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顶不住初恋温柔似水地安静呆在自己旁边,陈总帮忙握了一会儿针管后,在身旁的脑袋一点点快要挨在他肩膀上时,忽地跟林荘说:“我去上个厕所。”


    装睡不成的小林主任抿了抿唇,看着陈晋跑了,也没有多可惜,转而去看还在玩自己手机的赵艇辉小朋友。


    这位小朋友全程安静如鸡,双手拿着手机看视频,看了一会儿好像还知道保护自己的眼睛视力,忽地抬起头来看看窗外。


    林荘无聊,盯着小辉看了好一会儿,问小辉说:“晚上你跟着你爸爸回家,二伯晚上要出去吃饭。”


    林荘在妈妈这边的家族里其实属于男丁的老大,但由于上头还有个早早去世的表哥,家里人一直没有重新排序,他便在小辉这里算作二伯。


    去世的表哥是赵成的亲哥,林荘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但印象几乎没有,长大后也只是偶尔听赵成的妈妈念叨,说是月子里就没了,多可怜啊,都怪家里没钱,去不起大医院等等。


    “好。”小辉小朋友乖乖点头,可到底是好奇,问说,“二伯要跟眼镜叔叔吃饭吗?”


    林荘也不撒谎:“恩。”


    “哦。”小辉七岁了,什么都懂,但又其实不是很懂,他刚才根本没有放心思在手机上,全程都在听身边的二伯和那个叔叔说话。


    那叔叔对二伯可真好,连带还给他买玉米和饮料。


    而且听说还是同学,真好哇,他什么时候有同学呢?


    小辉小朋友晃了晃脚,低眉顺眼地没有再说什么。


    林荘却是发现小辉脚上的鞋子都好像开胶了。


    他平常工作忙,根本管不了这小朋友太多,赵成也好像不怎么管,都丢给他的爸爸妈妈,林妈妈自从带大了林荘便宣布自由,在来了北京后除了依旧掌勺外,业余活动丰富,林爸爸则是跟着林妈妈的人形提包机器。


    小辉这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林爸爸多,和林爸爸一块儿看林妈妈跳舞、去老年大学上课、在社区舞蹈团排练。


    林荘愣了一下,完全不会觉得是自己爸爸妈妈不细心,只觉得赵成这个表弟是真不称职,自己儿子鞋子开胶了都不知道。


    他今天下午既然放假,干脆就带小辉去买点衣服鞋子好了,反正是晚上才跟陈晋吃饭。


    而且陈晋就算再不忙,总不可能一整天都跟着他,他总得找事情打发时间。


    “下午去买点新衣服和鞋子吧。”小林主任轻轻说。


    小辉小朋友长得黑壮,身高却比同年龄的男孩要矮一点,来北京大约有小半年了,明明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却还是黑黑的,林荘伸手捏了捏小朋友的脸蛋,小朋友也没躲,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了一声‘好’。


    不一会儿,陈晋果然回来,说是有事情要处理,但叫了私房菜送过来,还有两瓶吊瓶可能陪不了林荘了。


    林荘礼貌地点头说没事儿,可看陈晋转身离开没一秒钟,就见这人忽地又转身回来,说:“对了,你手机号多少?一会儿我把你电话给外卖小哥。”


    林荘坐在座椅上仰头看陈晋,脖子都累了,只是他没吭声,陈晋就又坐了下来,顺便早早掏出手机准备记录号码。


    林荘一脸平静报出手机号,随后顺其自然的说:“你要是不方便打电话的话,可以发微信,我微信也是手机号可以搜到。”


    “恩?为什么不方便?”陈先生正在给小林主任登记联系人名称,是规规矩矩的林荘二字。


    林荘则无辜的提醒说:“我是怕你对象在旁边,觉得发微信好像方便点。”说完又懊恼一般笑了笑,“算我多说这句,偷偷摸摸发微信好像才比较奇怪,还是打电话吧。”


    陈晋完全忘记自己还编了个对象这件事,他胡乱点点头:“恩,到时候再说。”


    他是真的有事,老刘带人家全家去体验温泉,结果碰到小偷割了外商装手机的牛仔裤口袋,你说割就割呗,东西掉了人家能找回来,偏偏那小偷技术烂的要命,割到外商大腿,划了好长一道口子,他这下非去探望不可。


    本来好好的带人家一家三口去吃中餐就行了,非要泡什么温泉啊?


    陈总焦躁得要命,要了林荘手机号,加了微信后,一路上开车又是横冲直撞展现自己高超的超车技术。


    然而这会儿已经是正中午,二环上面又堵得水泄不通,陈晋更加焦躁的敲击方向盘,手指头不耐的按照顺序敲击,脚更是没让车子熄火过,前面动一点,他就前进一点,始终和前车保持在一个拳头的跟车距离。


    开玩笑,连个蚊子都别想加塞进来!


    然而这时突然来了个电话,是外卖员东西送达医院的电话,陈晋立马接通,开了扩音,就听外卖员很不好意思地说可能要晚点,前面有好几个单子还没有送完,问他行不行。


    陈晋这辈子最恨不守信的人,要是平常,他直接不要了,然后还要给个差评。


    送不了这么多就不要全部都接单,自己的问题干什么要客户买单?


    陈总没什么同理心,也不愿意迁就谁,他时间宝贵。


    但这回是给林荘点的,于是他只能声音毫无情面的说:“那就先送我这单。其他的超时赔钱我给你赔,赶紧送。还有,不是告诉你收件人手机号了?到了和他说,他穿着灰色呢子大衣,走进去就能看见,身边跟着个小黑孩。”


    说话间一个不小心,旁边一辆红色的老头乐加塞到了他前面,陈晋气得连按喇叭,嘴里脏字不断,吓得外卖员电话一挂,连忙先给这单送过去,到达之前还当真收到了一千块的打赏,比一天赚的都多,于是什么怨言都没了。


    把东西送到林荘手上时,外卖小哥还满心的感谢:“哎呀,真的谢谢,不好意思久等了,您朋友超时十五分钟还给我打赏,真的谢谢。”


    林荘这辈子就没打赏过人,他赚钱多不容易啊,好奇之下,忍不住轻声问:“啊?他打赏了多少?”


    外卖小哥怪警惕的,生怕这人要回去,笑了笑说没多少,又说还有几单要送呢,转身就跑。


    林荘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日式漆盒装的外卖,真的是超级大一盒,这一顿饭就不知道多少钱了,还打赏了不知道多少,林荘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小时候那是跟陈晋关系好,大家穿一条裤子似的,吃喝也就混在一起,他根本没管过。


    现在关系可不一样了,说近不近,说远又绝对不远的……


    于是自己去查了一下这家店的外卖多少钱,又估摸了一下陈晋打赏了可能三五百块,心算着合在一起,随即他第一次主动给陈晋发了微信的第一个消息。


    ——叮咚。


    是条微信。


    还在暴躁开车的城市赛车手陈先生听见了也没管,等好不容易抵达外商暂住的花园洋房酒店,车子一把倒进车库,才从置物台上拿起手机随手点开微信。


    一般能给陈晋发微信的不是家里人就是比较亲近的同事和合作伙伴,现在正是工作日,朋友基本不会发,发消息的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应该是刘经理刘皓。


    刘皓兴许在催他,问他到了没有。


    然而陈晋却是在看见林荘头像旁边那一个小红点的瞬间瞳孔都微微一缩,手急地越过刘皓发来的十几条问他到哪儿了的消息,戳开林荘的聊天界面。


    入眼就是一条橙色的转账,一千块。


    转账上还有一条明细小字:饭钱,一定要收。


    男人垂眸看着这条转账,表情冷漠,眸中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光亮一瞬间黯淡下去,虹膜上印着手机屏幕苍白的倒影,一时间竟是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控制地沮丧难耐。


    这情绪来得铺天盖地,愤恨中夹杂无名的怒意,恨不得把手机砸了,或者冲到林荘面前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在林荘眼里他是个外卖中介平台吗?点的午餐还要收钱,他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还是说这么想要跟他划清界限?


    这算越界吗?


    只是点个外卖而已,算个屁的越界!


    给老同学点外卖而已,这不是挺正常的?


    他又没有要追林荘的意思,绝没有。


    陈晋不知道回林荘什么,但看着那橙色的转账消息,怎么看怎么碍眼,他干脆利落地点进去设置了退款,随后又怕林荘想太多,之后就不敢再麻烦自己,便又忍不住回话:晚上你不是要请客?不要再转了,转来转去也不嫌麻烦。


    他在输入栏研究了好一会儿自己这段话,正读倒读都没有问题,标点都非常正经,就是好像有点强势,于是又加了一个emoji的微笑,这才微微点点头,发送出去。


    陈总等了一会儿,看没有消息回他,便下了车,从地下车库旁边的玄关进入别墅里,听见动静的好友兼下属刘皓快步从客厅走来,一见陈总便表情丰富小声凑过去说:


    “杰森没事儿,就是他女儿吓了一跳,那小偷已经送到警局了,刚才章警官来了电话,说是初犯,才十四岁,逃课出来跟着社会人玩儿,家里也都是体面人,人家家长说愿意压着那小孩过来亲自给杰森道歉,主要是能够得到杰森的原谅就不用关七天,也不用留档案。”


    “刚才杰森已经觉得可以原谅了,但他老婆觉得必须得关七天好让那小孩长教训。也没叫那小孩家长过来,你看……”


    话还没说完,刘经理忽地一顿,问陈总:“陈总,你一会儿有事儿?”


    “恩?没有。”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只有晚上有约。


    “那你干嘛一直看手机?有重要消息?”还有什么能比现在这件事更重要啊?掌控他们所有海虾供应的杰森同志的老婆生气得要死,老板居然心不在焉,这公司不会要完了吧?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不停在看有没有微信消息的陈先生皱了皱眉:“没有一直看。”说完又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某人的消息,这才处理道,“你紧张什么?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想和解就不和解。”


    说完,突然又是一声‘叮咚’,陈晋立马看手机,刘皓第一次看见陈晋面上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


    “什么啊?谁啊?”此刻作为朋友,刘经理露出个八卦的笑,用手臂撞了撞陈晋。


    陈先生却生怕被人看见聊天内容一样,立马把手机按了息屏,说:“一个老同学,说晚上请我吃西餐。”


    “哦?refer还是哪家旋转餐厅?”平日里刘皓给陈晋定的招待客人的西餐厅都在这些地方,全部需要提前预约,人均大约三四千,但因为是老顾客,过去的话可以直接去经常坐的包厢,即便是别人请客也能让店家预留包厢。


    刘经理的职业素养让他多了这么一句嘴,已经做好了打电话跟餐厅沟通的准备了,结果就听陈总淡淡说:“成天去那种地方有什么意思,去西单大悦城。”


    刘经理正跟着陈总进去,闻言脚步一顿。


    大悦城啊,倒不是说不好,主要是认识陈晋这么多年了,这人好像根本不怎么去吃那些餐馆的东西,讲究一个食材的干净新鲜,对那种料理包、半成品都不怎么接受。


    过年的时候,刘皓去陈家拜访,送了一篮子老家自己种的水果,天然无污染,陈爸爸喜欢的不得了,转头就能看见陈家收的年节礼物堆满了整个客厅,大多都是有机的食物或自己养的鸡鸭鹅,陈爸爸还说,从小陈总就被陈妈妈养叼了嘴,吃什么都得是新鲜干净没有打药的东西,还说他们包了一块儿地,雇了专门的人种水稻,总之一家子都是上流社会的讲究做派。


    就这样生活环境的陈总,在外喝水只和十几块钱一瓶的依云的陈总,今晚要去吃三四十块一片的牛排?


    这特么的得是什么级别的老同学?这么有面子!?


    “我去,你这是下了血本儿了啊陈晋,谁啊?谁请客?我认识吗?大学同学?”刘经理是真好奇了。


    陈晋:“高中时候的朋友,你不认识。”


    “哦,那的确不认识,那晚上喝酒吗?我叫小丁开车送你?”


    陈先生心想大概是要喝点儿酒的,但不必让人开车了,有外人在陈晋总觉得不是很方便,大不了喝了酒后自己叫个代驾:“不用。”


    说完,陈晋扯了扯自己的领子,不知为何,现在就开始有些紧张。


    总感觉,晚上吃饭像是一场无名的约会。


    “这样吧,你去准备一瓶好酒,晚上我带过去。”陈总忽地又吩咐了一声。


    “你同学喝红酒吗?”


    “他不喝,他感冒了,刚打了针,最好是不喝酒,我要喝点。”


    说完,两人刚好走到别墅客厅见到了在哄闺女玩儿的杰森,三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加合作伙伴立即寒暄起来,约着等会儿去旁边的房间打麻将。


    杰森的老婆瑟琳娜是个拉丁裔美女,但嗓门极大,一看见陈晋,便大声说起今天的事情,在瑟琳娜的认知里,什么事情只要跟陈说一声就能办好,陈是她丈夫为数不多非常靠谱的朋友。


    陈晋耐心听瑟琳娜说了诉求,答应一定让那小孩知道自己做错了,然后揉了揉杰森女儿的脑袋,就被杰森叫去打麻将了。


    刚好四个人凑了一桌,杰森夫妇沉迷打牌,一上桌子就说要血战到底,起码打个通宵。


    陈晋立马不好意思地说:“这可不行,今晚是真有事儿。”


    说完,熟练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正待点上一根,又停下,把烟放了回去。


    刘经理看陈总今天反常的地方太多了,手里一边打牌,一边琢磨今晚陈总要见的怕是个大美人吧?


    想到这里,刘经理一脸姨母笑,内心啧啧感慨,千年的铁树原来也是会开花的啊?


    是不是学生时代暗恋的人啊?


    反正刘皓跟陈晋认识也有快十年了,真是从未听说过陈晋的任何感□□件。


    陈晋像是对这方面的事情根本没有兴趣一样,哪怕狂蜂浪蝶都拍陈晋脸上了,陈晋只觉得厌烦,毫无任何接触的心思。


    不过说没有兴趣似乎也不太准确。


    每当他们公司有谁谁谁哪位员工爆出喜讯,要结婚什么的,作为领导总得表示表示,就像昨天结婚的王洪广,陈晋之前也表示了,也祝福了,可私底下,陈晋曾感慨一般同他说:【不知道这对能坚持多久。】


    【什么意思?】刘皓当时问。


    【没什么意思,什么都没意思,只是觉得两个人真的能相爱的机率很低很低,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都更爱自己一点,要不了多久就会吵架,然后闹得鸡飞狗跳。】


    刘皓:【太悲观了,也有从始至终都很好的感情。】


    【不可能。】


    【那是陈总你没见过,而且感情不就是吵吵闹闹,你迁就一下,我迁就一下的?总有人更爱一点,这个人多迁就一点,就长久的走下去了。】


    刘皓自认算是感情高手,花中蝴蝶,情场浪子,也在年轻时候为爱情哭过三天三夜,现在年过三十,未婚,可依旧对另一半充满期待,他认为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得靠运气,只是他运气一直不大好。


    【不对,有人就算你跪着求他,他也不肯继续下去,想迁就他都不给你机会,甚至看见你就烦,就讨厌,觉得你挡了他的路。】陈总淡淡说。


    刘皓当时立即断言:【那说明不是正缘,断了算了。哪有人格都不要还去迁就别人的?那不成了舔狗了?做舔狗不得好死,这是真不行。】


    陈先生那会儿只‘恩’了一声,然后什么都没说了。


    刘经理一面打牌,一面回忆闪现了这段对话,非常突然的回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上位的陈晋。


    只见这人连打牌都不时在看手机有没有来信息,简直像是等待奖励的狗,知道今天有奖励,于是每时每刻都期待着,不停的看饭碗里有没有零食奖励。


    不过把老总比作狗真是太不尊敬了,刘经理立马心虚起来,心不在焉地打了只九筒。


    下一秒就听陈总声音冷静地说:“糊,清一色十八学士杠上花,每家一千谢谢。”然后又看了一眼手机。


    刘经理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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