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库勒雪山脚下的边防大队临时成立了指挥中心,几位领导看着中控台上的屏幕,问紧急调来的科技信息化支队的技术员:“怎么样,能看见吗?”
“看不见。”
边防大队的人说:“连续半个月天气不好,一到晚上就有雾,无人机派不上用场。”
甘西市公安局的局长,紧锁着眉头。
最后截获邱家兄弟的信息是在三天前,内容上得知他们正前往阿库勒雪山,试图从阿库勒边境线逃至境外——
身份信息被限制,不能使用,坐不了飞机、火车各种交通工具;
航空管理局那边也封死了私人航线的审批;
全国开启人脸识别检索,只要他们露脸,哪怕用别人身份信息,公安部也会立马定位,火箭速度实施抓捕。
他们心知肚明现在只剩下边境逃离这条路。
也亏得陈既和周惜罇的计划有效、那批文物确实是他们的梦魇,这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然,但凡他们的保护伞早一点告诉他们警方抓捕的讯息,他们都早在警方部署之前就逃到了国外。
他们兄弟早些年就通过购房、投资各种方式将大部分财产转移到了国外,真被他们逃出去,他们很难不跟他国的外交部建立联系。
要是他国外交部打太极,不予引渡,那就且有得磨了,至少要看着他们拿着中国的钱在国外滋润个好几年。
公安部下达命令,坚决不允许邱家兄弟逃离境内,所以周惜罇又给陈既打了电话。
现下,陈既是当年那场行动中唯一一个参与者了,他知道怎么把邱家兄弟逮捕归案,而不牺牲我们的将士。
抓他们没有那么难,难在他们保不齐会鱼死网破,肯定不能让他们拉几个人垫背。
陈既下午到达边防大队,节约时间,直接跟他们说:“阿库勒西边有一个鬼坡,就算是每天在防线巡逻的军人也不一定能认清楚。”
边防大队队长点头:“对,是这样。”
有人问:“鬼坡是不是那种鬼桥、鬼路什么的,就是常发生事故的一些视野盲区。”
“嗯。正西和西南两个方向都有一个坡,长得非常像,但有一个是走向边防线,有一个是走向悬崖,经常性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错路了。过去就常有车从悬崖掉下去的事故发生,两处并称鬼坡。”
队长给他们看了一些以前存的事故现场图:“不过很多年前就不过车了,阿库勒太容易雪崩了,每次雪崩道路都会更艰险,却正好给了一些犯罪组织钻空子的机会。那段时间,非法入境的情况很猖獗。”
队长停顿了一下,才又说:“多年前那场御外行动之后,这地方确实成为了重点巡视目标,有差不多五年时间,我们的将士都会绕远专门去巡查,再没有团伙试图从这个地方偷出镜。”
“近几年阿库勒的天然环境更恶劣了,雪崩也更频繁了,营长就不让我们再巡查这两个坡了。”
有人接上:“这也是请陈中队长回来的原因。我们的将士再认识那条路,也没跟这个犯罪团伙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具体路线。再有陆营长这么强的队伍的全员牺牲的前车之鉴,详细的计划很有必要。”
众人沉默。
过了会儿,公安局局长提出疑问:“我们的将士也没有把握自由进出,那这两个罪犯就可以吗?”
队长回答:“邱良生和邱文博很多年前就熟悉这条路,所以有这个自信能穿过吧。”
局长又问:“但这两个坡跟当年不一样了,他们还能穿过去吗?”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不保证他们到底是因为走投无路选这里,还是这里他们有一定的把握通过。
所有人都不确定局面时,纷纷把目光投向陈既。
陈既走到案前,拿起笔,在阿库勒雪山的地形图上画了一条线:“我带人过去,把他们带回来。”
局长和边防大队的队长对视一眼,边防大队队长出于担忧,又问了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
陈既告诉他:“当年意外,不是陆岱川判断失误才走进那条通往峭壁的坡,都知道那坡再熟悉的人也要走三分之一才能分辨,他知道的时候还能折返,但身后有追击。他很清楚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那一支小队注定回不来了,所以在最后时刻,在对讲机还能用的情况下,传达错误的时间、方位,使我和其他支援的队友走向另一个坡,因此保了命。”
没人说话了。
陈既面对边防大队队长:“要是你,知道必死无疑,还向前吗?”
“我们的人明明也可以从后包抄的,这样即便有牺牲,也不至于被他们跑了。”边防大队队长沉吟片刻后,说出自己的理解。
陈既说:“建议你打听下当年的支援情况,除了我从武警部队带来的人,一直在哨所待命,等组织支援至少要到第二天下午。但陆岱川的小队当天夜里就全军覆没了。来得及吗?你以为陆岱川不会考虑组织支援吗?他是在保证最低伤亡,也是履行他守护边防的职责。”
陈既最后一句,淡然但震荡:“他是清醒赴死。”
边防大队队长不说话了,他其实没别的意思,有点觉得陈既对陆岱川的死太敏感了,可能是亲身经历战友牺牲,太深刻了吧?
他跟陈既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陈既没空琢磨他什么意思,不爱听就不听:“我意识到不对劲赶过去也已经早上了,撞上了他国的诈骗组织非法入境。再晚点,陆岱川的尸体也都被随意抛下了悬崖。”
那个境外的诈骗组织手里有枪,陈既赶到时,他们欢声笑语,把被雪盖住的他早死透冻僵的战友扒出来,两个人抡一个,一人薅着头,一人端着脚,悠着扔下了悬崖。
他们那么开心,笑得陈既心颤。
后面他一对多,拼死把陆岱川的身体抢了回来,自己也受了伤。
他可以不跟任何人讲起这段经历,但不能有人觉得过去的他们没有努力,或者存在失误。他作为当事人,清楚知道,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有陆岱川的决策正确,也不会有陆岱川那样,毫不犹豫地赴死。
话题太沉重,房间又安静了。
陈既也不是冲他们,他们的话不好听,确实也是因为不知情,只是他有必要让他们知道,陆岱川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想耽误时间了,早干完早收工,继续给他们讲解:“现在的天气走这个坡很凶险,他们大概率还备着一手前后夹击,毕竟当年用过也顺利逃脱了。并且在他们的印象当中,我们全军覆没,那就会以为,我们当中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当年的具体操作。”
“他们现在不知道你是谁吗?”有人问。
邱良生和邱文博从西塔坡逃离时,甚至没有知会陈既,陈既也就了然,他们已经知道是他阴了他们一把。
陈既的不答便是回答,他们没有问题了。
甘西公安局局长询问:“你有多少把握?”
陈既说:“当年不是输在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是支援不到位,现在我们设备完善,人也多。”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现在很容易。”
“我要概率。”局长明确。
“我给不了。”
沉默持续。
约莫半晌,局长语气放缓:“那你能保证什么。”
“我带多少人去,就带多少人回来。我回不来,他们也回得来。”
局长不说别的了。
陈既从技术科离开,去准备装备了,不知道谁问了一句:“陈既哥以前是边防的吗?”
边防大队队长说:“不是,他之前是武警龙门总队第一机动支队特勤中队中队长。”
众人耸眉。
“但那时候他应该岁数不大吧?就当上中队长了?”
“他以前有个绰号叫陈陆判,传说陆判是四大判官之一。他第一年参加全国军事比赛就拿了冠军,荣获一等功,第二年救人差点把自己搭上,又获一等功。他学东西也快,当时给他送到军校,也相当争气。”
边防大队队长说着,表露出诧异:“但就有一点,他当时的状态特别像是奔着牺牲来的。什么危险干什么,别人不上他上。有传闻说他是失恋,所以心灰意冷。好像也确实没见他入伍后再认识过别的女孩。”
“真没想到,他长成这样也能为情所困……”有人忍不住说道。
“别说没用的了,现在不是扯淡的时候,赶紧去看看陈既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队长发号施令。
“嗯。”
那时的陈既的确一副不要命的样,却不是因为女人,是到处在传他父亲犯罪,死在外地,他母亲又在北京的医院去世了。
他没家了,也想不通很多事,就对人生没期待了。
活着,
太恶心了。
是陆岱川让他看到生命鲜艳,他也在陆岱川牺牲后,发现他应该做一点什么。
然后有了这十年。
甚至因为一个狗毛丫头,他开始对未来产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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