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搬家(三合一)
云逸酒店是S市最大的宴会酒店, 今晚这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宴会厅中,寿星陈嵩临正在接受大家的祝贺。
宴会是自助的形式, 陈嵩临身边贺寿的人不断, 几个同行凑在一起聊天:
“最近市政打算做老城的翻新改造, 老陈你那块地要升值了吧?”
另一人插言:“那也要看开发商是哪一家,毕竟老陈那块地在手里放了那么久, 肯定要找个好东家呀。”
陈老笑着应和:“是啊是啊, 我们也在努力找下家。”
他嘴上回应着,心中却在犯嘀咕。
沈氏的沈老爷子对他那块地很有兴趣, 上次他亲自去沈家送的请柬, 沈老爷子还说会让小儿子过来,这会儿宴会都要开了,沈氏大概不会来人了吧。
可惜了, 大女儿千里迢迢从M国赶回来给他贺寿, 他原本还想让她和沈家那个小儿子处一处, 看看能否对上眼。
心中正在遗憾, 宴会厅门前突然一阵骚动。
他身边的同行惊讶出声:“陈老你好大面子,居然请得动君懿总裁?”
陈嵩临抬头一看, 赶忙向门口走去。
沈还今晚一身珠灰色高定西装, 暗色翠榴石袖扣显出低调的奢华, 正带着沈寰走进宴会厅。
在场的都是S市商业精英, 见到这尊大佛到来, 错愕几秒之后,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陈老!”沈还向寿星微微颔首, 让身边的助理送上寿礼, “寿比南山。”
陈嵩临早就心花怒放, 笑道:“沈总客气了,人来了就好,快,里面请!”
十多分钟后,终于结束了生意场上的寒暄,陈嵩临带着沈还走向餐台旁穿一个穿浅绿色礼服的女孩,介绍道:
“这是我女儿小彤,陈曼彤。大学在M国读的,后来一直留在那边发展,但是近期有回国的打算。小彤,来见见沈总。”
陈曼彤今年二十有九,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只是她性格独立,又长年在M国发展,时间一长,便耽误了下来。
她中午刚到,时差还没调回来,此刻略感疲惫,正准备找点吃的提提神,却见她父亲领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身材高大,面容隽秀,是难得一见的风流相貌。
她抬眸对着沈还温婉一笑:“沈总好。”
沈还只是略一点头,伸手指了指餐台上的一盘墨西哥酸辣冷盘虾。
陈曼彤眼前一亮,接过沈还递来的小餐盘,俯身去取餐。
见两人一见面就这么和谐,陈嵩临打了个哈哈,赶紧回避到一边。
几个同行又拥了过来:“好你个老陈,什么时候攀上了沈氏?我说呢,你那块地放在手上那么久,原来是栽得梧桐树,等着引沈氏这只凤凰归呢!”
也有人小声酸着:“怕是这一番合作下来,老陈还要添个好女婿!”
陈嵩临心里止不住地得意,口里却谦逊道:“哪里哪里,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曼彤取了酸辣虾,一口下去精神振奋不少,她瞥了沈还一眼:“不愧是沈师弟,这么多年了都还记得我喜欢这一口。”
沈还垂眸:“师姐当年……”
陈曼彤忙阻止他说下去:“行了行了,不就是包圆了整个宴会的酸辣虾么,怎么每次都提?”
她又吃了一口虾,偏头问他:“你是来相亲的?”
“嗯。”沈还应声。
“呿,”陈曼彤一脸不屑,“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你家老爷子给你安排了,你就过来敷衍一下,幸亏是我,要是别家的小姐,今晚怕是要水漫金山。”
沈还无语,半晌后无奈道:“如果不是师姐,我不会来。”
“行行行,我知道。”陈曼彤又吃了口虾,“我就是命苦,在M国辛辛苦苦帮你打理个人产业,回国了见一下合伙人还搞得跟情报人员接头似的。”
她横了眼沈还:“我说,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脱离沈家出来单干?”
沈还不语,对上她的目光。
“OK,懂了,”陈曼彤认命地叹气,“时机未到,我继续努力。”
说完她挽上沈还的胳膊:“走,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一宿没睡,这高跟鞋穿得我累死了。”
两人一同穿过宴会厅,路过香槟台的时候,陈曼彤偏头看了一眼:“哟,这不是你那侄儿嘛。你也真是节约时间,今晚一起来相亲?”
沈还转头看过去,见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点了下头。
两人取了餐点酒水,在窗边的座位坐下,低声聊了聊在M国的生意,陈曼彤突然眉头一皱。
她盯着手机半晌,又把手机送到沈还眼下:“这个,要不要找人处理一下?我倒没什么,你这边有没有什么红颜蓝颜知己,看到了怕是要找你发脾气。”
说着她头疼起来:“现在媒体怎么这样,这才刚见面就说得跟我们要结婚一样,唉,也说不定是我家这边有心人放出去的消息。”
微博配图里,两人氛围和谐姿态亲密,下面的配字和祝福无一不暗示两人好事将近。
沈还突然感觉心中重重一跳。
没等他分辨出这是为了什么,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纪放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分不清这是种什么情绪,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轻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沈总,”电话那头,纪放的声音似乎有点沙哑,“我考虑了一下,接受你的提议。”
沈还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纪放说的是搬家的事,只是这个时间……
他下意识地去看腕表:晚上九点半。
沈还皱眉:“纪放,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纪放微微一怔。
他看了眼窗外深沉的夜色,自嘲地笑了笑,他刚才一时激愤拨了这个电话出去,这渣男倒是细心,竟然能看出他的破绽来。
纪放轻轻吸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故作迟疑地顿了一下才说:“没事……就是……”
电话那头声音略微迟疑:“需要我过去么?”
纪放在心里冷笑一声,真体贴啊,人在宴会上,却搞得像是随时能来照顾人似的,演得这么细心和体贴,怪不得小宁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他不由得心中好胜心起,你说要来?我就偏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来。
纪放轻轻叹了口气:“不用了沈总,我收拾收拾,等会儿……哦不,明天自己去观澜苑就好。”
“好,你先收拾。”沈还回答。
果然……
纪放露出嘲弄的笑,给个台阶就下,不过是嘴上体贴而已。
可接下来,就听见沈还补上一句,“我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到你那儿。”
等挂断了电话,纪放才意识到,沈还大概是真的要连夜过来帮他搬家。
未婚妻就在身边,他居然能溜出来,难道是没有感情的豪门联姻?
多让人感动啊,这么重要的人说放弃就放弃,如果是纪宁,分手多少次都能回心转意吧!
纪放环顾着自家的小屋,视线在纪宁的房门上停留良久。
我不是纪宁,但我可以陪你好好演一场。
酒会上,沈还立刻又拨了个电话出去:“李铭,通知公关部撤微博撤关键字,让司机到酒店门口接我。师姐……”
陈曼彤在他接电话的时候便看出了端倪,冲他笑了笑:“行,知道了。”
两人一同起身,陈曼彤眼波流转:“到底是谁能让你这么紧张,我好好奇啊!师弟,什么时候带我见见?”
沈还此刻却已经大步向陈嵩临走去。
待陈曼彤把沈还送到宴会厅门口再转回,陈嵩临忙拉着女儿:“聊得不好吗?他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陈曼彤趴在老爸肩上:“爸,就沈家那一大家子,您真的舍得让女儿嫁过去吃苦?”
陈嵩临有点尴尬:“还不是你妈……再说了,沈还本人还是不错的嘛。”
陈曼彤笑着给老爸捏了捏肩膀:“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不操心这个了,啊?”
纪放随意收拾了个中号的行李箱,带上几件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拎着箱子下了楼。
他懒得在家里制造什么不安全的假象,费时费力还容易留破绽,干脆直接来到百花巷口,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坐在行李箱上等着。
老城区的背街小巷里安静寂寥,连路过的人都少。
纪放孤零零地坐在街边,低头看向手机。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网络上关于沈还的消息,包括那条微博,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他试着换了个关键词去搜,却依然一无所获,突然耳旁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几个一看就是小混混的青年,不知在哪里喝多了酒,正脚步歪斜地向这边走来。
他们很快发现了独自坐着的纪放,一个人停下步子笑道:“哟,这是谁啊,离家出走吗?”
纪放没有抬头,依旧划动着手机。
“喂,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另一个人不客气地吼着。
“啧,美人啊!”为首的小混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色眯眯地瞅了过来,“一个人坐着多无聊啊,跟哥哥走,哥带你去喝酒好不好?”
纪放慢悠悠地从行李箱上下来,拉起箱子便打算离开。那醉鬼却不依不饶,又拦了上来。
本就带着气,纪放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看向醉醺醺的青年:“让开。”
声音不大,却威慑力十足,小混混闻言一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就让他有点胆寒呢?
他这一退,身边的人却不依了,立刻起哄道:“杆子哥,上啊,这小美人有什么好怕的?”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那位杆子哥被大家这么一哄,居然一下子支棱起来了,伸手便要去摸纪放的下颌,被他一偏头躲开。
杆子哥不由得着了恼,脚步虚浮地上前一步,就要去抱住纪放。
纪放眉头一皱。
今天心情本就不好,还遇上这么几个胡搅蛮缠的玩意儿。
他游鱼般侧移一步,一低头已脱出了小混混手臂的范围,从后侧对着他的腿弯狠狠一踹。
“啊——”痛呼声响彻小巷,杆子哥双手撑地,双腿发着抖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妈的,还是个扎手的。”刚才起哄的一个胖子大叫一声,突破人群,抡起拳头狠狠朝纪放砸过来。
下一秒,他硕大的拳头被正面握住,手臂同时被狠狠往下一拉,胖子被拉得向前倾倒,却撞上了纪放上顶的膝盖,正中腹部。
骨肉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周围几个本要冲上来的青年都被镇在了当地。
被狠狠顶了一膝盖,胖子连连吸气,可还没等他喘过气来,纪放已经一脚踹在他腰边,胖子肥肉一抖,趴地上连声呛咳,再也爬起不来。
纪放咔吧一声捏响手指关节,冲着剩下的人说:“来啊!”
周围的人迟疑一瞬,就在这时,雪亮的车灯突然扫过巷口,黑色的迈巴赫迅速驶向几人,刹停在街边-
呿,来得还真是时候。
纪放一挑眉:“都这么不经打,来,叫声爷爷今天就放过你们”。
果然,人群中有个黄毛被他这话激怒,一边飙着国骂,一边冲了过来。
原以为纪放会像对付前面两人一样,直接去挡住他,黄毛铆足了力气挥舞着手臂,谁知道纪放突然露出个吃惊的表情来,连连后退。
他这一下招式用老,根本刹不住车,跟着纪放朝前冲了两步,一拳捶在了墙上。
卧槽,他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眼下余光一瞟,纪放似乎要提膝,他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挡,长长的指甲不经意间扫过纪放下颌。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纪放却没有反击,反倒身体一软,像是脱了力一般靠在了墙上。
黄毛:???怎么回事?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直铁钳般的手已经狠狠捏住了他的手腕,身体被猛地拽开。
“纪放!”
沈还的声音响起,男人在车灯的映照下身影高大,压迫感十足。
不知道为什么,纪放的精神陡然松懈了下来,刚才几个小时的烦躁与愤怒突然化为了委屈,他鼻头一酸,已红了眼圈。
黑暗里传来了脚步声。
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围了过来,黄毛的手还没挥起来,已经被人扭住了双臂。
另外几个醉鬼目瞪口呆地看着黄毛被拿下,正拔腿要逃,却已被黑衣保镖们瓮中捉鳖,止不住地咒骂起来。
沈还只一皱眉,黑衣人们立刻呼喝几声,迅速推着这帮人离开巷口,咒骂声渐渐往派出所的方向去了。
“你没事吧。”沈还揽着纪放,偏头垂眸去看他。
路灯下的青年有些微微出神,平日里猫儿般灵动的双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眼角却微微发红,似有泪痕。
待看清纪放下颌上的两道血痕,沈还的眸子猛地紧缩起来。
“你受伤了。”他一拉纪放手臂,“我们去医院。”
“不用。”纪放此刻已整理好了情绪,他站直身朝自己的行李箱走去,俯身抽出拉杆的时候,另一只手悄悄拂过眼角。
“纪放。”沈还此刻已跟了过来,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行李。
纪放转身背对他,垂眸道:“这么点小伤,没关系的。”
那声音微哑,带着和刚才电话中相同的一丝颓意。
沈还沉默了一瞬,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向车子的方向略略示意,柔声道:“那走吧,去我家。”
坐上迈巴赫的后座,纪放沉默地看向窗外。
车窗微弱的反光里,依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刚才看到沈还的那一刻,那一瞬间的感情冲击让他觉得十分陌生,也十分惊异。
仿佛他在一开始就盼着这个人能从天而降,帮他解决难题。
拖泥带水!他在心中狠狠啐了自己一口。
似乎有所察觉,玻璃反光中,沈还朝他看了过来。
纪放立刻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沈总,”纪放的目光掠过沈还一身的高定和袖口的翠榴石,故意问道,“您今晚有应酬吧,这么早就退席可以吗?”
沈还一直盯着他的眼角和伤痕,见他现在情绪转好,略略放了心,答道:“没什么,一个前辈的寿宴,贺礼送到了便可。”
纪放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之前我逛微博,他们说你……”
沈还面上表情未变,连声音都稳定如常:“寿星的女儿是我大学时的师姐,不过是熟人见面聊了几句。我已经让公关部处理了。”
纪放:??真是这样?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心中重重压着的大石似乎被掀了开来,他压着嘴角附和道:“这样啊,现在的无良媒体太多了。”
沈还垂眸:“嗯,你——”
你是不是生气了?
纪放却已经再次将注意力转向窗外,没能看见沈还眼中一闪而逝的遗憾。
车子不久便到了观澜苑,停在沈还隔壁的别墅前。
奶糖听到了车的动静,立刻从宠物专用的小门里奔了出来,见到来人竟然是纪放,更是欢天喜地,忙不迭地往他身上扑。
纪放暂时放下思绪,蹲下身搂住奶糖,任它在自己身前撒欢。
等奶糖终于平静了一点,沈还已经开了自家的大门,示意他们进去。
“不是在隔壁?”纪放看了眼一旁的另一栋别墅,房子黑压压的,没一点人气。
“沈总,”他转向沈还,“你不是说那里是项目组的办公地?”
他眼中带着疑惑和探究:“其他的人呢?该不会,项目组目前还只有我这么一个顾问?”
在纪放看不到的地方,沈还的手指搓动一下,他镇定开口:“项目组已经成立了,但人员从各部门抽调需要时间,他们也要整理资料和行李,很快就会来报到的。今晚你先住我这边。”
纪放思忖片刻,垂下睫毛,弱声道:“好。”
他在这里已经是熟门熟路,很快,纪放便在客房安顿下来。
去洗了个澡出来,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躺在他床脚的拉布拉多,忍不住逗它:“今晚应该带上你的,我们奶糖打架一定很威风。”
话音未落,房门被敲响两声,沈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
纪放甩了甩半湿的头发,起身开门。
沈还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手里拎着个医药箱站在门口,目光凝在纪放的下颌上。
原本这点小伤,纪放根本看不上,此刻看这情形,他一低头,眼眶似乎又红了。
“你……”沈还上前一步,有些无措地按了一下他的肩,“我给你上药。”
纪放顺着他的力道坐在床上,微微抬头,仰起下颌。
客卧里壁灯昏黄,纪放纤长的睫毛眼下投下阴影,眼尾却微红,有细小的闪光。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沈还几秒,眨了一下眼道:“沈总?”
沈还这才从他脸上收回目光,低头打开医药箱,翻出一包棉签和一瓶碘伏。
轻轻将蘸满碘伏的棉棒从瓶中拿出,他屏住呼吸,靠近纪放的下颌。
沐浴露的松木清香被纪放的体温蒸发,幽幽萦绕在他鼻端。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沐浴露,纪放身上的却似乎格外香一些,似乎还带着些许的甜。
他捏着棉棒轻轻挨上纪放的脸颊,缓缓拂过那两道红痕。
“嘶——”纪放轻轻吸了口气,脖颈因突然地紧张现出清晰优美的线条。
沈还的手一顿:“对不起。”
“没事,”纪放嘴角轻轻抿了一下,轻声道:“你……吹吹就好。”
“吹……”沈还依然愣着,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那天在机场,纪放向他手背吹气的情形。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气流却卡在喉间,眼中现出几分无措。
或许是他停得时间太久,纪放稍稍挪动了一下,小巧的喉结微微上下起伏。
那块吻痕般的胎记便轻轻颤动。
沈还猛地偏过头,喘了一口气,这才又深深吸气,一边给纪放再涂了一层碘伏,一边轻轻吹了两下。
“好了。”他快速收起棉棒站起身来,“伤口不会留疤的。”
他把棉棒捏进手心里,将药水瓶匆忙收进医药箱,低声道:“那群小混混都抓起来了,你别怕,我……”
他看了眼趴在一旁满眼好奇的拉布拉多:“今晚让奶糖陪你睡。”
没等纪放开口说什么,他已经收拾好了医药箱,起身走到客房门前。
匆匆丢下一句“晚安”,沈还关上了房门。
纪放:“……”
“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搂住奶糖的脖子。拉布拉多立刻轻轻“嗷”了一声,拿大脑袋和他蹭蹭。
“哈哈哈,你的主人好可爱。”他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忙把脸埋进它柔软的皮毛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勾着的嘴角慢慢平直。
“唉,这样一个人,却是要‘报复’的对象,真是……可惜呢。”
纪放叹了口气,拍了拍奶糖的脑瓜:“还是只有你最好。”
走出客房的沈还,缓缓走到药柜旁,打开抽屉,把那个小巧的医药箱放了进去。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发呆,已不知在药柜旁站了多久。
纪放房间的门缝下,光线早已消失。沈还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仔细关好门,然后拨通了李铭的电话。
“A36项目组的人员什么时候能到齐?”
李铭那边大概是快睡了,手机里传来穿着拖鞋快步走路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开始汇报:“组长杨超已经交接完毕,打算把今年的年假休掉再过去,六个组员里,有两个已经没什么事了随时可以上岗。”
沈还沉吟片刻:“杨超的年假还有几天?”
李铭:“他今年还没休过。”
沈还:“让杨超和那两个组员明天就到观澜苑来报到,杨超的未休年假,给五倍工资,月末加到绩效奖里。项目进展让他直接跟我对接。”
李铭:“……”
第二天清晨纪放醒来的时候,盯着简约的天花板线条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搬家了。
窗外的阵阵鸟鸣代替了百花巷早间女人骂孩子哭的喧闹,显得异常安宁。
纪放赤脚踩在床边柔软的土耳其丝光地毯上,撩开浅淡的素色窗帘,刚好看见沈还带着奶糖晨跑回来。
沈还不似往日的规整严肃,穿了一身白色运动衣,左手腕上戴着灰色护腕,拉布拉多的牵引绳扣在他腰间的运动腰带上。
奶糖很兴奋,到了别墅附近就兴奋地仰着头,朝着纪放窗子的方向汪汪叫了两声,却被主人拍了脑袋。
大门传来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纪放放下窗帘。
昨天折腾到半夜,他又有点认床,直到夜里三点多才睡着,这会儿最多睡了三个小时,依旧一身疲惫。
他撑着眼皮坚持了几秒,终于还是认命地闭上,盖上薄被,再次去和周公约会了。
等彻底从睡梦中醒来,已经快到八点。他洗漱完毕来到楼下,餐厅里已经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桌上摆着早餐,男人刚把香喷喷的煎鸡蛋放进嘴里,一眼瞧见纪放,忙使劲嚼了几下咽下肚去。
纪放点头:“您是……项目组的?”
“对,我叫杨超,是项目组的组长。”杨超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衬衫,“你就是纪顾问吧。”
纪放朝着他微笑:“我叫纪放,杨哥,您叫我名字就好。”
杨超抓抓脑袋:“那我叫你小纪吧,你早饭吃了没?”
正说着,沈还已从二楼卧室下来了。
他换上了一套深灰色西装,一副马上要出门上班的样子。
“沈总!”杨超看见沈还,立刻站起身来,嘴角还带着未擦净的草莓果酱。
沈还的目光从楼梯口的纪放身上掠过,再扫过桌上被吃了一半的早餐和傻站着的杨超,表情顿了片刻,抬手脱下西服外套搭在沙发背上,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响起燃气灶点火和冰箱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杨超惊讶地看了眼厨房的门,又回头看看自己面前的一片狼藉,刷地一下冒出了冷汗。
他看了眼迈着轻快步伐走向厨房的纪放,悄悄拿出手机给同事发了个消息:
Super Y:我完了。
梧桐树:怎么了杨哥?
Super Y:我好像犯了大错,你说,我会不会因为左脚先踏进办公室而被沈总开除?
梧桐树:你干什么了杨哥?
Super Y:别提了,提就是后悔。
梧桐树:不说算了,不过你确定你明天会来办公室?你不是已经进项目组了么?
他正着急着,厨房门口的纪放已经笑眯眯地从沈还手中接过新的早餐,轻声问道:“沈总项目组的员工福利这么好啊?我有点后悔了。”
沈还抬眼看他。
纪放失笑:“能和老板当邻居还有美味早餐,我应该早点搬来才对。”
杨超眼看着纪放在他面前放下餐盘,还对他使了个安抚的眼色。
而他的冰山老板,也一点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杨超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个顾问真厉害,一下子就把老板被哄好了,不会被开除了,阿弥陀佛!
早饭后,两人去了隔壁的别墅。
这栋别墅跟沈还那栋布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装修更活泼温馨,内里干干净净,显然常有人打扫。
纪放招呼着杨超上二楼,“杨哥,您住主卧吧。”
“不不不,”杨超连忙摇头,“我们写代码的,干起活来生活没什么规律,什么时候睡觉都不一定,还上上下下的多麻烦,我住楼下随便哪间就好。”
中午是杨超点餐,纪放看了眼包装带上S市著名餐厅的logo,迟疑道:“杨哥,您这也太破费了。”
杨超忙正了脸色:“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还是领导,当然要请你吃顿好的。”
半个小时后,在办公室里一边吃午饭一边批文件的沈还收到了杨超发来的午餐照。
看着在照片中的灿烂笑脸,他嘴角微弯,发了个红包过去。
下午的时候,一群工人上门,客厅被改装成了一个大网咖,一张100寸的大屏幕显示器被挂在了电视墙上,客厅中间是好几张电脑桌拼成的巨大台面,靠墙一溜铺着地毯,散放着不少蒲团。杨超招呼着两个新来的组员把带来的设备装配起来。他自己则叫了纪放坐在餐厅。
“小纪啊,项目的事情,我们聊聊?”
纪放点点头。杨超拿出笔记本,一边和纪放聊短视频的事,一边在电脑里做着笔记。
快要结束的时候,杨超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没等点火,又像是突然想起来点什么,问道:“我们因为经常熬夜都会抽烟,你不介意吧?”
纪放摇头:“没事,你们不用顾虑我,我都可以。”
虽说得到了纪放的首肯,杨超到底还是忍住了烟瘾,一直等到纪放上了楼,才把烟点燃。
点烟之前,他打开了厨房的抽油烟机,然后给沈还发了个询问的信息。
一个小时后,别墅的楼上楼下,都装上了医用级别的智能新风系统-
后来报到的两个组员一个叫周桐,一个叫林琦,都是二十多点的小年轻,对纪放十分好奇。
都是同龄人,纪放也没有架子,一下午的时间里三人便混熟了些,到了吃晚餐的时候,两人俨然已把他当作了好友。
“纪哥,等会吃完晚饭,一起打游戏好么?”
纪放慢慢咽下一口汤:“打游戏?我手残,你们带不动。”
“没事,我们玩最简单的!”
饭后周桐和林琦直接搬出了他们私自夹带的游戏机,连上客厅里100寸的大屏幕。
两人禁不住感叹:“好爽!”
可真到玩起游戏来,满屋子都是他们的惊叫声:
“纪哥,左边左边!啊!”
“右边右边!小心!哎呀!”
半个小时下来,林琦满眼无奈地看着纪放:“哥,这次我信了,超级玛丽第一关都过不去的,真的没谁了。”
周桐却不死心:“没事,咱们可以玩体感游戏!赛车还是跑酷,哥你来选!”
听见跑酷,纪放眼前一亮:“有极限游戏吗?”
周桐熟练地挑出一堆碟片:“滑雪、走钢丝、冲浪……好几张呢,纪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极限运动啊?”
纪放摇头:“不算喜欢吧,就是过段时间要上一个极限综艺,我想先体验体验。”
刚玩了一小会儿,突然门铃声响。
一直在旁边整理资料的杨超起身过去开门。
门一开,奶糖立刻嗷嗷叫着跑了进来,亲热地冲到纪放怀里。
接着,沈还的脚步声传来。
“沈,沈总!”两个小年轻一脸慌乱,拿着公家的设备打游戏,还被总裁当场抓到,这……会不会被当场开除?
周桐一转身:“我去趟厕所!”
林琦愣了一下,小声叫道:“我跟你一起。”
两个人像是有了闪现技能一般,瞬间消失无踪。
等沈还走进客厅,连杨超也不见了踪影。
纪放站在大屏幕前露出无奈的神色,刚才和周桐一起滑雪的角色已经滚下了雪山,壮烈牺牲。
沈还走到他身边,看了眼大屏幕:“奶糖晚上要出去跑一会儿,你去吗?”
纪放挥手退出游戏:“好,正好散个步消消食。”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分,小区里隐隐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家家户户透出温暖温馨的灯光。
奶糖在前面奔跑嬉戏,两人便在绿道上慢慢走着。
“你喜欢极限游戏?”沈还问道。
“也不算吧,”纪放把手交叉垫在脑后,“马上要接一个极限挑战的综艺,所以想先看看是什么感觉。”
沈还偏头看他:“可是你……”
“嗯,知道的。”纪放看着在前方奔跑的奶糖,“就是因为那天感觉太糟糕,所以我想先用游戏体验一下,比较安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沿着绿道又回到了别墅前。
“你等我一下。”纪放说着,快步进了项目组的别墅。
不到一分钟,他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餐盒,清亮的眸子里笑意盈盈。
“你别怪他们,员工见了老板哪有不怵的?”他把一个小小的餐盒递过来,“今天他们都对我很好,我还有点羡慕沈氏的企业文化呢。”
“嗯,我知道。”沈还伸手接过餐盒,“这是……”
“下午茶的点心,”纪放指着盒子,“项目组的福利太好了,不请老板吃点东西回馈一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所以……”
纪放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我打算拿公司福利来贿赂老板,让他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沈还手指在餐盒边缘轻轻摩挲几下,“谢谢。”
似乎再没了话题,两人又沉默了下来,奶糖依旧不知疲倦,在两人脚下绕来绕去,又去扒纪放的腿。
纪放弯腰摸了摸奶糖,“我回去啦,你们也早点休息!”
沈还“嗯”了一声,默默看着他进了隔壁的别墅,这才打开自家的密码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浅淡的月光,从客厅的窗户里洒进室内。
沈还轻轻靠着门,打开了手中的小餐盒。
一股甜腻的香味传了过来。
他盯着餐盒良久,终于伸手拿起其中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蜂蜜和黄油的甜香在口腔中爆炸开来,咽下的却似乎是一股热流。
沈还抱着餐盒,细细咀嚼了很久,才走进书房,把那个小小的餐盒放在案头。
第二天一早,纪放刚打开微信,就见置顶联系人沈还的旁边,挂着一个红红的1。
点开对话框,竟然是个PDF文件。
手机屏幕太小,纪放随手点了远程打印,正准备切出对话框,却被发件时间吸引了注意。
3:40?怎么这么晚?
原本打算今早和沈还一起去晨跑,可现在看来,估计他是起不了床了。
纪放想了想,轻手轻脚下了楼,打算自己把奶糖放出来遛一遛。
谁知刚到楼下,隔壁的门就开了,沈还一身运动装,正带着奶糖出门。
纪放:“???这人不睡觉,要当神仙的吗?”
“沈总!”他快步走到沈还面前,就着敞开的房门,把他推进了屋子里。
“你才睡了几个小时又去晨跑,心脏受得了吗?”
没等沈还回答,他已经把人拽上了二楼,直接推到床上。
沈还张了张口。
纪放扯过一边的薄被:“不许说话,睡觉!”
沈还闭着口,看了眼床边跟着他们上来的奶糖。
“狗我去遛,你闭上眼睛!”
看到床上的人乖乖听话,他这才一拉奶糖,气冲冲地道:“我们走!”
房门发出轻柔的“咔哒”一声,门外是纪放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不知是不是真的太过缺乏睡眠,心脏正扑通扑通,跳得慌张失措。
沈还躺在床上,一直到听见大门关上的响动,才勉强阖上眼睛。
早饭过后,纪放便在客厅里找了个蒲团,靠坐在房间一角,仔仔细细地将那份报告研读了一遍。
周桐昨晚也熬了夜,快中午了才起床,看见纪放坐在角落里用功,忙凑过来:“纪哥,老板罚你了?”
“嗯?”纪放疑惑地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昨晚用公司设备打游戏啊!”周桐十分内疚地看着纪放,“沈总以前规定过,犯错的员工要学习并默写员工守则。这么厚一沓,不是员工守则么?”
纪放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突然间门铃响了起来。
周桐跟只兔子似的窜了过去。
不一会儿,他有点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纪哥,你的快递。”
“我的?”纪放眨了眨眼,“我没买东西啊。”
他拿过桌上的一把裁纸刀,切开了纸箱的胶条,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都聚了过来。
纸箱刚一打开,林琦就大大地“哇”了一声:“最新款的体感游戏机,卧槽,还是上个月才发售的超级豪华限量版……配套兼容的VR设备和游戏板,啊啊啊,简直是梦幻组合!”
“还有这些,天啊,几乎是市面上所有的极限游戏……纪哥,这得好几万吧?你……好有钱!”
纪放叹气:“真不是我买的。”
“噢哟,这里有订单,”周桐捡起箱底的一张清单,纠正道,“不是好几万,是十好几万,买家信息写着……嗯……William Shen,这名字好熟啊!”
林琦也点了点头:“是啊,这是谁的英文名来着?”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纪放偏头想了想,从杨超昨天整理的资料里翻出一张打印纸。
“是不是这个?”他指向一张申请单影印件上模糊的手写签名。
周桐和林琦探头看了一眼,同时石化在了当场。
“他们怎么了?”纪放问了几句两人都没有反应,只好求助于坐在一旁的杨超。
杨超挠了挠短发,指着那张影印件,弱弱地开口,“这个……是咱们总裁的签名。”
作者有话要说:
沈还:终于把老婆拐来了,需要什么,买买买!——
第24章 极限
总裁……君懿的总裁, 不就是沈还?
纪放低头看了眼手中那一沓厚厚的资料,里面是S市十几家极限运动馆和训练营的分析报告,每一个场馆都从环境、安全性、心理辅导能力、应急备案措施……进行了详细的对比和分析, 甚至, 休息室的色彩和浴室的水压水温都有详细列出。
纪放看着眼前的报告和和那一大堆游戏设备, 心中有些微妙。
不得不承认,沈还此人, 虽然没什么花言巧语, 却总是在细微之处让人暖心。
难怪……
纪宁和他的那些前任都会黏着他不放……
“纪哥,咱们玩这个?”
纪放沉思的时间里, 周桐和林琦已经把游戏机调试好了, 挑了张碟片放进去,美其名曰“测试”。
纪放失笑:“好啊!”
这才刚开始呢,我怎么就露了怯?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第二天一早, 早起晨跑的沈还带着奶糖出门, 照例先看了眼隔壁二楼的小露台, 脚边的奶糖已经兴奋地冲了出去。
别墅一侧的绿道边, 纪放正在做热身运动,黑色的运动服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姿, 皮肤却被称得白皙透亮, 在清晨的阳光下几乎闪光。
他伸手撸了奶糖两把, 抬眸看向走近的沈还:“沈总, 晨跑吗?”
“嗯。”沈还点头, 接过纪放手里的牵引绳,扣在腰间, 耐心地等着纪放做完热身。
观澜苑的绿化很好, 小区中部有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 这个时节已经荷叶满塘,清晨的风拂过湖面,带来荷叶的清香。
小区里不少人都有早上锻炼的习惯,他们一路跑过来,碰到了好几个绕湖晨跑的人。
两个帅哥都高大修长,身材比例又好,并肩跑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两个本已经跑完准备要走的女孩,见两人跑过来,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两句,又退回来,重新开始跑圈。
“汪!”半个小时后,奶糖看着纪放又一次停下脚步,十分体贴地跟着停了下来,蹲在他脚边,睁着宝石般闪亮的眼睛,看着他薄红的脸颊。
“没事,你们先跑,不用等我。”纪放朝着沈还和奶糖挥挥手,扶着膝盖又喘了口气。
前几天晚上纪放能力战几个彪形大汉,靠的是强悍的爆发力,可耐力却是是他的弱项,这才绕着湖跑了一圈,他已经气喘吁吁,不想再动了。
身边的气息并没远去,反而走近了几步,沈还打开运动水壶的搭扣,将水壶递到纪放手边:“少喝一点。”
纪放点点头,接过水壶,仰头不沾杯口地喝了两小口。
温凉的水缓缓流过,抚慰了烧得灼热的喉咙,纪放咽下水,把水壶递给沈还,却对上了他略带责备的眼光。
纪放:“……”
他有些尴尬地开口:“我爆发力好,就是耐力差了点……”想起那次高烧到昏迷的自己,他讪讪地咽下了剩下的话。
沈还轻轻拉了拉奶糖的牵引绳,沉吟了半晌才开口:“有很多极限运动都需要强悍的耐力才能坚持,你这样会很辛苦。”
纪放眨了眨眼:“我也知道,不过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看了以前的综艺录像,只是体验级别。这个月里我突击一下,应该可以应付?”
沈还沉默一瞬,点头道:“如果能坚持每天锻炼,可以试试。”
纪放心中一动:“要不……让奶糖每天来提醒我?”
沈还似乎顿了一下,却又没说什么,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力气吗,我们走回去?”
其实纪放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只是腿上沉沉的,没了跑步的兴致。
两人便沿着满塘的翠绿走向别墅的方向。
“沈总,”纪放牵着奶糖,偏头看了眼配合着他慢慢走的沈还,“那个游戏机……”
“嗯?”沈还垂眸看着地面。
“你不会说,那个也是员工福利吧……”
“不是。”沈还很快回答,“公司有意愿收购一家游戏公司,需要做一些市场调查和测试,回头我会让杨超布置下去,月底每人交一份测试报告上来。”
纪放:“……”
他已经听到了周桐和林琦的哀嚎。
他突然心中一动:“那我呢?也要交报告吗?”
沈还垂眸看了他一眼:“你想写报告吗?”
纪放摇头,口中嘟哝着:“算了,我还想多活两年。”
沈还突然停了脚步。
纪放已经走出去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去看。
微风带着荷叶的清香吹过,他拨了拨被吹乱的额发,正好捕捉到沈还一向冰冻的唇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人的五官长得极好,那一刹那的笑意似乎打破了他一直以来在周身竖起的高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看一些。
只可惜,笑意不过一瞬,沈还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纪放转回头,低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略快的心跳,对着拉布拉多笑道:“奶糖,走,看我们谁先到家!”
他身形一动,奶糖立刻兴奋地汪了一声,箭一般冲了出去。
一周后,纪放收到了蒋业发给他的签约通知,节目组考虑得很周到,给他们预约了S市一家有名的心理咨询室。
“这个心理咨询师很厉害的,”小王一边开车一边介绍道,“据说好多人想约他的号都约不到呢!”
纪放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看心理医生又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得好像很羡慕一样。”
小王嘿嘿笑着,把车停在诊所门前:“哥,我在这儿等你。”
纪放信步向诊所走去,却突然眯了眯眼。
不远处正一边接电话一边朝自己走来的高大身影,不用多看便能轻易辨认出是谁。
他脚步一顿,迎面而来的沈还已经看到了他。
“沈总。”纪放做了个口型,算是跟他打招呼。
“纪放?”一边的接待小姐姐笑着迎了上来,“进去吧,时间刚刚好。”
沈还挂掉电话转过身的时候,纪放已经进了诊室。
“你这种情况,是因为本身就有轻微的恐高,再加上曾经从山崖跌下受伤,再次站在自己无法完全保证安全的高处时,产生了应激反应。”心理咨询师看着这个漂亮的青年,“这种情况下,其实我们并不建议您在短时间内参与极限活动,因为无法预计下次应激反应下,您的病情是否会加重。”
纪放懒洋洋地半躺在治疗椅上,轻轻皱了皱眉:“我只想知道,你说的这种应激反应是否能消除?它可能会给我的工作和生活带来很多麻烦。”
“嘶——”心理咨询师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说道,“如果要快,非冲击疗法莫属,但我还是推荐系统脱敏疗法,你谨慎选择。”【1】
纪放挑眉:“算了,不如我自己去试试,就是……”
他犹豫了一下:“我刚才见到个朋友,能问问他为什么来这儿么?”
咨询师一摊手:“不好意思,我们是有职业规范的。”
“我明白,”纪放从桌上拿起咨询师的名片,“我看看您的主治范围也差不多能猜到了。”
咨询师暗暗翻了个白眼,把他送到门口:“体验之后记得回来跟我聊一聊,对你会有帮助。”
送走了这个,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一看屏幕,忙接了起来:“沈总,药有问题吗?”
“没有,”沈还回答,“只是,我刚才在诊所门口见到一个朋友……”
咨询师一下子乐了:“沈总,病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透露,不过,你朋友刚才也问了我同样的话。”
“是吗?那……谢谢了。”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让医生一怔,他还从来没听到过沈还如此愉悦的声音。
挂了电话,这位医生又思考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对啊,这两人如果能多交流,各自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沈还整理的资料里,给纪放印象最深的,是那家叫做“勇气”的极限俱乐部。
它新开不太久,各项设备都十分先进,体验者们给予的评分很高。
更重要的是,这家俱乐部的理念先进,对于“纪放”这种有轻微恐高但又希望能克服的体验者,会给予绿色通道,并配备专职的教练,全程指导。
于是在去节目组签约之后,纪放便来到了这家俱乐部。
分配给纪放的教练是章亮,在见到纪放的那一瞬,他疑惑地抓了抓短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这种情况前世见得太多,纪放只是冲着他微笑一下,并未回答。
见对方不愿多聊,章亮倒也识趣,马上开始专业的交流。
“纪先生,您的咨询师说您想要体验冲击疗法,但……”
他犹豫地看了眼纪放:“直面恐惧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心理冲击,您确定要这样?”
纪放轻轻皱眉:“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还是先试试吧。”
章亮没再说什么,在纪放签完免责条款后,径直把他领到了室内蹦极馆。
“根据您的情况,我们会先进行室内的训练,一个是测试一下您对高度的敏感程度,让您心里有个谱;再一个,咱们先练一练动作,等会儿真正上高台蹦极的时候,就不至于太紧张。”
室内蹦极馆有好几个高低不同的平台,纪放在章亮的帮助下穿上简易的蹦极设备,先从平地开始做前后的摆荡练习。
室内还有两个女教练在角落里训练,大概是为了做出演示效果来,两人在吊绳的牵引下,相互配合着做出各种动作,仿佛舞蹈般交错、旋转,姿态优美。
章亮陪着纪放欣赏了一会儿他们的训练,拍拍他的肩头。
“就是这样,很轻松是不是?来,刚才他们的那个动作,我们也试一试,”他说着做了个示范,“就这样,咱们向前冲,展开双臂。”
他的动作有力,虽没有那两位女士的柔美,但胜在刚劲,倒也赏心悦目。
“纪先生,您试试?”章亮停下动作,鼓励纪放,“别紧张,咱们第一次,做不好没关系的。”。
纪放朝他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后退将吊绳拉直,然后向前助跑几步,双臂自然舒展,长腿蹬地。
他身体本就清瘦,穿戴了紧身的设备之后更是显得腰细腿长。双臂自然伸展在身侧,向前荡起时腰肌用力稳住身体,双腿自然地摆出了一伸一曲的姿态,真便如白鹤亮翅般,在吊绳的帮助下,幽幽飞了出去。
“哇,好美!”不知什么时候,那两名女教练已经站在了章亮身后,“这要是穿上一身古装,真是仙气飘飘了。”
“嗯嗯嗯,就是古代的仙尊范儿!”另一个十分赞成,连连点头。
“这……”章亮有点尴尬地看向她俩,“你们电视剧看多了吧。”
“哪有,”女教练白了他一眼,“不过我看他真的很眼熟,诶,是不是……前段时间那个特别有名的MV?”
听她这么一说,另一位女生立刻拿着手机搜了起来:“真的真的就是他!哇,第一次抓住活的明星!”
章亮这才恍然,原来是那天在大屏幕上看过这位客户的脸。
他瞪了两个女孩一眼:“好了,少议论,别吓着顾客。”
说完他就赶紧上前去辅导纪放的另一个动作。
不过貌似人都逃不过八卦的心理,在半小时后的休息时间里,章亮颇有些兴奋地戳进了赵欣的聊天框:
亮子:哥,知道我今天遇到谁了吗?
你欣哥:谁?
亮子:就是上次咱们拍跑酷时,在大屏幕上看到的那个明星!
你欣哥:明星?反派那个?
你欣哥:在哪儿,你们俱乐部?哇,我也想去看美人!
亮子:……
休息的时间不长,章亮很快放下了手机,开始辅导纪放的低空跳跃。
第一次走上三米高的跳台,纪放心里有点紧张。
章亮在早前的交流中已经知道了纪放的问题,此时非常耐心,一手抓着他后背的安全绳,一边轻声鼓励他:“您可以不用看脚下,直接跳,我会拉好安全绳,下面也有气垫,很安全的。”
纪放慢慢走到平台边缘,向下看了一眼。一人高的橙色气垫给人很安全的感觉。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多恐慌,似乎比前世的症状还稍有减轻。
难道那只是个意外?
他朝章亮做了个“准备好了”的手势,在平台边缘站定。
章亮松开手指,他直直下坠,落入下方柔软的气垫中。
“真不错!”章亮鼓起掌来。
一连试了几次,室内的三米、五米、十米跳台,纪放都一一轻松通过。
章亮松了口气:“要不,咱们去外面的蹦极台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心理咨询师:你俩凑一对就啥问题都没有了-
【1】冲击疗法:直接使病人处于最恐惧的情境中,对放崽来说就是再从山上掉下来一次并保证安全,破除心理上的恐惧。系统脱敏疗法则是分阶段慢慢适应——
第25章 蹦极
“勇气”俱乐部的后方便是云峰山, 风景秀美。山下云归河奔流而过,到了“勇气”附近,河面变宽, 水流慢了下来, 正好作为蹦极最后的落点。
章亮带着纪放坐上了园内的小通勤车, 和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一对情侣。
女生在上车前就一直盯着纪放看, 看到她男朋友脸都要绿了, 这才迟疑问道:“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火光》MV里的小哥哥?”
纪放见已经被人认出来了, 干脆拿下墨镜, 大大方方地和女孩打招呼。
“啊,真的是你!”女孩一拍旁边脸色不善的男朋友,“就是你室友最喜欢的那个小哥哥啊!快, 给他发个消息炫耀一下!”
男生见女朋友这么说, 脸色这才和善了不少, 但依然伸手搂住了身旁的女友, 一直不肯松开。
纪放见状,朝两人笑笑, 看向一边的风景。
几人很快到了蹦极台下。
蹦极台建在半山腰, 看起来不过两层楼高的样子, 几个人沿着楼梯上去的时候都没怎么在意, 直到走在最前面的男生, 踏上了半封闭式的走廊,这才狠狠地“我操”了一声。
长长的半封闭式走廊从山中一直延伸到河流上方, 仅仅是朝左右两边看, 已经有了悬空的感觉。
到了走廊尽头, 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山风穿过走廊上方空空的窗栏,把他们的头发都吹得飞扬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章亮轻声问纪放。
纪放扶着走廊的窗栏,朝下看了一眼。
蹦极跳台虽然只有50米的高度,但因为建在山间,山岩耸立、流水潺潺,轻易便勾起了当时落下山崖的回忆。
他收回目光,闭眼压下脑中的幻觉,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他外表淡定,脸色却一点点苍白下来,章亮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向走廊顶端的两名教练挥挥手,示意让其他人先跳。
那对情侣很快穿好了装备,慢慢挪到跳台旁。
“你先跳!”小姐姐冲着男朋友道,“我就跟在你后面。”
男生抓着跳台的栏杆,脸色煞白:“等……等会儿。”
过了几分钟,小姐姐拍了拍男朋友的手:“行了么?”
“再……再等会儿。”
对话重复了三遍,小姐姐终于不耐烦了:“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胆子这么小?”
男生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纪放,嘴硬道:“你还说我,那个大明星还不是不敢跳?”
“怎么可能?”女孩回头看了纪放一眼,“你没看他拍的MV吗?那么高的悬崖说跳就跳了!”
纪放脸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叫起了苦:“那什么悬崖,都是在绿幕下拍的啊!”
怼完了男朋友,女孩又问:“跳不跳?”
旁边两个教练都看着他们笑。
“你们跳双人的吧!”章亮提议道,“美女你以前跳过吧?”
“行啊!”小姐姐潇洒一笑,“来,给我让个位置!”
男孩一见可以和女朋友一起跳,立刻就精神起来了。一手还牢牢抓着栏杆,一手已经搂上了女孩的腰。
要跳的时候,小姐姐突然叫了一声:“大明星!”
纪放抬起头来,就听她笑着说:“你也要加油!”
“好!”纪放忍着头晕站起身来,向她挥挥手。
女孩抱紧了男朋友,那男生面对着纪放,突然现出一个得意的神色来。在松手的一瞬间,他在那女孩儿额头上轻轻一吻,抱着女孩向后倾倒,跳了下去。
章亮在一旁失笑:“噢哟,有女朋友了不起么?”
他这么一说,纪放也笑了起来:“就是了不起啊!”
开了这么个玩笑,又刻意不再看下方的风景,纪放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挪动几步,坐上了装备椅:“来吧。”
“真可以啊?”章亮问他。
“其实……不太可以。”纪放冲着他勉强笑了一下,“我以前就是硬撑,撑过几次就会好很多,我试试看这次管用么。”
“哎哟小伙子,硬挺啊!”一旁一个教练道,“就凭你这精神,等会儿我快点推你下去。”
“哈哈哈,”纪放的心已经快跳到嗓子眼了,只好干笑几声。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钢架式的跳台十分窄小,走在上面的时候,光滑的边缘似乎就在脚边,感觉一不小心就会从跳台边滑落。
山风大了许多,似乎能把人吹得腾空而起。
由于脚踝被绑上了装备还连着绳子,他只能在两个教练的搀扶下,一点一点地挪到跳台的终点。
平日里两步就能跨越的距离,如今似乎被无限延长。
在这被延长的几分钟里,恐惧终于再一次成功地突破了纪放的心理防线,那一夜的暴雨、光亮与呼喊卷土重来。
“纪先生,纪先生!”章亮紧紧拉着他的安全扣,把他拖进来一点,在他耳边呼喊。
纪放勉强回过神来,就听见章亮说:“你这样不行,强行跳下去症状会加重的,要不,我带你跳?”
刚才男孩在女孩额头上的那一吻突然闯入脑海,纪放本能地抗拒,艰难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混乱与幻觉将意识冲撞得七零八落的时刻,他突然想起了生病的那一晚。
那一股雪后松林般幽微低调的冷香,曾拂去他所有的痛苦,带给他安全与平静。
可现在他在哪里?
像是上天给了他回应,他刚在心里问完,不远处的楼梯上便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长廊的另一端。
那人还穿着一身严肃的西装,衬衣的纽扣扣到喉结下,连皮鞋底敲打在钢板走廊上的声音都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是他一直很坚定地朝着纪放的方向奔来,然后站在了他的面前。
剧烈地跑动让他有些气喘,额上甚至微微渗出了汗珠,轮廓锋利的眼眸里,有止不住的担心与关切。
他偏头压了压呼吸,然后问他:“这里这么高,你愿意带我一起跳吗?”
山风似乎停止了呼啸,纪放站在跳台的边缘,被那股松林的微香包裹。
他看着沈还,努力勾了勾嘴角:“你怕啊?”
“嗯,”男人点头,“所以,你带我好不好?”
纪放的眼睛连连眨了几下,抬了抬下巴:“那你快一点,太慢了我不等你哦。”
沈还表情一松,示意章亮把纪放的安全扣抓紧,去了一旁的装备椅。
纪放略有些僵硬地偏头去看他。
男人快速脱下了昂贵的高定西装,直接将装备套在西裤和衬衫上,再在教练的帮助下,给自己套上安全绳扣。
最后,他来到纪放身前,俯身用一个金属的安全钩,将两人脚下的绑带牢牢连在一起。
纪放愣愣地看着他检查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锁扣,然后握住自己的肩膀。
似乎很轻松似的,他被沈还带着转了半圈,变成了他面对外面,而沈还背对山林的姿势。
纪放下意识地一把抓住沈还衬衣的前襟。
山风突然又回到了山谷里,还吹得更猛了,纪放紧张地看了眼半个身体悬空的沈还,嘴里嘀咕着:“这么大风能跳么?”
也不知道沈还是怎么听见的,对他做了个口型:“没问题。”
章亮和另外两个教练已经检查好了所有的安全装置,朝沈还竖了竖大拇指。
沈还垂眸看着眼前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的青年,目光在他难得显露的脆弱与依赖上停留许久,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准备好了吗?要跳了。”
纪放的表情很无措。
他的眼睛在自己抓在沈还胸前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茫然地问:“我该做什么?”
沈还一手拉着跳台旁的栏杆,腾出一只手,轻轻包裹住纪放的手,示意他松开。
可没等他松开一秒,沈还便握着他的手腕,把那只手绕到自己身后去。
然后换一只手,再牵过纪放的另一只胳膊。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低沉的声音在纪放耳边响起:“抱紧。”
纪放下意识地收紧手臂。
5,4,3,2,1!
章亮和两个教练一起倒数。
就在他们数到1的那一瞬间,纪放余光里看见沈还松开了两只手,然后,像是慢动作一样,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人便眼睁睁地一同向外倾倒而去。
他还来不及慌乱,两只有力的手掌便揽上了他的腰背与后颈,下一刻,他紧紧地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最开始的两秒里,纪放几乎要尖叫出声,强烈的失重感攫取了他的心脏。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于狂风暴雨之中,他无助地从高处跌下,落入一片空虚与黑暗。
但此刻,腰间和颈后的温暖生生将他从黑暗的记忆里拖拽了出来,而对方胸膛里热烈的心跳,一直在反复向他证明今时已不同于往日。
紧接着,失重的感觉消失了,风声重新在耳边呼啸,一个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没事了,想不想看一看?”
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
蓝与白,绿与黄,色彩在他眼前不断变幻,上下颠倒的世界让他分不清那些到底都是什么。
突然,腰间的手紧了紧,脚下的绳索狠狠将他拉了一把。
两人在反弹中迅速回复到了正向,他看到自己正在上升,直直地冲向刚才跳下的平台。
世界突然有了意义,那些色彩的碎片拼接起来,他看见绿色的山峦、黄色的土地,远方蔚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更远的地方,S市的美景在他脚下徐徐展开。
他愣愣地看着远方的一切,在心中赞叹着风景,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别人眼中的美景,那人的目光一直凝视在他的身上,再将看到的美景刻入心里。
最终结束震荡的时候,两人是头下脚上的姿势。
早已等候在下方的平板小船开了过来,沈还一手还揽着纪放的腰,另一只手熟练拉过船上递过来的绳索,任由下方的人牵引着两人在船上躺下。
“难受吗?”他低头看着苍白的青年,见他紧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语气中掺入了一丝担忧。
过了好半晌,他怀中的青年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浓密的眼睫轻颤,纪放对上沈还的目光,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眼中迅速泛起薄红,不过一秒,青年便再次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穿衬衫西裤和皮鞋蹦极,按道理说商业机构应该不会允许,这里算是私设吧,谁让沈总厉害呢?-
宝们,这本7号凌晨上夹子(新书千字榜),7号的更新会在白天或者晚上,凌晨不要等哈。
8号恢复早上9点的更新,并开始兑现承诺,每天的更新量尽量粗长,或许偶尔还加个更(我在胡说什么?)——
第26章 沈哥
其实纪放不想睁眼。
在第二次反弹的时候, 他就已经缓过来了。
虽然还有些头晕不适,但心中的恐惧已经消失,他在睁眼看到四周美景的同时, 也发现了自己的尴尬状况——他被沈还紧紧抱在怀里, 自己还死死搂着人家的腰!
不得不说, 这个怀抱真的太过舒适,沈还托着他后颈与腰背的手掌宽大, 给予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而让他紧贴的胸膛又极为温暖,就连男人强壮有力的心跳, 都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依赖。
不, 不该是这样的。
他想起了搬家那晚陌生的情绪冲击,而刚才在高台之上,沈还出现的那一刹那, 他也产生了同样的委屈。
尽管他并不愿意相信, 但这两次较量, 他都略输一筹, 被对方牵引了情绪。
但送甜点的那晚和晨跑的早晨,他明明就占据了上风。
几秒钟后, 纪放恍然。
优秀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只有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就范, 才会有机会露出破绽。
思及此, 他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
不用猜就知道, 沈还现在一定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心中本就还有些残留的委屈,只需要这一点情绪作为引子, 他便能迅速让泪水充盈眼眶, 当视线模糊成片的时候, 他又将连埋入了对方的胸膛,让泪水沾湿他的前襟。
沈还果然慌了,一手将他搂得紧紧的,另一手笨拙地轻轻拍在他的后颈上。
纪放在他胸前默默地贴了一会儿,听着男人越来越快的心跳,嘴角轻轻逸出一丝笑容。
脚踝突然一松,纪放腿上的绳子终于被解开,他轻轻动了动身子,脸颊也跟着在男人胸前蹭了一下。
一直轻拍着他后背的手迟迟没有再落下来,在他把脸颊撤离男人胸膛的时候,沈还的另一只手也迅速放开。
纪放用手臂在船板上撑了一下,打算坐起来。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臂力。
他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僵硬,在撑上甲板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纪放肘弯一阵脱力,他惊呼一声,又重新砸了下去。
下方的沈还迅速挪动身体,但他脚上的绳结还没解开,根本无法自如地控制角度,只能张开双臂,把砸下来的人往自己怀里带。
于是,原本要砸向船板的纪放转了个弯,一头撞进了他的肩窝里。
这一个突然变故,把正在给两人解绳结的教练都吓僵了。
云归河静水深流,小船此刻似乎与河水融为一体,成为河面一处奇怪的风景。
“噗,”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纪放也跟着发出低低的笑声。
他已经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干脆再一次把脸埋进了男人的颈窝,笑得浑身颤抖……
青年栗色的软发随着身体的颤动而起伏,轻轻蹭在沈还的下颌上,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布偶猫幼崽。
它总是喜欢爬到他的肩头,尾巴轻甩的时候,下颌便酥酥麻麻,肩上却有他贪恋的温度。
沈还的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哈哈哈哈,”船夫也指着他们笑,“小伙子萝白,幸亏你男朋友接着你,要不然蹦极没摔坐船上摔了,还不让你的朋友们笑掉大牙?”
听到这句“男朋友”,两人同时微微一僵。
纪放立刻撑着酸软的手臂爬了起来,轻声问:“你没事吧,沈……”
他突然停了口,瞟了一眼沈还,小声问:“我老叫你沈总是不是很见外?”
沈还的表情顿了一下,眼中似乎升起了些许热切。
纪放低着头:“我看章教练都叫你沈哥了,我也叫你沈哥,好不好?”
“嗯。”沈还的声音很低。
“那你……”纪放眼波流转,“要叫我什么?”
身前的男人一僵,一丝可疑的红晕漫上耳尖。
纪放瞟了一眼他的耳朵,若无其事地继续:“你可以叫我……纪放、小放、放放?”
沈还的耳朵已经充了血,颇有点狼狈地回道:“就……纪放吧。”
纪放想了想,点头道:“好的,沈……哥。”
他尾音轻轻地上挑,成功将男人刚褪下去的红晕又勾了起来。
纪放偏头笑了笑,这人……逗起来还真是可爱。
船到岸边的时候,沈还起身先下船,又转身一脚踏在船板上,向纪放伸出手。
纪放握着他的手上岸的时候,听见船工在身后嘀咕“感情真是好呢”,他才惊觉,刚才两人似乎都没有去解释这个乌龙。
河堤旁有个小小的陡坡,沈还牵着纪放下船后并没有放开手,反而握紧了些,带着他上了坡。
沈还的手指修长,掌心温暖,指尖却有点凉沁沁的,在纪放的腕骨上松松握了个圈。
纪放被他拉着,抬头去看。
沈还一身的衬衫都皱巴巴的,除了被各种安全带捆扎的印子,腰间还有被纪放双臂勒出来的褶皱。
想起刚才那一撞,纪放的目光在沈还肩上停留片刻。
“肩膀疼么?”纪放问。
沈还低头看了一眼,视线却在前襟的那点泪痕上一扫而过:“没事。你……”
他话未出口,章亮已经指挥着交通车冲了过来。
“沈哥!纪先生!”他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
交通车直接停在了两人身边,章亮跳下车:“沈哥你太棒了,原来还是全能选手!”
沈还没说什么,他也不在意,转向纪放:“纪先生,感觉怎么样?”
纪放回头看了眼让他心有余悸的高塔,沉吟片刻道:“我过两天会再来试试。”
“哇,纪先生,”章亮由衷地钦佩道,“您真是我接待过的,最有决心的顾客。您今天还要体验别的项目吗?”
沈还的目光立刻向纪放投来。
纪放的手脚都还是软的,闻言摇头:“我可能需要调整一下,下次吧。”
似乎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气氛一下子松快下来。
纪放这才发现,今天跟着沈还来的,并不是惯常和他在一起的助理,而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
见他看向自己,赵欣先咧嘴笑了:“你好,我是赵欣,是沈还的朋友。”
“你好,我是纪放。是Sh……”他没怎么注意,只是顺着赵欣的话往下说,可打算去说是“沈还的什么”时突然卡了壳。
他和沈还之间的关系太复杂,实在没法定义。若从表面关系来讲,难道要说是员工?
“哦哦,我知道,大明星嘛!”赵欣笑道,“我在MV上看到过你,那天看了MV以后,我把整张专辑都买了。”
“对对对,我也买了。”章亮在一旁应和。
所有人都上了交通车,纪放在窗边的位置坐下,章亮想坐到纪放身边去,却被赵欣拉到了前排。
沈还上车后扫了一眼车上的空座,坐在了纪放身边。
“沈哥,”纪放看着窗外翠绿的山坡,“你今天是来办事的么?”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前面的章亮倒是回过头来:“对了沈哥,您和赵哥是来补拍镜头的?”
看见纪放惊讶的眼神,他得意地解释着:“纪先生您看过我们俱乐部的系列宣传片没有?最受欢迎的跑酷的那个,就是沈哥给我拍的,他可专业了。”
纪放眨了眨眼睛,看向沈还,这人虽然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纪放却觉得,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窘迫。
“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纪放轻笑。
“那当然,沈哥他——”章亮一句话没说完,被旁边的赵欣拍了把后脑勺,把他的脑袋正了回去,“大人说话小朋友不要乱插嘴!”
章亮:“……”
他低头不再说话,却掏出了手机。
亮子:哥,这咋回事?你们不是来拍照片的?
你欣哥: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来看美人的。
亮子:那沈哥呢?他也是来看美人的?
你欣哥:你说呢?你沈哥可比我着急多了。
亮子:哦,也是,刚才在蹦极台上,他一路冲上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你欣哥:傻瓜!
回程不远,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
沈还和纪放去换衣服,章亮便陪着赵欣在休息区等。
墙上的平板电视上正在播放《火光》的MV,赵欣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纪放的脸,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起了什么,戳进了一个微信群。
你欣哥:家人们,你们认识纪放吗?
路人甲:看这称呼,还以为你家餐馆兼并了保健品业务。
你欣哥:神他妈保健品,是这个,大明星[图片]
路还是桥:哟,这个小哥哥这段时间很红啊,圈里都挺好奇的,怎么,欣哥你喜欢?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你欣哥:一看就知道你也不认识,你说你娱乐圈怎么混的,只玩带资进组吗?
路还是桥:[委屈]欣哥你欺负我。
赵欣在群里怼了一圈都没有结果,正要退出对话框,突然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陈:我认识,前段时间刚合作过,很好的演员。
赵欣一下子兴奋起来,他直接戳进陈修平的私信。
你欣哥:那个纪放,沈哥也认识么?
陈:认识啊,我那个公益短片不是沈还投资的嘛,他带奶糖去探过班,他俩好像以前也曾经见过,怎么了?
你欣哥:今天我去找沈哥嘛,结果我一个小弟跟我说,看见大明星要去蹦极,还找他做教练,我看沈哥那会儿正好开完会就跑去炫耀了一下。
你欣哥:结果你猜怎么着?沈哥的脸色刷地就变了,直接让他的助理把后面的行程全部改了期,几乎是跑着去了停车场。
陈:他去哪儿?
你欣哥:去蹦极的地方啊,那一路上车开的,我差点都跟丢了,到了地方又往蹦极塔上跑,我追都追不上。
陈:你不是跑酷冠军吗?
你欣哥:你别打岔啊,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大明星害怕不敢跳,最后,是沈哥主动去问他,然后抱着他跳的!主动!主动!主动!抱着!抱着!抱着!
陈:……你怎么这么激动?
你欣哥:我激动?你跟沈哥一起长大的,你见过他主动跟别人说过话?别说抱着,就连拉别人手这件事,我都不相信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们这边聊着天,那一边的群里却兴奋了起来。
路还是桥:陈导你认识啊,什么时间约出来吃个饭吧,我过段时间还要和他合作呢!
路人甲:合作什么?你又有新通告了?
路还是乔:就是那个《勇气之旅》嘛,我经纪人说有他。@欣哥@陈,你们怎么说一半跑了?私聊去了?
赵欣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消息。
你欣哥:你要见他,那我等会试试看请他吃饭,要是能约上,你们来么?
群里立刻沸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纪放:改个称呼以示亲近。
沈还:他叫我哥了好开心!——
第27章 朋友
纪放是跟着沈还进的更衣室。
温热的水流拍打在肩背上, 让他感到一阵放松。
先前因为恐惧而僵直的四肢,终于得到了放松和安抚,倦意也慢慢从脚底漫了上来。
他懒洋洋地在水柱下冲了几分钟, 等到身体都放松了, 这才穿好了衣服走出去。
他的脚步很轻, 走出淋浴间的时候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因此在看到前方的人影时, 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男人也是刚沐浴出来, 下身的西裤已经穿好,赤膊从运动包里又拿出一件衬衫。
纪放悄悄后退了两步, 却忍不住又看过去。
男人的背部肌肉结实却不夸张, 随着他拿起衣服的动作现出漂亮的线条,宽肩向下逐渐收束,劲瘦的腰部线条没入笔挺的西裤之中, 凸显出一双长腿。
白色衬衫轻轻扬起, 遮住了那一身诱惑, 却欲盖弥彰般, 在禁欲之下悄悄散发着魅力。
纪放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突然想起了那天和陈修平在咖啡馆的对话。
他说过, 他希望能成为演技上的体验派, 而体验派的真谛, 就是从自我出发, 把自己真正放入情境。
曾有人说过, 如果你要用体验派的方式去饰演一个恋人,那你必须找到对方身上你真正喜爱的点, 然后把这份喜爱拿出来给角色。
他现在发现, 其实这并不难。
他顿了半晌, 再探头看出去时,沈还已出了更衣室。
沈还一来到休息区,赵欣立刻站了起来:“晚上去我那儿?路乔他们都在,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他一偏头看见纪放出来,忙朝他也招招手:“大明星,晚上一起吃饭?”
纪放下意识地看了眼沈还:“你们朋友间聚会,我去不好吧。”
“嗨,有什么不好?多交几个朋友嘛。”赵欣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做了决定,“走吧,就去我那家景观餐厅。”
纪放是搭车来的,沈还和赵欣都各自开车,纪放走出俱乐部的时候,沈还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站在车边等他。
扎扎实实辛苦了一天,还伴随情绪的巨大起伏,纪放坐上车后没多久,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
沈还偏头看了眼在副驾驶上频频点头的纪放,伸手关掉了导航的语音提示。
大半个小时后,赵欣踏入自家景观餐厅的包厢,立刻受到几位好友的欢迎。
“欣哥,纪放呢,没请到?”年龄最小的路乔看看他身后,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赶忙问道。
“坐沈哥的车呢,”赵欣坐下先灌了口水,“他开车你们也知道的,在市内时速从来不超过50。啊不……”
今天可不就是破例了一回?
路乔猴急:“那也应该快了,你问问?”
赵欣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却被对方拒接。
连续三次后,他老老实实地发消息问:哥,你人呢?
沈还:快到了。
你欣哥:您那是在爬呢,不,爬也该爬到了。
他发完信息盯着屏幕半天对方再也没回,只好冲着路乔一摊手,一脸无可奈何。
天已经黑了,迈巴赫依旧在路上慢慢行驶,好不容易才挪到了酒店的停车场。
沈还停车熄火,看向副驾的方向。
纪放系着安全带,靠着椅背睡得正香。
浅淡的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正落在纪放安静的睡颜上。
沈还的目光掠过青年光洁的额头,沿着挺直的鼻梁一直向下,在鼻端之下停留一瞬,又慢慢转回他的双眼。
大概是觉得被安全带绑着不舒服,青年歪了歪身子,尼龙带的粗糙的边缘在他白皙的颈脖处划出一道淡淡的红痕。
沈还轻轻按下卡扣,缓缓将安全带送入车门边的卡槽中,俯身去看纪放脖子上的痕迹。
月光下,红痕浅淡无碍,纪放放了心。
刚要去叫他,目光却倏地一凝。
红痕之上,纪放小巧的喉结旁,那枚吻痕般的胎记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沈还的目光倏地避开了那枚胎记,他垂眸正襟危坐了片刻,这才伸出手,轻轻去摇纪放的肩膀。
“唔——”纪放眼睫轻眨,睁开了眼睛。
“到了么?”他轻轻伸了伸手臂,伸了个小小的懒腰。
“辛苦沈总了。”他弯唇一笑。
他说完便推门下车。
“纪放,”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叫住他。
纪放闻言,绕过车头,来到驾驶座边。
沈还半垂着眸,目光落在方向盘上:“你刚才,又叫我沈总……”
纪放挑眉,在心里过了一遍刚才自己说的话,哑然失笑,原来他在纠结这个。
他弯腰趴在车窗边,凑近沈还:“哥,你别生气,我就是一时顺口。再说,你也是我老板没错呀。”
沈还转过头来,眼中似乎带着无奈。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纪放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下车了,沈……哥。”
他故意一字一顿咬得清晰,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去看他。
在浅淡的月光下,他依稀能看见,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眼中透着欣喜。
很好。
纪放回头看向植物园,脚步中都增加了几分雀跃。
赵欣安排的,是这所餐厅里的特供VIP包房。
门口是中式的庭院,竹林掩映,小桥流水。
房间内模仿了古时“流水席”的模样,一道人造山泉自房间一侧流入,弯弯曲曲穿过房间,在另一侧汇集成小小的水潭。
墙角跪坐着一位乐师,垂眸敛目,手中的琵琶幽幽倾泻出古朴的乐曲,与“山泉”的流水叮咚相映成趣。
只可惜这么好的环境,这一群人却毫不在意,蔫蔫地坐在水边聊天。
路乔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戳了戳赵欣:“来了没有?”
赵欣口里敷衍着,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诶,来了!”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门外的小巧拱桥上,首先出现的是高大的沈还,紧接着,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踏上桥面,脚步从容。
不知怎的,他那悠然的脚步,竟和身周的琵琶声一一应和。
在他站定在桥心的那一刻,房间里雅雀无声,似乎连墙角的琵琶声都断了一瞬。
路乔戳了戳赵欣:“我怎么觉得,你这院子,是专门为他造的?”
说来也奇怪,这帮人刚到这里的时候还开着玩笑,说该搞个换装环节,要不然他们这一身现代装,出现在这么古雅的庭院和房间里,简直白瞎了这么好的气氛。
可这会儿纪放同样是简单的白T牛仔裤,看起来却和这里的氛围无比和谐。
陈修平却双目晶亮,闻言拍了路乔一把:“你才知道自己混娱乐圈多么失败?好的演员是可以自动调整自己的状态,和演出环境融为一体的。喏,这就是典范。”
路乔平白被嘲,嘟囔一声:“人家是歌手又不是演员。”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门口,一行人忙站起来迎接。
沈还给纪放一一介绍。
赵欣和陈修平都已经算是熟人,方嘉林是金融业的二代,路英和路乔则是兄弟,家族生意在消费品领域。
“等等,我和他不一样”路乔不满沈还的介绍,自己挤到前面来,冲着纪放咧嘴一笑。
他在一群人里个子最小,年龄看起来也不大,眼中一派天真,上来就拉住了纪放的手。
“我是路乔,歌手,下个月会和你一起上‘勇气之旅’!”
纪放被他握了手,只觉得触手温暖,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沈还的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一瞬,伸手轻轻在纪放肩上揽了一下:“入席吧!”
“等等,我要和纪哥坐一起!”路乔立刻抛弃了亲哥,挤在了纪放的旁边。
房间里乐声又起,菜肴也顺着流水慢慢流入房间,再由服务员处理上菜。
“来,欢迎咱们的新朋友!”赵欣率先举杯。
“对,新朋友。”方嘉林笑道,“你不知道,沈哥带一个朋友来有多难。从小都是我们黏着他,他都不理我们。”
众朋友一阵哈哈哈:“今天你一定要多喝两杯。”
纪放端着酒杯和大家遥遥一碰:“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说完一抬头,将杯中之酒尽数吞下。
“好!”方嘉林笑道,“终于来了个爽快的。”
他亲自提了青花瓷的细柄酒壶,隔着沈还便要纪放再满上,却被按了回来。
方嘉林横了沈还一眼:“你要开车不喝酒,怎么也不准别人喝?”
他和坐在对面的赵欣视线对上一瞬,悄声靠上去问:“怎么,舍不得?”
沈还神色一怔,推开他道:“别乱说。”
赵欣见沈还好像有点冷脸,忙上来打圆场:“没事的,今天喝的是低度米酒,跟甜水似的,今天纪放不是体验了蹦极?那这个压惊再合适不过。”
“哇,纪哥,你今天蹦极了啊!你不怕吗?”路乔一脸惊讶。
纪放回头看他:“怕啊,但想着到时候上综艺,总不能太难看,所以先去练练。”
他看着路乔一脸的恐惧,笑问:“下次一起去?”
路乔忙摇头:“不不不,我是自然派。”
“自然派?”纪放不解。
“嗯嗯嗯。”路乔一脸认真,“‘勇气之旅’不就是要反应出艺人真实的状态么?我要向他们展现真实的我——如果太吓人了我就弃权!”
看着他这一脸“英勇”,他哥路英嗤笑一声:“那你估计没有上场的机会了。”
路乔微笑:“没事,有纪哥这种敬业的做红花,我绿给你们看就好。”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帮人虽然都是各界的精英和二代,但都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饭桌上学不来老一辈那种明争暗斗的劲儿,聊来聊去便说起了往事。
“你不知道吧,”路英笑着对纪放说,“以前读书的时候,老方和老沈就是死对头。”
赵欣也跟着起哄:“这个我还不知道呢!”
他接着和纪放解释:“我和沈哥是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他们是真发小,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
纪放睫毛忽闪一下:“那为什么是死对头?”
“哈哈哈,”陈修平笑道,“沈还是几岁?我记得他比我们小一岁,十岁多一点吧,到我们六年级来插班。结果就那么半年,居然抢走了老方蝉联几年的校草称号。”
路英也跟着哈哈笑:“他就来了一个月,那年情人节老方的情书和巧克力就少收了一半,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变心,气得老方跟他打了好几架!”
纪放听得有趣,轻轻拿手肘碰了碰沈还的胳膊:“那你打赢了吗?”
方嘉林连忙起身:“都是黑历史,不说了不说了。”
大家又一阵哄笑。
赵家的高级餐厅请的都是各大菜系的名师,色香味俱全。酒桌上热闹,单是方嘉林和赵欣两人便能撑起气氛。
纪放就静静坐在座位上,手里端着半杯米酒,一边慢慢抿着,一边听他们讲小时候的趣事。
有沈还在一旁守着,从开席到现在,他也就才喝了不到两杯。
席间沈还接到一个电话,大概是海外公司打来的,事情有点急不得不接,他捂着话筒站起来,警告地看了眼方嘉林和路英:“不要灌他酒。”
路英笑眯眯点头:“放心放心。”
沈还一出包厢,方嘉林立刻挪了个位置,端着酒杯来到纪放身边:“有没有特别想知道的?今晚买一送一。”
纪放偏头一笑:“没有。”
“怎么可能!”方嘉林一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的表情看着纪放,“过这个村你可就找不到我们了。”
纪放握着酒杯,眼波流转:“你们不是死对头么?”
“呿,那是以前,后来沈还被他收买了。”路英笑着说。
纪放挑眉,难以想象,沈还这样一板一眼冷冰冰的,居然会有人想收买他。
他都不用说话,目光中便清晰地表达出“我不信。”
“嘿,你不知道。”方嘉林说,“后来上了初中,我发现,沈还有个绝活——模仿家长签字特别像,我那时成绩不好,回回考试就靠他了。”
这简直就是调皮捣蛋的学生梦寐以求的能力,怎么能不和他搞好关系?
纪放眨了眨眼:“他不是学霸么?还需要冒充家长签字?”
方嘉林一愣,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看了眼陈修平:“老陈,为什么?”
陈修平喝了口酒:“他那会儿没人管啊,沈家只要求他成绩好,但又从来不管他,所以就靠自己了呗。”
几人之间对此似乎有所顾虑,对视一眼,都停下了话题。
纪放皱了皱眉,难道沈还家里还有什么秘密?
纪放笑着和陈修平喝了一杯,岔开话题:“沈哥这么帅,上学的时候追求者一定很多,他一直都是这么冷冰冰的么?”
说到这个,大家都有话说了,什么“冷着脸把递情书的学妹吓哭了”啊,什么“学姐连续两年打卡问候都没能把这块冰捂化啊”,还有“学弟跟踪被他暴揍”啊……例子举了一大堆。
“暴揍?他真的那么凶?”纪放一脸兴趣。
“喏,我就说有你感兴趣的吧,”方嘉林举杯,“喝一个?”
纪放把杯里的米酒一饮而尽。
“其实都怪那个学弟,一开始还算是正常追求,后来就有点变态了,据说还偷过沈还的内衣,又在公共场合公开求爱。”
“我记得当时沈哥不堪其扰,他还带了人去校外堵沈哥,结果就被沈哥给揍了,据说以一敌五,从此一战成名,再也没有人敢骚扰他。”
纪放皱眉:“他这都招的什么烂桃花?后来呢?”
“后来?”路英想了想,“反正沈家没来人,但当时的监控录像被人送到了学校,那个学弟就转了学,没消息了。”
沈还回来的时候,这一趴已经过去了,纪放手里还是半杯米酒,正和路乔说着综艺的事。
沈还坐下,看了眼纪放手里的酒杯。
刚才说得热闹,和纪放频频碰杯的众人都低头吃菜,不提喝酒的话题。
赵欣说的没错,那米酒的确甜甜的,但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喝完以后后劲儿却很大。
等吃晚饭聊完天,纪放上沈还车的时候,脚步竟然有些虚浮。
沈还看着他软软靠在副驾上,倾身过去,帮他把安全带拉下来。
那一下动作里两人离得很近,沈还甚至能感觉到纪放温热的呼吸和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他顿了一下,扯下安全带,插进卡扣里。
“怎么还是喝酒了?”他沉沉地问。
“没喝多少,”纪放放松地弯了弯嘴角,“你的朋友们都很好。我很羡慕呢。”
沈还的动作顿了一下:“只要你想,他们就也是你的朋友。”
纪放轻轻地笑了:“嗯,沈哥,我们也是朋友。”
米酒的酒劲不小,等沈还把车开到别墅前,纪放已经在副驾睡着不说,连叫都叫不醒了。
沈还看了眼隔壁别墅依然亮着的客厅,那帮宅男还在日夜颠倒地写代码,怕是没法照顾人。
他略一沉吟,帮纪放解了安全带,托着他的后背与腿弯,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白天蹦极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人单薄得厉害,这会儿把人抱起来,竟觉得毫不费力。
轻轻把人放在客房的床上,帮忙脱了外套鞋袜让他舒服些,沈还轻轻叹了口气。
或者醉话不可信,但纪放最后那句“也是朋友”却让他无端在意。
奶糖一直跟着他们,这会儿见纪放睡着,立刻自觉地爬上床,拿鼻头轻轻拱了拱纪放的脸。
感觉到了奶糖的存在,纪放习惯性地一翻身,已经搂住了奶糖的脖子,脸颊在狗狗柔软的皮毛里蹭了好几下,他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沈还拉过薄被给纪放盖好,望着一人一狗的和谐画面,目光深沉。
他竟然,有点羡慕奶糖。
第二天早上,纪放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看着熟悉的客房和身旁的大狗,他揉揉眼睛,略做洗漱,回了隔壁别墅。
隔壁的“大网吧”里,杨超三人正在埋头工作,厨房里却传出声响。
纪放刚走到楼梯旁,那边便转出个中年阿姨来。
“是纪先生吗?”阿姨手上还拿着块抹布,“早饭还没吃吧,我煮了粥,给你盛一碗?”
宿醉的纪放心中一阵感激,这会儿有一碗美味的粥实在是太好了。
那头杨超已经看了过来:“这是孙阿姨,一直照顾沈总饮食的,以后也会来给我们做饭。”
纪放笑着说了声好,洗了手在餐厅坐下,阿姨已经端了粥上来。
香米已熬得绵软、粘稠,粥中翻滚着浅色的肉糜、翠绿的青菜末,再滴上几滴香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入口爽滑,暖暖的一口下肚,昨晚被酒精□□的肠胃被悄然安抚,连精神都振作了几分。
周桐和林琦被香味引诱得受不了,猴儿似的窜了过来,还拉上一个杨超。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在桌边坐下,一人盛了一碗粥,陪着纪放一起喝。
“味道怎么样?”阿姨看他们吃粥的样子像是看着自家的晚辈,“我熬了一个多小时呢!”
“真好喝!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粥。”纪放由衷地赞美。
周桐心急,被烫了舌头,也跟着含糊夸赞:“好喝,好喝!”
阿姨乐得合不拢嘴:“不是我自夸,我熬的粥,就连沈总都说好吃呢。”
纪放心中一动,掏出手机来给餐桌拍了张照,发给了沈还。
纪放:员工福利?
对话框顶的“正在输入中……”闪了几回,纪放粥都快喝完了,这才收到一个“嗯”和一张图片。
沈还偌大的餐桌上,放着一罐粥、一个碗、一把汤勺,奶糖的大脑袋枕着桌沿,双眼闪闪地看着镜头,拿着手机的人影被灯光投射在餐桌上。
似乎……有一点,孤独。
纪放看着那张图良久,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回了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
沈还:羡慕奶糖,可以抱着老婆睡。
纪放:沈哥,我们是朋友——
第28章 反叛
从那天起, 沈还直接让奶糖住在了隔壁的别墅,每当纪放偶尔有睡过头的时候,便会接到集团总裁的特殊员工福利——电话三声和在他身边嗷嗷叫着拖他起床的奶糖一枚, 搞得他再也睡不下去, 只得赶紧爬起来下楼。
S市很快进入了盛夏, 一天夜里下起了雨,纪放在雷声中醒来, 风夹带着雨丝从敞开的小露台飘了进来, 把窗帘吹得扬起。
奶糖嗷呜一声又接着扒下,纪放迷迷糊糊地起身去关玻璃门。
等他回到床上躺下, 眼前突然一阵光亮闪过, 有雪亮的光柱透过雨幕,从露台的天花板上扫过。
似乎有低低的交谈声、车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在暴雨声中变得模糊。
第二天一早, 雷雨停歇, 纪放带着奶糖来到楼下。
平时这个时候, 沈还早就一边做着热身一边等着他们到来。
可今天, 别墅前的绿道上空空如也。
“这是睡过头了?”纪放疑惑地给沈还打了个电话,传来的却是关机的提示, 发了消息也没回。
他换好运动服, 带着奶糖去了湖边。
可他刚跑了半圈, 便渐渐放慢了脚步。
天气很好, 空气尤其新鲜, 湖中荷花摇曳。
早已习惯了跟在那个高大身影之侧,看着他舒展的姿态, 听着他时不时的指点, 如今身边空无一人, 他居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伸手撸了奶糖一把,他干脆停了下来。
再打一次电话,依然是关机的提示。
再也没了跑步的兴趣,他干脆带着奶糖,从湖中的九曲桥上走了回去。
别墅里的一帮宅男昨晚熬了夜,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在补眠。
纪放随便吃了点早餐便回了房间。
等到一个电话将他惊醒,纪放这才发现,他已经坐在自己房间的小露台上,盯着隔壁的别墅门发呆到了九点。
“不好意思啊纪哥,”手机里传来路乔的声音,他们原本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勇气’,“看样子是老天都不想让我去冒险,我今天临时有个通告,不能去了。”
纪放笑了一下:“你确定不是因为你故意让经纪人给你安排的。”
“哪儿能呢!”路乔有点不好意思,“你一个人不要紧吧?”
“没事。”纪放回答,“我以前不也是一个人去的么?”
“那不一样,”路乔呵呵笑着,“上次不是有沈哥陪你嘛,要不你叫上他?”
他停了一秒,又突然道:“哎呀我忘记了,沈哥去F国了。不好意思啊纪哥,你真的只能一个人去了。”
路乔那边估计赶着时间,很快挂断了电话。
纪放放下手机,又有点发呆。
去F国了……为什么都不跟他说一声呢?
纪放有些自嘲地弯了弯嘴角:“连路乔这个同学的弟弟都知道,却连给我留个信息的想法都没有,我这一早上,又矫情了个什么劲儿?”
纪放冷着脸站起身来,换好衣服去了“勇气”。
这一次没再急着去蹦极,而是把其他的项目都一一做了体验,最终选择了攀岩和高空滑索。
依旧是章亮全程辅导,他笑呵呵地把纪放领到了俱乐部的岩馆。
面对覆盖着密密麻麻不同颜色岩点的攀岩墙,章亮并没有对第一次攀岩的纪放做任何要求。
“你先别管别的,爬一爬试试看。”
穿上专业的装备,纪放轻轻拉了拉身上的安全绳,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这位是你的新客户?”一个来玩的女孩站在章亮身边轻声问。
“嗯,今天第一次攀岩,你看怎么样?”
“爬得很好啊,比我第一次强!”女孩的目光落在纪放身上,“体重轻、身材也好,身体的协调性……哇,好棒!”
墙上的纪放此刻正爬到一半的位置,密密麻麻的岩点突然断了线,只剩下岩壁的凹陷和两个离得极近的小凸起。若想向上爬,必须快速换脚以减轻上臂的压力。
对于毫无经验的攀岩者,这已经是无法逾越的障碍。
纪放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犹豫了几次之后,他选择了在踏上岩点的同时摆荡身体,试图用手指勾住上方的突起之处。
左脚脚尖在岩点上使劲发力,他双臂伸展,如舞蹈般在半空中做了个半身的旋转,右脚在一个弧度极小的凸起上一蹭,身体立刻拔高了好几厘米,举过头顶的右手指尖已经扣住了上方的着力处。
“啊!”章亮在心里叫了一下,立刻准备好冲上前去。
这个动作若是攀岩老手来做,也只有大概一半的成功率,纪放竟然第一次就做到了。只可惜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经验,后继无力,在单手单脚坚持几秒后,还是从岩壁上掉了下来。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看着纪放在安全带和保护器的作用下,以并不算快的速度落下,女孩有些奇怪,随即她恍然大悟,“他恐高?”
章亮已经冲到了下落的纪放身边,着急问道:“你怎么样?”
纪放失笑:“你怕什么?我上次从十米跳台上下来,也没事的呀。”
章亮松了一口气:“那可是在你蹦极实地跳之前。后来经过了那么大的心理冲击,很多人的恐惧边界都会后退的。”
章亮仔细观察了下纪放的脸色,发现他真的没事,这才放了心:“好,你喝口水休息一下,我来教你怎么规划路线。”
纪放一转身,那位小姐姐已经递上来一瓶矿泉水。
“谢谢!”纪放冲她微微一笑,举了举自己的运动水壶。
那美女倒也不在意,潇洒一笑,掏出手机来:“我没别的意思,这里攀岩的人不多,咱们交个朋友。”
纪放弯着眼角,看了眼章亮:“我不方便拿手机,回头让章亮推给我吧。”
面对着纪放变相的婉拒,女孩哈哈一笑,跑到章亮身边小声说了点什么,径自去玩自己的了。
纪放喝了口水,悠悠看着远处一个正在攀抱石的小伙子,一个手滑,从四米多高的墙上摔下,跌进下方的软垫里。
心理冲击……吗?
其实这几天,他时不时便会想起那天的蹦极经历。
鼻端是清幽的雪后松林,身前是温暖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身后还有灼热的掌心将他紧紧搂住。
除了最初的两秒心悸,他只感觉到让人依恋的安全感,即便在那两秒里,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被人密密地护着,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今天……
纪放在心里冷哼一声,先给个甜头再玩失踪,PUA的新套路吗?
他闭眼一瞬又睁开,拒绝再想起那个渣男。
“勇气之旅”的攀岩项目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体力,毕竟这不是个专业的节目,大家也不想看到明星们一个接一个从岩壁上掉下来的场景,以前在这个项目中,节目组通常会安排一些很有迷惑性的路线,让攀爬者陷入无处可走只能放弃的尴尬境地。
因此,纪放这次主要学习和体验的,是攀岩者所说的“读线”能力。
章亮再次对他的学习能力惊讶到目瞪口呆。
在纪放迅速判断出十几种正常的攀岩路线,并指出一条捷径时,章亮挠了挠短发:“你以前真的没想过来尝试一下攀岩吗?就你那点轻微的恐高,不至于啊。”
纪放垂眸轻笑。
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小演员,每日奔波在各处片场,别说攀岩,他连学习和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而后来……玩乐对他而言,只会增加负罪感而已。
这一辈子,或许会不同吧。
纪放在攀岩馆练了近三个小时,在章亮的坚决阻止下才停了下来。
而下午的高空滑索,相对于早上的强度,简直就是休息了。
高空滑索就在离蹦极塔不远的山中,几条钢索连接了山头和云归河对岸的塔台。
穿好特制的安全装备,纪放回头向章亮竖了竖大拇指,迅速向河面滑去。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却不似坠落那一晚的哀嚎。
纪放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把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那天之后,纪放几乎是每天都会去一趟“勇气”,很快跨越了从初学到5.8难度的阶段。
三天后,在连续三次轻松完成三条线路的5.9级难度后,开始向业余爱好者的最高等级5.10进发。
而他每日的晨跑也在奶糖的督促下坚持了下来。
某日清晨,纪放带着奶糖,终于完成了晨跑绕湖三圈的壮举。
他扶着膝盖喘气,汗水从额头上流下,顺着鼻尖滴入草地。
奶糖在身旁快乐地绕着圈子,欢快地摇着尾巴。
观澜苑的早上很静,日出很美,风带来荷叶的清香,粉红的荷花花苞迎风摇曳。
所有的一切都很好,所有的进展都很顺利,
当他带着奶糖从草地上起身,把牵引绳的挂钩扣在自己的运动腰带上时,
纪放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沈还了-
沈还其实不是故意不给纪放留消息。
那天夜里,F国分公司紧急报告,原本与君懿签订了独占合约的F国某知名化妆品经销商,突然入驻其他平台,理由是销售不达预期因而不得不拓展业务。
别看皮埃尔平日里和沈还称兄道弟,到了牵涉利益的时刻却完全不念旧情,态度强硬。
本就是F国公司率先撕毁协议,他们却找到了当初协议中的一个小漏洞,有恃无恐。
李铭在车前座向沈还汇报:“这项合作当时是您大哥亲自牵的头,也是他主持和F国人签的协议,那会儿,您正在做A市市中心商业城开发的案子,协议签完几个月后才从A市回来。”
沈还在后座翻看着合同文件,低低“嗯”了一声。
李铭对他的冷淡早就习以为常,只是……
回头看了眼老板手里的一大堆资料,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
这种老是替别人擦屁股的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还因此飞去了F国,路上飞行的十几个小时里,他已经把当初所有的合同和这几年的销售情况全部梳理清楚,到了F国便直接上了谈判桌。
那天的谈判一直持续了十几个小时,连饭都是在谈判桌上吃的。
等沈还终于有时间喘口气想要给纪放发消息时,已经是国内第三天的深夜。
那天他走得匆忙,又是半夜,怕扰了纪放的睡眠,可就这么一念之差,已经过了两三天,再专门去说又似乎太过刻意,沈还怀着纠结的情绪陷入了几十个小时以来的第一次睡眠。
好在又谈了两天,沈还终于安抚住了F方,并将协议修改到无懈可击。
沈还立刻让助理定了最近的航班,匆匆回了国。
李铭匆匆跟着沈还走出机场大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老板的脚步比平时快了好多。
一上车,沈还便交代:“观澜苑。”
可他刚拿出手机,电话便响了起来。
平日里沈还接电话很快,几乎是不到三秒钟,要么接起要么挂断。
可李明在副驾上听见铃声响到了十秒,却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老板正深深地皱着眉看着手机屏幕。
李铭:……还从来没见过老板露出如此嫌恶的表情。
沈还终于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去一趟D城,”电话里传来沈老爷子威严的声音,“浩瀛和小寰在那边有点麻烦,你去处理一下。”
话音的背景里,传出沈世斌的叫声:“老三,一定要把浩瀛救出来,你快去……”
沈还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司机说:“把李铭送到巴士站,我们去一趟D城。”
去往D城的途中,沈还的电话又响了。
这次却是陈曼彤。
一接通电话,就听这位师姐说:“听说你要去D城,需不需要帮忙?”
沈还闭了闭眼睛:“你怎么知道?”
陈曼彤嗤笑一声:“沈家呢,多少人盯着,大概也就是你家老爷子觉得自己做得挺隐秘吧。你这趟去F国,等会儿还要去D城捞人,问问路家、赵家、方家,谁会不知道。”
沈还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抵触:“你不会就是来嘲笑我的吧。”
“不是不是,”陈曼彤笑道,“我是来刺激你的,顺便告诉你,你那两个侄儿是昨天去了D城飙车,大概是玩兴奋了又去了一家会所喝酒,晚上D城公安部门接到举报,说有人聚众吸DU,于是突击检查。你那两个侄儿便在其中。”
沈还皱眉:“陈大小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曼彤:“当然啊,我家本来就是D城人,那边亲戚一大堆,你别忘了,你师姐我是学法的,D城系统内这点人脉关系还是有的。”
沈家的司机吴叔隔着后视镜向后瞟了一眼。
沈还皱眉:“能打听到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陈曼彤估计是有电话进来,说了声“你别挂,等我一会儿,电话里便没了声音。”
沈还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吴叔,你平时接送他们多,浩瀛和小寰,他们曾经接触过毒品吗?”
吴叔有点心虚地垂下眼:“应该没有吧……”
沈还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陈曼彤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那边说了,小寰尿检没问题,但沈浩瀛阳性。不过你放心,惩罚应该不重,也就是交罚款再拘留十到十五天,拘留没法免除但可以商量按照最低标准执行,我也可以给他找个好一点的看守所。”
沈还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怎么可能?一定是他们的检验部门弄错了,我们沈家的子弟怎么可能吸DU?”
陈曼彤:“嗯???”
沈还:“我们兄弟三个和那两个小辈,从小就听父亲反复强调不可以沾毒,而且沈家知法守法规规矩矩,等会儿我亲自去问他们领导,我相信法律一定会还浩瀛清白!”
吴叔:“……”
陈曼彤:“行,我明白了。”
D城距离A市不远,车程大概3个多小时,陈曼彤发来了具体的地址,迈巴赫很快停在了派出所门口。
派出所里闹哄哄的,这帮富二代都喝了酒,平时又都嚣张惯了,被抓进来的几个小时里一直在折腾。
这帮人被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在门口民警的监督下,一人一支笔一张纸,蹲在那儿填表格。
沈寰就是其中一个。
见沈还来了,他立刻起身,却被一旁的民警喝道:“谁让你起来的?”
沈寰指指门口:“我叔来了。”
民警看了眼门口,回头揶揄道:“你爸来了都没用!你以为你还不满18岁需要大人来接?赶紧自己把表格填好了,写完了才能走!”
沈寰低了头,赶紧把表格填完了,那民警接过来看了半天,才朝他挥了挥手。
沈寰赶紧起身,三步两步跑到他叔旁边。
“沈浩瀛呢?”沈还问。
门口的民警看了他一眼,又瞟了眼手边的资料:“沈浩瀛是吧,尿检阳性,需要拘留十到十五天,你是他亲戚?先过去把罚款交了。”
沈还和侄儿对视一眼:“罚款没问题,就是这拘留……”
民警挥挥手:“这个我管不了,你们有意见跟我们队长说。”
接待室那边早已排成了长队,两人走过去站到队尾,接待室里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很抱歉,您的儿子已经满了十八岁,是一个可以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了,所以拘留的处罚必须他自己承担……”
“拘留是行政处罚,不能用罚款冲抵,您先去把该交的罚款交了,给他准备几天的生活用品吧……”
“您的心情我理解,但这里是公安机关,我们依法执法,法律规定怎么肯能随意更改?”
沈还冷着脸看了眼侄子,沈寰立刻凑上前小声说道:“沈……呃,浩瀛哥说他新添了台跑车,要和几个哥们过来赛一赛,我一时好奇……”
沈还:“说重点!”
沈寰:“噢,飙完车我们一起去了一家KTV,再后来,有人带来了一点那啥,然后,我们就被抓了。我没沾那些……”
接待室的门开了,沈还深深地看了侄子一眼,迈进接待室内。
沈家老宅,书房里,沈世斌早就到了,这会儿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老爷子面前,哀哀控诉着:“老三这是想弄死浩瀛啊,怎么就把人关起来了呢?他还专门跑去一趟就是这个结果?明明就是故意针对我们!”
“爸,爸!老三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这次您一定要好好管管,替我们做主啊!”
沈宏业皱着眉,在书桌前跺了两步,抬头问秘书:“律师来了吗?”
秘书微微点头。
沈老爷子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眼中的遗憾一闪而过:“行了,你先起来,坐到里间去,让外人看了不成样子。”
不一会儿,沈氏律师团队的刘律师急匆匆走了进来,递上一份报告。
沈宏业皱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浩瀛怎么会被D城拘留?你们不能把人弄出来吗?”
“沈董,”刘律师额上冒出细汗,“我们调查过了,大公子本是和几个朋友到D城的废弃机场路飙车,然后去了一家KTV放松,但因为有人举报,在……吸DU现场被抓,当时就做了医学检查,结果呈阳性。”
“这小子!”沈老爷子一把摔了报告,“我说过多少遍要少跟那帮乱七八糟的朋友来往!说不得就是别人做好了笼子害他!然后呢?”
“当时二公子也在场,但估计没碰那些个东西,做完检查后就放出来了。”
“小寰没事?”
“是。沈总去了之后,先接出了二公子,然后找了负责人谈处罚的事,最后把拘留天数谈到了最底线,而且打算以生病为理由变更强制措施,但是……”
律师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据说都快谈成了,鉴定人员却发现大少的检测结果有问题。”
“混账!”沈老爷子头上青筋爆出,“又是什么问题?”
“鉴,鉴定人员推测,大公子应该有吸DU史,而且不久前才吸过。”刘律师再不敢有所保留,把所有的判断全部说出,“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能面临吸DU再加上吸DU后开车扰乱社会治安的处罚,很有可能会要求强制戒断。”
说到这里,老爷子反而平静了下来:“最差的后果是什么?”
刘律师又抹了把汗:“注销驾驶证,三年内不得再次申领,拘留十至十五日并处罚款,最麻烦的是,可能会面临强制戒毒,强制戒毒期间,不得出境。”【1】
沈宏业坐了下来,拿过茶杯喝了一口:“这个你们去努力,先把人捞出来,沈还那边……”
刘律师松了一口气:“沈总找我们对接过,据说已经带着二公子往回赶了。”
待律师走后,沈老爷子看向秘书:“今天是哪个司机去接沈还的,有没有汇报?”
秘书恭敬道:“有的,老吴发了消息过来,沈总路上接了个电话,说是陈大小姐。”
沈宏业皱眉:“哪个陈小姐?”
秘书翻了翻资料:“应该是基建陈家,他家本就是D城人,在那边有不少人脉关系。沈总和陈小姐是在不久前陈老的寿宴上认识的。”
“嗯,这事我知道。”沈老爷子点点头,“陈家怎么说?”
“大致的内容和刘律师说的一致,陈小姐说了两位少爷的情况,沈总说不相信大少会吸DU,他会去找负责人谈。”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那就应该是那样了,等沈还和二少回来以后,你让他们过来一趟。”
回程的路上,沈还升起了车前后座间的隔板,在后座微微阖眼,闭目养神。
“小叔,谢谢你来接我。”沈寰小声嗫嚅。
沈还嘴角逸出一声冷笑:“你费尽心思做了这么个局,我怎么能不好好配合?”
“叔,您别挖苦我了,我当时只是想报复他一下,谁让他抢了我去E国考察的名额,没想到,您这么厉害,借力打力还让沈浩瀛直接限制出镜,我又可以去E国了。”
他说着开心起来:“马上就能见到我的小宁了,真高兴啊!”
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小宁,沈还眼前突然闪过几天前纪放微红的眼角和自己胸前的泪痕。
原本就归心似箭,此时更是觉得难耐。
沈还叔侄俩回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正紧张。
沈老爷子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见他们进来,立刻质问道:“到底怎么搞的,随便一碰就能碰到D城严打?沈还你到底怎么跟人家谈的,现在居然又要从重处理!”
沈世斌早就发了半天疯:“我就说老三肯定居心不良,还有,还有沈寰,是不是你害了浩瀛?”
卫琳忙起身护住孩子:“大伯您别着急,让小寰慢慢说。”
“妈,什么慢慢说!”沈寰忍不住跳了起来,“本来就是浩瀛哥叫着去飙车,我说我不去他还非要我去,那山路多危险你们知道吗?前两天刚下了雷雨还有山体滑坡,我说我不开车,他就非要我坐副驾驶,那车开的,几次都差点滑下山坡去,我命都快没了你们竟然还吼我!”
“还有,还有那什么会所,都他妈什么玩意儿!”沈寰情绪上来了口不择言,“卖白/粉的直截了当就进了房间,还跟浩瀛哥称兄道弟,我说我不吸,他们又是引诱又是强迫,要不是警察冲进来,我他妈也得染上毒瘾!”
“大伯,你老说你儿子好,你儿子好在哪里啊?是飙车还是吸DU,还是想害死我这个弟弟?”
“小寰!”卫琳一把将沈寰拉到了身后,“不要再说了,给我到一边去!”
沈寰忿忿地住了口,就听见他叔开口道:“小寰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先走了。”
“站住!”沈老爷子厉声道,“你到哪儿去?”
沈还转过头来:“回家休息。毕竟……”
他讥讽地一笑:“我明天不是还得上班吗?”
他说着转身,在所有人惊讶地目光中大步离开,再没有回头。
沈宏业叫了几声都无济于事,看着小儿子决绝地离开,这位沈家背后的掌权者第一次有了事情即将失控的感觉-
那天沈世斌又闹了一场,直搞得沈宏业都烦了,吼了他两句。
沈寰逃过一劫,等爷爷进了书房,赶紧拉着他妈跑路。
经过前厅的时候,几个家里的佣人正聚在一起低声说话,只言片语飘进他的耳中。
“刚才沈总出去的时候,一脑门的冷汗,眼神也好可怕。”
“这样啊,别是又犯病了?”
“犯病?什么病啊?
“嘘嘘嘘,别瞎说,明天不想来了?”
沈寰挽着他妈小声问,“他们说小叔犯病,是怎么回事啊?”
卫琳看了看左右,没敢多说,一直到上了自家的车,升起前后座间的隔板,这才对儿子说:“你小叔是十岁才到我们家的嘛,听说那之前虽然一直跟着我那个便宜婆婆,但那女人对他并不好。小时候还弄丢过一次,在街上流浪了很长时间才找回来。谁知道呢,几岁的孩子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就落了个病根……据说每年都会发个一次两次,吓死人了。”
说着她警告沈寰:“我也是听家里老佣人说的,你可别出去瞎说。你小叔对你有恩,老爷子再不待见,咱们也不能恩将仇报。”
沈寰乖乖点头:“我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沈还:我们沈家都是遵纪守法的!
师姐:哦知道了我告诉他们他是惯犯-
【1】法律后果来自百度 // 今天居然快8000,算加更?——
第29章 焦虑症
沈还回到别墅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
他刚一下车,便听见一阵嗷嗷的叫声,奶糖从绿道那边冲了过来, 兴奋地直往他身上跳。
他心中一动, 抬头看向绿道的方向。
纪放正站在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下, 静静看着自己。
沈还朝着他的方向略一点头,拉着奶糖, 大步走向自家的大门。
进入门内, 他立刻松了手里的牵引绳,靠在门上深深吸了口气。
胸膛里好像出现了一个空洞, 冷风呼呼地吹进来, 让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紧缩。
心脏却在偌大的空间里无规则地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直到胸闷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漫上胸膛, 将心脏也淹没其中。
额头上冷汗凝结成珠, 顺着脸颊流淌, 沈还不由自主抱紧了身子,慢慢坐倒在门口的软垫上。
纪放开门进了别墅。
这段时间, 小组的成员都已经到齐了, 杨超、六名组员加上他这一个顾问一共八个人, 每天都热闹非凡。
那帮宅男们昼夜颠倒, 这两天刚攻克一个难题, 这会儿全在休息。
别墅里静悄悄的。
纪放锁上门,任自己向后倾倒, 睁着眼躺在床上。
刚才, 他带着奶糖散步回来, 狗狗不知为何突然躁动起来,拉着牵引绳就往回跑。
纪放似有所感,抬头向车道看去,黑色的迈巴赫已驶进小区。
那一刻,止不住的喜悦如潮水般从心底里漫上来,他甚至不由自主地跟着奶糖,一路小跑到了别墅前。
可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沈还的表情。
像是那时在街角的第一次见面,漠然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那堵人造的冰墙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将自己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妈的,这人怎么这样!
消失这么久才回来,还变得冷冰冰的,是不是找到了下一个目标,所以就像当初对待纪宁一样,就这么把我冷落了?
纪放咬了咬牙,别以为我会像纪宁一样认你摆布!
他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却听见小露台下一阵狗叫声。
不想理,他这会儿烦了沈还,连奶糖也跟着一块儿烦上了。
可楼下奶糖的叫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响,不知是谁听见了,打开了楼下的大门。
奶糖立刻冲上楼,奔进了纪放的房间。
不同于往日一进来就撒娇,奶糖十分焦急地冲着纪放嗷嗷叫了两声,试图去叼他的手。
“怎么了?”纪放问它。
奶糖的眼中似乎闪着急切,它朝门口冲了两步,到了走廊上又回头去看纪放,见他没有动静,便又冲回来叼住他的衣角。
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纪放跟着奶糖,很快来到了沈还的别墅门口。
“嗷嗷!”奶糖冲着纪放叫了两声,一扭身,钻进了宠物专用的小门。
纪放:……这是要干什么?
那一刻他几乎要相信,这其实是沈还派来了奶糖,引着他来到自己家,想要跟他解释什么。下一秒,沈还就会拉开门对他说:“刚才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解释我就要听么?
纪放转身就走。
“嗷!”奶糖又从小门里钻了出来,冲上前去叼住了纪放的裤脚。
纪放差点被他绊个趔趄,回头再去看奶糖。
奶糖的眸子里满是焦急,而他们动静这么大,沈还的门却一直都没有开。
难道是……
纪放疾走两步去按门铃。
铃声在空荡的别墅中回响,却没有一丁点其他的动静。
他掏出手机,打给沈还。
手机的震动声在不远的地方响起,纪放一愣,蹲下身去推开宠物用的活板门。
别墅的玄关处阴暗,但能看到,不远处的地板上,有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闪动。男人似乎靠坐在门背后,只能看见半截长腿和一只脚。
“沈还!”纪放叫了起来,“沈还是你吗?”
门板的另一边,他好像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低,根本无法辨认。
纪放嚯地站了起来。
幸亏为了方便遛狗,他曾经在沈还家录过指纹,纪放按上手指,门开了。
他啪地一声打开了玄关的灯,转身跪在门口的软垫上,却不太敢伸手触碰沈还。
昏暗的灯光下,沈还就靠坐在门边,呼吸很急促,额头上满是冷汗。
或是听见了纪放的叫声,他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艰难地看向蹲在他身边的青年。
心慌的感觉依然强烈,濒死感让他的肌肉紧缩无法动弹。
模糊的视线中,是青年漂亮的脸,那双总是灵动的眼中满是焦急。
还是……吓到他了啊……
沈还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个笑容来,他控制着麻木的嘴唇,做了个“我没事”的口型。
“你他妈这叫没事?”纪放忍不住爆粗,“有没有医生?电话呢?”
他捡起沈还的手机,对着沈还的脸做了解锁。手机正是通讯录界面,屏幕上写着“心理医生-张君明”,纪放立刻拨了过去。
“沈总,”对方的接得很快,“今天感觉还好吗?”
这声音听着熟悉,纪放管不了那么多,急促道:“他不好,这会儿似乎控制不了自己,怎么办?”
医生的声音蓦地紧张起来:“他现在什么状况?你们在哪里,附近有医院吗?”
纪放看了沈还一眼,伸手握住他的手:“坐在门口不能动,出冷汗,身体在颤抖。我们在他家,送哪家医院比较好?”
医生忙道:“在家就先不用,你给他吃药,看到他家玄关前面的白色小柜子吗?找阿普唑仑,先给他吃一片,我马上过去。”【1】
纪放放下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白色的小柜,在那里!他立刻冲了过去。
小柜里都是药品,纪放匆匆看过上层的外用药和常规家庭用药,在第二层单独的小格子里,翻出阿普唑仑,又跑去厨房倒了杯水过来,递到沈还身边。
沈还还坐在地上无法动弹,目光却一直跟随着忙进忙出的纪放,直到他把药片塞进自己的唇缝。
清水缓缓流过咽喉,带着慢慢发挥效力的药片。
纪放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握住他的手。
又一阵紧张感席卷全身,沈还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纪放的手。
冰凉的手心遇到了温暖,热流缓缓渗入,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一波又一波的大浪冲击下,那一点温暖如明灯般始终引领着他,让他能够挣扎着,在深海上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沈还浑身的颤抖慢慢缓了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嗓音嘶哑:“我没事了。”
奶糖跑了过来,把脑袋轻轻放在他膝盖上。
他想去摸摸奶糖的后背,入目的却是纪放带着红痕的手背。
是他刚才不由自主地肌肉收紧,手指在纪放手背上掐出来的痕迹。
沈还颤抖着手抚上纪放的手背,难过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你……好些了?”纪放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伸手摸了摸沈还额头上的冷汗,我去给你拿条毛巾。
纪放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他跪得太久,两腿都酸麻得难受。
拖着脚步来到洗手间,他取出一条新毛巾,打开洗脸池的热水。
水温由凉变热,慢慢浸没手指。
纪放双手死死抓着毛巾,眼眶却通红。
没事了,吃了药就没事了。
他不是小宁,不是小宁,不是小宁……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刚才还在门口跌坐的男人,此刻竟然起了身,试图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来。
走动中似乎撞到了什么,发出“砰”的一响。
纪放惊醒过来,慌忙放下毛巾,快步走到他身边,伸出双手撑住他:“你起来做什么?”
沈还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
纪放皮肤白,手背上,几个手印清晰可见,红痕已经隐隐转为青紫,颜色可怖。
沈还闭了闭眼,在纪放的搀扶下躺在了沙发上,淡淡道:“你回去吧。”
纪放一怔,怎么感觉,这人身周的冰墙又厚了一些?
奶糖跑了过来,拿前爪扒拉了一下沈还的肩膀,突然又窜到沙发边的小开柜旁,拖着条毯子跑了过来。
“医生一会儿就到了,”沈还从奶糖嘴里接过毯子一角,却半垂着眼,不肯对上纪放的目光,“我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这样,通常吃了药,躺一躺也就好了。”
“每年?”看着奶糖那熟练的模样,纪放挑眉,“你就宁愿让一只狗照顾你,也不肯让我帮忙?”
沈还把脸偏向沙发的靠背,不再说话。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吧。
大门前门铃响起,纪放起身去开门,却陡然一愣。
“诶,怎么是你啊纪先生?”来人正是“勇气”项目组请的那位医生。
“对了,你们说过是朋友来着。”
他抬头看了眼客厅:“沈总在沙发上?”
纪放点点头,指了指大门背后:“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坐在这里。”
“唔,看样子他应该早就有发作迹象,只是一直忍到回家才发作出来。”
张医生摇了摇头:“啧,越是这样越难治,还不如你——”
他看了眼纪放:“像你那样直面恐惧,对他而言,可能会是更好的办法。”
说着他已经快速进屋,给沈还迅速做了个检查。
“嗯?沈总?”张医生突然低了低头,耳朵贴近沈还的嘴唇。
“这……”他为难地看了眼远远站着的纪放,叹了口气。
“纪先生,沈总没事了,”他起身低声说,“我一会儿给他打一针,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张医生从自己带来的医药箱里找出对应的药品,回头对纪放说:“你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等纪放走出别墅,他拿着针药走到沙发边。
“沈总,你这又是何必,纪先生那么关心你。”
沈还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怕自己失控会伤到他,也不想……拖累他,但你这样处理,只会让自己也让他更加难受啊……”
纪放回了隔壁。
可到了房间他又后悔了。
说让我走我就走,我那么听话干嘛?
沈还家又不是没客房,我又不是没在客房住过?凭什么你说让我走我就真的要走?
心里憋闷,他拽过枕头,把它当做沈还,狠狠捶了一顿。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直到凌晨他才终于睡去,却梦到了亲弟弟纪宁。
十三岁的小纪宁,即将接受气管切开术,这个手术一做,他就再也无法说话,只能用文字与他人交流。
手术前夜,他千里迢迢飞到纪宁所在的医院,脚步却刹停在病房门前。
小纪宁瘦了很多,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像是陷入了雪白的被褥里,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
看到哥哥来了,他的眼中突然便发出喜悦的光来,那光亮近乎真实,把他孩子气的眉眼照亮。
纪放借着关门的动作抹去眼角泪痕,笑眯眯地走到床前。
纪宁的发音已经很难,说话的速度很慢,却还是嗔怪道:“你来干嘛,只是个小手术,我好好的。”
可那一晚他真的很开心,几乎一夜未睡,一直拖着调子,慢慢给纪放讲自己这段时间在医院的所见所闻。
到了要做术前准备的时候,纪宁用仅有能动的两根手指碰碰他的手,轻声说:“对不起哥哥,你今后……一定要开心点。”
纪放起身,伸手去摸床上那人的脸,却摸到一手冷汗,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
手指轻抚下,那张脸却慢慢变了。
这次是沈还躺在病床上,神情冷漠,对他说:“你走吧!”
接着,不知哪里传来了仪器的报警声,一群医生护士冲进病房,将他远远地隔在后方。
纪放在混乱中醒来,外间天色已亮。
他在床头发了会儿呆,起身洗漱。
所有的动作都浑浑噩噩的,待他稍稍清醒过来,已是一身的晨跑装束。
这都几点了,他看了眼高升的太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隔壁的别墅门前。
正怔愣着,一辆轿车突然驶来,正正停在隔壁别墅门口。
门开,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纪放微微眯了眯眼。
女人身形高挑,笑容温婉,可不就是那天在微博上看到的“准未婚妻”?
门铃轻响,有人开了门,遥遥便听见女人笑着:“哟师弟,精神还不错嘛!”
纪放心里一下子毛了起来。
昨天忙东忙西去救你你爱答不理,今天看见那所谓的“师姐”这么开心?
他烦躁地扯起枕头,又狠狠捶了一顿。
半晌,他冷静下来。
越是这样,我越不能放弃,否则,谈何给纪宁报仇?谈何惩罚渣男?
我纪放这辈子,除非自己不想,谁曾强迫我放弃过?
这个点其实是孙阿姨往来两个别墅做清洁的时间,大门开开关关并不惹人注目。
他看着自己一身的晨跑装束,直接下楼,用指纹打开了隔壁家的大门。
“呜呜~~”奶糖似乎被关在了玄关旁它自己的小房间里,房间门上传来抓挠的声音。
纪放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打开奶糖的房门。
拉布拉多一下子冲了出来,亲热地抱上了他的腿。
“嘘!”纪放冲着狗狗嘘了一声,转头去拿遛狗的牵引绳。
路过客厅门口,他悄悄朝里看去。
沙发上,沈还已经换了一身衬衫西裤,正襟危坐。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那位“师姐”正笑眯眯地看着沈还的电脑,不知在说些什么。
“嗷嗷?”奶糖跑了过来,扒着纪放大声叫了两声。
客厅里的两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纪放……
“不好意思,我来带奶糖出去。”
他快速解释了一句,赶紧拉上奶糖跑出了门。
陈曼彤刚一转头,就见一个隽秀的青年站在门口,尴尬地拉起狗狗就走。
她挑了挑眉,视线转回沈还,却见这人的目光一直都黏在那青年的背影上,不由得现出个揶揄的笑。
“怪不得我上次说,搬到你隔壁来应付一下我妈催婚你不肯,原来你早就金屋藏娇了啊!”
沈还的目光自门口挪回,对着陈曼彤正色道:“不要乱说,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心下却陡然一紧,昨天那样对他,他还当我是朋友吗?
看到他眼中的纠结,陈曼彤体贴地没有再多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接续之前的话题:“你的短视频项目很有前景,你是打算借助沈氏旧有的网络,还是自己单干?”
沈还眼前闪过纪放的身影,这应该是他的项目。
“这个项目,我不希望沈氏插手,”沈还沉声道,“而且,之前我们布置的收购计划,在资金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开始了。”
“哦,真的?”陈曼彤挑了挑眉,“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她站起身来:“那行,我去布置,就不打扰你了,但今天你也别去上班了,都已经打算反击的人了,还装什么勤勉?”
“走了!”高跟鞋发出噔噔的响声,“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走出沈还的家门,陈曼彤让司机把车开出小区,自己却没有离开,反而缓缓走上了通向湖边的绿道。
她认识沈还已经快十年的时间,从学生时代到之后的创业打拼,她深深知道这个学弟的不易。
家族里不被待见的孩子,却因为其他子弟烂泥扶不上墙而被迫成为庞大生意的管理者,背后还有个冷血的父亲一直操控。
虽然一直在布置想要脱离,却一直迟迟下不了决心。
上次见面还说时机未到,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沈还竟然提前开始了收购计划……
陈曼彤轻笑一声,是什么促使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微风拂过,带来荷叶的清香,前方草坪上,那个隽秀青年带着奶糖玩耍的背影映入她的视线。
应该是为了他吧。
虽然沈还一力澄清,可他俩见面时那眼神……
一个担心还含着嫉妒,另一个则片刻不愿挪开视线,还说是什么普通朋友!当她眼瞎吗?
陈曼彤暗自摇了摇头,走近纪放,轻声打招呼:“你好,你是纪放吧。”
纪放回头,那位“师姐”正站在他身后。
“我是陈曼彤,”女人温婉地笑着,“我看过你的MV,表演很精彩。”
纪放转身,是不输她的彬彬有礼:“你好,谢谢夸奖。”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两人同时看相荷叶飘香的小湖。
过了一会儿,纪放看着一朵娇嫩的荷花,开口道:“陈大小姐来找我,有何贵干?”
陈曼彤转过脸来:“你觉得呢?”
纪放偏头看她,女人气势卓然,倒是和沈还很有相似之处。
难道是来宣誓主权?
陈曼彤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起来:“你不要担心,我和沈还不是恋人关系,以后也不会成为恋人。”
纪放轻皱了一下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就当是我多心吧,”陈曼彤又恢复了温婉,“反正澄清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对不对?”
奶糖跑了回来,好奇地绕着陈曼彤转了一圈,又贴回纪放腿边。
“回去吗?”陈曼彤转身,细细的鞋跟却在草地里一陷。
“小心。”纪放反射性地扶了她一把。
“唉,男孩子啊……”陈曼彤摇头,“明明关心着别人,却偏偏要装出个酷脸。”
沉默几秒,纪放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师姐说的是,受教了。”
陈曼彤失笑:“看,你都知道我是师姐,沈还一定解释过,却偏要我再来说一遍。”
紧绷的气氛荡然无存,纪放牵着奶糖,两人并肩往回走去。
“昨天吓到了吧?”陈曼彤轻声问。
“嗯,”纪放低着头,踢开脚边的落叶,“陈小姐也知道?”
“是啊,我认识他十年,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犯那么一两回,但从来没有哪一回他能恢复得这么快。”
陈曼彤看着纪放:“我总觉得他以前没什么求生意志,但是这一回,他大概是真的想好起来了。”
纪放脚步一顿。
“师弟的病情,由他亲自给你解释比较好,我就不多嘴了。就是他家里……”
陈曼彤突然一顿,停住了脚步,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嫌恶。
纪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别墅门口停下一辆豪车,一个女人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下了车,径直按响了沈还的门铃。
“啧,妈和大哥一起来施压,是打算让他再发一次病么?”
“沈还妈妈?”纪放疑惑地又眯眼看了看,“不像啊!”
刚穿越时的记忆有些模糊,而且因为提到纪宁,心神震动之下,他并未对那阔太留下多深的印象。只是感觉上,当时在咖啡馆给他支票的女人要年轻一些。
“怎么,你见过?”陈曼彤看了他一眼“他家的人该不会还来找过你吧?”
纪放顿了一下,陈曼彤已经明白过来:“又是给钱让人离开的那一套?他家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觉得高人一等,别人看上的都是他家的钱。沈还的母亲因为某些……原因,并不常抛头露面,说不定当时就是随便派了个人来找你,你也别太在意了。”
想想当时阔太那极易动摇的眼神,还有纪宁“被分手”时沈家堂妹“代言”的前科,纪放嘴角逸出一丝冷笑。
看着纪放眼中缓缓腾起的怒火,陈曼彤有点促狭地笑了笑:“被威胁过还能住在这儿,想必你们已经撕破了脸,既然如此,去整整他们给师弟出口气也好。”
她颇有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可惜,陈家和沈家还有合作,我不能直接出面,不过在幕后帮忙什么的没有问题,你有计划吗?”
他们此刻已走到别墅边。
半开的窗子里隐隐传出男人的呼喝和女人尖细的声音。
纪放静静听了几秒,轻轻拉了拉奶糖的牵引绳:“奶糖,有人欺负你主人怎么办?”
奶糖:“嗷?”
纪放:“对,我们去赶跑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看,我安抚好了你的娇娇
沈还:他差点就知道渣男不是我,竟然被你圆回来了。
师姐:你看文案,等他知道不是你,他会跑的!!!
沈还:……我真的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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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直播
纪放先回了趟隔壁, 向陈曼彤说明了自己的计划,随后去了沈还的别墅。
一开门,内里的声浪立刻扑面而来。
沈世斌大声咆哮着:“这个时候你还搞什么工作, 你快去把浩瀛给我弄回来!”
尖细的女声则劝着:“儿子, 听你大哥的。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浩瀛也是你侄子, 都是沈家的人,你捞出了小寰, 也不能放弃浩瀛啊, 是不是?”
“对,你妈说得对。你赶紧的, 给那个陈家的女儿打电话, 用他们的人脉,把浩瀛捞出来!”
“是啊儿子,我看那女孩子挺喜欢你的, 你催催她, 赶紧把事情办好了, 啊?”
客厅里话音不断, 两个人一唱一和,像是一群嗡嗡叫的苍蝇, 让人心烦。
纪放拿出手机, 调出合适的界面, 抽出自拍杆, 大步向客厅走去。
客厅里, 宋茹絮和沈世斌还在絮絮叨叨。
沈还则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脸上却有掩饰不去的疲惫。
“沈总!”清朗的声音穿透恼人的声浪, 像是一把利剑, 将眼前的混沌劈了开来。
沈还猛地抬头。
纪放一身得体的蓝色西装, 手里拿着自拍杆,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诶,您有客人啊,”纪放粲然一笑,“这位是沈总的大哥吧!那位就是沈总妈妈了,哎呀,妈妈看起来真年轻,说是姐姐都没人会怀疑呢!”
听他这么是说,宋茹絮立刻笑了起来,赶忙在沙发上坐正,笑道:“这小伙子嘴真甜,你这是做什么呀?”
沈世斌也回头瞪着他:“你是谁?干什么来的?”
“阿姨,我是来做直播的。”沈还理也不理沈世斌,直接从他身边挤过去,亲热地往宋茹絮身边一坐。
“沈总没告诉您啊,我们这个直播节目,叫‘看看你老板的一天’,就是直播商界大佬一天的生活,网友们可喜欢了呢。”
说着,他转头朝沈还看了一眼。
沈还垂着的眼睑抬起一瞬,目光中尚有混乱和焦灼。
纪放心中一悸,忙把头扭了回去。
“您看啊,”他把手机放到宋茹絮眼前,“这是我们直播间的人数,都超过二十万了呢!”
“二十万……什么?”宋茹絮问。
“二十万观众啊!”纪放开心地说,“现在,全球有二十万人都在网络上看到您了,哟,他们说了‘沈总妈妈真好看’,正在夸您呢!”
手机小小的屏幕上,陈曼彤发出的好几条弹幕滑过,纪放一一指给宋茹絮看了,又把手机高高举了起来:“来,大哥也露个脸,跟网友们打声招呼!”
沈世斌立马背过身去。
“哎呀,大哥害羞了,”他起身把镜头对着沈还,“沈总的家人都好可爱啊!”
沈世斌:……
纪放退后两步,试图把三人都圈进镜头里:“我刚才进来,打扰你们说话了吧,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沈总,你们之前在说什么话题来着?”
沈还抬起眼来:“在说大哥的儿子……”
原本就是来逼宫,说的还是儿子吸毒的事情,这样的谈话怎么可能在全国网民面前上演?
沈世斌立刻打断他,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些家常话罢了。”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眼腕表:“哎呀这么晚了,别耽误了三弟的工作,我们回去吧!”
宋茹絮却有点依依不舍,又看了眼纪放手里的镜头,这才转向沈还。
这一次,倒是轻言细语:“儿子啊,妈妈先回去了,你工作不要太累,记得好好吃饭哦。”
纪放立刻加上一句:“哎呀,妈妈好有爱啊!”
宋茹絮在沈世斌一连声的催促下,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外间车声掠过,纪放立刻快步走到沈还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垂眸问他:“你还好吗?”
沈还慢慢仰起头。
搭在肩头的手带着安抚的力道,青年双眼含着担忧,却似乎将清晨的阳光都盛在那双眼里,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心中疯狂翻搅的焦虑慢慢平静下来。
他看了眼纪放的手机:“那是什么?”
纪放一笑:“隔壁开发组的最新成果,直播模拟器,界面还挺好看的。”
他把手机从自拍杆上拆下来,送到沈还面前。
“嗯,是挺好看的。”沈还低声回答,手指却突然颤抖一下,手机从指缝间滑落下来。
“你没事吧?”纪放赶忙扶住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沈还不敢再抓纪放的手,只好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目光却在他身上恋恋不舍:“没事,我躺一下就好。”
纪放扶着他躺倒在沙发上,拉了昨天奶糖叼来的毯子给他盖上。
“对不起……”沈还的声音很低,“我昨天……”
“好了先别说了,”纪放捂住他的嘴,“跟一个病人吵架我会觉得没有成就感,等你好了,咱们再好好battle一下。”
“嗯。”沈还低低嗯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手心里,纪放轻轻一颤,把手挪开。
“你睡一下,我给医生打个电话。”
“等一会儿,”沈还不肯闭眼,“你来了我很高兴,等一下再叫医生好不好?”
纪放叹了口气:“不行,医生必须马上来。但你不要担心,今天我不会走的,医生来了也不走。”
沈还眨了眨眼,似乎在慢慢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掏出自己的手机,交给纪放。
医生来的时候,沈还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迅速做了一番检查后,张医生叹了口气:
“虽然急性发作已经过去,但病人还是受不得刺激。据你所说,刚才那场景,他应该又经历了一次心悸的过程,怕是一直死死压着,才没有当场发作。这会儿精神撑不住了,自然得休息。”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的密码被按响,李铭走了进来。
他手里抱着一堆文件,在看到纪放和医生的时候,脚步一顿。
他跟着沈还三年,看到最多也抱怨最多的,就是这位老板总是如同机器人一般,眼中只有工作,作为助理跟在他身边,气氛总是紧绷。
可如今,看着沈还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即便是闭着眼睡觉,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疲倦,甚至,让他看到了一点从未见过的脆弱。
纪放起身,在李铭身侧低语:“他今天有什么重要的安排吗?”
李铭回忆了一下沈还那密密麻麻的日程表,闭了闭眼:“没有,都可以挪动或取消。”
“嗯,”纪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看着高挑的青年向着老板走去,李铭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这个人,或许真能把老板从机器变成个人吧!”
李铭走后,张医生叹了口气:“唉,他不找麻烦,麻烦却总是来找他。”
纪放皱了皱眉:“感觉这里对他的康复不算个好地方,他现在的状况,换个地方是不是会好些。”
“当然好啊,”张医生说,“最好找个大自然的环境,让他安安静静松快一段时间,对病情会很有帮助。”
纪放看着沈还睡梦中还皱着的眉,突然心中一动:“交给我吧。”
沈还在下午醒来的时候,纪放正在打电话。
他刚拨号出去,那边几乎是秒接,话筒里隐隐传出虽然年迈却活力十足的声音:“好小子,你总算来应战了,还不快点过来!”
纪放轻笑:“我什么时候怕过您?不过我今天要带个人一起去。”
对方不依:“还兴找外援的吗?”
纪放挑衅道:“你也可以找外援啊,正好比比,咱俩的外援谁更强!”
沈还缓缓坐起身来。
一觉醒来,他的精神好了不少,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纪放。
那人在和人争辩的时候,平日的沉静似乎都掩了去,满身皆是活力十足的少年气。
不一会儿纪放挂了电话,笑吟吟地向他走来。
“沈总,今天项目组有考察活动,您去指导一下工作吧。”
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刚才跟人辩解找外援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
不知不觉间,心中的烦躁略减,温情像是慢慢涨潮的海水,轻轻扑了一点在沙滩上,湿润了干涸已久的地面。
沈还瞟了眼他的手机:“不是要直播?”
纪放立刻道:“当然啊,老板的一天呢,24小时,少一分钟都不行,全程跟播。”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假装,沈还只觉得心中的潮水又上涨了一点。
他配合地看了看左右:“摄像头在哪里?”
纪放哈哈一笑,突然凑近过去,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看,在这里呢!”
微翘的猫眼忽闪,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窗外的阳光和树影,而在这美景之间,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从未有过的,似乎与美景融为一体的身影。
纪放这一凑,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几乎是鼻尖相对,呼吸相闻。
他垂眸,目光在纪放鼻尖以下的位置一掠而过,轻声答道:“嗯,看到了。”
纪放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所以呢,今天要听我指挥,不然,直播观众们会给你打负分哦!”
沈还点头:“嗯。”
“好啦别老是嗯,”纪放轻轻拍了他一把,“去换套休闲的衣服,咱们出门去。”
几分钟后,两人一同出了门。
“对了沈哥,你有……嗯,别的车么?”纪放看着他那辆迈巴赫有点发愁。
沈还不明所以,干脆打开了车库的大门。
纪放进去转了一圈,头疼地回头问:“沈总,咱们就没有辆正常点的车?唉算了。”
他跑出车库,冲着隔壁别墅客厅的窗子叫了一声:“杨哥!”
杨超正偷偷摸摸在窗边抽烟,闻言探出半个头来:“怎么了小纪。”
“你今天不出门吧?车借我用用!”
杨超伸手拿出车钥匙,从窗子里丢给纪放:“小心点开啊,刮了蹭了可都算你的。”
纪放哈哈大笑:“没事,出了问题拿老板的迈巴赫抵。”
杨超这才发现纪放身后一身休闲服的老板,吓得手一抖,烟灰直直掉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烫得他直甩手。
纪放在大笑声中拉开副驾的车门,对沈还做了个“请”的动作。
等到车已驶出视线,杨超还愣愣地看着窗外,他捅了捅过来看热闹但同样一脸梦幻的周桐:“老板穿休闲服了。”
周桐:“嗯。”
杨超:“刚才还笑了。”
周桐:“嗯。”
杨超:“我们在做梦?”
周桐:“嗯。”
杨超:“……”
开车驶出小区,纪放拨着方向盘,将车驶入快车道,眼角的余光却看见,沈还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情形,似乎……有点不对劲。
纪放心中一动,问他:“沈哥,你今天吃药了吗?”
沈还像是被惊醒似的,慢慢答道:“嗯,刚才出门前,吃了一片丁螺环酮。”
“哦,”纪放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瞎猜,“你想不想睡觉?”
“不想。”沈还回答,目光依然凝固在纪放脸上。
“想听音乐吗?”
“不想。”
“那你想做什么?”
“直播。”
还真演上瘾了么?
纪放心里好笑,男人的那点不知名的好胜心突然冒出头来。
行,你要演我就配合呗。
他笑了笑,回头看了沈还一眼:“现在不行哦,要直播交通路况。”
“噢,”身边的人回答,“那我等你一下。”
纪放皱了皱眉,这宛如幼儿园小朋友般的问答让他觉得更加怪异了。
他抽空瞟了眼副驾,沈还依旧一副气势卓然的模样,系着安全带正襟危坐,微微偏头看着他,形象和刚才说出来的话完全南辕北辙。
算了,看就看吧,就当真的是在直播,多了个人形镜头而已。
等拐过几个弯,他再看过去的时候,沈还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只是依然倔强地偏着头,朝向纪放的方向。
趁着前方红灯,纪放掏出蓝牙耳机带上,给张医生拨了个电话。
“纪先生,”张医生的声音有点紧张,“是沈总又不舒服了?”
“倒也没有……”纪放回答,“我们现在出门,他说吃了一片丁螺……”
“哦,丁螺环酮,是常规抗焦虑药。”张医生说,“挺好的,早上那会儿我没给他用药,他大概是怕复发,现在吃一片也行。这个药不像昨晚你给他吃的那种,没那么强的镇定作用。”
纪放无语一秒:“可他在我车上睡着了。”
“哦,呵呵,那也是好事。”张医生的声音变得开心起来,“沈总平时太忙,也绷得太紧,昨晚到今天虽然一直在睡,但精神上不一定得到了放松,现在能够放松地睡过去,才是真正开始恢复了。”
“但是他……”纪放有点犹豫,毕竟他也不是很明白。
“怎么?”张医生倒是不肯放过一点迹象,声音里又紧张起来。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
交通灯已经变绿,纪放松了刹车踩下油门,在车速终于提到正常速度的时候,他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他似乎有点孩子气。”
若是平时,这个词和沈还简直毫无关系,可张医生却沉默了。
“鉴于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多说什么,”他沉吟片刻后说,“但是希望你能理解他。这么说吧,你大概可以把这看作是一种创伤后的补偿。如果……你能顺着他一点,相信对他的病情是非常有好处的。”
纪放听了个云里雾里,但已经明白了大致的意思,他答应一声,挂了电话,又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那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脑袋随着车子的晃动而轻点,不知道怎么的,让人感觉有点……可爱。
纪放被这个词吓了一跳,沈还和“可爱”似乎是白天和黑夜两个极端,只在这极少的时间里有了那么一点微妙的交融。
但是——他慢慢把车拐上去海边的路,默默地想——“可爱”的沈还似乎防备更加薄弱,或许,更能显露出破绽?
纪放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遥遥能看见海港的时候,他在一家烟酒专卖店门口停下。
沈还还在睡,他想了想,没有叫醒他,留了半扇车窗,自己一个人快步进了店。
他惦记着沈还还在车里怕不安全,熟门熟路地直奔酒柜,拿了两瓶最好的XX蓝,转身去扫码。
就在他输支付密码的当口,店门口突然响了一声“欢迎光临”,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扶着玻璃门的边缘朝门里看。
当目光扫到纪放的身影,他明显放松了下来,走进店站在他身旁。
他这么人高马大地往收银台前一站,面目严肃也不说话,把店老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里来巡查的领导,连忙反思自己的小店各方面规定是否遵守到位。
小店里空调凉风吹拂,老板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汗。
只有纪放知道,这位虽然看着吓人,芯子里却不知道是多大年龄,说不定开口就会露馅。
他赶紧把钱付了,拉着沈还又回到车里。
把手里的酒放到后座,纪放系上安全带:“你怎么醒了?”
或许是睡觉的时间里消解了不少药力,沈还说起话来正常了不少,只是目光依然黏在纪放身上,一刻不曾远离。
车在小路上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一片空旷处。
“到了。”纪放熄火停车,对上沈还专注的目光。
沈还这才如梦方醒,朝四周看了看,惊讶道:“海边?”
“对,我们去海钓。”纪放转身拿上那两瓶酒,指了指前方的海港。
日光已经西斜,天上有不薄不厚的一层云,映着远方金色的阳光,把海港照得明亮。
海风轻轻吹拂,深蓝的海湾里,整整齐齐停泊着一艘艘渔船,随着海浪轻轻起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纪放熟门熟路地来到一艘深蓝色的十米渔船旁,叫了一声“孙校长”。
一个声音从船舱里传来: “好小子,你总算来了。”
紧接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出来。
见到纪放,他立刻大笑起来:“你再不来,我都要自己开船出去了。”
他伸手拍拍纪放的肩膀,这才看见他身后的沈还。
接着,他露出了和杨超他们几乎一样的表情:“这不是……沈还嘛!”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你好点没有?
还还:哥哥抱抱!
放放:什么鬼?
还还:呜呜呜,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放放:不要抢我台词啊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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