
姜沐璃细眉紧蹙,同时也被他逼红了眼,哽咽道:“你给我点时间,成吗?”
邵景摇了摇头,遂一扫颓废,正色道:“我知道你尚在孝中,我并没有说让你现在嫁给我,只要你先答应下来,两年后我们再成婚,如何?”
闻言,她默了半晌,问:“景哥哥执意要我现在就给你答案吗?”
“没错!我不能等了,你知道江州有多少男人对你虎视眈眈吗?”
姜沐璃眼底浮起纠结。
她心里清楚明白,或许景哥哥是除了爹爹之外,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人了。
她更加明白,女子生活不易,加上她如今无父无母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是个极大的拖累。或许嫁给邵景,知根知底,有他帮衬,她的压力也会减少许多。
可若是真要嫁给邵景,她同样会面临其他的压力。
邵伯母曾经当着她的面,话里话外嘲讽过她如今的处境已配不上邵景,即使邵伯母为了儿子暂时退步,时间久了,婚后她日子同样会不好受。
为了暂时的轻松,而让她步入更深一层的磨难,如何都是不值的。
母亲曾同她讲过,若是遇到难题,让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来抉择。
她也想跟母亲一样,能和心爱的男子长相厮守。
姜沐璃沉默了多久,邵景便担忧了多久。
直到他觉得时间都暂停了时,便听面前的人,缓缓开口:“景哥哥,嫁给你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想好。”
邵景摇摇欲坠,脚步踉跄往后一退,蓦然听到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钟公子,今日也来光临我们悦华楼啊。”
钟平林,同样是一个追求小璃许久的男人。
是小璃众多追求者中,她难得比较熟识的。
难不成,她今日还约了钟平林来酒楼会面?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猛然一沉,如坠冰窖般,面含失望地看着姜沐璃。
“好。那你莫要后悔!”
说完这句,他愤恨甩袖,不顾姜沐璃的担忧阻拦,转身离去。
两年前那场不欢而散,给邵景带来极大的打击。过后回了邵宅,看到兄长收拾行李要去长安,他毫不犹豫也匆忙准备了行囊,一同前去。
路上即使大哥大嫂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两年,他一直将自己沉浸在草药中,克制自己不去想姜沐璃,也没有去打听过她在江州的生活。
直到这次太子出行江州,葛太医因有其他重事,又听闻他是江州人,便找他代劳此次太子殿下的随行医官,这才让他和姜沐璃重逢。
即使重逢的场面与他所想过的种种都差之甚远,可看到她后,他来再一次清楚明白,他始终放不下她。
**
潘胜从里间走出来,吩咐一旁宫女斟茶,对邵景道:“邵太医坐着稍等片刻,阿璃姑娘一会儿便出来。”
邵景心不在焉地点头,没再多言。
潘胜打量了一眼这个太医,见他看起来极其年轻,长相也较书生公子般的清秀,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的便入宫当了太医。
而,里间的姜沐璃此时却极其忐忑。
殿下竟会让景哥哥来东宫?难不成他还不知道她和景哥哥是旧识吗?
不,不可能。
以殿下的行事风格,既然找到了她,又怎会不将她的事情调查清楚?他定是早就知道她和邵景相识,想必已经知道在江州之行他二人装陌生人的事。
殿下手段那样狠戾,又怎容得欺骗?这番让邵景来东宫,怕是想着挖什么坑让她跳下去。
她不能把无辜的人再拉进来了。
邵景在外间等了将近一盏茶,姜沐璃还未现身,不由诧异问潘胜:“阿璃姑娘何时出来?”
潘胜也正觉怪异呢,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邵太医稍等,奴婢进去看看。”
潘胜掀起帘子,进了里间,见姜沐璃还坐在先前那个位置,一动不动,且脸色极其不好。
“阿璃,殿下为你请的太医到了,为何还不出去?”
姜沐璃摇头,“潘公公,你能帮我请邵太医离开吗?”
“为何?”
她故作自然道:“我身子很好,不需要诊脉,就无需邵太医了。”
潘胜目光落在她脸上,皱着眉道:“我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很不好,定是身体哪处不适,正好叫邵太医给你瞧瞧,开点药方好好调理。”
“不必了,我真的不需要,麻烦你现在就让他回去!”
姜沐璃一脸正色,语气也冷硬,潘胜别无他法,只好应下,出了里间。
一出来,便对上了邵景关怀的眼神,潘胜歉然道:“奴婢方才问过阿璃姑娘了,她说她身子没有任何不适,便不劳烦邵太医诊脉了。”
邵景一脸紧张,道:“没事,我把个平安脉就成。”
潘胜也很是为难,姜沐璃态度十分强硬,不愿见这个太医。她不愿见,不正好省事?回去不就好了,为何他还这么执着?
“真不必了,昨日葛太医给阿璃姑娘诊脉过,的确没有大碍,邵太医还是回吧。”
邵景来东宫,本就是想见一见姜沐璃,可没想到太子都准他见了,姜沐璃却不见他。
当初江州的路上,她分明说了,等寻着机会便离开东宫,可现在她回了东宫,却连见他一面都不愿。
难不成,当初小璃对他只是缓兵之计?她根本就是舍不得离开东宫?
又或者,她在东宫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
虽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担忧她的处境,邵景心思微动,旋即便晕倒在地。
潘胜惊愕看着方才好好的男人突然倒下,上前去喊:“邵太医?邵太医?”
邵景纹丝不动,晕在地毯上。
潘胜担心出事,紧张地回头吩咐那两名宫女,“还杵着做什么,去请太医来啊。”
宫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晕倒吓了一跳,慌乱道:“可是邵太医就是太医啊……”
“蠢笨如猪,邵太医都晕倒了,你让他来给自己诊病?”
宫女“啊”了一声,另一名宫女脑筋灵活些,忙拉着她,道:“奴婢们这就去请太医。”
宫女才出去,邵景却幽幽转醒,脸色略显苍白。
潘胜松了一口气,询问:“邵太医没事?那太好了。”
邵景摇了摇头,咳嗽几声,按住自己的额头,仿佛没了力气,语气轻轻道:“这位公公,我旧疾发作,现下需要一盏温酒便能痊愈。”
潘胜不解,什么疾病喝了温酒就能复原了?
可到底人家是大夫,兴许是什么医学之道,看着他脸色极其不好,怎么说也是个太医,还是太子殿下请他来的,自然不能怠慢。
“邵太医先好生歇息着,奴婢这就去膳房给你取来温酒。”
**
殿内隔音效果极好,方才外间发生的事,姜沐璃并不清楚,见潘胜一直没有进来,便猜想邵景这时应当已经出了东宫。
姜沐璃这才放心。
眼见天色要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体内又隐隐浮起了燥意,心知这是药效即将发作。
不由想起前两次发作后的情况。
殿下……
她紧咬红唇,心里无不是震撼又不解。
今日留在延元殿了大半日,想必夜里殿下也要回寝殿休息,她绝不能再与他发生这种事了。
姜沐璃站起身,脸颊微红,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是好时,忽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以为是太子回来。
她慌乱地捂住心口,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药效即将发作的模样。
“小璃——”
忽闻声,姜沐璃怔圆了双目,讶异道:“景哥哥,你为何还没走?”
邵景一听这话就不对劲,看来他方才猜想的是对的,是她不愿见他。
“我为何要走?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吗?”
姜沐璃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景哥哥你听我说,你现在先离开东宫,莫要再来了。我真的不想拖累你。”
邵景作为大夫,一眼察觉出她此刻有些不对劲,脸颊的酡红也极其异常。
见此,他焦急走上前,“小璃,你怎么了?”
姜沐璃后退几步,背脊却抵在了床榻的镂空雕花上,她呼吸有些乱:“你别过来……”
邵景突然止住了步伐,安抚她:“好,我不过去,你跟我说说,你发生了什么,让我帮帮你,好吗?”
姜沐璃垂下羽睫,紧紧咬唇,强迫自己能稍微正常点,半晌,松开了红唇,抬起水眸看他。
秋水眸动了动,蓦然越怔越大——
邵景没发现她眼里的惊愕,只觉得她状态不对劲,就又走上前几步:“小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景哥哥帮帮你。”
姜沐璃神色大变。
正又要上前,从邵景身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依孤所见,她这病,邵太医可无能为力了。”
第30章 恶人(三更)
谢缚辞疏淡的目光在姜沐璃和邵景身上来回扫了一眼, 容色虽舒朗,但眼底的漠然使姜沐璃不由一缩。
以她跟太子这段时间相处所了解。
他现在是极其不悦。
邵景愕然转身,面容诧异,道:“殿下说的何意?”
谢缚辞没有回答, 踱步走到姜沐璃身旁, 乜了一眼她红润的面颊, 旋即拉她一同在榻边落座。
这个亲密的动作,令邵景十分不快,可对方到底是太子,他即便再不满, 也只能强忍着。
姜沐璃紧咬着唇, 垂眸不敢看谢缚辞。
谢缚辞轻轻笑了一声,指腹搭上她脖颈, 感受到那温热跳动的脉动,幽深的眸色一错不错看着她浓密的眼睫。
殿内诡异的㥋蒊静默了片刻后, 谢缚辞才放过审视姜沐璃,将冰冷的目光落在邵景身上。
“来人——”
谢缚辞凉薄启唇。
吴毓掀起帘子,躬身入了里间,“殿下。”
谢缚辞感觉到身旁的人紧张起来, 心情极好,说笑似的,道:“邵景下毒谋害孤, 即刻押送昭狱, 静候发落。”
姜沐璃和邵景同时脸色大变。
邵景更是脸色苍白,失声喊:“殿下?微臣何曾给殿下下毒了?”
谢缚辞睨他一眼, 似笑非笑, 缓缓启唇:“下毒未遂。”
姜沐璃指尖颤动, 细声道:“殿下,邵太医从进殿起,都没有近过殿下的身,又如何给殿下投毒?”
话语才落,对上他毫无感情的眼神,她心底沉重。
他果然,他果然让邵景来东宫是抱着其他的打算。
可是她欺骗殿下,与邵景无关,她绝不能拉他下水啊。
给太子投毒可不是小事,下了昭狱又怎能轻松走出来?景哥哥很有可能因为她而毁了一生。
一种她无法承担的愧疚感压的她喘不过气,她控制不住攥紧谢缚辞的深色衣摆。
太子今日着绯色蟒袍,绯色显白,更衬得他的皮相魅惑如妖孽,可他却也心狠如毒蛇。
长相那样温雅的人,怎能残忍到这个程度。
谢缚辞搭在她脖颈的手稍稍用力,便迫使她迎上来,他冷哼一声,胸腔震出刺骨的笑意。
“姜沐璃,当着孤的面你还胆敢护着他?”
姜沐璃涨红了脸,眼里浮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见此情景,邵景眉头紧蹙,紧了紧拳头,鼓足勇气正欲跨步上前,下一瞬间便被吴毓带来的两个小太监按着跪在地上。
他被用力按下,忧虑的目光落在姜沐璃身上,紧绷神情问:“太子殿下想对阿璃姑娘做什么?”
谢缚辞放松了手中的力道,视线从姜沐璃的姣好的面容又移到邵景担忧的表情上。
瞧,多么郎情妾意的画面?
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对有情人?
可他偏偏要摧毁这一切。
怒火升腾,不知是怒,还是妒,他现在只想要将那邵景碎尸万段。
“孤想要做什么,容不得你来置喙。”他语气幽幽,转而又轻描淡写看向姜沐璃。
她一双好看的眼睛经过这两天的泪水,已红肿一片,眼尾自带一抹擦拭不尽的胭脂色,虽未施粉黛,形容略显憔悴,却难掩天生的昳丽之色。
红唇一抿,眼眶含泪,如锻似的长发披散在精致的锁骨之处,肌肤赛雪。这番模样,较之她平日里刻意藏起来的美艳,更多添几抹柔媚之态。
她就像那春日枝头上新鲜绽放的鲜嫩花骨朵,教人想要将那花儿精心呵护养大,盛放后再独占了去。
“殿下……”姜沐璃不怕死一样,又拉扯他的衣摆。她或许是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会引起男人的怜惜。
谢缚辞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片刻的心软,但转而想起她那可恨的母亲和她竟是为了邵景对他做出此等姿态,恨意又升。
在众太监和邵景面前,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昏黄的烛光下,谢缚辞的眉眼清润又柔情,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她那样柔弱又那样可恨。
这两日的种种相处,倒叫他内心的黑暗滋生。
他们这样为彼此着想,反倒显着他像个恶人了,那么,他不介意再做恶人才会做的事。
谢缚辞唇角微勾,心满意足看到她恐惧的眸色,最后转而靠近她的耳畔低语。
“小骗子,想要你的旧情人活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分明语气淡淡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尖。
什么旧情人?从何而来的旧情人?她与邵景只是幼时的玩伴,又何曾有过逾矩?
谢缚辞对姜沐璃的所有耐心,从何嬷嬷告知他那件事起便已经没了。想起他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一次又一次为她让步,就有多可笑。
他曾经竟还想给苏嫣的女儿一个名分?
恐怕母后在九泉之下都能被他气活过来。
她没有应声,谢缚辞眸色一凛,立即松开她的下巴,站起身,喊道:“吴毓——”
“殿下不要!”姜沐璃慌乱站起来,祈求喊道。
谢缚辞慢悠悠扫她一眼,不语。
姜沐璃深吸一口气,在内心极大的压迫下,朝邵景走去,静默看了他片刻,冷声道:“邵太医,我已经说了几遍,我的身子很好,无须诊脉。可你却仍懿驊不顾我意,多番要求留下,最后还想办法支走宫人,独身闯入,怎么,邵太医是想轻薄我不成?”
邵景楞了一会儿,似没料到这些话怎会是从姜沐璃口中说出来的,他口齿不清道:“不,不是……”
姜沐璃冷厉打断:“若不是殿下回来的及时,恐怕你早已对我行了不轨之事。当初江州之行时,我就已忍受你很久,若不是因着那一路,邵太医对殿下恪尽职守,为了殿下身上伤,我才一直忍着。”
“殿下,虽说邵太医为人不够磊落,但殿下向来心胸宽阔,加上现在又是过年的好日子,想必殿下也不会同邵太医计较吧?”
谢缚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番反应,反而跟看小丑似的调笑起来,笑声清朗悦耳,却迟迟不接话。
邵景似乎了极大的打击,跪下来的身躯都不住颤抖,“小璃……”
“闭嘴!谁允许你这样唤我了?”
姜沐璃攥紧了拳头,端的一脸冷色瞪他。
身侧传来极其轻的一声轻蔑嗤笑。
她顿觉毛骨悚然,控制住自己不发抖,走过去牵起谢缚辞的手,摇晃起来撒娇:“殿下,我不想再看见这个邵太医了。”
谢缚辞背脊靠在榻边,幽幽道:“也好,孤将他送到昭狱,让他永远不得有机会在你面前露面。”
“……殿下,我不想背上人命。”
谢缚辞倒兴致极好,陪她做戏,柔声问她:“那阿璃想要如何处置他?”
他太狠了,他不过就是想逼迫她亲口说出和邵景恩断义绝的话。
姜沐璃敛眸,轻声道:“我觉得……邵太医的医术平平,实乃配不上太医的职位。”
谢缚辞哂笑,眉目舒展:“这般严重?”
她无意拉邵景下水,可如今只有让他离开皇宫是最好的选择。若是邵景再在太子面前出现,只会让太子想起她从前是如何欺骗过他。
“嗯。”姜沐璃点头。
邵景神色木然,失声唤道:“小璃,我当年为了你学的医术,我是个怎样的大夫,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她清楚,她再清楚不过。
可如今的处境只能让她说这种话。
太子心狠手辣,他不过是想借机发落她身边的人罢了。如今阿臻都在东宫,邵宅那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若是又拖累了邵景,她良心怎能过得去?
正在这时,宫人入殿来禀:“殿下,皇后娘娘来了东宫,正在前殿等您。”
姜沐璃心口一松,眼底不禁浮起希冀。
谢缚辞自然捕捉到她的变化,心里冷笑一声,遂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邵景:“邵太医下毒未遂,所幸并未真正伤孤身。然,邵景居心不良,孤也念在江州一行他鞠躬尽力的份上,择轻发落,从今日起革去太医一职,在家禁足。”
邵景脸色苍白,心痛地看着姜沐璃,太子说的话,是什么都听不进。
直到吴毓找了两个小太监将他请出东宫后,他才从方才那件事中回过神来。
是了,方才小璃的状态很是不对劲,她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不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
邵景离开后,姜沐璃脸色极其差,一直低垂着脑袋。
谢缚辞暼她一眼,“药效可是要复发了?”
“与殿下无关。”姜沐璃挪了挪脚步,想离他更远。
殿内的宫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只余吴毓还侯在一旁。氛围极其紧张,听到姜沐璃冷漠的语气,吴毓更是将自己的脸贴到胸膛前,不敢去看太子的神情。
谢缚辞却没有恼怒,只淡淡笑了笑,掌心按在她的头顶,迫使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怎么就与孤无关?头两回不是孤帮你纾解的?”
姜沐璃忽然想起什么,脸色蓦然涨红。
“殿下今早说过的话可是忘了?”
他亲口说了最后一次不会帮她,现在又提起中药这事到底是何意?
谢缚辞道:“孤没忘。”
姜沐璃抬起困惑的眸色。
他别过头,眼帘微垂,遮住眼底阴鸷的情绪,往殿外走去。
谢缚辞出了殿后,便去了前殿接见崔继后。
崔继后今日着如意缎秀宫装,梳高髻坐在上首,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拨弄发间步摇,行动间一派的雍容华贵。
身侧是心腹丁嬷嬷站在一旁。
何嬷嬷正立在她跟前,道:“娘娘,老奴要说的就是这些。”
崔继后面目表情,没有说话,正听殿外传来脚步声,谢缚辞道:“姨母怎么来东宫了?”
何嬷嬷见太子来了,便在崔继后身侧一站。
崔继后定定看他:“太子这东宫有什么是本宫不能看的?”
说完又笑了笑,颇为亲近地道:“昨晚让你带萱儿去逛夜市,你怎么让老三代替你去的?”
“也就萱儿性子好,对此都没有任何怨言,若不是我主动问起来,她还什么都不打算说呢。”
谢缚辞神色淡淡,仿佛在说与他无关之事:“我政务繁忙,实在没那闲情逸致陪崔萱逛街玩闹。”
崔继后也较明白他的性子,知晓他向来对女色提不起兴致,道:“罢了,一会儿萱儿来了,你陪她用了晚善再送她回去。”
说话间,正巧听宫人来禀说崔萱来了,已经去了延元殿。
听到她直接去了延元殿,谢缚辞眼里有一瞬掠过一抹担忧,崔继后倒没察觉他的异常,笑着打趣道:“年轻人还是要多相处相处,相处多了想必就会产生感情了。”
崔继后说完自己该说的,便要离开。
“姨母。”谢缚辞喊住了她。
崔继后回首,便听谢缚辞问道:“姨母可还记得我的母后对父皇用情多深吗?”
因为这句话,让崔继后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犹记得当时她还年幼,长姐入宫风光为后,也是入了深宫后,从前那样柔婉大方的长姐,却因为没有得到一丝丈夫的喜爱,每日郁郁寡欢。
从那以后,她便牢牢告诫自己,作为女子不要轻易爱上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心里早已有了另一女子的男人。
“自然记得。”
谢缚辞道:“那么姨母又在奢望什么?”
崔继后这下听不懂他的意思。
他又淡淡道:“感情的事,姨母逾矩了。”
崔继后凝眸看他。
见他眼里毫无感情,漠然到一丝为人本该有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从里到外,他冷寒到像座没人能接近的冰山。
或许还是亲眼看着一场大火带走了长姐的生命这件事,带给他永生无法磨灭的打击。从而让他自小便知,只要不动感情,便不会受到伤害。以至于,她方才提到和萱儿培养感情时,他能直接冷声出言警告她。
崔继后指尖动了动,顿时一种怜惜浮上心头。
她就是太清楚她这个外甥有多克制,也因多年来的压抑,导致他逐渐成为了薄情之人,因此她才会这样三番两次想要他和萱儿多靠近一些。
他是长姐的骨肉,她自是将太子当做亲生的孩子,天底下有哪个娘会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若是长姐泉下有知,又怎能安心?
可她到底不是他亲生母亲。
这么多年,他也仍不愿改口唤她一声母后。
“瑾澜你长大了,自己有主意,本宫只是你的姨母,自然管不了你。”
崔继后低低叹道,随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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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元殿。
崔萱得了崔继后的吩咐,便直接来殿内等太子。
一切都很好,除了方才发生的意外。对此,她面色为难,暗暗瞪了一眼身旁的冯翎。
也不知道太子表哥一会儿若是看见冯翎,会不会把这帐记在她头上。
方才来东宫的路上,正好碰见了随父亲正要出宫的冯翎,看到她行走的方向,冯翎怎么说也要挽着她的手一道来东宫。
说的好听,适才去凤仪宫时没有撞见皇后的人,听说皇后现在在东宫,这才特地来拜见。
崔萱的兄长崔峦因是在军营里待过,与谢缚辞共同打过几场出生入死的战,二人这才亲如亲兄弟。
但实则崔萱与谢缚辞关系并不亲近,即使这两年谢缚辞留在了长安,她也没有机会与他多说几句话。
崔萱除了仰慕太子表哥的能力外,她其实很是害怕这个表哥,光是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她就不禁腿肚子打颤,更是不懂冯翎等人怎就有那样大的胆子敢对太子芳心暗许。
正想着一会儿怎么私下给太子表哥赔罪,突然闻到殿内有股不符合清冷表哥身上的味道,犹似女子独有的清甜气息。
纵然好奇,崔萱也不敢在殿内四处转悠。
可冯翎却不是个安分的主,仗着自己家世显赫,活像是把自己当成东宫的主子一般。
“殿内可是有什么女人?”冯翎问宫女。
宫女自然知道里间藏了一个,但冯翎又是太子什么人,太子的表妹都没过问,她便充当女主子了?“回贵女,没有的事。”
宫女回答的果断,但依冯翎的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且对嗅觉极其敏感,绝不允许在东宫当差的宫女身上抹香粉,而殿内此时并没有点燃熏香,这股清甜馥郁的香气想必是出自其他女子身上。
只要一想到太子身旁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冯翎心里顿时妒意横生。
“我不信!”冯翎站起身,就要往里间走去。
崔萱惊愕呆住,没料到她对上太子表哥的事这样沉不住气,忙拉住:“冯翎!”
未曾想,匆忙间只拉住了冯翎衣袖光滑的布料,她已大步往里走去。
宫女皆没想到堂堂贵女竟那般不知礼数,等反应过来后冯翎已经进入了里间。
“贵女,不可——”宫女和崔萱追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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