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这个疑问一直被沈明玉藏在了心底,挥之不去。
尤其是无尘仙尊后来再见他,态度明显柔和了不少,而给他传功时的种种细节,却又越看越像洛寒霜。
这一日,沈明玉终于没忍住,在无尘仙尊教他剑术的时候就低声试探道:“仙长。”
无尘仙尊倏然睁开眼,神色莫辨地看向面前的沈明玉。
沈明玉沉默片刻,鼓起勇气轻声问:“仙尊,我能不能问一问,您和仙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尘仙尊神情有些微妙,过了好一会,他道:“他没告诉你?”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明玉一听就立刻明白了。
但此时沈明玉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无尘仙尊,黑发无尘仙尊只说了殷君衡是他化身的事,并没有提到洛寒霜。
而是自己忖度了片刻道:“他是说过,但我没信他。”
无尘仙尊微怔。
过了一会,无尘仙尊神色明显柔和了一点,道:“你有警惕心也是好事,不过这件事,他确实没有骗你。”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惊,忍不住再次看了无尘仙尊一眼。
四目相对,无尘仙尊意识到什么,不觉蹙眉:“你套我话?”
沈明玉一见无尘仙尊可能要生气了,立刻就垂眼道歉:“仙尊,我不是故意的。那位……仙尊确实跟我说过这件事,但他说得比较含糊,所以我妄自揣测了一番。”
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小心翼翼道歉的样子,神色有些复杂,末了他道:“你不必跟我道歉,这些事,本来也该告诉你的。”
沈明玉抿着唇,安静垂着眼,没有说话。
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那静静垂下的羽睫遮住的黑润双眸,兀自安静了一会,又说:“你还是怕我。”
语气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怅然和落寞。
倒是让对面一直沉默的沈明玉怔住了。
半晌,沈明玉缓缓抬起眼,认真道:“我不怕仙尊,我是尊敬仙尊,觉得不该在仙尊面前耍这些小心机。所以觉得愧疚。”
无尘仙尊:“但对着他,你从来不会这样。”
从来?
听到这个词,沈明玉整个人顿时微妙了起来。
原本他以为,他跟黑发无尘仙尊的那些事无尘仙尊是不会知道的,可现在看来……
无尘仙尊知道?
沈明玉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了。
可偏偏无尘仙尊还要说:“不过那不是你的错,是他行事乖张,我也没办法压制他,才让你受了委屈,你不必——”
沈明玉:……
“仙尊不必说了。”沈明玉无奈道。
无尘仙尊这时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再开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沉默了下去。
在沈明玉起身告辞的时候,无尘仙尊都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有一句话他一直想问。
却又未曾问出口。
他想问:是不是洛寒霜输给了殷君衡,所以,他也就输给了另外一个他?
但这句话,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因为他知道,他得不到想听的答案。
·
十日后,沈明玉早无尘仙尊的日夜灌顶下终于成功结丹,要重返下界了。
期间,黑发无尘仙尊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沈明玉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出现。
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一种淡淡的落寞。
毕竟黑发无尘仙尊也算是殷君衡的原身,沈明玉觉得他们之间应该要把一些事情说清楚,可偏偏自那夜之
后,黑发无尘仙尊就再也不见他了。
但这时,沈明玉也不会再主动要求见黑发无尘仙尊。
无尘仙尊看出沈明玉情绪的微妙,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交给了沈明玉一柄仙剑,让他用来护身,又交给了他一枚玉佩。
若遭遇危险,可以用玉佩联系无尘仙尊。
沈明玉一一道谢。
在沈明玉最后一步踏入穿越人间界的通道前,沈明玉忽然回头看了无尘仙尊一眼。
四目相对,无尘仙尊的情绪微妙地波动了一下。
沈明玉此刻轻轻一笑,握着手中仙剑便道:“仙尊大恩,无以为报。若殿下真能成功历劫,我一定会回来帮仙尊得证神位。”
过了许久,无尘仙尊淡淡道:“好。”
沈明玉终于转过身,义无反顾地便扭头踏进了穿越人间界的通道之中。
一道刺目光华亮起,沈明玉的身影消失不见。
无尘仙尊露出一点怅然若失之色。
此时,他并未发觉,有一缕淡淡的黑烟在沈明玉消失的时候紧紧盘在了沈明玉头顶的发簪上。
·
传送的通道并没有直接把沈明玉送到太子府,而是送到了夏国城郊。
忖度片刻,沈明玉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殷君衡,而是先浅浅易了容,再掏出了万毒宗的玉碟和天玄宗的玉佩,先试图联系洛寒霜和辜玉楼。
易容是为了不引起众人骚动,也避免再惹出无妄之灾。
至于联系和洛寒霜和辜玉楼是因为沈明玉也很担心这两人的境遇。
如果洛寒霜也是无尘仙尊的历劫化身,那辜玉楼八成也是……
当日他离开时,辜玉楼承受的压力最大,而且把玉碟都给了他,如果再遭人追杀恐怕会很危险。
至于洛寒霜,沈明玉跟小白猫闲聊之间无意听到洛寒霜杀了龙族十分看重的一位嫡系。
若是龙族暗中对洛寒霜下手,以洛寒霜的性格只怕很难防备。
所以,他必须确认一下这二人的安危。
传讯出去之后,沈明玉也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御剑朝着夏朝皇城的方向飞了过去。
而在沈明玉御剑而起的时候,先前覆在他簪子上那一点黑烟忽然就偷偷钻了出来,化成一点黑雾,比沈明玉速度更快地朝前面飘了出去……
此时,玉衡宫内。
沈明玉走后,原本清冷的玉衡宫就愈发清冷了。
无尘仙尊照旧在密室内打坐,但打坐了一会,他不觉缓缓睁开眼,神色有些微妙。
今日,不太对劲,太安静了……
往常在他打坐之时总会有一个嗓音在他耳畔扰乱他的心智,影响他进一步修炼。
可今日,这声音没了。
好奇怪。
忖度片刻,无尘仙尊长身而起,面如寒霜地便拂袖凝出了水镜。
很快,沈明玉在下界的场景就映在了水镜中。
水镜中,沈明玉正在夏朝城郊的树林上空御剑而行,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无尘仙尊此刻静静凝视着水镜中画面,并没有丝毫懈怠。
终于,水镜中传来一点低哑的求救声。
无尘仙尊剑眉微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沈明玉听着那嗓音从空中降下。
果然他叮嘱沈明玉还不够到位,这都是修真界用惯了的把戏了。
好在沈明玉身上还留有他的一道攻击,想必也不会有事。
下一秒,水镜画面转动,映出一团漆黑的瘦弱人影。
此时沈明玉谨慎地探查了一番,发现那人影确实只是个普通少年,迟疑了一下,便走上前去,轻轻将人扶了起来。
月
光照下来,落在那少年狼狈,沾满灰黑的脸上。
无尘仙尊只是看了一眼,瞳孔便不觉微微收缩。
该死,还是让他逃出去了!
难怪他在修炼时不见一丝聒噪,原来那人早就趁沈明玉下界的时候跟着一起下去了……
一时间,无尘仙尊罕见地默默攥紧了长袖下的手,手背青筋暴露。
沈明玉并不知道这位黑瘦少年是何许人也,这会将人扶起来,他想了想,掏出储物戒里的灵液给黑瘦少年灌了一些。
黑瘦少年如饥似渴地喝了不少灵液,差点都呛到。
沈明玉见状,不疑有他,一边心疼地替他拍着背,一边轻声哄道:“没事,还有很多,你慢点喝。”
黑瘦少年一双黑润剔透的眸子眨了眨,用力点头,还依赖地往沈明玉洁白的怀中蹭去。
把沈明玉一袭白衣都弄脏了不少。
但沈明玉对此似乎丝毫都不介意,等黑瘦少年终于喝够了灵液,他才徐徐收起了手中葫芦,又掏出一张雪白手帕,给黑瘦少年擦了擦唇角。
动作十分温柔细腻。
黑瘦少年这会露出异常腼腆羞涩的神情,就哑声道:“谢谢您……您是神仙吧,长得又好看,心地又好。”
沈明玉失笑:“我只是个修士,不是什么神仙。”
黑瘦少年:“是吗?可我见过的修士从来都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
沈明玉哑然。
沉默片刻,沈明玉又问:“你家在哪?”
黑瘦少年露出一点悲伤的表情,垂眼小声道:“我家人都死了……死在诛魔行动里。”
沈明玉心尖微微一颤,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才道:“那你先跟我走好不好?我正好要进城,等我找到住的地方,也正好可以安置你。”
黑瘦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沈明玉这时才发现黑瘦少年虽然瘦弱,但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十分好看,不觉莞尔:“是,不骗你。”
黑瘦少年终于笑了:“谢谢您,您真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沈明玉又问。
黑瘦少年沉默片刻,一双漂亮眼睛忽闪了一下,低声道:“您叫我阿昭吧。”
“阿昭?”沈明玉怔了怔,微微一笑:“好名字。”
黑瘦少年也在这时不觉笑了,眸光有些异常地亮:“是,从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昭昭如日月,离离若星辰’。”
沈明玉不由得笑了,末了又问:“那阿昭,你能走么?”
黑瘦少年阿昭怔了怔,羞涩地摇了摇头。
沈明玉就把他扶着,背了起来。
阿昭立刻就一脸依恋地贴在了沈明玉的背心。
无尘仙尊看到这一幕:……
恍惚间,他似乎还看到沈明玉背上的阿昭冲他略显得意地笑了一下。
无尘仙尊闭眼,扬手一击,面前水镜瞬间四分五裂。
·
沈明玉背着阿昭来到夏国城门外时,看到不少士兵在那巡逻。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有些意外。
从前夏国的防备没有这么严的。
这是怎么了?
是殷君衡变小心了?
见到沈明玉背着阿昭出现,那几个士兵皱眉拦了上来,就道:“你是从哪来的?普通人还是修士?”
沈明玉甫一凑近,就感受到那几个士兵身上的灵气,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这才过了多久,殷君衡就可以用得起修士当守城卫兵了?
不过惊讶之余,沈明玉也没有主动找麻烦的意思,这时他就亮出了一柄普通灵剑道:“我是修
士。”
那几个士兵见到灵剑,神色略微好转:“阁下是冲着我们夏国的悬赏来的么?”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我是历练经过此处,什么悬赏?几位可否同我讲一讲?”
那几个士兵对视一眼,见沈明玉神色不像作伪,这时就道:“自然是我们国君的悬赏。国君说了,若有人能请来龙脉,我们国君不光龙椅分他一半,就连手头仙器也同他共享呢。”
“要知道,那可是曾经大宗门的镇派仙器,非同小可。”
“阁下若是来自大宗门,可以将这消息替我们传回去,也算是帮我们夏国一把啊。”
沈明玉听到这,脸色不由得多了几分微妙。
他不过半个多月前才看到殷君衡登基,为何到这,殷君衡便已经面临龙脉之困了?
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若非天灾频起,想必殷君衡也用不上这么大张旗鼓地对外宣扬此事,动乱人心啊。
不过旋即,沈明玉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立刻就问:“敢问几位,今天是初几?”
“初几?”几个士兵对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如实道:“刚过正月十五啊。”
沈明玉脑中顿时嗡得一声。
他上次离开时刚过过完年,而现在这士兵却说刚过正月十五。
所以……他离开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修真界便已经过了一年么?
难怪一切变化这么大。
不过为了确定,沈明玉还是问了一句:“是甲子年正月十五,不是癸酉年正月十五吧?”
“当然是甲子年。”士兵们神情愈发怪异了。
沈明玉心头狠狠一沉,面上却没有改变什么表情,还是礼貌道:“多谢几位大哥。”
进城后,现下已经结丹的沈明玉耳聪目明,即便是走远了,也还是能听到刚才那几个士兵的议论。
“这个修士有点奇奇怪怪的,脑子不好使吧。”
“那也没办法,来一个是一个,谁让我们国君得罪了龙族呢?”
“嗐,是啊。我听说若不是当初国君为了当年的太子妃得罪了龙族,这龙脉也不会轻易逃走。红颜祸水啊!”
“但是国君太深情也未必是好事,邻国楚国不是答应出借龙脉,只要国君娶他们的长公主就好。可国君坚决不肯,这事也就黄了,哎……!”
一句句议论默默钻入沈明玉耳中,沈明玉原本柔和平静的脸上不自觉又多了几分担忧和落寞。
而这时,一直乖乖趴在沈明玉背上沉默不言的阿昭忽然道:“他们说得不对。”
沈明玉心头一动:“什么?”
阿昭这时掰了掰手指,就道:“我姥姥之前告诉我说,夏国能建国就是因为当时的国君救了一条龙,那条龙答应帮他当十世龙脉,十世之后就要离开了。这事跟得罪龙族压根就没什么关系。毕竟这世上不是说除了东海龙族一脉就没有别的龙了。”
沈明玉听到阿昭这番话,一颗心顿时安慰了几分,这时他不由得笑了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阿昭这时又皱了皱眉头道:“但实话说,我觉得陛下太着急了。”
本来沈明玉是不会太在意一个少年说的话的,但阿昭刚才说了一番,都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这次沈明玉也道:“怎么讲?”
阿昭趴在沈明玉肩头,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当年陛下得到那些仙器的事知道的人其实不算多,但他这么一宣传,就肯定有很多人知道了。这里面肯定有好人有坏人,陛下,危险了啊。”
沈明玉心尖不觉微微一颤。
不错,阿昭说的很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殷君衡确实是太莽撞了。
可稍微想一想,沈明玉又大概能想到殷君衡的处境——龙脉出走,地气断绝,一年尚且可以撑过去,那第二年呢?地上种不出粮食,百姓们吃什么?
越往后,越凶险。
殷君衡这么做想必也是无奈之举了。
越是这样,沈明玉越想见到殷君衡。
以前被那么多大能一起逼迫的时候,沈明玉不怕,这次,他也不怕。
可沈明玉没想到,他这时刚到宫门口,就被一道仙器放下的光给拦在了宫外。
沈明玉看着宫门上悬起的那个仙器,一时间眉头微微蹙起。
他自然知道殷君衡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夏朝皇宫不受冲击,却没想到会把自己也拦下来了。
他倒是可以拿仙剑硬冲进去,但这样没必要,会平白毁掉一个仙器。
想了想,沈明玉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纸笔,写了几个字,塞进信封里。
就走到宫门前,托宫人送进去。
谁料宫人见到沈明玉一袭白衣无甚装饰的模样就倨傲道:“你是哪个门派的?若是小门小派来的,我们陛下可不见。我们陛下这两日可正在接待楚国长公主呢。”
沈明玉本来还算平静,听到宫人最后一句话,他神情就微微沉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忽然笑了笑,坦然道:“巧了,正好我手上也有一条龙脉,请这位公公去告诉你们陛下,若是陛下愿意把江山分我一半,龙脉我也可以拱手相让。”
宫人神色诡异。
可就在他质疑的话即将出口之时,沈明玉却将手一扬。
顿时,一道金龙虚影从他掌心冲出,伴随着呼啸的龙吟声,直奔上天——
震撼了整个宫门处的守卫,甚至不远处城中居民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议论纷纷。
“是龙吟声!有龙脉了?”
“难道国君终于想通了,愿意跟楚国和亲了?”
“想通了也好,再这样,今年我们真的要饿死了。”
而此时,宫门前,见到沈明玉露了如此一手的宫人也不敢再怠慢沈明玉,当即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沈明玉施施然把掌中书信递了过去。
宫人小心翼翼地拿着书信,一路小跑,进了宫。
沈明玉就这么坦然立在原地,静静等着。
有几个侍卫见状,忍不住道:“阁下方才那一手,果然是龙脉?”
沈明玉淡淡笑了笑:“几位不信?”
那几个侍卫摊摊手道:“倒不是我们不信,可你若是装神弄鬼,等我们国君来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明玉:“好,多谢诸位侍卫大哥提醒。”
这时,趴在沈明玉肩头的阿昭忽然眨了眨眼,道:“神仙哥哥,你真的要当我们的国君了?”
沈明玉失笑:“若你们国君愿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好哦,神仙哥哥这么好看,当国君一定也很好。”
两人一唱一和,愈发把几个侍卫弄得有些摸不清沈明玉的根本底细了,只能干瞪眼看着这边。
·
太极殿偏殿。
一身玄色龙袍的殷君衡面沉如水,正在敷衍楚国来的使者。
同外面传言不同,楚国其实是狮子大张口,不仅要逼殷君衡娶楚国长公主,还想让夏国变成楚国附庸。
这样的耻辱,殷君衡不可能接受。
但他的悬赏挂了许多日,也没有一个大门派或是隐世力量愿意帮助夏国,来的全都是些鸡鸣狗盗的骗子之流。
殷君衡无奈,只能先暂时敷衍着楚国使者。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龙吟声。
殷君衡心头一动,默默抬眼看
去,只看到不远处一道龙形金芒直入天际。
但他修行一载,也有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一看就知道这金芒徒有其表,只怕又是来骗人的。
殷君衡剑眉微蹙,一旁的楚国使者却忍不住呵呵一笑道:“陛下,似乎又有能人来应征了呢。”
殷君衡自然知道是楚国使者要看自己的笑话,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不必管他,现下时辰不早了,使者要不要回寝殿歇息?”
楚国使者笑了一笑:“那就有劳陛下送我一程了。”
殷君衡:……
他眸中陡然绽出一抹寒光,恨不得将楚国使者立刻捏死。
可这时,小不忍则乱大谋。
最终殷君衡还是什么都没做,面色冰冷地起身道:“使者请。”
楚国使者眸中滑过一丝傲慢和得意,正想提步,方才在宫门口拿了沈明玉那封书信的宫人忽然闯了进来,一脸喜色地道:“陛下!有修士带着龙脉来了!这会就在宫门外等着呢。”
殷君衡脸色一变,就想怒斥那宫人,可偏偏楚国使者这会却笑了笑道:“哦?我就说刚才那声龙吟怎么如此磅礴大气,既然如此,陛下不如看看?”
殷君衡:……
宫人没听出楚国使者话中的阴阳怪气,这会真的就认真把那封信承了上来道:“陛下,这是那位修士递给您的信。”
殷君衡简直恨不得把这宫人抓起来晃晃,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有多少水。
直到——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那信封上。
很简单几个字。
“陛下亲启”
却异常熟悉。
殷君衡瞳孔在这一瞬猛地收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步上前,一把抢过了宫人手中的信封,就颤抖着手狠狠拆开了。
里面信纸上的字也很简单,四个。
“我回来了。”
殷君衡鼻头猛地一酸,竟是顾不得楚国使者还在,就这么攥着手中的信便大步朝着宫外奔去。
楚国使者看着殷君衡激动且不加掩饰的模样,隐约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连忙也跟了上去。
。
等殷君衡遥遥立在宫门前时,他看到了一袭有些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白衣正在低头跟一个穿着黑衣,身形瘦弱的少年轻声说着话。
那眉眼,都是最为温和沉静的样子。
就像冬日里瓷瓶子开出来的一朵柔嫩清新的水仙,香气袅袅,静谧柔弱。
殷君衡一步步走了过去。
终于,那袭白衣感受到什么,也抬起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陌生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熟悉温柔的笑意。
澄如月光。
殷君衡彻底抛弃了心中那一丝顾虑,他冲上前去,一把抱起了那袭白衣。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他将头深深埋在那修长芬芳的玉白脖颈中,哑声中竟带着一丝隐忍的抱怨和委屈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明玉听着殷君衡这嗓音,百感交集,又是无奈又有些心疼。
半晌,他伸手轻轻环住了殷君衡的肩头,轻声道:“抱歉,是我来得迟了。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殷君衡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几分,仿佛要深深勒进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不远处,立着的黑瘦少年阿昭看到这一幕,眸光闪动,不觉咬了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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