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心中百转千回,实际上只过去两秒。
白姜抬起的脚到底还是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她径直穿过一具具僵直的尸体,越过一张张今夜才认识的脸。每一次抬脚需要用尽全力,但她也尽量表现入场。
在几十双注视的眼睛中,白姜来到三姑太太身后。她没有越过三姑太太,停下来后安静低头,一副听从三姑太太安排指引的姿态。
背后那些眼睛让她如芒在背,她需要用力压制才能忍住不往后看。
好在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三姑太太像被重新拧了发条玩具车,继续走动起来。白姜紧跟其后,身后是拖拖踏踏的脚步声,她汗湿的手压在腹部,感受到珠子散发的热度,心下稍安。
好婆没有骗她,这颗珠子果然有用。
除了珠子,身上各处藏着的符篆也在发挥作用,虽然比不上珠子的存在感强烈,但白姜知道自己还能稳稳地立在这里,所有准备好的宝物都有功劳。
其他人……难道真的都在瞬间死去了?
这不可能!
韦凝巧身上也是有护身之物的,还有席丽文,看着也是个胸有成算的人,不可能那么轻易死去。她更倾向于眼前的尸体都是幻觉,也许就是想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恐吓她、让她神魂不稳?
犹然记得她在神婆一族传承中见过一个说法,说人受惊的时候容易神魂动荡,双肩与头顶三朵阳火会因极致受惊而衰弱,神智失守之时就极其容易被邪祟入侵。
这也是她将叠好的符篆放在双肩藏于头发之中的原因。
白姜放下对其他玩家的担忧,专心致志地跟随三姑太太的脚步行走。
又走了十分钟,三姑太太终于停下来。这段时间里白姜度日如年,既要担心三姑太太会将自己带到哪里去,又要防备身后那一群行尸走肉何时会扑咬上来。
眼前突兀地出现一栋建筑,怪异的是在三姑太太停步之前,白姜并没有看见建筑,好像三姑太太真是一把钥匙,她让白姜被这栋建筑接纳,所以它在白姜面前显形。
大红灯笼高挂,朱漆大门在光下红色的漆料仿佛在流动。
大门上的匾额写着四个字:慕容家庙。
这座建造于山顶的豪华庄园,最中心的核心区域不是什么百年老宅,竟然是一座家庙。
三姑太太转过身对白姜说话。
这是异变后白姜第一次见到三姑太太的正脸,出乎意料的是,三姑太太还跟之前一样,并没有变成死尸模样。
“你进去吧。”
白姜问:“直接就去就成了么?不是要做仪式?”
三姑太太与白姜对视:“仪式就在家庙里进行,你直接进去吧。”
“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这次三姑太太没有答话了。白姜却不甘心,她不认为三姑太太就是个领路工具人:“三姑太太——”没等白姜将斟酌的话说出来,三姑太太往旁边一走,速度竟然奇快,白姜伸手去拉都没碰到对方一根毫毛。
“……”看着三姑太太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不见踪影,白姜无奈,又回头看那些尸体。
尸体一路跟随,在地上掉了一路的残肢断臂或者尸体上的其他部位,此时映入白姜眼帘的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缺胳膊少腿、缺眼睛少耳朵……尸体们停在白姜身后,如同电影中恐怖的僵尸大军,尸臭味充斥着这片无风的空间,加上眼前骇人画面做引,酝酿出恐惧的烈酒,熏得白姜头晕脑胀欲作呕,只觉得随着每一口呼吸,尸臭进入她的皮肉血液,自己仿佛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倏忽腹部一热,肩膀、后脑勺以及脚底板热意流动,脑子里的浑浊冷气被冲刷一清,刚晃了晃的眼睛找回焦距,理智回升。
白姜悚然一惊,自己险些无声无息被蛊惑了。
鼻尖闻到了怪异的臭味,不是从后面那些尸体上传来的,而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异常,但是自己的手——她将手放在近前看,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自己的手背上有黑色蜿蜒的尸斑,臭味就来自于此。
在她惊疑的注视中,尸斑正快速褪去,很快她的手背就完好如初了。
不过白姜已经明白过来,在自己意识混沌的那几秒间,自己身上必定出现不止这一处尸斑!在她察觉到的时候,只剩下右手手背上这一点正在收尾的尸斑。
这一回,再看向身后那些尸人时,白姜无法再将他们视为幻觉了。
难道他们真的无声无息间全死了?!
她看着对方,那群尸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姜。她转身面对家庙,家庙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单是看着就让她浑身不适,还给她一种“活着”的感觉。
这扇朱漆大门更像一张嘴巴,只要自己走进去就会被吞噬殆尽。
要进去吗?
大门上挂着的红灯笼中的烛火无风晃动了一下,似是无声的、矜持的邀请。
即使知道眼前的是刀山火海热油锅,白姜也得往里蹚。她伸出手去推门,看着厚重的朱漆大门轻而易举被她推开,泄出大片红光。
硬着头皮往里面迈步,一步、两步……珠子越发滚烫,脚底板以及各处藏有符篆大约也是燃着了,热火灼烫,疼痛的同时也帮她挡住了某些无形之物的袭击,白姜看到自己身上涌出团团黑烟。
大门无声关闭,将她留在这片红光灼灼的地方。
红光刺眼,白姜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到无数视线在往自己身上剜。
垂涎的、难耐的、饥渴的……她变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任人挑选任人宰割。
她睁大眼睛用力看,隐隐约约看见红光中有一道道吊起来的影子,同时她还听见了数不清的呓语。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量来自阴间、听不清内容的絮语贪婪地往她脑子里钻。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白姜只觉得惊骇,恐惧从心底深处快速滋长。
身上的黑烟更重了,符纸一张张湮灭,最后只剩下被封在腹部的据说由雷击木所制的珠子,白姜感觉到剧烈的疼痛,珠子在放电,她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导电条,大概被雷劈中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被电得五官歪斜,头发竖立,站不稳蹲到了地上。
太疼了!
疼得她恨不得立刻挖出腹部的珠子将它远远丢开。但白姜忍了下来,她知道珠子是在保护她,她听到那些诡异的声音发出不满的声调,凄厉又尖锐。
白姜的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她却忍不住想:果然这份钱花得值!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或许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白姜听见那些声音一齐发出气急败坏的尖啸,她的脑子嗡一声,被扯紧的弦被猛然绷断,她只来得及生出“不妙!”的念头,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同一时间。
“不会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吧。”韦凝巧瞪着后面一动不动的死尸,再看一眼自己从手背绵延到手肘的尸斑,脸色奇差。
上一秒她还在跟白姜说话,下一秒就看见白姜的脸色爬上尸斑,转眼尸斑下的皮肤腐烂裂开,一坨坨往地上掉,她被吓得呼吸暂停,猛然咬住口腔里的软肉才忍住没叫出来!
太吓人了!再牛逼的电影特效都比不过她眼前这一幕真实骇人。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结果前面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她,他们都跟白姜一样毫无预兆变成了死尸,盯着她看时让她产生自己身处尸体尽数复活的坟场的错觉。
不过此时她的处境也差不多是这样了,呼吸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韦凝巧简直要被吓疯了。
可是她一停下脚步,那些尸人就要围过来,她不得不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等见到慕容家庙时,三姑太太毫不留恋离开,剩下她看着朱漆大门犹豫不安:到底要不要推门进去?里面会是龙潭虎穴吧?
可再次看一眼手臂,尸斑还在蔓延,治疗包也没有用,自己的情况拖延不了太久。
犹豫了片刻,韦凝巧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家庙的大门。
第602章
“救命!救命啊!”郑时霖疯狂奔跑着。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死尸,其中就有好心帮助他的老大哥王学高,也有自己的前女友刘妍。他满脸都是眼泪,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抬手狠狠擦拭,免得看不清前路。
但泪水太多了,他边跑边哭泣,泪水连绵不绝。
他想不通为什么突然大家全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他当时正在走路,因为担忧刘妍所以时不时转头看向对方,结果某一次转头时先看见身旁的王哥脸上似乎有些不对。
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问题,仍继续转头,看见走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少爷的脸,登时被那布满尸斑的脸吓得大叫一声。
“王大哥!王大哥你们他们——”他下意识去拉王大哥的手臂,没曾想用力之下拽下来一条手臂,他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那是手臂,就与转过头来的王哥面对面。
王大哥脸上的腐肉一块一块往下掉,张嘴说话的时候喷出浓郁的臭气,语调含糊不清:“怎么了?”
郑时霖吓得肝胆俱裂,丢开断手往后退,接连撞倒几个人后他怕得哭出来:“出事了出事了啊!”
“出、什、么、事、了、啊?”扶住他的人慢悠悠开口,郑时霖悚然一惊,缓慢回头,看见是一模一样的死人脸。
再看周围,所有人都围着他看着他,同样也是死尸模样。这番变故让郑时霖惊惧欲亡,他虽然听王大哥说过这里大概率是灵异副本,会有鬼,也会有一系列恐怖的事情发生,但这几天下来,他享受着与生前没甚差别的优渥生活,被王哥带领着各处找厉害的大师搜索护身的宝物,他的心情如同舒缓的弦,早就沉溺于豪奢的享受之中了,哪怕脑子里还记得王大哥的话,但实在警惕不起来。
进入大门后,这里面空旷得有些诡异,一扇扇红灯笼渲染出灵异的氛围,郑时霖终于严肃起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准备充分,但当事情有变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唯独恐惧不停翻涨,将他的神智吞吃殆尽,满脑子只剩下“逃”这个念头了。
郑时霖推开搀扶自己的死尸发了疯般逃命,冲进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他没有发现的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笨重,尸斑爬遍了他的皮肤,腐臭的气味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他却以为是紧追不舍的尸体发出的。
他同样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灰白色的阴翳爬满眼球,犹如死鱼之目。
脚下一个踉跄,郑时霖狠狠摔倒在地上,他清晰地听见骨骼接连断裂的声音,好像他的身体变成了酥脆的苏打饼干。咦,怎么骨头都露出来了?他滚了几圈仰面倒在地上,抬起手时发现手臂被擦掉厚厚一层血肉,露出里面森森白骨,腐臭的血液粘稠地滴在他脸上。
脑子嗡一声,郑时霖的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撕裂眼眶。
极致的恐惧终于将他击垮,尸斑爬满他的眼球,郑时霖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噩梦如影随形,即使晕倒过去了仍死死扒着他。
郑时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滩血红色的雾气之中,他茫然地往前走着,忘记自己的名姓,遗忘自己的来路。
有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如泣如诉,偶尔还有嘻嘻的笑声。郑时霖继续走着,渐渐的那些声音消失了,他也从红光中走出来,眼中的阴翳缓慢消失,唯独瞳孔边缘微微闪过红色的流光。
郑时霖眨眨眼,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提脚检查了一下双腿,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
他就这样笑着打开后门走出去,三姑太太站在旁边等候着,闻声抬头看过来。
“三妹,好久不见。”郑时霖笑着跟三姑太太打招呼。
三姑太太神色不变,一言不发。
“行你继续忙着,我回去歇歇。哎呀,年轻的身体就是好啊。”郑时霖哈哈大笑与她擦身而过,灯光在他脸上折射出暗影,让他在这一刻竟然与三姑太太长得格外相似。
三姑太太还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重新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脚下黑色的影子。
她听见很多人在奔跑,在惨叫,也有人忍住恐惧推开了家庙的大门,但推开门意味着进入了真正的考验熔炉之中,再次推门出来时,不一定是原来那个人了。
就像她以前一样。
这么想着,她的半边脸忽然扭曲起来。
左边脸仍然平静无波,右边脸脸皮抽动,黑色的纹路在左脸上跳动,右眼霎那间染上血色,瞳孔缩成小点,里面充满暴戾与阴鸷。
“嗬嗬嗬!”她笑了起来,笑声像深夜林间的不知名怪鸟。
“你还是这样像个笑话,要不然就直接从了我吧,这样半人半鬼的你也不好受哇!”
“别又跟哑巴一样,你以为你这样就有用吗?你以为你还活着吗?别挣扎了,放弃吧。”
三姑太太闭上左眼。
嘴巴说了一会儿,见她还跟死鸭子一样不开口也觉得无趣,红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落在家庙上。
映入右眼眼底的并不是家庙,而是一团巨大的血色,从内到外都盘踞着数不清的黑色脉络,那些脉络似是活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跳动,耳朵仿佛还能听见汩汩、汩汩的流动声。
仔细看去,能够看见血色中零散分布着一团团人影,有的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缠绕着大量黑色脉络,有的或站或坐或躺,身上也颤着脉络,但数量较少,也只是在表面游离。
右眼露出难以遏制的垂涎之色,嘴角也流出了口水。
嘴巴呢喃着:“来吧,出来吧,我的兄弟姐妹们,这是属于你们的新生,嗬嗬嗬,这是永生!”
右眼收回视线看向左眼——左眼的眼皮微微颤动——右眼怎么可能看得到左眼呢?但它就是看见了,眼神中流露出戏谑,随后也跟着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同时睁开,右眼已经恢复正常。
三姑太太继续看向家庙,高墙大门挡住她的视线,让她无法辨清里面正发生的惨案。
即使能看清又怎么样呢?她现在不人不鬼,帮不上别人,别人也帮不上她,她还算是半个刽子手,呵!
家庙内,白姜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无形的手在她身上钻营,但她身上蒙着一层极轻极淡的雷光,每次触碰都会被雷光弹开,随即她身上就会篷出淡淡的黑烟。
昏迷的白姜时不时颤抖,可见这雷光不仅防身也伤身。眼皮下面,眼珠子一直在不安地转动,脸皮也因为疼痛也不停抽动。
只是眼珠子转得再凶,人愣是没醒过来。
此时白姜正在做梦。
当然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梦中。
梦中的她是慕容家的小姐,貌美温柔天赋极佳,是家中少主的热门人选之一,每天在她面前奉承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宝马香车锦衣华服,每日的生活繁花簇锦快活又逍遥。家族不需要她有多大的本事,即使她真的天资聪颖,学什么法术都信手拈来。
家族希望她结婚生子,为家族开枝散叶。
母亲拿了一堆相亲对象的资料给她,大部分都是姓慕容的,少部分是外姓人,据说是主枝或者旁支嫁出去的姑太太的后代,有的血脉已经很远了。
“这个你满意吗?”
“那这个呢?”
“这个长得不错。”
白姜像女王选夫一般挑花了眼。
“最迟下个月就得定下来,一个月后办婚礼,订婚后你们就可以同房,正好年底生产,日子我们也都帮你挑好了,八字绝佳!那个时辰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天赋顶顶好,你下半辈子就有依靠了。”
白姜将平板丢开,上面正好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的照片。母亲的这番话让她很不舒服:“我自己天赋这么好,靠自己就行了,还靠什么孩子,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母亲皱眉:“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教你的家训你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你是慕容家的小姐,就该以慕容家的繁盛为己任,多生养有天赋的孩子,这样家族才能枝繁叶茂,你也才能跟着享福。”
第603章
这的确是从小到大被灌输进脑子里的家训,原本白姜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父母让她相亲今早结婚也是她同意的,可……她突然觉得不可以这样做,她才十六岁,大好年华的就要结婚生孩子,都说她的天赋好,那家族不应该要更加精心培养自己吗?怎么就一杆子支到她的孩子那一代去了?难道比自己小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就能比自己强?
不行,她不同意。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她瞥了平板一眼:“您一直说我身份贵重,其他大家族追求我的出色青年的确很多,为什么家族直接将他们剔除出名单之外,只挑拣出这些——”
都七拐八拐有亲戚关系,白姜也不好将话说得太直接,但从看完平板内的相亲对象资料后,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太差了!
长相资质全都参差不齐,有的甚至还比她大十岁!
都说她是慕容家的明珠,可明珠不该配金玉么,怎么塞给自己都是这种鱼目?
白姜感觉到了侮辱,再听母亲说的什么生孩子繁衍生息的话,更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头配种的猪,极致羞辱。
母亲不以为意:“慕容家这些年都是这么为子孙择选结婚对象的,这在家训里不是写着了吗,这是为了血脉回流!不让家族血脉天赋断绝!这些年天道越发苛刻,你往外头看看,多少玄门大家族都衰败了,唯独我们慕容家还屹立不倒,如今坐稳玄门第一大派的位置,多少高官富商都捧着我们敬着我们,这不就证明了我们慕容家的家训是正确的么?”
她苦口婆心地劝女儿:“你也知道的,以前我们姓慕,在天道开始对我们玄门中人下手后,是族中的祖爷爷耗尽寿命卜了一卦,自此全族改名慕容,容字,取的就是想让天道容下我们慕家的意思,血脉回流也是那位祖爷爷占卜而出的解困之法,你看看,这百来年里我们家族不都好好的,每一代出后代天赋一个比一个强……”
以前白姜也相信这一套说辞,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有些质疑这一套了,她找了个理由:“周少爷说,近亲结婚生育孩子会畸形——”
母亲怒斥:“别听那些风言风语!我们慕容家与别家不同,你看看族里哪里生出过畸形的孩子了?你和你弟弟畸形了吗?!”
白姜的父母就是堂兄妹,两人的父亲是隔代的堂兄弟,她和弟弟也确实没有缺陷。
而且隔房的二叔二婶,他们两个还是亲兄妹呢,生下来的六个孩子也都好好儿的。
可是好好的也不意味着这是对的……她在网上也看过一些资料,这的确是不对的。以前她将家族与外面的世界划分开来,潜意识里觉得慕容家是与众不同的,可忽然之间,她的脑子逐渐清明了起来。
怎么慕容家就与众不同了?大家都是人啊。
见她冥顽不灵,母亲又惊又怒,叱骂她竟然不敬家训质疑家训,请了家法打了她二十鞭子。
等她伤好得差不多了,母亲又拿来一个平板给她择婿,还说:“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没敢跟你父亲说,否则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赶紧的挑一个出来,我下个月就给你办喜事!”竟是要提前将她嫁出去。
“我不选。”养伤这几天,白姜心中对家族的质疑越来越多,似乎有一层遮蔽自己认知的东西破开了一个洞,属于自己的意志得以伸展,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小到大看见的听到的许多东西都是不合理的!
见她不服管教,母亲这一回更加愤怒了,怒骂她自私自利,不堪为慕容氏女,还将此事告知了她的父亲和祖父母。
父亲愤怒她的不羁给了她一巴掌,一向慈爱的祖父祖母不再疼爱她,断了她家族给她的供养。
待遇一落千丈,每顿饭只剩下白粥咸菜。
白姜翻检几下将筷子一丢:“不吃了!”
她这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会被饿死?!她可是有——
有——
有什么?白姜抓住这一抹灵光,直觉这会是很重要的东西。
“姐,你在房间里吗?”
外面传来敲门声,思绪被打断,白姜皱起眉头:“在,进来吧。”
进来的是她的亲弟弟,只比她小一岁,天赋也是极好的,自小过目不忘,小小年纪就将家族中典藏的法典读完,有的还能默诵呢。十一岁就能观气看风水,十三岁就能画出平安符,到今年才十五岁,已经能驱鬼了。
“姐姐。”弟弟进来后就窝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身亲昵撒娇。
以往他们姐弟俩就很亲密,或者说这也是整个慕容家的缩影,慕容家的子孙后代自来关系极佳,兄弟姐妹们彼此亲厚互相友爱,从小她就跟她弟弟一起睡,直到她十二岁来了初潮才分开,不过两人的房间也很接近,就在隔壁。
但这一次,白姜在弟弟抱住她在她身上撒娇磨蹭的时候感受到一种恶寒与不适。她抬手将人推了出去,弟弟没有防备一把被推开,直接摔到了地上。
“姐姐?!”弟弟震惊又伤心地看着她。“你干什么推我?”
白姜感觉到自己对弟弟的疼爱与亲近正在快速流逝,她不觉得奇怪,反而很适应——她本就不习惯跟一个男性如此亲密!
“我们都大了,得注意点分寸,你以后别对我搂搂抱抱的。”
弟弟听了这话伤心得眼睛都红了,他爬起来质问:“你是不是已经选好相亲对象了?我听母亲说下个月就要给你办喜事,你有了丈夫就不要我了吗姐?我们才是最亲的啊,有哪个男的比我还能跟你更亲近?姐!”弟弟冲过来握住白姜的手,脸上竟然出现两分羞涩。
“姐,我们结婚吧,你嫁给我好了!我们本来就是最亲密的存在,家训说血脉回流才能生出天赋最好的孩子,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一定——”
啪!
白姜剧烈喘息着,右手手心刺痛。
弟弟捂着脸,嘴角有血,眉眼间的天真消失殆尽,只剩下阴沉积郁:“姐,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滚出去,被让我看见你。”白姜指着门口。
弟弟从小娇生惯养,即便是面对最深爱的姐姐也无法立时消化被打耳光的屈辱,他抬脚就往外走,将房门关得乒乓响。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见房门静悄悄的,姐姐根本没有追出来,撇撇嘴红了眼睛,重重踩着地板生气地走了。
屋内,白姜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出神的眼睛找回焦距,眨了几下后眼神发生了变化。她环视了一圈,嘴角绷紧,刚才“亲弟弟”的惊人之语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正常人怎么会敢说出这话?这个世界疯了吧!
于是以此为契机,她清醒了过来。
她叫做白姜,而不是慕容白姜!
人一清醒,这个世界就开始崩塌,白姜亲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寸寸崩裂,随后眼前疯狂旋转,仿佛双眼被塞进了一个万花筒中,数不清的画面高速转动,她头晕目眩,脚下踩空——
白姜猛然睁开眼睛,下一秒抬头脖子往旁边一侧,干呕了好几下。
脑袋重得像坠了一块大石头,眼前的景象仍在摇晃,整个人难受至极。她张开嘴巴喘息,在眩晕中努力辨识自己所在的环境。
瞳孔蓦然放大,她看见了数不清的黑色牌位成阶梯状立在自己面前,挣扎着爬起来后左右看,发现身边躺了十几二十多个人,全都不省人事。她又回转视线看向那面牌位墙,只觉得阴森恐怖。
此时她已经缓过劲来,便用手掌撑着地面站起来。
门就在自己后面。
她的脑子还有些发懵,光是站起来就已经耗费了她大量力气,根本无法再踏出一步。使劲按了按太阳穴,白姜重新蹲下来歇一歇,顺手用力推搡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男人。
男人的脸色青中带黑,眼皮下的眼珠不停颤动,但就是唤不醒。白姜明白过来,这人大概跟她一样陷入梦境、或者说是幻觉中了,唯有自己挣脱才能得救,外力是无法唤醒的。
第604章
快速扫了一眼,白姜还看见了韦凝巧,以为席丽文——当然了,此时她并不知道席丽文叫什么名字,只是众多少爷小姐中,对方给她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对了,刘妍呢?她没有看见刘妍,下意识的她觉得对方大概已经凶多吉少,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刘妍以及后面那两个男人只是迟到了,三人在最后关头赶了回来,但如今回想起来这件事本就存在古怪之处。
大管家带路的时候,众人并没有如在三姑太甜面前那样拘束,还是有人在谈话的。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听不到刘妍三人奔跑的脚步声!
结果大家前脚刚进那扇大门,后脚刘妍三人就跑了进来,每个人都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韦凝巧也暂时放下被刘妍气到的恼怒,给了对方一瓶水缓一缓。
那不合常理。
三人迟了一步赶到,大约是副本规则在起作用,不管少爷小姐们是被动还是主动没有及时参加仪式,副本规则都会把他们弄回来,不让他们逃脱。
韦凝巧与席丽文也唤不醒,不过两人的眼皮颤动得厉害,嘴唇也微微开合,想来距离清醒也快了。
白姜终于缓过那股头重脚轻的难受劲,成功抬脚出了这间诡异的摆满牌位的大殿。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牌位上的死者果然都姓“慕”。
慕容,慕容,想要让天道容下慕家。
她收回视线。
走出主殿,白姜先看见一个宽敞的院子,槐树长得枝繁叶茂,在红色的珠光下枝叶间似有鬼影幢幢,让人不敢多看一眼。她快速穿过院子,周围的槐树发出窸窣窸窣的响声,像是热情的挽留,细听之下那些树叶的摩擦声还有些像人的絮絮低语,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走了七八米她才看见大门,她冲过去将门栓掰开,再用力将门一拉——
门外的自由世界在她面前展开,与家庙相比,外面再怎么黑漆漆再怎么阴森怪异都是小菜一碟了。白姜冲了出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砰”一声,朱漆大门顷刻关闭,白姜听见了门栓落下的声音。
她撑着膝盖回看,有一瞬间慕容家庙在她眼中化为一团血红,但也只是一晃而过,仿佛刚才所见是她的幻觉。
“不是错觉……也许是我还残留着梦境中的能力……”在梦境中,慕容白姜拥有先天阴阳眼,天赋卓越。
也许刚才一瞥所见,她看到的是慕容家庙的本质。
那团血红似有生命,或者说像一团正在一鼓一鼓跳动的心脏。
但很快,白姜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下,大概过去三分钟的样子,朱漆大门再次被打开,席丽文踉跄着走出来。看见白姜她笑了:“小妹妹你还挺厉害,你肯定做过沉浸副本吧?那种失去记忆的幻境对做过沉浸副本的玩家而言只是小意思,如果你没做过的话,有兴趣做沉浸副本吗?我这边有沉浸副本小队,最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白姜笑了笑,摆手示意她一起坐:“不嫌弃的话就坐地上吧,好歹缓一缓头晕的毛病。”
席丽文直接坐下来,礼貌地打量了她两下:“你这么淡定,看来也是沉浸副本的玩家了,哎太可惜了,还以为挖到一个人才。”
两人简单聊了聊,互相自我介绍,白姜问她有没有所属社团,席丽文说她是青云社团的,又听白姜说了自己社团:“明阳互助会?有点印象。”不过不太熟悉。
席丽文笑着说:“中转站就那么一点大,社团多如牛毛,随便掉一块砖头都能砸到一堆社长副社长,别人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多光鲜呢,其实跟普通玩家没两样。”
“是啊,只是志同道合的同伴组成团队,大家互相扶持,平时也有个说话的人。”白姜赞同。
两人又说起刚才的梦境,两厢比对,发现经历一模一样,都经历了相亲、觉醒、逼迫、刺激恢复记忆等步骤。
“这个慕容家真的好恶心,兄妹姐妹结婚生娃竟然算是稀疏平常,这不就是乱伦!还好我清醒了过来,否则的话就要嫁给辈分上算我表叔的男人了,回想起来我都头皮发麻!……高价买来的符都烧成灰了,幸好多买了两张。”
两人闲聊了两句后白姜站起来:“我到别处转转。”
“一起去吧。”
两人绕着慕容家庙转悠,很快发现了三姑太太,以及三姑太太面向着的家庙后门。
正好,后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笑嘻嘻的,十分自在地跟三姑太太打招呼:“三姐,还在这里守着啊,不用守啦,像你这样的情况这些年就发生过一例呐!”
三姑太太没吭声,转头看向白姜与席丽文。
女人也跟着看过来,竟然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被她盯上的席丽文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后背都冒起白毛汗!
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女人笑着说:“·我本来看中的是你的,身材高挑前凸后翘,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看着也就三十岁,可惜了可惜了。”
一番话让席丽文听得直冒冷汗,感觉自己像被野兽盯上的小白兔。好在女人垂涎看了她几眼后就走了,席丽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白姜:“我记得她,她是小姐之一,可明显她现在已经变了一个人,是被夺舍了吗?”
“应该是得,你发现了吗?她的长相跟三姑太太有些像。”白姜说着又摇头,“应该说,她和三姑太太都很像我在梦境中看到慕容家的人。”
像镜子里的“慕容白姜”,像慕容白姜的母亲、父亲、祖父母还有弟弟。
在梦境中,慕容家的人都长得很像!
席丽文回想了一下悚然一惊:“还真是!”
说话间后门再次打开,又走出来一个人。
这一回白姜更加仔细地观察,确定这人的面容发生了变化,朝着慕容家的人的面貌靠近。说不出哪里像,但看着就是慕容家的人。
白姜再次看向家庙时,眼中的厌恶与排斥更浓。
在梦境中,她看到了慕容家的疯狂,那样疯狂地血脉回流制造天赋好的后代,结局一定是自取灭亡。
那么玩家的到来,便是为他们提供没有血脉回流副作用的躯体吧?获得新的身体后,再将新身体同化为慕容家的模样……
也许这座家庙刚才在她眼中一晃而过的一团血红的模样,不是心脏,而是子宫的模样。
慕容家违逆伦理走向灭亡,后来又用邪术造了家庙这个“子宫”,以玩家为养料孵育出新的躯壳,使得慕容家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在之后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少爷小姐们走出来,白姜也到前门看过两次,陆续遇到了从前头朱漆大门出来的其他少爷小姐。
显然前门为生,后门为死,从后门走出来的已然不是原先那个人了。
等到天色渐明,慕容家庙才安静下来,不再频繁有开门关门的动静。
三姑太太枯站了一夜,面色竟然没有一丁点憔悴。
她扫了众人一眼,开口说话了:“仪式结束,你们都回去吧,想多住两天也可以,大管家都会安排好的。”声音粗粝沙哑。
说完她就走了。
白姜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透露出无尽的绝望与萧瑟。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众人顺着来路出去,走出大门时就看见大管家在门后等候。与昨夜相比,今天的大管家的态度发生显著变化,看着更加随意了,也没有昨夜的恭敬:“各位可以先回别墅休息,想要离开的可以跟我说,我会安排车子送各位回家。”
“我想回家!”
“我也是!”
从慕容家庙平安出来的只有十一个人,全都神情颓靡。其实昨夜他们就想要走了,但这扇门紧紧锁着出不去,高高的围墙看不见顶,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等到天亮。好不容易能走了,没人想在这里停留。
所有人都要走,大管家随意点头:“那诸位先别墅收拾行李吧!”
行李有什么好收拾的?反正又带不走。
不过别墅的确得回去一趟,看是否光圈就在别墅里。
第605章
白姜先回房间,将房间彻底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光圈。在卫生间里,她脱掉衣服检查身体,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身上全是黑色的印子,看着像一个个重叠的手印,只有肩膀放有符篆的地方和腹部没有黑印,但前者有被火燎的伤疤,已经化脓流水了。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着实骇人,怪不得她整晚都很不舒服,只是精神紧绷着没去深想,硬是撑了下来。
身上烧伤的地方不少,全是放符纸的地方。白姜并不怨恨符纸,反而很感谢它们对自己的保护,只要能活下来,这点伤是小意思。
按了按腹部触碰到里面的珠子,想起昨晚那种被雷电钻满全身的痛感,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还是用那把小刀将腹部划开,白姜将珠子取出来。
珠子表面布满裂隙,稍微用力一捏就发出咯吱声,直接裂成好几块。
白姜没有将其扔掉,而是仔细收起来,虽然已经破裂,但也许以后还能用呢。
用了一个灵异治疗包,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她长舒一口气,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仍觉得有一些没看透的地方。这次副本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光圈不在别墅中,众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于是坐上大管家安排的车离开。
来的时候每位少爷小姐一人一辆车,还有专属管家和助理,这回离开的时候都没了。
车子驶离别墅的时候,白姜透过车窗往外看,昨夜隐身的佣人们已经再次出现来回忙碌着。不是错觉,白姜的确感觉今天的佣人比昨天更活跃了,他们抱着东西从回廊下成队经过,坐着摆渡车运送一堆堆的箱子与盒子,笑容满脸、干劲十足。
驶过花园时,她看见几个佣人在剪花枝。
“这朵好看一点,二小姐最喜欢这种含苞待放的玫瑰了。”
“赶紧的,阳光开始变猛烈了,这些花上面的露珠被晒没的花二小姐就不喜欢了。”
白姜问司机:“二小姐,喜欢玫瑰花吗?怎么昨天没见佣人剪花给二小姐?”
司机喜气洋洋:“是啊,二小姐最爱玫瑰花了,她到外面留学去了,今早才回来的嘛!”
白姜就没再多问,车上的席丽文也摸着手腕上仅剩下的护身手镯一言不发。
等即将抵达庄园大门时,一队豪车进场。
这回不用白姜询问,司机就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主动提及:“哎呀,都是跟慕容家交好的世家少爷小姐们,我们慕容家好久没这么热闹啦!”
他满脸红光,为自己服务于这样的豪门大族而自豪。
车上的几个玩家却脸色沉重。大家心知肚明,为什么前两天没有所谓的世交前来做客,今天就一窝蜂地赶了来?
那是因为慕容家的人得到了新的身体了!
慕容家此时如重生般充满生机,却是踩踏在玩家的尸体之上。
车子驶出山门的瞬间,白姜眼前闪过白光,那是光圈!
[玩家白姜通过灵异副本:慕容,获得积分44]
*
这44积分可真不好赚,这次副本白姜用了一个普通和一个灵异的治疗包,回到旅馆后,白姜将从副本[慕容]中薅来的羊毛整理了一遍,手臂叉腰满意逡巡一遍,这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亏。
这次副本的确受罪,但收获出乎意料,换做她在某个普通副本里自己去采购的话,短时间内也弄不来这么齐全的基础材料。
对养魂阵的研究已经小有头绪,现在材料充足了,白姜更有信心。
今天下午的沉浸副本谷馨去不了,但后天谷馨姐就必须得去了,毕竟一周需要做一次啊。
她继续研究养魂阵,打算最迟今晚就得将其做出来,明天谷馨姐养一天,后天才能顺利进副本。
当然了,她也很重视下午的沉浸副本,抽空画了一张定神符和一张驱邪符。
妥帖地将符篆叠好贴着皮肤塞进衣服里,白姜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约好的时间是三点半。
她走出房间,先到书房去一趟。
将记录下早上的副本记录的笔记本塞进书架上,白姜坐到沈静秀身边。
沈静秀很喜欢明阳互助会!
她住上了豪华的屋子,不需要再花钱去健身房就能健身,这里还有免费的一日三餐!最要紧的是有一个书房,里面全是积累多年的副本情报!
沈静秀感觉自己成了进米缸的老鼠,每天都乐不思蜀。她仍然恐惧忧虑于沉浸副本,当时决定踏进这一条河流的的时候她也曾信心满满,但一次就足以让她心中种下恐惧的心魔。
她在那个副本中险些死去,失去了所有队友,这一周来午夜梦回泪湿枕头,但打开房门时她已经收拾好心情,不让现在的队友看出端倪。
她知道自己能力比不上其他人,因而十分努力地锻炼、看笔记,不愿意让队友觉得她懦弱、不堪造就。
“别太紧张了,就剩下半个小时就要出门,你要不休息一下?”
沈静秀笑了一下,脸上有些忐忑:“我很紧张,只有看看笔记才能冷静下来。”
“要不然你去做蛋糕?现在先把材料处理了,做完沉浸副本出来正好可以烤?”白姜也不懂烘焙,有些不确定,“那些面粉揉完需要放着发酵的是吧?”
沈静秀噗嗤笑了:“对,是需要发酵。”她的心情放松下来,“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材料,等回来再来烤。”
谷馨坐在餐厅岛台喝水,见她们一起过来就招手:“要喝奶茶吗,我自制的,喝起来还不错。”
白姜自己倒了一杯,坐在谷馨身边慢慢抿着。茶味裹着奶香,入口甘醇确实很好喝,谷馨听了很高兴:“那可好,以后静秀开烘焙店,我就在隔壁开奶茶店。咦,要不然就直接开在小姜家的超市旁边吧,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玩。”
白姜认真回忆起来:“同一条街……我记得有一家奶粉店关门了,最近也确实在招租。”
谷馨和沈静秀便笑了起来。
三点二十五分,大家准点出门,正好在路上遇见郁子琪,五人便一起往任务大厅走去。
站在光圈面前,沈静秀深吸一口气,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把钥匙。
“大家加油。”白姜轻声说。
队友们的手压在她的手心上,那是属于活人的温热。
眼前一阵旋转,大家一起进入副本。
*
村子里难得如此热闹,大早上的就锣鼓喧天,炮竹声不断。白姜将一盆污水泼到外面的泥地上,踮着脚看前头的动静。
隔着几条巷子,哪里看得见呢?
只是心头像有几百只蚂蚁在爬,她终于忍不住了,回屋随便收拾了几件脏衣服丢进空盆里,夹在侧腰就往外走。
越靠近办喜事的那户人家所在的巷子,鼻尖的硝烟味越浓,白姜终于来到巷尾,一眼便看见挤满巷子的车队,那可都是豪车啊,她从电视上见过那种车标,儿子也说那叫做小金人,特别贵!
白姜的眼中忍不住露出渴望与羡慕,还有一丝丝嫉妒。
巷子里其他人家也都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巷口巷尾也都是瞧新奇的村民,尤其是巷口——巷口那头有一块大平地,此时正在舞狮子呢,小孩子叫喊着鼓掌着,瞧得津津有味。
巷尾的一户人家门口有人招呼白姜:“白姐啊洗衣服去呐?”
这声招呼被鞭炮声遮掩,但白姜也听得见,只是她装作没听到,微微低头挎着盆快速离开往河边走去。
“哎呀怎么走那么快,还想跟她唠两句呢!”
“这两天好像也没见白姐出门?平时都爱跟我们打牌的呀。”
“哪里还有心情打牌!前头那家是她亲妹妹,两人是双胞胎同一天生的,八字也差不多,结果她姐姐被人选中了,现在发大财过上好日子了,她心里哪能不酸?”
“那也是,不过白玲运气是真好,那么富贵的人家呢,听说还是三代单传的独生子,偏偏看中她的八字好,主动上门来说要让自家儿子认她当干娘,哎哟喂!礼金都给了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还送了一辆轿车,哎哟喂真是太大方了!”
第606章
村里人聊得热火朝天唾沫横飞,实在是这件事太稀奇了!
倒不是说认干亲这事稀奇,而是富贵人家到他们这儿山旮旯里认干娘,还如此大方,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不就是大方嘛,都说有钱人越有钱越抠门,这王家人这可大气啊。”
“就一个独苗苗,认的干娘也不能太寒碜嘛,我还听说还送了一套房子呢。”
“天啊,这可真是——怪不得白姜嫉妒呢,要是她当时争取一下,兴许这些房子车子钱都是她的了,换做是我我也难受哇!”
“可惜了我的八字和小少爷对不上,不然的话我也想去做小少爷的干娘。”
“谁不想啊,以后白玲可享福了,她的两个孩子前程也不用愁了,说不准王家人连她两个小孩都会照顾呢,接出去大城市里上学。”
“哪还用王家人帮忙接?不是说王家还送了一套房吗?那套房就在大城市里,以后白玲一家就是城里人,直接就能在城里上学。”
“嚯!我还以为只是镇上的房子,竟然送了大城市的房吗?哪个城市啊?”
“……”
白姜走得快,没听见那些人在谈论自己,不过想也知道那些人会说什么,这也是她这两天不出门的原因,实在是……实在是心里不好受!
她跟妹妹是双胞胎,听奶奶说出生时间就差了不到一分钟,她早出来一分钟便成了姐姐,从小就担当起长姐的责任,后来妈又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是她带大的,妹妹占了个“二姐”的名头,理所应当地缩在她身后。
这些她都没有计较,反而为自己能帮上家里的忙而高兴。
等到她跟妹妹都长大了,两人同处于适婚年纪自然也一同说亲事,相亲对象总是妹妹先挑过才轮到她,后来两人嫁到同一个村子,对象的条件说不上天差地别,但仔细论起来妹夫家经济更宽裕些,房产土地都比她嫁的这家强。
不过这些也没什么,虽说那户人家是被妹妹抢走的,但妹夫也瞧中了妹妹不是?
之后她也与自己现在的丈夫看对眼了,头些年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算是不错了。
如果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的话也好,没想到平地起波澜,她丈夫出事故去世了,家里还欠了一堆外债。
上个月村子开进来一辆豪车。
当时,村民们少有人看出那是什么牌子的,只是那辆车一进村子,立时被灰扑扑的村子映衬得十分高档,等看见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时,围观的人更是立刻收了声。
哎哟妈呀,穿得可真气派啊,那大背头,那反光的大钻表……看着那一双双光滑油亮的黑皮鞋踩在村里的泥土路上,众人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怯意。
大家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什么“自惭形秽”的字,只觉得太富贵了,距离他们太遥远了。
白姜也在场,她正端着盆从河边回来,凑热闹看了几眼,也没放在心上。
儿子倒是上蹿下跳着去看豪车了,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随口说了一句:“村长爷爷还领着人去祠堂了呢。”
那也许是村里哪户人家发达了回乡看看吧?白姜还是没放在心上。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她看着妹妹笑容满面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她听别人说了,那些富人是来村里给家里的小少爷找干娘的。
没错,小少爷,那几人穿得那么光鲜,没想到还只是小少爷的仆人。
村里的三婶唾沫横飞:“这年头还喊少爷,那不就是旧社会那一套吗?伺候少爷的当然是仆人啦!我说白姜啊,你是真的可惜了,听说你和你妹妹的八字一模一样,偏偏你男人死了没人帮你张罗,要不然的话你男人往祠堂一去,把你的八字给村长一说,指不定那有钱人选谁呢。”
“也不是一模一样,相差一分钟呢……我是死了男人的人,命不好,不吉利,人家肯定看不上我。”白姜下意识否定自己,手上的豇豆被她扯得长短不一。
三婶回家煮饭去了,白姜坐在小矮凳上半晌没动弹,还是儿子回家的动静将她唤醒。
没什么的,不过是认干娘而已,这在十里八乡不算少见。
她的弟弟小时候也认过干娘,不过认的是村口的大石头。想来大户人家更讲究一些,还得算八字这些东西。
她也没去问妹妹详情,她男人死的时候正好妹妹即将生产,娘家妈说她身上带晦气让她别去妹妹家,直到现在妹妹已经出月两个月了,她也没去过妹妹家,只托人送了红包过去贺妹妹的小女儿满月。
她没去问,消息却源源不断地传回来。什么会给大额的礼金,会送车送房……
直到今天,那些流传的小道消息全部成真,白姜才迟到地感受到压抑在心底的嫉妒。
是的,她嫉妒妹妹的好运,那么多的财富如果自己能沾到一点多好啊。
她们两个的八字……明明差不多的啊!
心事重重的白姜来到河边,将盆放下后心不在焉地用捶打衣服。
今天的河边空无一人,她知道大家都去看热闹了。这样也好,她也不想跟其他人说话,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是幸灾乐祸的,好像她是一个失去宝藏的可怜人。
可怜人……白姜的眼睛红了,心底涌出强烈的不甘。
早知道那些豪车进村是来给小少爷找干娘的,她就该主动上去询问,她男人死了没办法帮她递话,她可以自己说啊!
洗完衣服往回走,鞭炮声还没停,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喜气洋洋的炮响,白姜没有往妹妹家多看一眼,快步走回了自己家。
刚到家,鞭炮声就停了,只剩下舞狮队的锣鼓声还没有歇。将衣服晾好后,白姜坐在小凳上就着锣鼓声发呆,忍不住想象现在妹妹家是什么画面。
白玲家门口已经堆了一层厚厚的红色炮竹碎屑,屋内,白玲红光满面地坐在上首,丈夫和婆家人都站在旁边,而她面前是一个正在行跪拜礼的小孩子。
那孩子看着跟她的大儿子一般大,也就四五岁的模样,其实他已经七岁了,只是病体缠身养不大,看起来又矮又瘦小。
她心中骄傲得意至极,笑吟吟地接受了干儿子王承宗的礼。
哎呀王家人真是守礼的大户人家!虽然两位地位差距大,人家是天上云她白玲就是地上的泥,没想到对方这么尊重她,连结干亲的仪式都到她家来办——哪里好意思让身体不好的小少爷这么远来一趟呢?要不让她去就行了。
没想到王家人十分诚心,说就得干儿子亲自来,这样才能让白玲看到诚意。
想到那些钱,还有已经被精心盖好帆布停在祠堂旁边空地上的轿车——儿子正带着堂兄弟守在那里呢,就怕被别人刮了蹭了——王家的诚意白玲早就感受得真真切切的,人家不因为她是普通村里的小妇人而看轻她,待她这样尊敬体贴,她只有高兴的份儿,于是就没有拒绝。
还好没拒绝!
王家人搞的认亲仪式多隆重啊!又是鞭炮又是舞狮队,天啊天啊!她白玲这回真的要闻名十八乡了,太给她长脸了!
王承宗乖乖拜完,白玲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干娘。”王承宗喊人,声音细细弱弱的,听得白玲心中柔情百结,她的手愈发轻柔,像捧着一块珍稀宝玉,柔声应答:“哎!承宗啊,以后干娘会对你好的,也会好好跟菩萨说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得越来越壮实,将来干娘还要喝你的媳妇儿酒呢!”
旁边的婆家人笑着附和,气氛一时其乐融融。
王承宗被白玲抱在怀里,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像是困了。
他的保姆立刻说:“少爷这是坐车累着了,烦请白夫人带少爷进屋睡一个午觉吧。”
白玲的脸浮起两团红晕。
夫人?天啊天啊!她竟然有被称为夫人的一天。
白玲跟饮醉酒了一样将王承宗领到公婆的房间——在得到消息说王承宗会在家里住一晚后,公婆就主动将家里最好的房间让出来,紧急清扫收拾一遍——她的脚下像踩着棉花,嘴角全是笑意。
“别怕,干娘陪着你午睡,别怕啊。”
王承宗乖乖点头:“有干娘在,我不怕。”
第607章
白玲满腔柔情,帮王承宗脱鞋子脱外套,再帮他盖被子。
王承宗很快就睡着了,完全没有不适应的样子,这落在白玲眼中,便是这孩子实在惹人喜爱,她原本心中也忐忑呢,收了王家那么多东西,要是王小少爷骄纵不好相处,那自己也难办呐。
没想到王承宗这么乖巧,一点都没有富贵人家的娇气,哎呀真是越看越可爱,恨不得就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外面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白玲皱起眉头,轻手轻脚走出去。
“怎么小妹又哭了,赶紧的把她抱出去,别吵着承宗睡觉。”小妹是白玲刚生不久的小女儿,现在还不到三个月大,还没有起名字,只小妹小妹的叫着。
王承宗的保姆保镖们都被引到外面去吃席了,一副很放心自家小少爷被白玲照看的样子,这让刘家人感到十分感动,自然要付出更多心思照顾小少爷了。
不等白玲说,她婆婆已经抱着孩子正要出门呢。
婆婆抬了抬下巴示意:“回去吧,小少爷那边离不得你,我带小妹到你大伯家坐坐,不哭了再抱回来。”自然得抱回来啦,要跟她干哥哥培养感情的嘛,要是小少爷觉得妹妹可爱很喜欢,以后肯定会照顾小妹的,这就叫做手足情深。
她将小孙女抱到外面去,踩着一地红色的碎屑往丈夫的兄弟家里走。
孩子还是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到了大嫂家里,大伯也去跟保镖他们吃饭去了,大嫂自己随便弄了点面条正在吃,见她过来忙抬手:“我抱抱,怎么哭成这样,声音都要哑了。”
“可能是被鞭炮声吵到了吧,从一开始就在哭,我抱着她躲在屋里都不敢出来,生怕搅了认亲仪式。”白玲婆婆捶捶腰,这一天下来可把她累得够呛。
看着她脸上疲惫的笑容,大嫂翻了个白眼:“要是这份好事给我,再累我也甘愿。”
过了一会儿孩子不哭了,红肿着眼睛睡着了。
白玲婆婆就跟大嫂唠嗑,等见时间不早了就去抱孩子打算回去,一入手,孩子灼烫的呼吸喷到她脸上,她脸色一变,忙去摸孩子的额头和脖子,滚烫一片。
“发烧了!”
大嫂说:“肯定是刚才哭得太狠了,我这里有点小儿退烧散,给她冲了喂她喝吧!”
小妹的烧却断断续续,时好时不好,好在温度也不高,生病后哭声也变小了不吵人。
怕女儿是感冒了会传染,一直亲力亲为照顾王承宗的白玲不敢靠近女儿,女儿是自己生的哪儿能不爱呢?而且女儿出生后就天降这桩大喜事,她心里是觉得女儿是福星的。其实她心里还有一点隐蔽的想头:也许女儿以后能嫁给承宗也说不定啊?
白玲照顾王承宗越发尽心,她甚至由心祝愿:身体快点好起来,以后干娘的荣华富贵就靠你了。
王家人说得清楚,找大师算过她的八字旺王承宗。
白玲并没有被利用的愤怒,人家砸那么多钱下来,不可能做白工的呀。自己的八字好,对王承宗有利,这是她的运气呀,否则家里哪来这么多富贵?以后搬到城里去,跟王家同住一个城市,到时候来往更方便,过个十几二十年,她家也能变成城里的富贵人家了。
她用小扇子轻轻给王承宗扇风,王承宗坐在她身边乖巧地双手捧着桃子吃着。
“喜欢吃吗?这是干娘自家吃的,你爱吃的话就多带些回去,这可比外头卖的好,吃了对身体也好的。”
这边温情脉脉,另一边白姜收拾好心情开始剁猪草。
日子总要继续往下过的,没有天降横财,那就脚踏实地。
喂完猪又去地里拾掇菜地,随便摘了两根黄瓜几个番茄回家做晚饭,儿子迟迟不回家,她不得不撑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门口朝外头大喊:“刘聪!刘聪!回家吃饭了!”
刘聪猴子一样从角落里钻出来,浑身都是红色的碎屑,带着硝烟的余味。白姜皱眉:“去哪里玩儿了,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刘聪笑着说:“我去玩鞭炮啦,捡到好几个没有炸的炮仗!”
心中涌起无名火,白姜强压下来:“赶紧去洗手,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刘聪吃得很慢,一碗饭半天只下去一点,他嘀咕:“大鹏说他家中午吃大龙虾,今晚肯定也会吃很多很多的肉。”
大鹏,全名刘鹏,是她妹妹白玲的儿子。
“吃吧,明天妈给你做红烧五花肉。”白姜将炒鸡蛋夹给儿子。
晚上,白姜睡不着觉,儿子在她身边呼呼打起了小葫芦,她耳边似乎还响着白天那些鞭炮声。
最后她安慰自己别想了,各人有各命,争不来抢不赢的,这就是她的命!得认命!
第二天,那支豪车队就离开了村子,只留下无数谈资。
“以后肯定不来了,能在白玲住一晚都是难得,人家可是有钱人家精心养着的小少爷,哪儿还能再坐几个小时车到咱们这小村子里来,再说了,不是说给白玲送了一套房子吗?我看啊白玲家也要搬了,等搬进城里再跟她干儿子来往不是更方便么!”
果不其然,两天后白玲一家搬家,看起来行李并不多,村里人问起,白玲的公公笑着说:“送的房子是装修好的,里面什么家具电器都是齐的,我们就带几身衣服就行啦,等到了那里还得买新衣服呢!”
惹得众人钦羡不已,这真是踩了狗屎运呐!
“白玲的小女儿好像病了两天了,我刚才瞅了一眼,哎哟那小脸都发青。”
“可不是么,我听白玲她婆婆说,这么快搬家也是想进城里找城里的医生给孩子看病,毕竟是大城市嘛,医生肯定更厉害。”
“……”
白玲自然没来跟同嫁同一个村子的姐姐告别,白姜站在小坡上目送妹妹一家乘坐着新车远去,心中骤然生起一丝不安,她甚至打了个寒颤。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将这种异常的情绪归结于自己这两天睡得不好的后遗症。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白姜琢磨着自己要不去镇上打工……镇上工作难找,要不去更远的大城市?大城市活儿多,就是她从未去过有些害怕。
没等她琢磨出个结果,儿子生病了,一下子躺在床上起不来。可是没发烧也没感冒啊!
白姜只能用土办法,回娘家那边找一个叔祖求一张符纸回来。
叔祖说:“在娃娃头上绕三圈再点燃烧干净,灰和水一碗给他灌下去就好了。”
白姜急匆匆回家,叔祖的妻子收拾茶杯,随口问:“真是同人不同命,白姜的运气真的太差了。”
白玲的事情早就传遍十里八乡,更别提这边是白玲的娘家,大家知道得更多一些——白玲她爹娘这几天可摆阔了呢!
叔祖摇头:“这可不是好事。”
“怎么就不是好事了,白玲都发大财了!”
“听说那家小少爷身体不好,保不齐是想要借运。”
“肯定是为了借运啊,不然的话算什么八字?还特地找到乡下来。”妻子不以为然,“大家都是普通穷苦人家,身上没点什么让人家图的,那人家干嘛选你呢?本来就是普通人,身上能有啥好运啊,实打实的车子房子和钱捏在手里才实在。”
叔祖皱眉,摆手:“跟你说不通,你不懂!”
妻子翻白眼:“就你最懂了,你就是半桶——连半桶水都够不上,卖几张平安符就算啦,别的你也不会。”自家人知自家事,她知道自己丈夫没啥本事,平时那副高人的样子也是装模作样,偶尔卖几张符给村里人,别的本事是完全不会。
被妻子揭短,叔祖恼羞成怒:“我祖上是有真传的!”
“那不是在你爷爷那一代就失传了么?”
叔祖哑口无言,看着老妻的背影嘟囔:“再失传了,我的脑子还是正常的嘛,这天上哪里有掉馅饼的好事,说不准是祸不是福!大户人家的钱财哪里是那么容易接的,人家又不是大善人,那么多钱撒出去肯定有算计的嘛……”
第608章
白姜并不知道叔祖夫妻俩的对话,她着急忙慌地回家,连娘家都没入。
符纸烧成灰给儿子喝下,儿子的情况却没有好转。
“妈,我难受。”儿子抱着玩具怏怏的,白姜很是心疼。
忽然她的眼神凝在儿子怀里的玩具上:“这个玩具车怎么跟你之前那个不太一样?”
“我的那个被大鹏弄坏了,他赔我的。”儿子露出苍白的笑容,“这是他干弟弟从城里带来送给他的,他赔给我了。”
“给妈妈看看!”
白姜将玩具车拿起来看。
其实颜色跟她之前给儿子买的一样,都是黑红配色,儿子不舒服在房间里躺着,她怕影响孩子休息也只是开了床头的小灯,灯光昏暗之下她直到今天才注意到玩具车有些不对。
这车看着就高档,跟她花了二十多块钱在集市上买的完全不一样,一看就特别贵。
车子没有什么问题,白姜又将玩具车还给儿子。
刘聪迫不及待抱住它,有些期待地问:“妈妈,我可以出去玩了吗?”他有这么一个厉害的玩具,早就迫不及待想出去跟小伙伴们炫耀了,可惜刚拿到手他就生病了。
“等你好了再去,你现在有力气下床吗?”白姜抚摸他汗湿的额头,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儿子从小到大的样子,她将他从那么一丁点带到这么大,本来是小牛犊一样的体格,现在这么虚弱躺在床上,让她这个当妈的心酸疼惜不已。
照顾孩子睡着后,白姜疲惫地躺在孩子旁边。
她还是睡不着觉,这几天总觉得整个人焦躁得很,像有一蓬野火在心底燃烧着。
是在操心债务吗?是在忧心儿子的身体吗?还是仍对妹妹的奇遇耿耿于怀?难不成是在思念自己死去的丈夫?
好像是,又好像不全是。
不知道为什么,白姜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白姜烦躁得身上冒汗,黏糊糊的不舒服更加睡不着了。她爬起来,先摸一下小孩的额头,确定没发烧才松一口气。
玩具车挨着儿子,她的目光落在上面无法移开,心脏怦怦跳。
在床头等下,玩具车的漆面微微反光。她伸出手将玩具车抓起来,弯腰将其塞进床底下,下一秒她回过神来,对自己的举动又疑惑又茫然。
自己大半夜不睡觉,为什么要将儿子喜爱的玩具车丢出去?
这几天自己的确很奇怪。白姜又烦躁起来了,身上又开始冒汗。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她拿了一身衣服到卫生间擦洗,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拿衣服的手先是顿住,随后穿衣服的动作加快。
她的心跳得砰砰响,隐约有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刚从卫生间出来走到窗边,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
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丈夫才死了三个多月,村里就有人敢半夜来爬她家的院墙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
她得躲起来啊!谁知道来的是村里哪个,要是被发现的话她一个女人肯定打不过一个大男人,要是、要是真的……她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她也不能喊,不然的话村里人赶过来时,偷摸进来的人反咬一口说是她邀请他进屋约会的,那自己就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不是她想太多,而是她娘家村里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后来那个寡妇跳井了,从小她奶奶就教导她和妹妹要自爱,要守规矩!
白姜恐惧至极,只觉得头顶压下来一团厚厚的黑云,将她的未来压得黯淡无光。
匆忙往后院的菜地躲去,蹲在丝瓜架子后面时,她心底忽而涌起愤怒来。
为什么自己要跟做贼一样躲在这里?做坏事的又不是她,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她不应该可怜兮兮地蹲在这里,她应该、她应该——
“妈妈!妈妈!”
儿子大哭,听见哭声她忙站起来。自从丈夫死后,儿子患上了夜惊的毛病,要是半夜醒来没看见她睡在旁边就会吓得大哭。
急促的脚步声慢慢远离,最后她听见砰一声,似是有人从围墙上跳下,那人大概还崴了脚,发出“哎哟”的叫声。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刚才从心底生出的愤懑、想要爆发的情绪又被打断,她担心着儿子没去深究。
儿子果然夜惊,看见她匆忙进来伸手要她抱。
都要七岁了,如果不是他爸突然死了,还被儿子远远地看见了车祸现场……白姜伤感地红了眼睛,抱着他哄:“别哭别哭,没事的,妈在这里呢。”
看着儿子闭上眼睛,白姜这才松了一口气。
感觉到衣服黏着皮肤,她心中苦笑:这个澡白洗了!
不过好在自己去洗澡了,否则的话可能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堵在卧室,简直让人后怕!
出了这事,白姜也没个可商量的人。
娘家那边因着自己借钱一事对自己很冷淡。丈夫家是远迁过来的,在村里没有别的亲戚,公婆前两年陆续病亡,唯一的小姑子又远嫁了,原本她自己的亲妹妹倒是在村里,现在也依靠不上……
而只要自己继续在这里住着,这种事情断绝不了,直到自己被污泥缠身,没,某一天会被拽进深渊里去。白姜打了个寒颤,再次想起那个外出打工的念头。
第二天中午,白姜用家里的座机给小姑子打电话。
得知她想出去打工,小姑子很不高兴,话中有些让她安分点不要野了心的警告的意味。
“现在你就好好带我大哥的独苗,那是刘家唯一的香火了!”
白姜忙解释:“昨晚家里有奇怪的动静——”
“大嫂,做女人要安分,我大哥才走了不到半年!你可不能给他戴绿帽子……”
小姑子尖叫一声,继续喋喋不休。
小姑子嘴巴说话不好听,白姜以前不跟小姑子计较,这一回却被她寒透了心!
挂断电话后,思来想去只好给妹妹打电话——其实是给妹夫打,妹妹一家只有妹夫有手机——妹夫接通电话,白姜听见对面声音嘈杂像是有很多人在说话。
“大姐啊?玲玲不在呀,她去照顾承宗去啦!你有啥事吗?”
听着妹夫不耐烦的语气,白姜忙说:“是有点事,你让玲玲得空给我回个电话。”
“行行行!那我这边先挂了哈!王家正办宴会欢迎我们呢,回头再聊哈大姐!”
这一等,白姜就等了半个月。好消息是从这天开始,儿子的情况就开始好转,坏消息是在那之后有两个晚上夜里家里有声音,实在把她吓得够呛。这村子是再不能待了!白姜收拾行李,在一个清晨领着儿子出门。步行半个小时到镇上,她带着儿子坐上了公交车,一路颠簸着到了客运站,又手忙脚乱掏钱买了两张去A城的票。
A城就是妹妹去的城市。倒不是要直接找上门,她打算先到那里找个房子租下来,然后找份工作,等妹妹那边有空了再打电话问一下,是否有更好的工作可以帮忙介绍。
儿子一开始很激动,但坐车实在累人,不久之后他就睡着了。白姜一刻都不敢睡,搂着儿子看着窗外,群山在她眼中投下连绵一片的青绿倒影,她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她已经许多次这样透过一片窗户,见到过类似的景象。
这样的旅程,她已经经历多许多遍。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白姜就愣住了。
奇怪,她揉了揉太阳穴。
她从未来过这里,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才对。娘家与夫家就相隔四五公里,她从这头嫁到那一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
那怎么会觉得熟悉呢?好像自己已经有过许多次坐车的经历……
这趟大巴车的路程真的很远,要走满二十六个小时。
坐到中途白姜也撑不住了,在服务站的时候她背上包拉儿子下去上厕所。
到处都是人,大家提着袋背着包行色匆匆,白姜站在这里,感觉十分不自在。
上完厕所来到洗手台,她下意识就将手放到水龙头下。
水哗哗地流出来,她一下子忘了洗手。
看着白花花的水流淌着,她再次心生疑惑: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手放下去就会出水?不是应该拧水龙头的吗?
第609章
白姜又发起呆来。
“哎,你洗好了让让啊。”
她猛然回神,尴尬地赶紧让开。
到隔壁男卫生间门口接儿子,儿子正被司机牵着。
“儿子还你,自己牵好啊,怎么能放孩子一个人在外面?”
白姜忙道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同时又觉得困惑。孩子都七岁了,自己上厕所不是很正常吗?在村里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是散养孩子的。
司机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背着手往停车场走去,白姜忙牵着孩子跟上。
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还难受吗?”
儿子摇头:“不难受了。妈妈,卫生间好大好亮啊!……”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白姜还是不太放心,儿子前阵子突如其来的虚弱让她操碎了心,也许是符水有用,过了两天儿子就好了。不过这事还是让她记在了心里,她想起村里人说的那些话:妹妹一家着急搬家,也有想要带小女儿到城里看医生的想法。
城里的医生肯定更厉害,她也想要攒钱带儿子去检查检查,否则的话无法安心。
回到大巴车上,儿子拿着玩具在玩,忽然跟小大人一样叹口气:“妈妈,为什么不让我带那个小车,我好喜欢它啊。”妈妈不让他玩那个小车,这次出门也不让他带着,虽然给他买了很多新的玩具,但他还是最爱那个玩具车,看不到碰不到就更想了。
昏暗的灯光下,儿子的小脸嘟嘟的透着天真娇憨,白姜觉得心中柔情万千,母爱满溢。
她无法对儿子解释什么,其实她自己也想不通。
大巴车是在早上五点多抵达A城客运站的。
人生地不熟,白姜心中实在害怕,紧紧拉着儿子的手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打算等天亮了再往外走。
清晨时分,客运站已经有很多乘客进进出出,这是完全迥异于她人生前二十多年见识的世界,她不可避免生出胆怯来。
可她也知道,既然走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害怕后退了。
只有进城才能赚到钱来养孩子、还债。
天一亮,她就拉着孩子离开客运站。
之后几天她都忙碌于找工作。期间被人骗过,还在人没事也没有损失钱财,也遇到好心人,教她找到了物美价廉的合租屋,也教她怎么找日结的工作。
最后她找到一个在饭店洗碗的工作。累是挺累的,但钱不少还能日结,最要紧的是老板同意她带儿子一起上班,还包晚餐。
从中午十二点开始上班,一直上到晚上十二点,她坐着刷碗,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汗水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缸,她买了个大瓶子兑盐水,一天能喝四五瓶。
儿子窝在后厨角落里自己跟自己玩,倒是不用操心。
十天下来,白姜累瘦了一圈,腰都直不起来了,没办法只好去药店买最便宜的膏药来贴。
这日子真的太苦了,她得闲时也去找别的工作,但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好歹工资还不错,她咬着牙硬是扛了下来。
终于,她接到了妹妹用妹夫手机打来的电话。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白姜牵着孩子等在路口,一辆豪车开过来——其实她对车完全不了解,但眼前这两车明晃晃透出两个字“有钱”,一看就跟路上其他人不一样——车子在她面前停下,车窗往下摇,露出后座一张熟悉的脸。
“大姐,你怎么搞成这样。”白玲一头卷发,脸上的精致妆容让白姜没能认出来这是她妹妹。
“玲?玲玲?”
“上车吧!”白玲不耐烦地说。
白姜忙抱着儿子上车。
白玲掩了掩鼻子,眼神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怎么有一股怪味。”
“……可能是我洗碗洗多了,碗很油腻要挤很多洗洁精……”白姜有些难为情。
“好了好了,走吧!去美容院。”白玲这句话是对司机说的。
没错,她现在还有司机了。
来A城这小一个月时间里,白玲已经被富贵荣华彻底浸透,王家人的礼遇与周全的照顾让她轻而易举地融入富人的圈子。
看着这样的妹妹,白姜觉得很陌生。
接下来的经历更是让她无所适从。妹妹白玲将她们母子带到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美容院,一声令下是白姜就被领走去洗澡、护肤、按摩、做发型……她拒绝了好几次,但见妹妹的脸都黑了下来,她就没敢再推拒。
一番折腾几个小时过去,白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眼陌生,再看被牵过来的儿子,也被打扮成了小仙童。
白玲满意点头:“这样才配是我姐姐嘛,走吧!今晚王家又有宴会,大姐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白姜脸色不好,妹妹这句话明显是在嫌弃她,如果自己还是之前那副穷酸样,就不配做她姐姐……她忽然醒转过来,自己其实不应该来找妹妹的,她已经找到了工作,虽然劳累了些但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何苦来妹妹这里受辱呢?
“宴会我和聪聪就不去了吧,这身衣服我脱下来还给你……”
白玲沉着脸:“大姐你什么意思啊,好不容易把你们一身土气洗涮干净,你说你不去宴会了?那我还费这么大劲干什么,你这是拿我开玩笑呢!”
白姜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王家人看重我,我带你和聪聪去参加宴会也是担着干系的,你要是出丑了我也跟着丢人。大姐,从我认了承宗到现在,家里亲戚朋友来了不知道多少,都是想要沾光要好处的,偏偏你那边安安静静的,我知道姐夫没了你心里难受,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至少你还没有蠢到底!你是我的双生姐姐,我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过苦日子的,你听我的,宴会跟我一起去,我把你介绍给王家人,以后需要王家人搭把手帮你的时候才有情分!大姐,情分是需要处出来的,他们要是根本不认识你,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请他们帮忙啊!”
这番话称得上推心置腹,白姜有些羞愧,只好答应下来。
接下来她见识到只从电视上才能见到奢靡画面。
美丽的半山别墅、设计感十足的西式别墅庄园、一个个身穿统一服饰的佣人,以及流水一样端出来的各式美食……
“今天的宴会是自助餐形式,喏东西都在长桌上,你想吃自己自己取,千万别直接用手拿,那是很没有教养的行为,大姐你要看好聪聪,别被人家说你们是乡下来的没见识。”白玲将白姜两人领进来,简单介绍一下后就像蝴蝶一样飞进了人群中,亲热地跟客人们打招呼。
看得出来,她的确混得很好,参加宴会的客人对她露出笑脸,看起来比自己更像白玲的亲姐姐。
白姜大着胆子拿了一个小碟子,取了一点小蛋糕给儿子慢慢吃着。
她感觉自己在这里很不合时宜,就像麻雀误入天鹅群。
可同时心底无法控制地涌出羡慕、向往与……对妹妹的嫉妒。
她终于真切认识到,自己与妹妹的未来际遇的确已经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了。
如果今天被王家的小少爷认为干娘的是自己,那么如此风光、如此耀眼的就是自己……
内心深处的阴霾逐渐蔓延扩大,滋养出咆哮的恶魔。
“你是承宗干娘的大姐吧?你们俩长得真像啊。”
思绪被打断,白姜又惊又慌赶紧回头,看见一位贵夫人微笑着走过来。
“是,是,我是白姜。”她低下头。
“难得来一趟,可千万别拘谨啊,白玲现在就是我们得家人,我们理应好好招待你,就留下来多住几天吧,正好我儿子要办生日会了,这是你的小孩子吧?到时候可以跟我儿子一起玩。”
贵夫人打过招呼就走了,照理说白姜本该因为女主人的热情体贴而放松下来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越发焦躁,甚至后悔自己没有出声挽留贵夫人。
也许、也许自己小少爷不介意再多一个干娘呢?
放眼看去,宴会厅到处都是人,妹妹白玲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到宴会结束,白姜还是没有看见妹妹,倒是佣人前来领路,说是夫人吩咐她来领她们母子去房间休息。
第610章
别墅庄园很大,白姜母子二人被安排在二楼一个房间里,这房间比她在老家的整个家都大!儿子兴奋得睡不着,白姜也失眠了。
其实她这些天一直睡不好,来到这座豪华别墅庄园,她就更加没有睡意了。
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明明眼皮都黏在了一起撕不开,脑子却清醒得吓人,心脏也跳得很快。
她忍不住坐起来,穿鞋往外走。
与几个小时前的热闹不同的是,此时的别墅庄园已经陷入沉睡,四处都静悄悄的,唯有走廊的复古壁灯发出柔和的暖光。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是要去找妹妹?还是去找贵夫人?总之她睡不着!她迫切想要做些什么。
一道影子出现在前方,白姜吓一跳,随后又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是客人,结果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乱晃,被主人家看见了多难为情啊!
她转身就想走,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一下子被揪住了,下意识加快脚步奔跑起来!
“白夫人。”
温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白夫人?这是在叫妹妹?她记得今晚听见佣人们喊妹妹白夫人。
是妹妹来了?
白姜停下脚步回头看。
在她身后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女佣。对方正朝她笑:“白夫人,请留步,我们夫人有事相邀。”
“你,是在叫我?”白姜迟疑。
“自然是您,您不是姓白吗?”
此时白姜的心情跟第一次被称呼为白夫人的白玲一样,只觉得踩在云端。
自己怎么配被称为夫人呢?今天之前,她还窝在饭店窄小闷热的后厨里洗碗呢。
“我,我……夫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女佣微微一笑,笑容十分对称:“您到了就知道了。”
“那我妹妹,就是白玲,她去不去?”
女佣还是在微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我儿子一个人在睡觉,我不放心。”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会回来照顾小公子的。”
小公子!白姜呼吸都急促了,脑海中浮现一个想法:王夫人对自己这么好,难道……难道真的想让自己也做她儿子的干娘?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疯狂蔓延生长,这些日子强压在心底的艳羡与不甘、生活的艰辛同时爆发,热气上涌,白姜的脸颊泛上血色。随后她清醒过来,已经有一个干娘了,没道理需要再认一个,而且听说妹妹说王少爷的身体已经好转许多了,在车上时妹妹自豪骄傲地说:“长胖了五斤!王夫人都高兴得哭了,奖励了我一套珠宝呢!”
为自己的贪心而感到羞愧,白姜的脸还是很红,不过这回是因为直面了自己的欲望。
“好,我去。”
白姜跟着女佣一步一步往前走。
别墅真的太大了,走过长长的走廊,又绕过一个小厅,只有一条走廊,之后才看见电梯门。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屋里还有电梯,果然是富贵人家。
电梯内开着冷气,还有香甜的气味,这里的一切对白姜而言就像一个瑰丽的梦境。而她现在似乎也有了踏进入成为其中一份子的机会……用力捏紧自己的手,白姜劝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电梯停在了四楼,女佣示意她自行进去:“我回去照顾小公子。”
听了这话,白姜立即点头:“好,谢谢你啊。”虽然自己一个人进去有些紧张,但回想起在宴会上见到的王夫人,对方是那么优雅大方又温柔,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出了电梯白姜先左右看看辨别方向,右边是占据了整面墙的壁画,于是她抬脚小心地往左边走。
这条走廊同样很长,两侧除了壁灯就是画像,白姜欣赏不来,甚至觉得其中几幅多看两眼时会让她心口发慌。特别是其中有一副画满了无数双黑白色的眼睛,眼睛层层叠叠,从各个方向朝她看过来,更是让她毛骨悚然。
手臂上浮起了鸡皮疙瘩,白姜的脚步放慢下来,她想要回去了!
她害怕!
“白夫人来了吗?请进吧。”
温柔的女声响起,白姜这才发现原来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门开着一条缝隙,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咽了咽口水,白姜小声应答:“是王夫人吗?”
“是我,请进来吧白夫人。”
白姜大着胆子上前去,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一股暖香扑鼻而来,她闻不出来是什么香味,只觉得好闻极了,门后是玄关,一面花鸟屏风挡住门外的视线,白姜有些拘谨地绕过屏风:“王夫人——”
随后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王夫人穿着低胸的丝绸睡衣,卸了妆光着脚踩在地上,手上还端着红酒杯,之前盘好的头发披散下来,长而卷的头发披在身上,含笑朝她看过来的时候,白姜整个人都被惊艳住了。
王夫人真的好美丽,就像电视剧里的大明星,她说不出很多形容词,只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一步都挪动不了。
王夫人噗嗤一声笑了:“怎么看着我发呆呀,过来坐吧,喝点红酒好助眠。”
白姜这才回神,脸红成红番茄。
她坐过去,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
王夫人见她拘谨,亲自端了酒杯给她。白姜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为了表示自己很领情赶紧喝了一口。她以前也喝过红酒,超市买的十四块钱一瓶,但直到这口红酒入喉,她才惊叹:原来这才是红酒的味道,真好喝啊!
见她喜欢,王夫人显然很高兴,又指了指点心塔:“配点心吃最好不过了。”
白姜喝过酒吃过一块点心,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不敢直视王夫人:“请问夫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美丽的王夫人微微蹙眉:“你与玲玲是亲姐妹,自然也是自家人,我便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承宗他的身体不太好,大师说需要有福泽深厚的人与他朝夕相处,福泽深厚的人其实不难找,但难的是要正正好与承宗的八字相匹配,这样才最相宜,幸好老天不负有心人,我们找到了玲玲,承宗这阵子身体好了不少,还能去学校上课了,这些都是玲玲的功劳,我们全家都很感谢她,拿她当亲妹妹看待,也教导承宗要记住他干娘待他的好,日后要孝顺她报答她,也要照顾好他干娘的两个小孩,这不,小妹的身体最近不太好,我们特地送她去最好的私人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就诊。”
白姜听得入神,心绪也起起落落。
听到小妹生病了,她忙问:“现在好了吧?”
“当然好多了,我们给了她最好的治疗。”王夫人说。
白姜就放心多了,她其实很喜欢女儿,在妹妹告诉她B超查出来是女儿时她很高兴,甚至还给未来的外甥女做好了柔软的包被。可惜外甥女还没出生,她就先丧夫,挂着不吉利的名头,她也没能将包被送过去,更没有去妹妹见见过外甥女。
“那就好,谢谢您王夫人。”白姜真心实意道谢,王夫人看她的眼神很柔和:“你是个善良的人。”
王夫人放下酒杯,先坐直了再朝着白姜倾斜——她伸手握住了白姜的双手。
王夫人的手好柔软!白姜有些惊慌失措想要将手挣出来,自己的手做惯了家事农活,这些天又一直泡在洗洁精水里,多么粗糙啊,也许还残留着油污的气味——
“白夫人,白姜,我以一位母亲的身份请求你,你能做我儿子的干娘吗?”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白姜忘记挣脱自己的手,甚至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什么?她听见了什么?
真的不是自己听错了吗?王夫人让她做小少爷的干娘?自己的妄想成真了?
在刘家村丧夫后村里人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半夜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小姑子在电话中的指责……所有一切如同烟花一样在她脑子里炸开,转瞬变成了更加绚烂的画面,是摇下车窗朝她看来的玲玲、美容院里不停鞠躬态度极好的服务员、宴会上一张张微笑的脸庞,以及这座第一眼就惊艳到她的别墅庄园……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第611章
见白姜满脸震惊茫然,王夫人眼中划过幽光,但那抹幽光一闪而逝,正陷于幻梦成真的巨大冲击中的白姜并没有发现。
她耐心等待猎物回神,恰到好处地露出苦笑,进一步解释道:“这也是我们夫妻的一点私心,毕竟只有这么一点骨血,哪里不为他着想呢?总想为他多争取多一分保障。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在报酬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家会参照着玲玲的待遇给你,日后你的孩子也是承宗的兄弟,不瞒你说承宗是王家三代单传的独苗,最缺的就是兄弟手足,我已经给鹏鹏找了幼儿园,九月份他就能去上学了,我听玲玲说你家聪聪也七岁了,也是读小学的年级,正好承宗刚去上学,不过我打算九月份让他继续读一年级,到时候聪聪能跟承宗做个伴,多好啊……”
对方循循善诱,白姜的思维跟着王夫人的思维走,仿佛已然看见了一条康庄大道。
“你能答应吗?”王夫人眼中含泪。
白姜心跳似擂鼓,头也下意识地往下点,嘴巴不由自主张开:“我——”
同意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难以言喻的诡异情绪将欣喜若狂的情绪冲散,在她的脑海中叫嚣——
叫嚣着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啊,她总是感觉自己遗忘了重要的东西,但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不由得变得焦躁不安,唯有工作才能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这一刻,所有被压抑的焦躁情绪一齐爆发,整个人像是陷进了巨大的沼泽之中,脚下踩不到实地,不止心慌手抖,还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她脑子里钻出来。
“白姜,你答应了吗?”王夫人加重力气,握住她的手更紧了。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白姜再也说不出同意两个字,她的本能在告诉她:不行!不能!不可以!
白姜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害怕,自己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安抚:“我知道是我太冒昧了,你有些顾虑也正常,这样吧,你回去多考虑考虑,考虑完再给我答案,这两天就在家里住下来吧,正好你们姐妹俩可以团聚团聚。”
晕头晕脑地回到房间,白姜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过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该去看看儿子。孩子是她的命,她本该一进屋就赶紧看看他才对的啊。白姜立刻进屋,没有打开床头灯,而是摸黑碰了碰儿子的额头。很好,没有发烧没有流汗,睡得特别香。
她回到客厅再次发呆。
今夜发生的一切太刺激了,不,应该说从见到妹妹开始,她就经历了以前无法想象的生活,等到王夫人说出想让她也做小少爷的干娘时,那种梦幻的感觉一下子来到高潮。
可惜的是,她无法纯然享受那种梦想成真的喜悦,灵魂深处那道叫嚣的声音在她即将答应王夫人的时候发出更为尖锐的鸣叫。
“我难道中邪了?”白姜摸摸脑袋,忽然想起什么又掀起衣服。
肚皮上有几块黑色的血痂,这是大概在王家小少爷到刘家村认干亲的那天出现的,她当时正在后院菜地里浇水,忽然觉得肚皮有些刺痛,到卫生间一看就发现上面全是血肉模糊的伤,好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十几刀,看着十分吓人。
那个时候,白姜着实被肚皮的伤吓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撞邪了……也许,是死去的老公做的。
她小的时候听过隔壁唠嗑的老人们说过,有的夫妻感情深,其中一个人死去后会回到阳间找自己的老婆/老公,将其带下去再续前缘。
白姜很伤心很愤怒,压低声音对着空气大骂了一通。
夫妻的感情的确很好,如果没有孩子,她愿意跟着他一起下去再做一对鬼夫妻。可聪聪还那么小,自己也死了的话谁来照顾他?
大骂死鬼丈夫一通后,白姜给自己的肚皮上药,之后村里发生了认干亲的喜事,后来又是村里人叽叽喳喳八卦来八卦去,又是聪聪无缘无故虚弱不舒服,再到后来她决定进城打工,时间一下子过去二十来天,肚皮上的伤早就结痂掉落,到今天也只剩下零星几处的血痂还没有掉。
“不会真的是死鬼在搞鬼吧?他不让我给别的小孩子当干娘?”她有些委屈,对着空气说,“我是为了谁?不还是为了这个家吗?你倒好,拍拍屁股自己走了留下一堆债,聪聪以后怎么办?你要让他十八岁就开始还债吗!那还有什么活头!”
这苦日子真是一眼看得到头,她可以过这样的日子,可舍不得孩子也在苦汁里熬着。
她给王少爷做干娘,王家给她们母子一个未来,这多好啊。
死去的丈夫自然无法回应她,而她发泄一番后也冷静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会答应的,她不可能拒绝这样一件大好事。
至于心中的不安,也许是这样富贵的生活距离她实在太遥远了,王家也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翻脸不认人,但她是穷人啊,她能够抓住的也就只有眼前的东西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至少九月份聪聪就能去好学校上学了,还能沾光到那个什么私立医院找医生给聪聪检查一下身体……
想着想着,白姜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境毫无规律,只记得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冲自己大声叫喊,那个人在说“醒来!”“醒来!”“醒来!”
嗬!
沙发上,一个人影滚落下来,白姜猛然睁开眼睛。
“妈妈,你怎么啦?”刘聪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见她跌在地上快跑过来搀扶她。
“没事,昨晚睡得好吗,怕不怕?”白姜揽住他。
刘聪开心地说:“不怕,妈妈这里好大好好看,床也软软的好香香啊,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啊?我好喜欢这里。”
白姜眼睛都红了:“好,我们在这里住。”
早饭是女佣送进房间来的,白姜和儿子吃得很香。刚吃过早饭,妹妹白玲就过来了,她看着有些憔悴,拿了一支手机给白姜:“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以后你直接打给我就行了。”
“我不能拿,这也太贵了。”白姜摆手。
“这里不是村里,别推来推去的多难看啊!”白玲翻了个白眼。她打了个呵欠,白姜接过手机,关心地询问:“昨晚没睡好吗?”
“小妹太磨人了,昨晚又哭了一宿,我抱着哄到天亮!”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我听夫人说小妹生病了。”
白玲打呵欠的动作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她警惕地盯着白姜:“你跟王夫人说过话了?”
“嗯,昨晚见过两次。”白姜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转念一想,王夫人是想要让儿子多一个干娘,又不是要撤换一个,她不算撬妹妹墙角吧?
于是她如实说了,没想到妹妹很生气:“好啊!我为你着想你竟然撬我墙角,你要不要脸啊!”
白姜赶紧解释:“王夫人是想要多给儿子认一个干娘,对你应该没啥影响——”
白玲气得脸色通红:“怎么会没有影响!”可她下一句话却说不出来,那是她的私心。
是,听起来似乎对她没什么影响,可唯一的干娘和两个干娘中的一个,在承宗心中的地位能一样吗?
而且,她儿子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承宗是三代单传,王老爷四十五岁,王夫人三十岁时才生了他,王夫人自己也是家中独女,所以承宗不仅没有亲近的堂兄弟,连表兄弟都没有。她的儿子刘鹏到了这里之后,被佣人们喊一声鹏少爷,鹏鹏是承宗唯一亲近的干兄弟!
以后多了刘聪,怎么可能不分走儿子在承宗身边的地位?!
“好啊好啊,我这是引狼入室了!我现在就送你俩走!”白玲怒气冲冲,白姜不想走,即使被妹妹打一顿她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两人拉扯间,白玲的手机响了。
“干嘛!”白玲不耐烦地接通。
电话那头是她婆婆的尖叫:“你快回来!小妹没气了!”
第612章
咚!
手机掉在地板上,在铺了地毯的地面上滚了两圈,白玲的身体发软瘫倒,白姜扶住了她:“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到底是亲妹妹,见她突然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白姜也跟着着急。
白玲精心描摹的妆容在接完电话后变得惨淡,她眼睛发直顾不上回答白姜,只伸手推攘,挣扎着要站起来。可她完全站不起来,几番尝试后崩溃大哭:“小妹啊!我的女儿!”
听了这话,白姜哪里还不明白,竟然是妹妹的小女儿出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玲眼皮一番晕了过去,白姜吓得不轻赶紧出去喊人。
两个小时后,白姜来到了妹妹家。
白夫人亲自派司机送她们过来,还贴心地让白姜将儿子留下:“我会让细心的女佣照顾他的。”
妹妹家出了大事,白姜估摸着自己过去哪里后也没有精力照料儿子,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妹妹家果然乱成一团。白玲被家庭医生弄醒,回了家见到女儿已经微微发硬的尸体又大受刺激晕了过去。
小妹昨夜就一直闹腾哭着不睡觉,等白玲出门时她已经哭累睡着了,白玲还给她换衣服和尿布,将女儿托付给婆婆照顾后就急匆匆赶去王家了。
她是真的很尽心,这么早过去是想着亲手给干儿子做早餐。
许许多多对王承宗的关怀体贴,其实本该都给自己刚出生不过几个月的女儿的,但她狠狠心还是坚持了下来,这近一个月以来,王家以礼物的形式送给她的钱财、首饰、店铺就价值超过百万了,那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家里人都理解她,没有一个人指责她忽略了儿子和女儿,甚至还十分配合,婆婆一句抱怨都没有说,还让她好好表现,照顾女儿尽心极了,丝毫看不出女儿出生时刻薄尖酸的嘴脸。
这样的日子就像美梦,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晾了大姐好几天才出面,带着炫耀也带着拉拔的心思将大姐带进王家,没想到才过去一夜——她忙着交际把大姐和外甥给忘了,回家后小妹又哭闹不止,愣是等早上坐车去王家的路上才想起大姐——大姐竟然也要做承宗的干娘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没等她料理好大姐的事情,小女儿竟然没了,再次被医生扎针叫醒的白玲愣愣掉眼泪,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了,怀胎十月生的女儿,福星一般给她带来幸运的女儿,没了。
白玲嚎啕大哭,肝肠寸断。
白姜也眼泪直流,王夫人叹一口气递给她一条手帕:“这就是为母之心啊,承宗从小到大一直生病,我真是整夜整夜不敢睡,唉!我都不敢想承宗要是……唉!我就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别的也无所求了。”她含着泪看着白姜,“我也不是想催促你,但忍不住还是想问一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对不起……王夫人,那事就算了吧。”白姜低下头。她没想到妹妹会这么生气,现在妹妹失去女儿那样伤心,她这个姐姐怎么好再往她伤口上撒盐呢?
王夫人叹气:“我还是希望你再想一想,我这边其实也不着急。”
小妹还小,家里没给她办葬礼,只一具小棺材就送进了墓地里。白玲病了,是她的丈夫和公婆一道坐车将孩子送回老家的。
白玲和刘鹏被王夫人接过来照顾,短短两天时间就跟刘聪吵了好几次,明明在老家的时候两人关系特别好。
刘聪难过地说:“妈妈,大鹏说我老土,不跟我玩了,明明以前他很爱跟我玩弹珠子的啊。”
“鹏鹏心情不好,你不要跟他计较。”白姜只能安慰儿子。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白姜去白玲房间看望妹妹和外甥。
白玲在别墅里也有一个专属的房间,她经常带儿子过来跟她一起住,若不是女儿这阵子总是身体不适她也会一起带过来的。不过她的丈夫和公婆就不方便来了,毕竟王家少爷认的是她,而不是她一家,她的儿女也是沾她的光呢。
本来那天宴会结束后,她也想留下来过夜的,只是接到丈夫的电话说女儿不舒服,她才喊司机送她回去。
白玲还没起,刘鹏正在吃早餐,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以前那个跟刘聪一样在村子里摸爬滚打的乡村质朴小男孩已经消失不见,白姜觉得刘鹏也有种少爷的做派了,仰着下巴跟佣人说话的样子特别有范。
有范的刘鹏对待白姜这个大姨态度不是很好,看了她一眼没喊人。
这一眼可把白姜的心都凉透了,这个外甥她可没少疼!妹妹结婚几年后才生了刘鹏,那几年在婆家的日子不算好过,好不容易生了刘鹏,白姜十分疼爱他,当时她还去帮忙伺候妹妹月子,后来给刘鹏来衣服买玩具,平时也经常带他抱他……
佣人喊了一声:“白夫人。”
白姜有些尴尬:“你好。”
佣人出去了,刘鹏也哒哒哒跑进卧室里:“妈妈!妈妈!”
白姜收拾一下心情也进了卧室,看见穿上鼓着一个包,妹妹还躺着没起来。
“玲玲,你要起来吃早餐吗,我帮你挤牙膏——”
白玲没有搭理她。白姜唱了一会儿独角戏,越发觉得尴尬了,她站在这里就像一个唱戏的,唱的剧目还没人愿意听。
“那我先走了,你也收拾一下起来吃早饭吧,别把自己饿坏了。”
豪华的别墅里,白姜觉得每一步都走得很虚。
自己不属于这里,其实各人有各命,她的命数早就定好了,这里只是一个美梦而已,梦醒了就该走了。
白姜去跟妹妹和王夫人辞行,妹妹还是没有搭理她,王夫人却是热情挽留。
怕自己再留下来会改变主意,她不想真的跟妹妹反目成仇,白姜坚决要走。没办法,王夫人只好让司机送她们母子下山。
就这样,白姜带着儿子回到了出租屋。
房子给了两个月的租金,自然还能继续住。但工作已经被别人顶掉了,老板不太高兴:“临时请假就算了,还一去就是这么多天,后厨的碗哪里能等你回来再洗?!”饭馆已经请了新的洗碗工,不需要她了。
白姜只好继续去找工作。先是在菜市场帮忙卸货,这活儿需要半夜开始干,昼夜颠倒,货物又特别重,干了一个多月她的身体就撑不住了。于是她找了第三份工作,做保姆照顾一个失能老人。
这活儿自然也不容易,但包吃包住!还允许她带儿子一起住!
再苦再累白姜都坚持了下来。期间她很少跟妹妹联系,那天的争吵似乎将她们姐妹俩的情分全耗尽了,对此白姜不是不难受的,她跟娘家也闹掰了,原以为至少还有一个嫁在同村的妹妹能走动,现在大家都远离老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各自过上天与地的日子,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觉得孤单寂寞。
她发现即使自己离开了天堂一样梦幻的王家别墅庄园,生活也没有真正平静下来。那种心慌不安的感觉还是会时不时出现,一开始她以为是死鬼丈夫在作祟,还抽空带着儿子回去扫了一回墓,可惜一点用处都没有。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她捏着从叔祖那边买来的平安符痛苦地熬着夜,心中嘀咕怎么这符一点用处都没有,唉,要不自己买点黄纸朱砂自己画算了,反正自己也——
这个念头一出现,白姜的心跳骤然加快。
砰!砰!砰!
她从床上坐起来,捂着心口神思不属。
怎么又这样,自己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
其实,她怀疑自己这幅皮囊之下似乎正有另一个“人”在觉醒,她时不时的会有奇怪的想法,看见某些东西的时候脑海还会闪现陌生的画面。
害怕吗?她自然很害怕,恐惧自己某一天醒来时身体被哪个孤魂野鬼占据了。
可怪异的是,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去叔祖那里请符的时候也没有提及,她本能认为不能告诉别人。这种矛盾时刻折磨着她,她感觉自己真的要疯掉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吓得白姜一个激灵,儿子也受惊哭叫起来。
寂静的黑夜中,白姜打了个寒颤。
第613章
定了定神,白姜才将手机拿起来。
“别哭别哭,是电话响了。”白姜安慰了儿子两句,搂着他将手机翻盖。
“玲玲?”白姜看见来电显示有些惊讶,现在都半夜三点多了,妹妹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她毫不犹豫接通:“喂?”
“大姐。”
妹妹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一些失真,听起来有种诡异的调子。白姜咽了咽口水:“玲玲啊?有啥急事啊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大姐,我明天去接你,你现在住哪里?”
白姜报了个地址:“最近在这个小区一个老人家里做保姆,你找我——”
“你带上聪聪,我接你们到王家来。”
心口一跳,白姜忙拒绝:“王家我就不去了。”
距离上次去王家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那个曾经带给她无尽震撼与幻想的地方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已经变淡,她放弃了富贵后不是没有后悔过。
凌晨三四点在菜市场卸货、厚重的菜筐压在身上筋骨发出呻吟时她后悔过。
照顾的老人不吃饭、大便后将尿裤扯下来到处甩时她后悔过。
看着儿子眼巴巴看着小区里有钱人家的孩子玩着新出的变形金刚时,她也后悔过。
所以她不愿意再去王家,那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美梦,她从梦中脱离出来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到现在也无法完全遗忘在别墅短暂的几天时光,哪里敢再去一次呢?
“一定要来!”白玲的声音激动,“你们一定要来!大姐,你就听我的话吧,我是真有事让你帮忙。”
白姜有些心软,虽然外甥女不是因为她才死去的,但也是死在了她和妹妹争吵的时候,她总觉得有所愧疚。不想再去王家,除了不想再被富贵引诱,也有安妹妹的心的意思。既然现在是妹妹迫切想要她帮忙,她就有些动摇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啊,还要去王家帮?”
白玲:“来了你就知道了。”
电话挂断,白姜却更加睡不着了,她重新将儿子哄睡,到隔壁去看一眼老人,给老人喂了点水又换了新的尿裤。
天光微亮时她才稍微睡了一下,仿佛刚睡着手机就响了。
“我到了,你赶紧出来吧。”
白姜为难:“我得请个假,这么早老人的儿女还没有起床呢。”
白玲很强势地让她辞掉这份工作,白姜不愿意。她在这里干得很好,工资多,虽说老人因为失能脾气不好,但儿女很大方对她也很亲切,时不时会给她和儿子买东西,甚至还帮忙介绍了一个学校,儿子上个星期就去上小学一年级了。
这样好的工作,白姜不想放弃。从王家回来后失去了洗碗工的活儿,后来艰难地找新工作的画面似乎还近在眼前,白姜不想再经受一次。
“做保姆而已,有什么好的!你还舍不得辞了!”白玲很恼怒,追问她在那户人家,她这就过来帮她料理。
妹妹比以前强势太多了,白姜根本不敢说出老人家的具体位置,怕妹妹把她的工作搅黄了。她难得也态度强硬起来:“我要先送聪聪去学校,之后再请假,你要是等不了就去找别人帮忙。”
“……好,那你快一点!”
这事快不了。
她突然请假,老人子女那边仓促之下也请不了假。
最后假期改到明天,白玲到底还是打听到老人的地址,毕竟这个小区里的失能老人只有一个,打听起来并不难。白姜不愿意走,白玲也没办法:“那我明天再来。”
“玲玲,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你身体没事吧?”
看到妹妹的第一眼白姜就很惊讶,妹妹依旧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身名牌穿戴,一看就是有钱人,但气色真的太差了,脸颊凹陷,厚重的妆容也无法完全掩盖她的憔悴,特别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与黑眼圈,还有嘴角的燎泡,一切都在说明她最近很疲惫并且睡眠不佳。
白玲的眼神也很怪异,白姜有些害怕妹妹的眼神,好像里面藏着两把锋利的刀子。
怎么不到两个月没见,妹妹就变了一副模样?难道是生活过得不顺利?这不可能啊,妹妹现在是王家小少爷的干娘,她婆家该全都捧着她才对,难道还敢欺负她?
“没事!那我明天再来接你,你一定要来!”
妹妹越强调白姜越不安,这种不安如酒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郁。白姜照顾好老人、打扫好卫生洗好衣服时已经是晚上一点多。小区许多住户已经安静下来,这个老小区自然无法跟王家的别墅庄园相比,但白姜仍然很羡慕,这里是大城市啊,听别的住户家中的保姆说,小区的房子一平方要三万六呢!在她老家,三万六可以买一间平房了,老家镇上的商品房听说也才二千多一平方——当然了,当时她觉得两千多一平也很贵。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在这里买房子呢?
思绪乱飞着,白姜劳累了一天却没有睡意,忍不住猜测妹妹要让自己去王家帮什么忙,不管自己怎么追问妹妹就是不说。
真的要去吗?
直到第二天早上老人的女儿来接班,白姜还是犹豫不决。
白玲不让她犹豫,早早让司机过来接人。只隔了一天,白玲的脸色更难看了,白姜追问:“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你就别问了,去了你就知道。”之后白玲不再开口,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司机也安安静静地开车,沉默在车内蔓延,白姜独自坐在车后座,不安如潮涌。窗外的景色快速掠过,白姜感觉喉咙发干,坐立不安。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是白玲的手机。
白姜看见妹妹着急地接听电话,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妹妹嘶声惊呼:“什么?!不可能!我就快要到了,别催了!”
妹妹挂断电话,单手抱着头靠着车窗,一点都没有跟她这个姐姐说的意思。
白姜又担心又着急,刚要询问,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呆呆地看着手臂,内心深处那道怪异的声音在这一刻异常清晰:
不能去。
不能去!
不能去!!
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白姜仿佛瞬间浸进冰水中,脑子终于清明起来。
她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对这趟“旅程”升起强烈的排斥,知道自己不该去!
“我有点肚子痛,想去那个商场上个厕所。”白姜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她自己都吓一跳,自己什么时候撒谎这么厉害了?
“不能忍一忍吗?”白玲不耐烦。
“忍不住,快点快点,我快忍不住了。”白姜弯腰抱住肚子。
白玲信以为真,也担心白姜在她车上拉出来,那样的话车还能用吗?多埋汰多恶心啊!她赶紧让司机靠边停车,车刚停白姜就迫不及待冲下去往商场里面钻,穿着高跟鞋的白玲也抓起包跟上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白姜的心脏跳得更快,同时更加确定自己不该去。
妹妹太异常了!
进入商场后,她无师自通地快速寻找紧急通道,一头钻进楼道里。
白玲穿着高跟鞋速度却很快,但她这些日子情绪一直处于低潮、睡眠不足使得她状态极差精神恍惚,一个晃神就不见了大姐的身影。她不由得着急地左右前后环顾,人怎么不见了?
她定了定神寻找卫生间的标志,确定方向后直接跑向卫生间。
“大姐?大姐?”白玲喊了好几声没人答应,着急得拉开一扇扇门寻找。被关着的门也被她叩响,有人好声好气说“有人”,有人脾气暴躁怒骂“提示灯亮着显示有人你眼瞎啊敲什么敲”。
白玲脸色煞白,终于明白原来大姐是逃走了!她怎么敢的,怎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她着急忙慌地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我大姐不见了,你去跟商场交涉调监控!快!——不,算了,我们去找聪聪,她一定会去接刘聪!”
可随后她又愣住了,她隐约记得大姐说过聪聪在上学,在哪里上学呢?早知道自己多问两句了。
等她回到小区,打听到刘聪的学校再赶过去时,刘聪已经被接走了。
第614章
白姜从商场离开后打车直奔儿子学校。
她将儿子接出来后不敢回小区,又回到了之前的出租屋。
出租屋还有两天才到期,从找到保姆的工作后她就没在这里住了,房主又不让退租金,好在出租屋条件很差当时收的房租也不贵,白姜不至于太过心痛。
刘聪很困惑:“妈妈,为什么回这里,这里很黑很臭,我不喜欢。”
“……你先写作业。”白姜先把儿子安置好。
她也很迷茫,坐下后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在发抖,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直到带着儿子来到出租屋她才茫然地想:为什么要把儿子带走?难道害怕儿子被妹妹抢走来威胁自己吗?
不,妹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好像身体被另一个人支配了一样,在这个过程之中她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一切都十分自然。
哪怕此时想起这事,她也不觉得害怕——自己不会被伤害——自己难道是精神分裂了?
精神分裂这个词还是她找医生打听出来的,老人需要定期去医院体检,上周她推着轮椅带老人检查,等待期间灵机一动去了隔壁的精神科。她挂了个号简单跟医生聊了聊,医生听她说感觉自己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建议她做一些检查,排查一下精神分裂的可能。
当时老人的检查快做完了,白姜就走了——检查费用不算低,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并不想额外花钱。
但刚才仿佛被鬼附身的状态,让白姜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你是谁?你是想要帮助我吗?你不让我跟我妹妹去王家?”白姜试探着开口。
没有声音回答她。
白姜呆坐了很久,直到儿子喊饿才清醒。
接下来该怎么做,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忽然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充满恶意的视线,她几乎瞬间就觉得背上汗毛直竖!
快速看向窗户,白姜什么都没看见,这个老旧的出租屋只有这一个窗户,虽然她修补过,但仍有一条指缝大的缝隙合不上。外面的阳光从窗缝挤进来,看着毫无异常。
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是错觉,白姜咬咬牙站起来走过去,轻轻将窗户推开。
人声、脚步声……这片区域的租户不少,窗户完全打开时各种声音都往耳朵里塞。
距离出租屋窗户最近的是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她正蹲在地上用塑料铲子挖沙子。别说那小孩距离窗户还有四米远,只说她这个身高也够不着窗沿。
白姜低头,看见窗沿下落有一小块黑色的东西。她拿手指轻轻一捻,熟悉的触感……这是符纸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大白天的,白姜愣是浑身被冷汗湿透。
同一时间,白玲急匆匆从临大师家出来,将一个地址念给司机听,催促:“立刻去这里!”
司机听从,车辆驶出小区快速没入车流之中。
白玲双手交握也在膝盖上,手还有些发抖。
刚才她看见临大师随意一捏就叠出一张纸鹤,右手轻轻将纸鹤一甩,纸鹤就无火自燃,随着临大师淡淡一声“去”,燃烧的纸鹤就往外飞走。
那一幕就像变魔术一样!
不过两分钟,临大师就睁开眼睛,提笔写了个地址给她,说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
轿车停下等红绿灯,白玲靠着后背一动不动,惊悸感仍没有消退。如果临大师有这种手段可以找到一个人位置,那为什么当时王家人到刘家村时还要去找村长,放出消息再让村里人自己去报上八字,最后才找到她呢?
如今想来,那大概是王家人的障眼法。
而且,如果王家的人直接上门找她,肯定会让人怀疑——她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八字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传到王家去了?
而找村长中转一下后,得知有这种好事她老公主动将她的八字送上去,不仅打消了对王家来人的怀疑,还让她更加主动地想要促成这件事。
白玲咬紧牙关。
在大姐离开庄园后,她仍旧过着富贵的生活,大多数时间住在王家的别墅庄园中修养,极少回家去。
丧女的悲痛不作假,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没有人教导她,但浸淫在王家为她营造出来的豪奢生活之中,她或多或少学会了不少。
比如,怎么利用女儿的去世为自己谋取更多利益。刚开始她的确很伤心,可被王夫人接到王家后,她渐渐缓过神来。
她了解大姐,但保险起见还是冷漠对待大姐,直至逼得大姐主动退让,离开王家庄园。
之后再利用王夫人的温柔与善心,与王夫人的关系更加亲近紧密起来。王夫人同情她,给了她很多礼物做消遣,希望她能够尽快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
白玲也如她所愿,果然慢慢从悲痛中缓过来。
她越发精心照顾王承宗,这使得王夫人更感动了,金银珠宝流水一样进入白玲的手上。
短短一个月,白玲名下就又多了一辆车一间商铺,金银首饰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烈火烹油的好日子,每一天都让白玲仿佛踩在云端。偶尔想起女儿,她还是很难过,她会摸摸女儿的金手环温柔地说:“妈妈现在有钱了,你要再回来找妈妈啊。”
没能等到再一次怀孕,她的大儿子出事了。
大概半个月前,儿子突然在幼儿园晕倒了。
到医院一检查,竟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白玲的天却塌了下来。
女儿生病的时候,去医院检查不出什么,只说大概是早产造成的体弱。
之后女儿死去,白玲没怀疑过什么。毕竟孩子还太小,养不住也没办法。
但鹏鹏都快五岁了!
她求着王夫人给换了个医院,这次检查也一样是没问题。
王夫人安慰她:“晕倒可能是意外,你别着急。”热情地帮忙给刘鹏转院,入的正好是当时小妹住过的那家私人医院。
可惜的是,还是查不出问题。
短短半个月,刘鹏迅速枯萎,原本肉嘟嘟的脸蛋变得瘦削,眼睛显得又黑又大,麻木又无神,甚至连粥水都喝不下去了,只能靠着输液续命。
白玲拜佛拜神,别说救儿子的命了,连延缓一下虚弱衰亡的状态都做不到。
看她憔悴绝望的样子可怜,王夫人好心地给她指了一条路,介绍了王家供奉交好的一位大师:“你的八字,就是这位临大师算出来的。”
白玲去拜见临大师。
大师说:“你的儿子承受不住你带来的福气,你的小女儿也是这么没了的。”
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
她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其实在儿子也患上跟女儿相似的怪病后,她就有所怀疑了。她不是傻子,很快就联想到“干亲”这件事情上。或者说,在女儿生病时,她就有所猜测了,毕竟在认王承宗为干儿子后,对方的身体日渐好转,很难不让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但当时她没敢多想,更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许只是巧合呢?也许女儿只是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养得艰难呢?
直到最近儿子也出事了,她已经无法自欺欺人。
愤怒吗?怨恨吗?身为人母,白玲当然有这些情绪。可她什么都不敢说,更制止了婆家人不要乱说话。要知道,他们一家现在的富贵全来自王家,难道还能真的去找王家人拼命吗?
没想到王夫人主动将临大师的地址告诉她。
这样坦坦荡荡,又让白玲迟疑自己是否错怪王家了。
听临大师这么说之后,白玲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没想到自己努力追求的富贵,竟然是压死自己儿女的凶手!
她当即跪下哀求,临大师叹一口给出一个破解之法。
“王家小少爷八字太大,气运太强,他年纪还小根本无法承受,所以需要找干娘帮她分担,不过现在看来你也吃不下那些散出来的气运,除了解除干亲,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找一个跟她八字一样的人帮她分担王承宗的气运。”
除了自己的双胞胎姐姐,上哪儿去找更好的同担气运的对象?
白玲决定这一次要仔细将真相说给大姐听,让她不要再躲避了,这可是件大好事!
第615章
至于之前联系大姐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白玲自顾自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不想吓到大姐。
她捏紧包的带子,努力平复心跳,不能再拖下去了。刚才丈夫打来电话,说儿子又一次晕厥了过去,医生说是什么多器官衰竭,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
不能等了,这次一定要把大姐带回去。
为此,她让司机陪她一起去,还暗示:“我大姐脾气不好,一会儿你帮忙搭把手,回头我会给你大红包。”
司机沉默点头。
车子停在了脏乱的路口,再也开不进去了。
司机将车靠边停下,厉声驱散几个围过来想要摸车的孩子,然后走在最前面帮白玲开路。
司机的身形健硕,沉默寡言但自己说什么都会听,一个专属司机,是白玲融入富贵生活的起点。
看着他的背影,她再一次告诉自己她没有选错路。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习惯,断绝干亲后,她的女儿也回不来了,况且现在儿子住在ICU每天都在烧钱……
她想,王夫人将临大师介绍给她,就是想要看她会做出什么选择吧。他们有钱人都这样,肚子七拐八扭都是心眼,有事不会直说只会提醒一句让你自己猜。
没错,白玲并没有完全相信临大师的话,或者说当时她是信的,但等到离开临大师家,她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她还是很恨王家人的欺骗,但王家给予的富贵是实打实的……她没有告诉婆家人这件事,下意识觉得他们是靠不住的。
现在唯一靠得住就是大姐了,之前是她想岔了,不想横生枝节所以没有告诉大姐真相。这一次她会好好求大姐,反正、反正大姐也不吃亏!姐妹俩共享富贵,多好啊!
说服好自己,走到那扇老旧的木门前时,白玲已经整理好心情。她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来给胞姐带来好处的妹妹,嘴角勾起抬手敲门:“大姐你在里面吗?我是玲玲啊,我说个好消息给你听!”
敲了几下屋里没人应答,倒是附近的租户探头好奇地看。
这里很少来这种有钱人呢!不过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白玲不适应那些目光,暗骂了一声臭穷酸,敲门的力道变大:“大姐?大姐你开门啊!”
“那、那个,屋里没人啊。”
有人犹豫着开口。
白玲猛然看过去:“你说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他大概是腿脚不好,坐在家门口正在做手工。他被白玲的眼神吓一跳,越发结巴了:“走、走了啊,刚、刚才……”
“你是说屋里的人已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男孩点头:“就刚刚——”他回头看一眼家里墙上的时钟,给出一个大概的时间,“一个小时了吧?”
他忍不住多看了白玲两眼,这个阿姨跟住那间屋子的阿姨长得真像啊,可是那个阿姨看起来就跟他们一样是没钱的人,可这个阿姨一看就是有钱人啊,还带着保镖呢。
白玲面目狰狞,冲过来逼问:“往哪里去了,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明明临大师掐算一番后说在这个地址一定能找到人,大姐又不知道自己会来,怎么恰好就提前离开了?
男孩哪里知道那对母子的去向?他被白玲抓住,吓得大喊:“奶奶!奶奶!”
屋里冲出一个拿着扫把的老太太,三两下就将白玲赶跑。
“什么东西!敢来我家门口欺负我家孩子,我打死你!”
白玲被赶得连连后退,乡里扯头发打架甚至泼粪的事情都不少见,她也是从小见到大的,但在城里这几个月养尊处优的日子已经将她与从前的日子隔得太远了,她十分排斥,心中暗骂老太太没素质没教养,气哼哼地走了。
到了车上,白玲怒气未退,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大姐这么没眼色过。好吧,虽然自己来之前没有提前说一声——说的话也许大姐还要再跑——但大姐一直都在她一转身就能见到的地方,一直都很听话!就算她生孩子时姐夫刚去世不久,娘家那边暗示大姐别来她家将晦气带过来,大姐也老实听了。
为什么到了大城市之后,大姐一再让她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大姐打电话,果然大姐没有接,手机关机了。
没办法了,她决定跟王夫人求助。
王夫人说:“这事儿需要你情我愿,不然的话也没有用的呀。”
白玲咬牙,硬是压下火气:“可能是我大姐对我有什么误会,她一向对我很好的。”
“亲姐妹之间哪里会有隔夜仇,唉,那我找人帮你查一查吧,你听我的话,要跟你大姐好好聊,一定要让她心甘情愿。”
挂断电话后,王夫人给助理发了条短信,放下手机后朝旁边笑了笑。
王老爷正在泡茶,偌大的书房里,隔着群山屏风另一侧则是在写作业的王承宗。此时的王承宗跟之前出现在刘家村时相比变化极大,当时看起来像四五岁的小孩子,现在个子高了人也壮实了,脸上多张了肉,那种苍白赢若的感觉消退不少,看着已经像一个健康的六岁小孩儿了。他专心致志地写作业,从小深受病痛折磨的王承宗性格绵柔乖巧,如今身体好转又能去上学了,他便一日比一日开朗起来,端坐在那里写作业时脊背挺得笔直,一看就极有教养,是大户人家精心养育出来的小少爷。
看着这样的儿子,王夫人眼眸含泪。
王老爷给她递了一杯茶:“辛苦你了,这些日子劳累你跟那样的下等人周旋。”
王夫人双手接过:“为了孩子嘛,也没有那么累,白玲还挺好哄的。”只要温柔一些亲切一些,最重要的是多给钱给珠宝,白玲早就死心塌地。这不,即使心中有所猜疑也不敢表现出来,现在还这么积极地去找她大姐来给承宗做干娘。
“让她去找吧,虽说有临大师在,这份反噬也不算什么,但有她去干,好歹能帮着分担一部分反噬,我们也能省点力气少受罪。”
给儿子认干亲,借干娘的气运让儿子逃开死劫,这事不合阴阳伦常,经办者和受益者都会受到反噬。但只要给得够多,临大师什么都能帮他们处理。这些年来,儿子认的干娘不下十个了,好歹磕磕绊绊地将儿子养到七岁大。
临大师每年都会给儿子算一次,推算出最适合儿子今年运道的八字出来,每年都会算出一对双胞胎。按照与临大师的约定,王夫人让手下人先给儿子认一个,反正王家豪奢,到时候另一个也会主动贴上来的。
后来白姜果然来了,也的确心动了,没想到的是白玲私心太重不乐意,之后又遇上白玲的小女儿去世,白姜那人道德感太重,竟然不敢再提这件事主动离开了。
她微微一笑:“人是白玲赶走的,自然也得她自己去找回来。”
王老爷笑着说:“她一点怀疑都没有?”
王夫人抿了一口茶,先夸了句味道不错,然后漫不经心地说:“有又怎么样,反正她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就是没有。”
王老爷想象了一下,仿佛看见一只可爱的兔子在自己面前努力表演,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你,总是这么促狭。”
“生活太无趣了么,找点乐子玩一玩。”
“你还让□□假扮临大师,胆子也太大了些。”
王夫人眉眼含笑:“不这么干,白玲怎么会心安理得地去找她妹妹?也只有她去找,责任才不在我们身上,临大师就是要追责也追不到我与你。其他人也是这么干的,我也是照葫芦画瓢。”
王老爷哈哈大笑。
这边豪门夫妇温情脉脉,就着笑料配茶喝,另一边白姜带着孩子坐上公交车,路上又转了两趟。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啊?”
“妈妈也不知道。”白姜摸摸他的脸,眼神透着茫然。
在认出窗外的黑色灰烬来自燃烧后的符纸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这里不安全了!要赶紧离开!
她立即带着儿子离开,因为不知道要去哪里就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这种类似逃亡的感觉引起了她心中另一道声音的共振,她隐约看见了一些画面,甚至产生一种神异的感觉:那似乎是她经历过的另一种人生。
那是属于她的记忆。
这个认知一浮现,她的脑子就轰然炸开,呆坐在座位上陷入头脑风暴之中。
第616章
公交车走走停停,白姜在摇摇晃晃中想起更多东西。
那一幕幕画面真实无比,乍一看时十分陌生,但随即又觉得分外熟悉,那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在那个人生中,她不是普普通通的乡下女人,从这个家到了那个家,有了丈夫孩子每天不是在家里做家务就是在地里劳作。她在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地方不停逃命,有的是地震,有的是怪物,还有的是……鬼。
就像是唐僧取经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她也在一个个危险的地方逃亡着,成功的话就会从一个发光的圈子里离开,到了一个全是高高石柱林的地方,石柱林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街道……
她是白姜,又不是白姜。
白姜神情恍惚,直到公交车抵达终点站才清醒过来。
她拉起儿子下车,先看了看身边的路牌路标,钻进了巷子里。她尽可能避开有摄像头的地方,在无人的角落给自己和儿子做变装。
她已经想起了部分记忆,知道这个地方也是一个新的逃亡地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家人不是真的,儿子也是假的——
“乖乖的不要说话,就当你是小六子好不好?”白姜柔声对孩子说。
小六子是她“娘家”村子里一个哑巴,刘聪认得他:“好哦,妈妈,不过为什么啊?”
“这是一个游戏,你如果听话的话妈妈会给你买你最想要的变形金刚玩具车。”
刘聪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就这样,他穿着一身黄色的连衣裙,戴着一顶粉色的遮阳帽,看着就是一个有些像女生男相的哑巴女孩子了。
而她自己说也换了一身男装,剪掉头发戴上假发,假扮成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
再从巷子出来时,就变成了一个父亲领着一个女儿。
大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会对一对普通的父女多加关注。白姜带着孩子又上了一辆城际公交车,这一坐就是四个小时,直接来到城市边缘。她找了一家宾馆,不需要身份证就能入住,忙碌的一天这才暂时停下来。
此时的白姜已经恢复了更多记忆,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这次的副本真的十分阴狠毒辣。
先是副本对玩家的记忆禁锢进一步增强,村里也有小超市,但白姜完全没有借此觉醒记忆。
再一个便是副本这一次给玩家的记忆设定比以往更加精细!“白姜”的整个人生记忆全部有迹可循,甚至连六岁时曾经在门槛处摔一跤跌掉门牙的记忆都十分明晰,完全没有以前那样粗制滥造,细想之下全是漏洞与缺口。
这次的记忆,全都是经得起推敲的!
白姜甚至觉得,也许这次的副本不是从那天发生自己腹部出现伤口时才开始的,而是从她作为“白姜”而出生时就已经开始了。
这个念头实在让人悚然而惊,她摸了摸腹部,伤口已经完全长好,只留下一点点粉色的疤痕。还好,虽说这一次留下的记号仍然被副本规则磨平,但好歹也残留下痕迹,证明她是何时进入这个副本的,否则就太过恐怖了些。
太过周密详尽真实的记忆,将白姜困住许久,直到今天才终于裂开一条缝隙,让她得以窥见另一个真正的自己。
回想这个副本,白姜还有些心有余悸。
此次沉浸副本真的与之前遇见的截然不同。
前期没有任何鬼鬼神神的灵异事件,有的只有柴米油盐,日子平凡又贫困,直到亲妹妹凭借着相同的八字一步登天,享尽富贵,村里人的艳羡、嫉妒、明里暗里的挑唆……一步一步引诱她生出贪婪之心,主动踏入王家的陷阱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半夜里偷摸进家门的那些动静,也是副本设计给她的剧情,为的就是让一个从未离开过家乡的人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进城。
复盘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白姜仍觉后怕。
真的太惊险了,这份惊险藏于普通的生活之中,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她惊觉时已经无法挣脱,还好她醒过来了!还好在她清醒之前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既然恢复了记忆,白姜就心中有数了。
这次的副本需要玩家自己自愿成为干娘,只要她不同意对方就不能拿她怎么样。若非如此,副本也就不需要煞费苦心为她精心编织一个崭新的人生,直接让王家人用强硬的手段不就行了?以王家的财富权势,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大费周章地带小少爷到刘家村来亲自认干娘,摆足了排场,给足了白玲面子,将认干亲这件事砸得实实的。
那样的人家,行事必有原因,不可能真是为了给儿子的干娘一个面子——说句现实的,白玲的身份地位,连王家的门槛都摸不着——只能是有所图谋。
白姜回想起那场轰动整个刘家村的认亲仪式,热闹的舞狮队、响了许久的鞭炮声……
现在想起来,更像是帮助王承宗在向某种神异的力量展示:瞧,这是我的干娘,你看清楚了别找错人。
将两人干亲的关系砸瓷实了。
于是白玲成为王承宗名副其实的干娘,开始承载王承宗的命运。
副本是有规则的,白姜只需要掌握规则。
双胞胎妹妹白玲突然来找自己,还说有事情需要她帮忙,肯定跟干亲有关系。
她的小女儿的死亡,应该就是因为她成为王承宗的干娘,承载了属于王承宗的霉运或是死气?又因为小女儿刚刚出生较为孱弱,所以第一时间被牵连死去。
“现在是刘鹏出事了?”白姜猜测着。也只有这个可能了。白玲做了王承宗的干娘,以她的八字,没那么容易那么快“折损”,但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也与她气运相连,必然首当其冲,小妹没了,接下来就该轮到刘鹏。
想起在车上时白玲接的那个电话,白姜若有所思。
现在她该做的就是远离是非。
这对逐渐恢复记忆的白姜来说并非难事。
在宾馆住了一夜后,她又带着同样乔装过的刘聪搭车离开。两人离开这座城市,当然没有返回老家,而是到另一个城市去。好在她这些日子努力工作,好歹攒下一些钱财出来,不至于付不起车费。
她在离开之前跟做保姆的那户人家打电话辞职,连半个月的工资都没有拿,又将白玲送的手机丢掉,出行不使用证件,也只使用现金,母子俩还仔细乔装过,王夫人派出去的人竟然怎么都找不着人。
在这四天里,刘鹏再次晕厥,医生连下三张病危通知书,还在外面找人的白玲接到丈夫的电话。
“你莫不是发疯了!赶紧回来啊!至少、至少看孩子最后一面啊!”丈夫的咆哮声有些失真,“鹏鹏在喊妈妈,鹏鹏在喊你啊……”
白玲痛哭不止,连声喊司机掉头:“回去,回去!”
此时她正在老家,她找娘家爹娘帮忙找人,可大姐就是能如此狠心,竟然真的连生身爹娘都抛在脑后,当真没有联系父母。
父母帮她暗地里打听,村里人都说没见过白姜,若是她偷偷藏回来了,肯定会有一星半点痕迹。
大姐没读过多少书,更加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她能躲到哪里去?竟连王夫人都说找不到人!
白玲顾不上跟父母多说,赶着司机赶紧开车。
可惜还是没能赶上见儿子最后一面,刚下高速她就接到丈夫的电话:“鹏鹏,走了,你回来吧,送到火葬场之前好歹再见一见。”说完挂断电话。
白玲整个人都变成了木头,没有动作没有表情,直到手机从手上跌落砸到膝盖再滚落到车座下,她的眼睛才眨动几下,面无表情落下两行簌簌的泪珠。
儿子的葬礼,白玲全程都神飞天外,完全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
等她清醒过来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红肿得吓人,脸色憔悴苍白两颊凹陷,愣是没认出来那是自己。
犹然记得半个多月前她还是那么风光体面,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终于感受到潮水般澎湃的悔恨!
第617章
王夫人自然看得出白玲的悔恨,也许后悔还少一些,更多的是对她以及王家的恨意。
多新鲜啊,每次看见这种表情王夫人都觉得兴趣昂扬。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些下等人生来就在泥地里,在好处落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欣喜若狂,恨不得跪着舔过来。
这世上哪儿会有不付出代价就能获得的好东西?
即便是有,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好命!
可这些人啊,贪心不足时,看见钱财的时候眼睛发光,等反噬步步逼近时,又怨恨王家害了他们,真是搞笑!
这些年,王夫人就靠着看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亦或是假装卑躬屈膝却深藏恨意的模样打发日子。
白玲的恨对她来说不值一提,连鞋面上沾上的猫毛都比不上。
她饶有兴致地等待着白玲的下一步动作:是会提出解除干亲呢?还是偷偷卖房卖车带着财物逃跑?
好几天过去,王夫人隐约听说白玲在准备备孕,夫妻俩都在喝中药调理身体,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白姜并不知道白玲神来一笔,竟然计划着再次怀孕,她带着刘聪不停移动,因为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心中越发从容,所以并没有那么明显紧张的逃亡姿态,刘聪便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还觉得这是在跟妈妈一起旅行呢,没有吵闹过一次。
偶尔看向刘聪的时候,白姜面上会闪过深思。
这是她在游戏中第一次跟副本设定的亲人相处得如此亲密,好像真的养了一个孩子一般。倒不是她真的对刘聪生出了母子之情,在恢复记忆之后,对他的爱意就如潮退,之所以一直带着他,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责任,是因为防备副本设定。
她不觉得副本给她一个“孩子”,只是单纯为了刺激她的母爱,最后为了发家致富主动去王家做小少爷的干娘。肯定有另一方面的原因。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记忆没恢复,刘聪是她的心头肉,逃跑自然要带着他。
等恢复记忆后,联想起白玲的小女儿早亡这件事,她推测出一条线条:孩子与母亲的气运是相连的。
小妹因为白玲而遭受无妄之灾遭殃,那么反过来的话,利用孩子大概也会伤害到母亲吧?
不管猜测对不对,总之白姜牢牢将刘聪带在身边,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一步。
在躲避的过程中,白姜也在寻找队友的痕迹。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她实在很担心队友的安危。
老样子,她在网上寻找靠谱的私家侦探,直接用绞下来的金块做报酬。
第一家私家侦探不靠谱,贪了东西后不办事,被白姜趁着月黑风高撬锁进家门揍了一顿,将金块重新摸了回来。
好在第二家私家侦探没出问题,白姜白天才将名单交上去,不到两个小时就得到反馈。
“符合名字年纪的钟敬炀有两个,喏,这是照片,不过第一个已经失踪两天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再继续找……失踪的那个?那个在A城,没错,他的确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邵采蓝正好就这一个,最近在B城呢,可靠消息是说被双胞胎姐姐接进城享福了,她姐姐被周家认做干女儿了呢!……”
“……沈静秀在C城,C城赌王你认得吧,她现在就在赌王家,听说是被请去给赌王的小女儿做干娘的……”
“……郁子琪……符合条件的有好几个,不过拥有双胞胎姐妹的只有一个,小姐,你找这些人都好奇怪,全都是有双胞胎兄弟或是姐妹的,最近也颇有奇遇哇!”
私家侦探也震惊呢,这也太过巧合了!
世界这么大双胞胎不少见,少见的是都被有钱人家请过去给自家小少爷小小姐做干娘,或是直接被认做干儿子/干女儿。
双胞胎的八字都这么好的吗?
白姜没有回答私家侦探的想法,拿到自己想要的就挂断电话。
恰好她现在就在B城,白姜决定先去找邵采蓝。根据私家侦探的说法,邵采蓝今年十六岁,这显然与邵采蓝的真实年纪不符合,看来每个玩家的经历都有些差异,但毫无例外都跟干亲有关系。
坐车的时候,白姜用新买的智能手机上网查询B城周家。这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经营着连锁五星级酒店,在其他高档餐饮行业也有所涉足,根据明面上的信息可知这一代的董事长今年六十又一了,膝下三子四女,都各自在集团内部任职。
更多的打听不出来,私家侦探也没有邵采蓝的联系方式——也没有钟敬炀、沈静秀和郁子琪的——跟她一样,队友们设定的身份都比较普通甚至贫穷,都没有手机。她的手机还是到A城后白玲所送,不过已经被她扔掉了。
想要跟邵采蓝见上面没那么容易,白姜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她再次找上私家侦探,拿到了邵采蓝老家父母的电话,打算找个借口通过邵采蓝的NPC父母辗转跟邵采蓝联系上。
今天正好是举办认干亲仪式的日子。跟姐姐当时在村子里认亲不同,这回的仪式直接在周家举办,邵采蓝神思不属,姐姐以为她是不满意,还安慰:“这有什么,当时周家是为了表示诚意,也是想告诉我不会瞧不起我,所以才在村子里办仪式的,村子里有什么好,又偏远又落后,路都不好走,在周家办多好!更风光了好吧!”
邵采蓝其实一直都不愿意做周家的干女儿,虽说这几个月跟着双胞胎姐姐在周家看尽了富贵享尽了好处,她没有生出加入的念头,反而愈发觉得自己与周家是天与地,大姐融合得很顺利,现在看着已经跟有钱家的小姐没两样了,她却觉得自己与周家格格不入。
——这是她大多数时候的想法。
但让人不安的是,偶尔她会觉得自己对周家的钱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偶尔灵光一闪,觉得周家也不过如此,什么别墅什么豪车也就那样,回过神来又觉得惊诧,自己怎么口气这么大!她没敢跟任何人说,怕被家里人说自己是嫉妒双胞胎姐姐有这样的好运道而酸言酸语。
邵采蓝想,也许自己真是嫉妒姐姐嫉妒得精神失常了。
也许是姐妹连心,姐姐也想要拉拔她,主动为她说情,说动周家同意让她也成为周家的干女儿。
“反正我们两个的八字一模一样,我都这么好运了,你肯定也不差的!”
姐姐这样体贴,邵采蓝先是惊喜,随后觉得没必要。
可她拒绝的声音在家人的欢呼声中完全被淹没了,家人欣喜若狂,根本不让邵采蓝说出拒绝的话。
“我真的不想做周家的干女儿。”邵采蓝再次跟姐姐说。
姐姐用“你真不懂事”的眼神看她:“你是不是傻了呀,周家多有钱多富贵啊,虽然只是干女儿比不上人家的真女儿,但也比我们原先强太多了,你看我——”
光鲜亮丽浑身名牌珠宝的姐姐在邵采蓝面前转了一个美丽的圈:“你看我现在这样多好啊,你不想跟我一样吗?”
邵采蓝心跳得特别快,眼神中浮现艳羡与向往,但下一秒心中的声音又在说话了:也就那样,没什么了不得的。
她有时会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为什么想法会如此多变。
“我不想。”她低下头。
可惜她的拒绝没有用,全家老小齐上阵将她喷个狗血淋头,最后是爷爷拍板:“就这么说定了!”死死瞪着邵采蓝,似乎她再说一句不要就要将她打死。
于是有了今天这场认亲宴。
邵采蓝抗拒的情绪随着客人一个个进场来到顶峰,她被姐姐打扮得光彩夺目,想要逃离的想法愈发强烈。
不行,她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她得逃跑!
没有多想,她仿佛天生善于此道,换了身衣服后毫不犹豫混进后厨。因着今天的认亲宴,后厨从天没亮就开始忙碌,还从自家酒店借调了一批人手过来,直到现在后门还源源不断地一车车送最新鲜的食材过来,管家高声指挥着声音都哑了。
卸完货清点好,车辆又有序离场,谁都没发现里面混进去一位今日的主人公。
第618章
姐姐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进门:“采蓝,不是说肚子疼,好点没有?采蓝——”
她看见床上胡乱丢着的小礼服以及配套的首饰,脸色大变!
“采蓝!邵采蓝!”
姐姐不愿意相信妹妹真的甩挑子不干了,拿出手机给妹妹打电话,刚打通不过几秒电话就被掐断,再打过去时已经打不通,那死妮子竟然将手机关机了!
姐姐着急起来。认亲宴都定下了,客人也陆续抵达,听干娘也就是周夫人说,今天来的客人都是周家极亲近的好友,都极给面子地从其他城市赶来赴宴,比如来自A城的王家和赵家,来自C城的林家与吴家等等。
之前她有多得意,此时就有多慌张,怎么办?妹妹如果真的跑了的话,那自己该怎么跟干娘交代?
其实将妹妹也认做干女儿这事并不是她口中所说,是她费了大力气为妹妹争取而来的,实则是干娘主动提及。
干娘说,她是个好孩子,跟她一起长大的妹妹肯定也不赖,不忍心看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还过着以前那种贫穷的生活,主动提出要收妹妹做干女儿。
姐姐不太乐意,她喜欢现在家中对自己众星捧月的态度,如果妹妹也……无奈的是她无法拒绝干娘,也不想在干娘面前表现出对妹妹的排斥,那样干娘会觉得她不善良,然后不喜欢她了!
所以她换了个说法,借此在家人面前展示自己在周家的地位——瞧瞧,她给妹妹也挣来一份前程了,她在周家是说得上话的!
果然,家里人对她越发追捧,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热切又小心,生怕得罪自己。
她简直成了邵家的女皇!
唯一让她不满的是,妹妹竟然不乐意。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妹妹是在拿乔,心里巴不得多想要呢。
结果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妹妹还真的跑了!
姐姐脸色煞白。
而车上,邵采蓝的心脏正怦怦跳,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大胆,但紧张的同时,内心深处又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好似她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
她蜷缩在空筐子里,随着车子一颠一颠。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邵采蓝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将手机摸出来关机。她竖起耳朵听驾驶室的动静,司机正在放着激烈的DJ曲目,大概没有发现自己,她松了一口气,随后有些自责懊悔,自己怎么就忘记处理手机了,这东西是姐姐送给她的,也许会跟电视里演的一样有装监视器呢?
思及此,邵采蓝觉得手里的手机有些烫手,她决定等车子停下她就跑,然后立刻将手机扔在路上!
一路颠簸,终于车子停了下来。邵采蓝小心翼翼地来到厢门后,等门被打开的瞬间就大力撞上去往外冲。
“哎哟!”
有人被她撞倒发出惊叫,邵采蓝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埋头苦奔。她感觉后面有人在追自己,还有人在叫喊,这一切让她又害怕又恐惧——要逃!要快点逃!
不要被追上!
邵采蓝跑得更快了,她再次无师自通,知道哪条路最好遮掩身形,哪个角度能够甩开背后之人的视线。
她跑得满身大汗,回过神来时已经找不到方向。不过她并不怎么害怕,在离开周家那座大宅院之后她的心情放松很多,她想:姐姐爸妈爷爷奶奶他们一定很生气,可那不是她的错!她说了不想做周家的干女儿的,她的人生要自己做主!谁都不能随意安排她,她最恨的就是被人摆布!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有些咬牙切齿,好像以前也曾经被随意插手过人生。
她的情绪又有些失控了,脑子里涌现出许多混乱的想法,她深吸一口气,从无人的小巷子里钻出来,刚想转一个方向,眼角瞥见一抹亮光。
邵采蓝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一团燃烧的光飞射而来,她本能抬手用手上的包用力一砸!
飞行的火光被扑到地上瞬间熄灭,徒留一抹黑色的灰烬。
邵采蓝抿唇,蹲下伸手去抚摸。
明明是燃烧后的余烬,触碰的时候却是冰冷的。彻骨的寒意通过指尖蹿进她的心脏,使得她的心脏因熟悉的冷意而剧烈跳动——
是阴气。
邵采蓝肯定地想。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然而过往的经验已经深入骨髓,时不时被动触发,让她做出正确的决定。
没有丝毫犹豫,她站起来冲进人群中,不停移动方向。
周家的客房里,前来参加仪式的邵家夫妻紧张又期待,夫妻俩还不知道小女儿已经逃跑。
刺耳的铃声响起,两人都吓一跳。
“老天爷,都说了把铃声弄小声点,多吓人啊!”
“小声哪里听得到有人打电话来嘛,铃声就得大才好……”邵父笑着敷衍妻子,生疏地点下接听键。
来人说要找女儿采蓝,他笑呵呵的:“今天是她的大日子,你是她哪个同学啊……你想跟她说话啊?好好好,我把她的手机号给你,她大姐昨天刚给她买了新手机呢呵呵……”
打电话来的人自然就是白姜了。
白姜顺利拿到邵采蓝的手机号码,拨过去时提示手机关机。
忽然她感觉胸口发烫,放下手机抚摸胸口,白姜警惕看向窗外。
她找了个普通宾馆入住,旁边睡着的是玩累了的刘聪,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就来自窗外,给她的感觉跟在出租屋时有些相似。
贴着心口放着的上一枚平安符,恢复记忆后她就在自己和刘聪身上各放了一张,此时平安符微微发烫,这是不详的征兆。
抬脚走向窗口,果然她在窗户下又看到了一抹燃烧后的灰烬。
王家人还真的是穷追不舍。难道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即使自己不同意已经主动逃离,王家人还要霸王硬上钩?
那也不对啊,既然如此那自己当时进入王家时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段强留她?
搞不明白王家的目的,白姜只知道自己又该移动起来了。
她领着刘聪又坐上公交车,她直觉人多人气旺的地方比较安全。在公交车上时,白姜拿出平安符出来看,发现它烧了一个角,已然报废了。
之后白姜又去检查刘聪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也同样缺了一角,只留下黑色的燃烧痕迹。
见妈妈脸上表情难看,刘聪有些害怕。一开始的时候,刘聪很喜欢跟妈妈出门旅游,可时间一长,他就有些受不住了:“妈——”
刚开口妈妈就低头看他,虽然妈妈没有很凶,但刘聪被吓得立刻抬手捂住嘴巴。白姜没说话,塞了个一根糖果给他。
这次副本看似已经脉络清晰,但白姜还是摸不准接下来的路数。自己难道就这么一直躲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副本终结的节点?
再有,其他队友都联系不上,进入副本已经两个多月了,她真的担心队友已经凶多吉少。
白姜最担心的还是沈静秀,沈静秀沉浸副本经验不足,第一次做沉浸副本时就深陷副本设定的记忆中,若不是邵采蓝援手相助,沈静秀活不下来。
这次的副本记忆禁锢更厉害,她很担心沈静秀扛不住。
脑子里想着事情,白姜手上的工作却不慢。她手指灵活地翻动着,叠出两张新的平安符,一张给自己一张给刘聪,交代他:“千万不能弄丢知道吗?”
咬着棒棒糖的刘聪乖乖点头。
公交车到站,白姜牵着刘聪的手要站起来,心脏毫无预兆被攥紧,痛得她弓腰站不直。
“哎呀你怎么了没事吧?”
“让开一下我要下车的。”
“后面的让一让哈,上车的从前面进!”
“要下就赶紧下堵在这里怎么回事?”
乘客们着急上下车,见她堵在原地纷纷开口,白姜用力呼吸,感觉每吸一口气胸腔都刺痛异常,她的脸霎时白成纸,她咬着牙重新坐下去,决定先不下车了。
疼痛在继续,她痛得满头都是汗,牙关紧咬,耳边嗡嗡响个不停,什么都听不清了,唯独听见数不清的混乱呓语充斥脑海,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第619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胸口的平安符再次散发出热度,热度逐渐加强,她感觉自己的皮肉都要被烧焦了,但好处是让白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猛然仰头张嘴大口呼吸,这才觉得活下来了。
刘聪吓得满脸都是泪,抱着她不停喊,此时他已经忘记妈妈对他的叮嘱了:“妈妈妈妈!妈妈你不要死啊。”
“妈妈没事。”白姜声音沙哑,她听见车上的乘客对自己好奇的议论,于是等下一站就立刻带着刘聪下车。疼痛的余震让她身上冷汗阵阵,她强撑着不适定了个宾馆房间,一锁好门就直接瘫坐在地上。
刘聪还要哭,白姜冷静地让她去洗手洗脸:“毛巾在包里自己拿,洗好拿手机去玩,听话。”
支走刘聪,白姜才摸出胸口的平安符,果然完全烧干净了,只掏出一手的黑色余烬。再拿一面小镜子对着胸口照,果然皮肤被烧出一块糜烂的伤口。
忍着疼,白姜处理伤口上药包扎,脑子在疼痛中保持清醒。
这次的袭击明显跟之前不同,之前两次落在窗外的黑色灰烬,其实更像是一种寻路的法术留下的痕迹。
在神婆的传承中就有寻路的法术,只需要有所寻目标的名字与画像,没有画像的话指甲、头发或是贴身衣物也行,就能施展法术,借纸鹤寻人。纸鹤一路燃烧落下灰烬,余烬连成一条曲折的线,指出被寻之人的位置。
因此在看见黑灰的时候白姜会立即离开,就是觉得这一招像纸鹤寻人。
有本事用这种手段寻人的不会是白玲,只会是王家人。
但刚才突发疼痛,又跟之前看似温和的寻人手段截然不同,到底是谁在出手,目的又是什么!
白姜忍不住有些急躁,这次副本让她有种被软刀子割肉的憋屈感,虽说出逃在外避开旋涡会安全一些,但也意味着她完全没有台风中心的一丁点最新情报,现在王家是什么情况?白玲呢?
在白姜感觉到胸口疼痛的时候,远在A城的刘家主卧卫生间里,白玲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袋很沉,同时又很空。她面色扭曲,抬手捂住胸口,嘴唇迅速变成乌紫色,她艰难地张嘴想要呼救,被擒住心脏的痛让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尽全力将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扫到地上,然后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在外面叠衣服的丈夫听见声音,眼下掠过一抹不耐烦,思及记在老婆名下的房车店铺以及那些连他都不知道存了多少钱的银行卡,他还是挤出着急的表情冲到卫生间:“怎么了玲玲,我好像听见好多东西掉了。”
白玲已经听不进呼喊了。
她感觉自己在油锅里沉浮,皮肉都被炸成酥皮,血液被熬干,连骨头都被炸得焦脆。
痛苦又诡异,她奋力挣扎,一双大手死死拉住她的双脚不让她逃离。于是她开始窒息,嘴巴里吐出一大串滚烫的气泡,生机也跟着气泡流走了。
丈夫撞门而入,见白玲面如金纸也吓了一跳!
“玲玲!”他着急地将人抱起来,又朝外喊,“爸!妈!快打120啊!”
120很快到来将白玲接走,但在半路上她就彻底没了呼吸。
丈夫的脑子一片空白。虽然有了钱之后,老婆一直在王家奉承很少回家,他就开始在外面搞花花,但他并没有想过让老婆去死。
感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利益。他觊觎王家给予的财富,那份财富是以老婆为纽带才源源不断输送到家里来的,老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过他知道老婆不会有好结局,一儿一女相继原因不明衰弱死去就是证据。老婆瞒着,但她那段时间的异常瞎子都看得出来,儿女的死亡跟老婆认了干亲脱不了干系,丈夫的确很心疼,只是看在富贵的面子上装作不知情,也配合老婆想要三胎的想法——
三胎还没有怀上,老婆直接没了,丈夫终于有些害怕了。
自己是她的老公,会不会也会受牵连?
得知白玲的丈夫将白玲丢在火葬场,只付了定金没有等待骨灰烧好就跑了,王夫人挑了挑眉毛:“夫妻本是同林鸟,好歹是承宗的干娘,也算帮了承宗大忙了,你帮她把后事办了吧,照旧葬在禄山墓。”
处理完这件事后,她走到阳台看向外面。这里是B城王家,她受邀过来参加王家认干女儿的宴会,还带上了极少出门的儿子。
王承宗蹦跳着进屋,保姆紧跟其后寸步不离。
“妈妈!这里好好玩啊!”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没错,从A城到B城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出远门了,以前父母不让他出门,他也有预感不能出去,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一次分明很顺利呀,他第一次坐飞机,飞机上看蓝天白云真的好漂亮,他也没有晕机,到王家已经一天了,他的身体好得不得了,一丁点不舒服都没有。
王夫人慈爱地看着他:“喜欢就好,以后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天南地北都能去,妈妈向你保证。”
王承宗笑得很开心,他不知道为了这次平安出行,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只知道玩得很高兴,太幸福啦!
保姆给他擦汗,换掉汗湿的衣服,又喂他喝了半杯温水和两块点心,这才在王夫人的颔首下牵他出门继续玩耍去。
“夫人,吴夫人来拜访。”生活助理敲门进来。
这一层只住了王夫人一人,吴夫人住在楼下。
王夫人眼中兴味十足:“听说她带了干女儿过来,她这个干女儿命还真硬,比承宗的干娘耐操多了。”
助理面不改色:“不是先头那个干女儿,那位听说也死了,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哦。原来是替补,那就怪不得了。”说到替补,王夫人免不了想起白玲的双胞胎妹妹,看来吴夫人的运气比她好一些,进展顺利啊。
不过……想起临大师,她也就没那么嫉妒了。虽说自家损失了一个猎物,但临大师高兴就好,只要临大师高兴,愿意为承宗掐算,总能找到新的干娘。
挣脱各家牢笼的双胞胎其中之一,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猎物,按照惯例已经属于临大师,今年承办猎春的是周家,反正她会在这里再次见到白姜。到时候她一定会问问她,有没有后悔不做她儿子的干娘呢?毕竟做承宗干娘的话,至少前期还是能享福的,先甜后苦嘛,做临大师的猎物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啦。
“临大师到了吗?”王夫人问。助理恭敬回答:“还未。”
“临大师到了的话跟我说一声,我要前去拜访。”真正的大人物总会压轴登场,王夫人不以为意,先去跟吴夫人见面,她倒是很好奇吴夫人见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吴夫人已经在小厅里等待,她轻抿了一口咖啡,示意旁边拘谨坐着的干女儿放轻松。
“嗯。”郁子琪心不在焉地应声。
吴夫人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难以调教!
郁子琪其实感受得到干娘对她的轻视不屑,不过她毫不在意,她对干娘并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利益。她是自愿成为吴家的干女儿的,即使在猜疑双胞胎姐姐的死亡有异后,她也没有反悔。如果不做吴家的干女儿,她爹娘就要把她嫁给一个大她十七岁,死过三个老婆有六个孩子的男人,那个男人甚至混黑,在镇上横行霸道收保护费!
她宁愿给吴家做干女儿!只求先逃出火坑。
目前看来,吴家对她还挺好,大方给钱给房子铺子,不过郁子琪总觉得不对劲。
既然瞧不上自己,为什么在姐姐死后还要继续收自己做干女儿?难道她和姐姐的八字真的那么好吗?
她心中的不安渐重,从C城过来B城的路上,她心里越发不适,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这让她生出逃避的想法。
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爹娘只要钱,自己连家都回不去,要是爹娘知道自己放弃吴家的好日子一定会生气,肯定还会把自己嫁出去的。
郁子琪内心煎熬。
第620章
白姜费尽心思才摸到周家所在的别墅小区。
带上刘聪实在不方便,但她又直觉不能撒手,于是带着刘聪一起行动,费了许多功夫才来到周家。
她找私家侦探打听过了,周家这次认干女儿的的宴会搞得很大型,请了不少富豪,让她很在意的是,其中就有认白玲做干娘的王家,以及跟其他队友相关的吴家、林家等等。
所有家族齐聚一堂,白姜不得不在意。在心脏剧痛濒死之后,她心中生出紧迫感,迫不及待得到更多情报,私家侦探不愿意接她接下来发布的任务——大概是副本限制,私家侦探可以为她提供一些表层的信息,更多的东西只能让玩家自己去挖掘。
邵采蓝在周家,正好其他家族也会到周家,在白姜看来周家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周家并不像王家那样住在半山别墅庄园里,而是在郊区的高档别墅小区中拥有一片别墅群。到处都有监控,保安到处巡逻,白姜找准一处监控死角处,先引走巡逻到此处的保安,然后翻墙而入。刘聪被她喂了安眠药绑在背上,随她一起进入小区。
说是小区,但面积高达上万亩,保存着多片天然森林,入目之处全是绿植,别墅群在林间若隐若现,别墅与别墅之间被林木绿化隔开,风景好私密性也不错,虽说方便白姜躲避,但也给她增加了寻路难度。她没能查到别墅区内的分布图,只能自行寻找周家别墅群的位置,周家正在办宴会,肯定比较热闹。
果然,不久之后她就看见一支映着某冷链公司LOGO的车队驶过,她立即跟上去。
找到周家的位置不容易,要混进去也不简单,更何况她背着个孩子,一看就是诡异人员,被安保看见的话绝对会被第一时间扭送出去。
小孩子的呼吸细细的,白姜陷入两难。
没办法,她只好现在门外守着。
她守着的是周家别墅群的后门,也就是冷链车队进入的那扇门。
日升月落,夜晚终于到来了,周家别墅群亮如白昼,隐约有乐声从内传出,白姜咽下一口面包,再给醒过来的刘聪喂水喂食物。
“妈妈,我头晕,我还困。”刘聪揉眼睛。
“困就睡觉。”白姜柔声说。
她终于等到机会,入夜后宴会开始,加上夜色遮掩,她终于靠近了周家别墅群。一路避开人,她没往最热闹的那栋别墅去,而是拿出写了邵采蓝的照片以及写有八字的黄纸——这两者都来自私家侦探——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并不是毫无作为的,她学会了纸鹤引路的法术。
将黄纸叠成纸鹤,再将照片塞到纸鹤的背上,随着她一字一顿认真仔细地将咒语念出来,纸鹤无火自燃,阴冷的火灼烧指尖,白姜松手,纸鹤便飞窜而去,一路飞扬时翅膀扇动着落下点点飞灰。
在她的眼中,飞灰变成红点,星星点点蜿蜒成一条线。
这条线只飞了短短十几米就断裂了,跟她白天尝试的三次一模一样。
“奇怪。”白姜呢喃。
怎么还会失败呢?
她刚学会纸鹤寻人之术,功力肯定很一般,所以白天失败的那三次,她感觉是自己功力不够所以纸鹤飞得不够远。
今夜终于进入周家,照理说应该更靠近邵采蓝了才对,怎么还是不成呢?
忽然一个念头跳上心头:难道邵采蓝已经离开?她并不在这个别墅区里?!
这个可能性很大啊!她听私家侦探说钟敬炀失踪了,大概率是恢复记忆躲了起来,邵采蓝也有可能在认亲宴之前临门一脚恢复记忆,从而躲开了。
以她的能力,现阶段是无法漫天找人的,那要不然试一下找钟敬炀吧,也许恢复记忆的他也到周家来探听情况了呢?
说办就办,白姜熟练地叠了一只新纸鹤,塞上钟敬炀的照片。燃烧的火鹤跌跌撞撞钻进林子里,落下来的路线跟之前相比格外清晰,这让白姜眼前一亮,看来钟敬炀真有可能在周家!
某个角落里,钟敬炀回头看,他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这种感觉从他出逃后就时不时出现过,他估计是幕后黑手跟踪自己的手段。
情况不妙,他立刻钻入一个柜子里,十几秒后轻轻一声撞击声响起,随后再无动静,唯有不远处的宴会上的音乐声如丝如缕传来。钟敬炀谨慎地打开门,果然看见柜门上有一滩黑色的痕迹。
痕迹跟之前的相比淡了很多,钟敬炀若有所思,忽而脸色微变。
难道这是……白姜做的?!
他仔细观察一番黑色灰烬,怎么看都跟之前的明显少了许多,让人联想起一个新手不熟练地挥洒笔墨,墨水喷洒不均匀,等找到目标的时候墨水只剩下一点点,若是目标再远一些的话,剩余的墨水已经无法支撑最后一段路……
钟敬炀看向窗外,心底生出期待。
十几分钟后,白姜与钟敬炀见面,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
“这是?”钟敬炀看着白姜背上的小孩。
“我儿子。”白姜语气平静。
钟敬炀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白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吧,兴许下回就轮到你做爸爸了。”
两人交换情报,发现经历大致相同,不过一个是给有钱人家的孩子做干娘,一个是给中年丧子的有钱人家做干儿子。
“一开始选择的就是我们兄弟俩,家里人全都同意,一开始我也是同意的,直到见到未来的干爹干妈,当时我脑子里就拉起警报,如果有机会你能见到他们的话你也会发现问题的,他们的面相……”钟敬炀背了一段话,白姜认出来那是传承里关于面相的描述。
下巴尖细无肉,眉毛断裂或逆生……*
“我心里起了疑心。他们两人都是无儿无女的面相,但明明家中有一个独生女。有了独生女,却还要往外面认健康的干儿子,我当即就觉得古怪。”
其实当时钟敬炀觉得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脑子里会突然想起那种东西,但他无法不在意,再看着赵老爷赵夫人两夫妻慈祥和蔼的笑脸时,他打了个寒战。
总之,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起了戒心,后来又经历了一些事情逐渐刺激记忆觉醒,在认亲仪式之前偷跑了。他也有心寻找其他队友的消息,因着手头没什么钱,为了搞钱浪费了一些时间,辗转才得到周家的消息。
“我没有找到邵采蓝,她极有可能已经逃跑了。”白姜说。
钟敬炀得到的消息比白姜多一些,毕竟他曾经做过赵家的“准干儿子”,在赵家住过一段时间:“你可以试一试找沈静秀或者郁子琪,他们这几家是有联系的,时不时还会互相邀请办宴会,这次认干亲的宴会,其他家族的人很有可能会参加,沈静秀她们如果已经是干亲的身份了,也许会被带着来参加。”
白姜也有这个想法,正好钟敬炀躲的地方在一处花房的工具室里,十分安全,正好可以继续施展一下寻人术法。
宴会厅里,衣着富贵的客人们举着酒杯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间全是轻声笑语。
“听说是跑了,喏,姐姐在那里呢,赵家的干儿子也跑了一个,啧。”
“你家的咋样?这次一个干女儿干儿子都没带来?”
“别提了,一个废了一个也跑了,怪不得临大师当初那样说,我还在想我们得钱多得是,那些下等人听说我们要认干亲,不得跪着舔上来,没想到还真的有不乐意的,也是奇了怪了!”
“临大师是真有本事的得道高手,单看他每年能帮我们算出这么多适合的双胞胎就知道了,我老婆的身体也是一日比一日好一些,我看下次聚会她也能来了。”
“是啊,临大师有大本事,我们能占一半好处已然是老天保佑,剩下一半归他也说得过去。”
众人聊得起劲,丝毫没有发现远处飘来一团微弱的小光团。
那小光团像蹒跚学步的小孩儿,飞得摇摇晃晃,火光也在逐渐熄灭。
唯独一张桌子上闭眼独坐的临大师睁开眼睛,温和中暗藏潮涌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光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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