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这些时日也并未毫无知觉。
身上时冷时热的,浑浑噩噩的难受,五脏六腑有时候会烧灼一般的灼烫,他偏偏又不能动,只能生生忍受着。
最疼最难受的时候,总有一缕牡丹香萦绕在身边,胤禛咬着牙想,自己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可他怎么都醒不过来,心里也有些着急,他要是出事了,他的小牡丹怎么办?
小姑娘娇娇的,没他护着,不定怎么哭呢?
心头渐渐清明,慢慢能听见些外头的话,知道是有人又忍不住了,而他的小姑娘絮絮叨叨的嘟囔,他都听见了。
捧在心尖子上的小牡丹,怎么能任由那些人欺负?
胤禛挣扎许久,然后就醒了。
醒来之后,才觉得身上重的很,没有什么太大的力气,但五脏六腑清爽明通,再没有那种烧灼的痛感了。
年姒玉怔了一瞬,然后趴到胤禛怀里呜呜哭。又不敢太压着他,只敢抓着他的手。
胤禛直接把人搂到怀里,给她擦眼泪:“别这么压着肚子。”
年姒玉在胤禛怀里换了个姿势,轻声问他:“你饿不饿?”
太医说了,皇上是一定会醒过来的。醒过来就证明毒彻底解了。若饿了想吃东西,就证明皇上无碍了。
胤禛含笑轻轻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腰身:“你也没好好吃饭。与朕一道用些吧。”
睡了四五日,胤禛也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饭食,选用的事柔软好克化的膳食,年姒玉这儿也同他一道吃。
她这几日饮食清淡,也吃不下肉食,这会儿也是将鸡腿肉搅碎了,桂陵花了大心思做出来的鸡丝粥,肉细细的,融化在粥里,味道很香。
用完膳,胤禛觉得恢复了不少,靠着床柱,叫年姒玉脱了鞋上来陪着他,就睡在他身边。
他叫了苏培盛进来,“叫你十三爷十四爷过来。”
关闭了数日的万方安和打开了门,圣上口谕,传怡亲王恂郡王觐见。
这消息传出去,多少人惊怕,允祥和允禵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些时日里外支撑,两个人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皇上既醒了,醒了就好啊。
允祥允禵来见胤禛,床前赐了座,年姒玉也不必回避,胤禛就这么同兄弟俩说话。
“朕昏迷了几日,事情查清了吗?”胤禛瞧年姒玉睡着了,就将说话的声音放轻了。这几日她照顾自己,又那样担心,想必是没有休息好的。
允祥允禵互相对视了一眼,允祥开了口,声音也很轻。
允祥说:“查清楚了。昨日皇后叫了臣弟和十四弟去,还有张中堂和隆中堂、马中堂。皇后说,皇上至今没有消息,想必是没有希望了。事情不能久悬不决。”
“皇后的意思,是要令皇子登基。七阿哥是皇太子,理应登基为新帝。皇贵妃册封为圣母皇太后,皇后为母后皇太后。皇贵妃应当将万方安和打开。说皇贵妃与皇上情深,断不会做出弑君的事。皇后信任皇贵妃,因此愿意和皇贵妃同进退。”
允祥与年姒玉谈过,对一切都抱有怀疑。自然更深的怀疑皇后。
皇后这么着急就要成为皇太后,言说新帝登基后再办皇上的丧事,这就更令他们怀疑了。
“隆中堂赞同皇后的话。但臣弟查到,隆中堂捏着几位皇子的生辰,私底下干了魇镇的勾当,只是事情尚未成形,就被臣弟查到了。隆科多和皇后私下有联系。皇后许诺,新帝登基后,隆科多将成为军机处的首辅大臣,比张中堂地位还要高。”
“隆科多屈从皇后,为的还是那个李四儿。李四儿在府里吵闹,是为了嫁出去被圈禁起来的那个女儿。”
允禵性子急着
,听允祥说着来龙去脉,瞧允祥半日都说不到重点上,趁着允祥说完了一大段,正歇着的时候,允禵就说:“四哥,你这毒,就是皇后所下的。”
“臣弟和十三哥这么一查,才知道皇后藏得深啊。比咱们想的,都要深多了。”
允祥允禵两个,和胤禛深谈了一个多时辰,将事儿都谈妥当了,兄弟俩才离开万方安和,按照胤禛的旨意办差去了。
胤禛又用了些清淡膳食,这才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来。
允祥方才,将他中毒后,年姒玉的所为也都告诉他了。
小姑娘的有些话,叫他不能不在意啊。
胤禛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担心,可小姑娘又睡得这般沉香,他自然舍不得叫醒她,想了半晌,自己慢慢笑了一笑。
不想了,不如先抱着心上的人安稳睡一觉才是正经。
这一觉睡到掌灯时分。
两个人一同醒了,都是一笑,柔情温软的亲昵过后,胤禛起身,叫人送来了饭食。
他还惦记着她没用午膳呢。
年姒玉抓着胤禛的衣袖,胤禛一笑,“朕不走。朕陪着你。”
年姒玉放心了。两个人又一同用了些。
小姑娘漂亮莹润的大眼睛望过来的时候,胤禛说:“别担心朕了。你睡着的时候,朕叫太医来看过,朕已经好了。身上毒素已清。不会再有事了。”
再将养两三日,就可以下床走动了。不多时,就能恢复成从前的模样。
太医没什么用处,这都得益于小姑娘的施救,胤禛知道的。
胤禛轻轻捏捏她的细手腕,说:“老十三把你跟他说的都告诉朕了。他不懂你那话是什么意思。朕亦是一知半解。”
“玉儿,你没与朕说实话。”
年姒玉眨眨眼,抱着胤禛的胳膊不说话。
胤禛用手勾她的下巴:“嗯?还不跟朕说实话?”
年姒玉的脸在胤禛的下巴上蹭了蹭,软声说:“先前的话,也不是骗你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没全告诉你。”
“我的小牡丹开花确实是因为你。身子骨好起来,也是因为你越来越喜爱我。报恩的话,真的不是骗你的。受你恩情,当然要好好的回报你啊。”
这些话,落在胤禛的心上,柔软的塌陷,惹得他心中酸酸甜甜的。
胤禛身上的毒素全清了,他身上的福气深厚莹实,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福泽。
登基的第十三年,那个足以让胤禛失去性命的危机解除了。此后,胤禛的帝王生涯,将是一片坦途。再也不能有人威胁到他的生命了。
年姒玉看不到胤禛的王朝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但一定会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他的抱负与梦想。
胤禛听了才知,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牡丹为他思虑忙碌成这样。
他深深吻过怀里的人,又问:“到朕身边来,只是来报恩的?”
到年姒玉有些不解了:“嗯?”
不报恩,还能做什么?
胤禛轻声道:“朕常常在想,总应该在朕风华正茂的时候遇见你。朕比你大些,却总想在你身边更年轻些。朕也会想,若你是朕的妻子,与朕并肩同行,与朕一道经历那些时光,那该有多好。朕遇见你太晚,心中总觉得是遗憾的。”
“不遗憾。”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圈着胤禛的脖子,年姒玉笑得情意绵绵,“告诉你,我也爱你了。”
“就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爱一个人,和被千万人无数人爱,是截然不同的。
她甚至想过,如果胤禛不成了,她总是要妥善安置好一切再去追随他的。
这个,大约就是爱了。
胤禛心上落满了馥郁
的牡丹香,他含笑亲她:“谢谢玉儿。”
年姒玉仗着灵物在手,还大胆给他许诺:“皇上的心愿,都会达成的。总有一日,皇上会得到我做你的妻子,会在风华正茂的时候遇见我。和我度过圆满快乐的一生。”
她的承诺太美好了,美好的胤禛这般务实的人都开始忍不住幻想,那会是怎样的圆满快乐的一生。
两个人静静坐了半晌,胤禛才道:“今生,朕也能给你圆满快乐的一生。”
两个人都睡饱了,抱在一块儿安安静静的说话。
胤禛同她说了允祥允禵查出来的事。
年姒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就知道。皇后拼着病体也要来参加什么中秋宫宴,就是别有居心的。”
胤禛道:“那酒中,还有那果汁里,都是有毒的。”
乌拉那拉氏,是想把胤禛和年姒玉都毒死的。但胤禛替年姒玉饮了那果汁,年姒玉便没有中毒。
宫宴的一切都是年姒玉妥善安置的,绝不会有问题。乌拉那拉氏是将毒藏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然后当场下毒,之后再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乌拉那拉氏与阿其那共谋,谋害了弘盼和你姐姐。这件事是有乌拉那拉氏的手笔在其中的。早在朕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她就已经和阿其那有了联系了。”
阿其那,即允禩。胤禛早将允禩从皇子阿哥爱新觉罗氏中除名了。
胤禛娓娓道来,年姒玉这才明白,乌拉那拉氏在阿其那出手的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跳出来了。
但又因为阿其那的失败,乌拉那拉氏为了保全自己,只能隐藏起来了。
可是她又害怕会被人查出来,因此她不敢有任何的动作,本来人就病着,又因为情绪常年处在恐慌害怕惊惧之中,乌拉那拉氏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也就没有多少时日了。
就因为她自个儿都活不长久了,所以就更要博一把了。
只要胤禛和年姒玉都死了,她的好日子就会来。直接做皇太后,不是比做皇后强得多么。
就算年姒玉没有死,胤禛死了,她这个皇后也会成为皇太后,年姒玉始终低她半级,便是圣母皇太后,那也是争不过她的。
乌拉那拉氏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年姒玉能解毒。
如若不然,这会儿,她就已经得逞了。
而幸而有年姒玉在,乌拉那拉氏阴谋败露,没有得逞。
胤禛轻声说:“就如同太后所说的,你可真是朕的小福星。”
提起太后,胤禛的眸光忽而黯淡。
他说:“乌拉那拉氏丧心病狂,已经失去人性。太后那时候为温宪公主的事伤心。其实并不至于伤了性命。是乌拉那拉氏在照顾太后时,趁你不在,在太后身上下了毒,太后才会突然病情恶化薨逝的。”
“就因为太后拦住了她,没有让她去现她身为中宫皇后的尊荣和体面。她嫌太后碍眼,干脆就杀了太后。”
谁能想到,他的嫡福晋,从青年时就一起走过来的结发夫妻,纵然他不宠爱她,她却这样心狠手辣,竟能杀了他的生身母亲。
这等罪恶,绝不能宽恕。
年姒玉眼中有泪,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若非如此,太后还能多活几年呢。
他们竟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这会儿才知晓。
胤禛安慰她,让她别过分伤心:“朕会严惩乌拉那拉氏。”
皇后有这般过错,是一定要废后的。
朝中那些亲贵大臣,也不会再有什么话的。
“朕属意玉儿你做朕的皇后。等你生产后,等这些事都忙完,朕便要择日,册封你为皇后。”
如此,才是名正言顺的叫她成了他的妻子。
这次惊变,因年姒玉托付给允祥
允禵,兄弟俩控制住了局面,胤禛又在几日后醒来,休养了两三日后就开始理政善后。
乌拉那拉氏废后。一族人尽被严惩。
当初她让人对先皇贵妃下手,又对年姒玉下手,全是冲着年家去的。
用的也都是她自己娘家的人。又因为有阿其那跟着善后遮掩,这才多少年没有被查出来。
这些事情,都是乌拉那拉氏与阿其那密谋,允禟皆不知情。
要严惩,也就没落在允禟的身上了。
隆科多的事,也交由刑部按律议处。四阿哥弘历因办事不力,在半年后,被胤禛革了差事,赋闲在府中了。
在朝中,还在办差的皇阿哥就是二阿哥弘昀,五阿哥弘昼了。弘昀弘昼皆晋封为贝勒。
雍正十年冬,皇贵妃生产,八阿哥降世。
胤禛赐名八阿哥福瑺,晋封八阿哥为礼亲王。皇贵妃册为皇后。
年姒玉皇后典礼的那一日,年羹尧与年希尧及两位家眷都被胤禛特旨入京,是专程叫来进京观礼的。
白日那样恢弘的典礼结束后,夜里打发了孩子们去歇息,福瑺也被奶娘抱走了,年姒玉和胤禛换了家常衣裳,坐在屋前的院子里相拥看春日的月亮。
小牡丹被搬到了年姒玉的跟前,那搏动着温热的第二颗小花苞早就送到了福瑺的身体里。
是胤禛亲眼从旁瞧着的。
现在的小牡丹就是郁郁葱葱的绿枝,不会再有花苞和花再盛开了。
胤禛问为什么。
年姒玉含着眸中温热的光亮笑起来:“因为它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呀。”
胤禛吻了吻她的眼角:“可朕却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年姒玉垂眸低低的笑:“我知道呀。都已经在我的心里开花结果了。”
随着年姒玉的话音落下,郁郁葱葱的小绿枝慢慢化作点点晶莹的露水,飘散在了这个美丽的春夜里。
花盆独自伫立,与帝后一同见证着这一幕。
胤禛事先得了年姒玉的保证,这一刻还是很紧张。
他抱着年姒玉:“你身上还是很香。”
年姒玉轻轻勾唇:“我本来就是蹙金珠。花一直开着,人就一直香着。皇上喜欢,这香就陪伴你一辈子。”
春夜的月亮,仿佛都勾上了这缠/绵的暖热情香。
天地之大,万物之灵,都听见了,见证了帝后彼此情许一生的重诺。
你说春日暖。说月色明。说花儿香。
我说,爱你。要在一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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