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火锅店。
琮玉把所有肉要了一遍,还要变态辣的锅底,调了三份小料,油碟,麻酱碟,还有干料碟,对乐渊说:“长安街有一家火锅锅底做得很棒,等你跟我回去的时候,我带你去。”
乐渊没接她的废话,看了眼桌面摆满的盘子,说:“吃不完兜着走。”
琮玉自认为火锅前的她是铁胃:“不可能吃不完。”
乐渊不说了,去外边点了根烟。
琮玉不管他,专心涮肉。
这时,走过来三个女孩,有些温柔和羞赧,用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礼貌地问:“刚在你对面那个男的是谁啊?能给我们他的微信吗?”
琮玉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夹了一筷子毛肚,说:“三十二,离异,带个女儿,也就是我。”
三个女孩也不尴尬,其中一个打扮有些成熟的,又问:“那你爸有女朋友吗?”
琮玉连着吃了两口最辣的鱼肉,鼻尖红透,眼泪在眼眶里含着,嗓子也被呛到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答:“有,脚踩五条船,而且不行,硬不起来。”
三个女孩互相对视一番,走了。
乐渊抽完烟回来,琮玉已经饱了,一桌子肉也就吃了两盘,他皱眉,骂她:“谁教你的浪费东西!”
琮玉听不见似的,叫来服务员,全打包了。
从火锅店出来,琮玉就一直在闹气,拎着食盒一个人走在前边,闷着不说话,也不知道又抽什么风,乐渊也没问她,只告诉她:“前边路口右转。”
琮玉没应,但到路口还是向右转了。
再往前走,马路两侧各有一间4s店,品牌是和泉与奔驰。琮玉没问乐渊,坚定不移地走进了奔驰店。
乐渊跟上去,看到琮玉站在一辆黑色的g级越野前,告诉她:“买对门和泉。”
琮玉摇头:“不买对门的。”
“不是给你买的。”
“给不给我买都不买对门的,和泉!”
两名销售先跟乐渊打招呼:“乐哥。”
乐渊继续跟琮玉说:“那你在这儿待着吧。”
琮玉没应。
乐渊往外走,出走几步往回看,琮玉还站在车前。
琮玉问销售:“这个最高配多少钱?”
销售看了乐渊一眼,没得到可以回答的讯息,笑了笑,没说话。
琮玉又问:“你们店卖出去过吗?这一辆。”
乐渊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琮玉!”
琮玉听不见,满脑子大g。
乐渊在门口待了会儿,让琮玉看了个够,本以为能等到她主动走回来,却忘了琮玉的毅力有多顽强,硬看了半个小时,眼恨不能长上面。
他不跟她耗了,走向柜台。
两名销售立刻跟过去,把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单据一张一张叠好,双手递给乐渊:“那乐哥,我们走下交车流程?”
“不用。”
“好的,您今天就能开走。”
琮玉终于注意到柜台前的乐渊,走过来,探着脖子看向他手里的合同,瞥见交易日期是十一月,有些疑惑,上月就付款了?
乐渊见她喜欢看,直接给她:“拿着。”
琮玉接过来,合同封皮上的g63让她猛地望向乐渊,大g!
乐渊转过身,问她:“不走磨蹭什么?”
琮玉被食盒的塑料袋勒得手疼,拎着改为抱着,把合同和单据收好,放进棉衣口袋里,脚下追上乐渊,与他并排着往外走。
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琮玉在乐渊身边仿佛一个吉祥物挂件,尤其她双腿拼命倒腾只为不掉队的样子,更像。
刚招待完客户的女销售走过来,看着远处两副背影,问留下的销售:“乐哥和谁?”
“不知道。”
“女朋友?”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乐哥原先那辆和泉开了五年,这个小女孩出现后,他换了辆大g,高配。”
女销售深呼吸:“没有那个命。”
“都没有。”
店内到提车点这一小段距离,琮玉抬头看了乐渊七八次,两点的太阳正大,光很足,风也不小,吹得他头发乱舞,下颌骨被隐于风中,没有被遮挡的鼻梁骨与光圈的碰撞,就像肉眼下的地平线。
一直觉得他是西北的汉子,有时候又隐约发现他身上有跟她一样的都市气息,和其他土生土长在甘西的人不一样,他对北京和上海没任何好感,她偏见地以为,只有在这两个城市待过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况。
直到前些天,她翻看陆岱川以前写的信,里边提到,陈既生在澳门,母亲是北京人,十六岁那年父母离异,他跟了母亲,投亲迁入北京,同年考入工程大,大二休学入伍,成为一名执行反恐□□等特殊勤务的武警……她终于知道,乐渊确实不是西北人。
陆岱川在信里写,希望十六岁的琮玉也可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坚定地选择。
那天,琮玉格外想家,就没去遛狗,坐在沙发反复地观看动物世界。乐渊回来的比往常都早,坐在餐桌前,陪她看了半宿。
这种时候多了,琮玉渐渐忘记了原先跟乐渊相处的自己,对自己的认识也慢慢没那么清晰了。
每每觉得自己奇怪,她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乐渊,为什么他在身边她就能感受到巨大的安全感?明明从没有一刻把他当成长辈,当成爸爸的同事……
是因为军人的身份吗?
是吧。
就像对陆岱川,不管他之于岗位、人民付出了什么,他永远对不起她和她妈妈,但她还是不远万里来找他泼洒的那掬热血。
她知道,取舍是生存不能避免的问题,如果陆岱川没有选择保护更多人,那未来他的妻女遇难,也不会有人选择保护她们。
但有时候她又会疑惑,她对乐渊的无条件信任真的只是因为军人的身份?
好像有点牵强。
终于走到提车点,乐渊先给琮玉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琮玉回了神,利落地上了车,对后上车的乐渊说:“去哪儿?去兜风吗?”
“去车管所上牌。”
“哦。”
车牌由4s店代办,早预约过了,乐渊只需要把车开到车管所,当下就能安装好。
这个过程花费了半个小时,车牌上好,乐渊带琮玉去了商场。
琮玉透过车窗往外看:“你买东西啊?”
“下车。”
琮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跟着他上了三楼,见他不再往上走,她猜到了,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不是要给我买衣服吧?”
乐渊没说话,走进一间女装店,指着进门模特身上的羽绒服:“拿一个她的号。”
虽然琮玉已经猜到了,但当导购把那件白色的羽绒服递给她,她还是停顿了一下才接过来,走进更衣间。
她有点燥,没立刻换上,看到价签上的两千六,似乎更燥了。
过了会儿,她掀开帘子出来,店里两名导购正围着乐渊介绍其他的款式。
乐渊认真地查看缝在衣服内侧的材质配比,他什么都没问,似乎也没在听导购说话。琮玉看着他,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两杯咖啡,心里空空的,也慌慌的。
她走到乐渊身后,还没说话,乐渊转过身来,把手里的一件短款羽绒服递给她:“试这个。”
琮玉就地换了,导购在旁边一直夸,琮玉难见的没吭声,她很热,商场暖气太足了。
乐渊看她穿着合适,都拿给导购:“这两件。”
“您来这边。”
乐渊交完钱,提回两个大纸袋,琮玉以为要回家了,乐渊又带她去买了两双鞋。
出商场的时候,乐渊手里七八个袋子,琮玉手里只有一杯热奶茶。
上了车,琮玉又问乐渊:“去兜风吗?”商场太热了,她感觉此刻的自己体温已经突破了三十八度。
“回家。”
“我不想回家。”
“那下车,我出去办事。”
“好,回家。”
乐渊把琮玉送到楼底下就走了,留下琮玉和七八个大纸袋子排排摆在台阶上。
琮玉没着急回去,在楼下吹了会儿冷风,直到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路过,冲她投来略显轻蔑的眼神,她思索一番,为了防止“9栋有个挺帅的青年包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天天给她花钱。”这种闲话传出来,没再待下去,分两波把东西拎上了楼。
进了家门,她背朝地,躺在了玄关地毯上,后知后觉地摸摸心口,慌慌的,还在跳,接连喝三杯咖啡都没有这个效果。
爆破摇着尾巴走过去,蹭她裤腿。
琮玉现在没心情跟它玩儿,敷衍地摸摸它的脑袋,起身去洗了澡。洗完,夺吉给她发来微信,问她想不想去晚上的灯会逛逛。
她拿上毛巾走向沙发,边走边回:“不去。”
“为什么?”
“说很多遍了,不想谈恋爱,不想谈恋爱。”
“可是我没说谈恋爱啊……”
琮玉看着夺吉回过来的消息,擦头发的手停顿了一下。
夺吉又发过来:“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恋爱,但是你每次都要强调一遍,我觉得你不是在跟我说,是在跟你自己说,而且很像是在警告自己……”
这时,微信又来了一条消息,琮玉立刻点开,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男人面对面坐在一桌的画面,像在谈事。
她立刻回过去:“还在吗?”
“走了。”
“有更清楚的照片吗?”
“没有,拍这一张的时候都差点被发现呢。”
这段密集的聊天正好让琮玉暂时忘记夺吉那番话。
照片上其中一个男人是跟乐渊见面的记者,另外一个琮玉不认识,但看着眼熟。发照片的人是文化广场书店的老板娘。
琮玉上个月在各大新闻网站查找这位记者时,发现他是明月日报的记者,也就是说,中心新闻那几篇明显收了良生集团钱的文章不是他写的,那乐渊为什么要跟他见面呢?
琮玉带着这个疑问,打到了明月日报的总编室,以身负冤案想找媒体曝光为由,申请面谈,对方让她直接到明月日报办事处去,她回复说她在龙门甘西一个叫焰城的小城。
那头立刻说:“我们有同事在那边跑新闻,给你他的电话吧。”
琮玉拿到电话,也不确定这个同事是不是跟乐渊见面的记者,打过去编了一场案情,跟他约定好在咖啡馆见面。
她没赴约,但有在角落看着,确定他就是跟乐渊见面的记者。
这个记者没等到她赴约,就回去了,她跟着他去了一座短租公寓,知道了他的住处。
那以后,琮玉有事没事就去公寓外蹲着,发现这位记者很喜欢看书,经常去文化广场书店,一坐就是半天。
除此之外,再无有用的信息。
琮玉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他,耽误事不说,还容易被发现,她也不是专业的,就给了书店老板娘两千块钱,让她帮忙盯着。
一个月了,终于发现了异常。
只是这个跟他见面的男人是谁呢?琮玉看着照片,不断放大,越看越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门铃在这时候响了,她意外地看向门口。乐渊有钥匙不会敲门,他家也没别人来过,能是谁?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瓷盘,边走向门口,边问:“谁啊?”
“盛宠宠物店!”
宠物店?琮玉没开门:“干吗?”
“乐先生要出远门,说好把狗狗寄养在我们店里。”门口的人说:“我跟乐先生联系过了,他说家里有人,让我直接过来。”
出远门?寄养?
琮玉打开了门,看到来人衣服上“盛宠宠物”的logo,顿时有些呼吸不畅。这一次她仿佛被人硬灌了五杯咖啡,心跳的频率逐渐不正常了。
难怪乐渊要买新车。
难怪他一改往常对她那么好,还买了那么多东西。
他要干什么?把她送回北京吗?
她没请工作人员进门,把门关上了,站在门后十分钟,她打给乐渊,没人接,又站了十分钟,风一样换了衣服,跑出了门。
她出门打车到宝郡,没找到乐渊,经理说可能在霓月,因为邱文博在霓月,她又翻回霓月,进门就找乐渊,前台还没说话,她就等不及地上了楼。
乐渊正好下楼,被风风火火的琮玉扑了满怀,熟悉的香味令他蹙眉,攥住她的小细胳膊把她拉开,逼她站好,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正准备开骂,她抬头看过来,满头的汗,鼻尖和嘴唇比平常红不少,但眼神锋利并无弱态。他还没见过她这么着急的时候,要骂什么顿时忘记了。
琮玉直接问:“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去?”
乐渊要拉着她出门:“出去说。”
琮玉甩开他的手:“就在这儿说!宠物店的人说你要出远门,早给爆破安排了去处,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把我送走!你给我买那些东西是不是在为送我走做铺垫?”
楼上有脚步声传来,乐渊只能先抄起琮玉的腰,把她带到一间包厢。
等外头人走了,琮玉又问了一遍:“你就说,你是不是要把我送走!”
乐渊被她喊得头疼:“我过两天要去矿区……”
他还没说话,琮玉把耳朵堵住:“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聋了!我瞎了!你别想拿几千块钱就把我打发了!我没那么便宜!”
乐渊把她的手拿下来,告诉她:“带着你。”
轰的一声,琮玉心头由愤怒、焦灼凝聚而成的关云长变成一缕烟散到了四处,不见了。她不说话了,也不动弹了,许久,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像尺比过一样在脸颊留下了两道光线。
又是许久,她的双手穿过乐渊的腰,抱住他,眼泪在他胸腹的衣服上洇了一大片,然后,越洇越多。
她不是感动,不是哭这虚惊一场,是她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她从偶尔提起到反复提起不想谈恋爱这一点,就是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她的思想发现了她的异常,在警示她。
警示那些她不希望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感情已经有迹可循。
她好像喜欢上陈既了。
男欢女爱那一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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