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玉没下车:“先上车。”
两人上了车,李西南手扶着方向盘:“去哪儿?”
“回酒店。”
李西南没多问,一脚油门开往四季酒店。
下车时,琮玉已经把戏服脱了,妆还挂在脸上,但不影响她快步进电梯,来到一间套房门口,敲了门。
李西南和常蔓对视一眼,了然。
果然,房间传来邱路雪的声音:“谁啊?敲魂?”
琮玉不说话,接着敲门。
没多会儿,邱路雪来开门了,看到来人,下意识关门,但已经被李西南伸手握住了门边,她只得尖叫一声,往回跑,想进卫生间,然后锁门,也被琮玉拉住了门把手。
邱路雪无处可逃了,又捂住耳朵:“我不知道!”
琮玉攥住她手腕,扯开她的手:“你爸住哪里。”
邱路雪摇头,歪着下巴,还很横:“我说我不知道,听不懂?”
琮玉轻松拧转她的胳膊,她疼得身子扭成虫子,伏在洗手池。琮玉又说:“你肯说,江北还有救。”
邱路雪神情中倏现一缕异色:“什么意思?”
“你一直跟他在一起,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哪件不是犯法的?”常蔓说。
邱路雪脑子蠢,谁都信,江北没嘱咐她要注意的人,她就不懂得分辨对方是哪个阵营,一听江北要出事,她立刻慌了神。爹可以死,男人不能死。那副强硬没坚持三分钟,就握住琮玉的胳膊,焦急地问:“那你能救他吗?”
“你先告诉我。”
“仙乐街的洞庭府。”
琮玉扭头就走。
邱路雪没了琮玉拉拽,身子顿时失去重心,瘫软在地上,花里胡哨的裙子裙摆被卫生间地面的水渍浸湿。
她后知后觉:我是不是做错了?小北哥不让我开门……
拿到地址的琮玉先回房间卸妆,换衣服,边动作边问李西南:“联系你姐夫,跟他说,陈既可能被发现了,他应该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
李西南说:“刚才发过消息了,还没回我。”
常蔓说:“你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知道。”琮玉说。
常蔓也想象不到,陈既平安度过那么多次邱文博的盘查,他比任何人都谨慎,按理说不会露出马脚,江北到底发现了他的什么?
李西南说:“我姐夫他们肯定有措施,你别太担心。”
担心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弄清楚真相,让陈既脱困。
*
陈既在江北的车上,左右两边是近两年跟在邱文博身边的小痞子。他们像对待犯人一样封死陈既的活动范围,完全忘了他们根本没有审判的权利。
江北在副驾驶,优哉游哉地抽烟,看起来胜券在握。
终于到达洞庭府,陈既进门时,邱良生一行人已经在等待,都是良生集团的自己人,同席还有老金。
邱文博摆弄手机,半天才掀起眼皮看向陈既,想等他自己说,但他好像没这个觉悟,就把手机往桌上一撂,哐啷一声:“既哥这波真是忍辱负重。”
陈既还不说话。
江北叼着烟,找了把椅子坐下:“既哥有什么事还是自己说,等会儿揭了你的老底,可别狗急跳墙。”
陈既从容地从口袋摸出烟盒,也点了根烟:“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不如你说来听听。”
江北像听到什么滑稽话,哈哈大笑两声,站起来,朝门口看了眼。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除了陈既。
丁柏青被踹进门的时候,一脸惶恐和伤。
江北和老金掩饰不住得意的神情,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看陈既被自己人出卖的画面了。
隐藏十年,邱良生和邱文博一定咽不下这口气,陈既的下场一定惨烈,到时候焰城就再没有陈既了。
邱良生阴沉脸色,只抬头看了丁柏青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在陈既的身上。
邱文博短粗的手指头不停敲击着桌面,能感觉到他也有点紧张,陈既是他一手栽培,他做不到邱良生那样冷眼。
他虽然总因为别人的“证据”怀疑陈既,但心眼里还是希望陈既没问题。
他带了很多年的人,他有感情。
什么把陈既废弃、丢掉,这些话可以说,但真到那时候,他也总会给陈既一个好的去处,保证其后面几年衣食不愁。
他真不想看到陈既一直骗他的结果。
江北亲自去提了丁柏青,拽到陈既跟前:“既哥,不给解释一下?”
丁柏青没看陈既,像是不敢。
江北越看这幕越爽,陈既不说,他帮陈既说:“明月日报社会板块的记者,很牛逼的,发了很多揭露贪腐、黑恶势力的文章。”
老金抿了口茶,急着邀功:“邱哥事多,手底下人监管不过来,难免有一两个不老实的浑水摸鱼,但不碍事,咱闲啊,就给邱哥盯了咱们既哥一阵子,发现他跟这个记者走得很近哦。”
江北接着说:“老金怕自己老眼昏花,到时候闹了乌龙,就没打草惊蛇,先找到了我。我一听,不得了,但鉴于前几回既哥总有说辞,这回我学聪明了,就没草率地把这位记者绑来对峙,选择盯紧这位记者。后来我发现,这位记者去过甘西随南区的贡方里。”
他说完,看向陈既,继续:“我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就暂时放置一边,后面跟他来了西塔坡。直到听咱们集团的人说,邱哥做局,请了一位贡方里的老师傅吃饭……”
江北收回眼,看着邱文博:“都是贡方里,不是这么巧合吧?”
老金说:“我去打听了一下这个郭札郭师傅,发现他离异独居,离异原因是有个女儿走丢了,我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小北。”
江北说:“当时郭师傅已经跟邱哥一道,准备来西塔坡,我想找他了解点什么也不方便,就把目光聚焦在了他前妻身上。我听说他前妻二婚嫁到了玛吉县,就去问了问这位前妻,想着,万一能问出郭师傅跟这位记者的关系呢?那不就顺便知道了我们既哥在做什么?”
江北说完耸耸肩:“很可惜,这个中年妇女嘴很硬,但没关系,咱重点还是这位丁记者,只要不跟丢,总能知道他们的目的。”
老金继续:“我跟小北一前一后,我先跟着丁记者到了新视野,他找了一间旅馆住下,我找了份临时工工作,就为盯着他。”
江北突然拍起手掌:“皇天不负苦心人啊,终于被我发现我们既哥跟这位记者的见面。”说完把手机递给邱文博:“照片为证,防止他抵赖。”
邱文博看了照片,确实是陈既。
看完,他把手机又递给邱良生。
江北说:“我不知道二位邱总为什么找郭札,为什么来西塔坡,但这位记者去过郭札住的地方,也来了西塔坡,重点是他还跟陈既见过面……”
他说完,给在场人消化的时间,半天才又继续:“这记者嘴也硬,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但一个发表那种文章的记者跟我们既哥关系不浅……我不想阴谋论,但这本身就是一种阴谋的面貌,怎么可能这么巧?咱们以前不是没被莫名其妙地阴过,真是意外吗?”
邱良生把手机放下。
邱文博抬起头,看着陈既:“有没有要说的?”
本来江北和老金你一句我一句,略显得照本宣科,枯燥无聊,邱文博这一问,气氛顿时紧张,压力齐齐汇入陈既的肩膀。
陈既抽完一根烟后,就在平静地听,听完江北和老金一番话,也没露出一丁点趋近于惊慌失措的反应。
江北就讨厌他这德行,装什么从容不迫?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
老金也咬着槽牙,看着他,满脑子他怎么对吕波的,就得被怎么对待。
邱文博声音厚重了些,又问:“既哥?还得琢磨多久?”
同样的事发生数次,陈既也就不装一副受气的样了,走到邱文博跟前,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直入主题:“相册里是江北私下制毒贩毒的证据。”
江北得意的嘴脸瞬间僵住。
老金端茶杯的手也僵住了。
陈既说:“早在我们发现老胡没死时,这个记者就查到了江北控制老胡,还有几个咱们以前的弟兄,在翁村制毒,在焰城贩毒的事。”
江北感觉脑袋嗡嗡,耳朵也发生耳鸣,完全不清楚目前状况了。
许久,他醒过神,记起陈既刚说的话,但他不信。
他专门问了他手下人凡子,凡子说那个打听翁村的记者不是这个丁柏青,怎么能又是他呢?
凡子骗了他?
兄弟骗了他?
他立刻在脑袋里搜索凡子骗他的可能,好像确实从胡亮出事,凡子就表现得越来越不耐烦……
他也确实没有兑现答应过他们的东西……
但他努力了啊,他进不去集团他有什么办法?凡子就因为这个,出卖兄弟吗?
老金看情况不对,赶紧向江北投去求助眼神,但江北此刻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陈既继续说:“我发现记者掌握了江北制毒贩毒的证据,怕这件事连累到我们,就私下跟记者沟通,已经说好五十万买断这个消息。”
江北脸色铁青,靠在墙上。
陈既为了让江北失势更彻底,说:“小北其实很有能耐,也有分寸,他怀疑我也在情理之中,但不该跟外人联手,我记得邱哥那时说过,家里的事,在家里解决,不要拉外援,别把家丑抖搂出去。”
这话直指江北跟老金联手。
老金吓得不敢坐了,立马站起来,额头沁出一层汗。
真相明了,邱文博抬起下巴,看向江北:“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让我失望啊,我们小北哥。”
邱文博脚踹过来,江北倒地,没说一句软话。
他这一生,不在意很多东西,女人,金钱,但也在意很多东西,邱路雪,带着最初几个兄弟赚钱。
在不能拓展贩毒渠道的那段时间里,他把陈既当成了假想敌,仿佛让陈既失去邱家兄弟的信任,成为他的目标、最在意的东西。
他忽略了兄弟,好像也很对不起傻傻的小雪。
说来可笑,他对这些人的愧疚总是出现在大难临头,就像回光返照。
陈既总有逃生路,他也有。
他们都是踩着别人的身体成为邱文博的左膀右臂的,怎么可能没有应付危机的第二措施?但这次,他放弃为自己辩白。
邱文博怒目圆睁,龇着牙,骂着街,唾沫星子和鞋底一起落到江北身上。
他没有听邱文博骂什么,他想起前几天邱路雪说,想再要一个孩子。
邱文博最后还是饶了江北——他蜷缩地上时,一直握着颈上的坠子,那坠子是邱路雪的,邱文博认识。
邱文博只有邱路雪一个女儿。
只有。
就算邱良生不想饶,他也会为了邱路雪,不追究江北的责任。
只是以后江北再不能回焰城了,甘西也不行。
老金也被警告了,若是老实本分,那茶楼还能开,继续想东想西,也别想再回焰城、回唐华路了。
他不敢反驳,他知道邱家兄弟可以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置他死地。
所有不安分的心思,都随着陈既这一利落的反击,烟消云散。
事事都有后路的人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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