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放顺从地站了起来, 却微微一顿，一手捂着肚子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沈还立刻紧张起来，把纪放又按回沙发, 撩开他衬衫的下摆。
白色衬衫下的腰肢细瘦, 白皙皮肤下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轮廓若隐若现。
沈还匆匆扫视一番，却未见青紫。他不放心地在纪放腹部轻轻按了按, 又缓缓摩挲试探到腰际, 急切地问：“哪儿疼吗？”
没有等到回答，沈还疑惑地抬头去看他, 却见青年低着头, 猫眼忽闪着，洁白的牙齿咬住了下唇。
化妆间的空调冷气很足，沈还的手指略略粗糙, 带着微微的凉意, 在皮肤上滑过时带起一点点的酥麻痒意。
纪放只觉得那点麻痒像水波般层层扩散开来, 皮肤却如同被他游走的手指点燃, 血色蔓延。
他伸手按住沈还不自觉作乱的手，语音里带着点慌乱, “我没事, 真的, 都没让他们近身。”
手心里传来轻微的震动, 沈还这才惊觉手下的温热与滑腻, 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缩起，指尖却又不小心在纪放的腰上刮了一下。
纪放身体一颤。
他抓着沈还的手, 把卫衣又向下拉了拉, 嗓音微哑：“我就是……饿了。”
“噢, 饿了……”沈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似乎不太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对方皮肤的温热沿着指间直直冲了上来。
他的手无措地弹开，不自觉地将手指向自己的嘴唇伸去，又陡然停止了动作。
手臂拐了个弯，他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这才哑声问他，“想吃什么？”
纪放脸上热意未消，低头道：“算了，这么晚了，回家泡面就行。”
“你等一下。”沈还说着起身，到化妆间的门口，低声说了些什么，接着转过身来，“鱼片粥？吃一点垫垫肚子。”
酒店的效率很高，纪放不过换了身衣服的功夫，热粥已经端进了化妆间。
纪放拿起汤勺舀了口粥入口。
温热粘稠的鱼片粥安抚了空空如也的肠胃，纪放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沈还在一旁看着他，问道：“好吃吗？”
“嗯，挺好吃的。”纪放点了点头，又送了一勺入口，“这酒店也太贴心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有粥，而且温度……”
他说了一半，慢慢停了下来：“沈哥，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不是。”沈还又帮他盛了些粥在碗里，示意他快吃，“是你的粉丝送来的。”
今天倒是的确有粉丝送吃的来，可小王哪敢拿给他吃？倒是沈还从后台出来，酒店的负责人看他还要等着，特意请厨房熬了粥过来，他便叫人一直温着。
只是这会儿如果刻意提起，倒像是邀功似的，他只好假借粉丝之名。
“嗯，那些粉丝真的太好了。”纪放又吃了一大口，“尤其那个圈宝，明天一定让后援会的姐姐去问问，我要亲自感谢他才好。”
沈还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愣，有点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又拿别的话题掩饰过去。
不一会儿纪放喝完了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轻轻舔了舔上唇，似乎有那么点意犹未尽。
但他没说什么，起身招呼沈还：“走吧，回去了。”
晚会早就散了场，云逸的宴会厅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打扫整理。
小王正站在门外打呵欠，见他俩出来忙说道：“纪哥，我去开车。”
“不用了，”沈还道，“我送他回去就行。”
想起上次送纪放去观澜苑时的猜测，小王立刻会过意来，敢情这两人真是住在一起啊。
他连忙点头：“好的沈总，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生怕纪放挽留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走吧。”沈还带着纪放走出酒店，司机已将他的迈巴赫泊在了门口。
沈还替纪放拉开车门，又有点犹豫地偏头过来：“刚才……你原本是想吃什么？”
纪放一愣。刚才沈还说喝粥时，他不过迟疑一瞬，没想到竟被沈还看了出来。
他轻笑了下：“那会儿突然想起来小姨生日那天吃的老婆饼，可惜，家里没库存了。”
他的目光越过迈巴赫，指了指酒店不远处的云归河：“说起来疗养院就在河的正对面，从这儿都能看到渡轮餐厅的灯光。”
他说着看了看左右：“可惜这个地方太寸，不管是走大桥还是隧道，都要绕一大圈，等去了人家早休息了，算了吧。”
“除非从这里飞过去或者游过去，哈哈。”纪放开了句玩笑便要上车。
沈还伸手拦了他一下，弯腰对车里司机说：“你先下班回去吧，车就停在酒店，等会儿我自己回。”
纪放看着他眨了眨眼，有点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不会是……真的想要游过去？”
可下一秒，沈还把钥匙丢还给门童，打量了一下纪放身上的卫衣和牛仔裤，轻轻点了点头，指着酒店正对面的江面：“我们从这里过去。”
S市的市政改造很有特点，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在大力开发现代城市建设的同时，也在尽力保留城市的历史特色。
比如云逸酒店所在的位置。
酒店望江而立，身后是繁华的现代都市，而对面临江的一片，却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特色老区。
当然，危旧房屋已经经过了改造，住在这里的渔民们，年轻一代也成为了忙碌的上班族，留下的老人们除了捕鱼贩卖，还兼做附近的旅游服务生意。
此时入夜已久，很多老人都已经熄灯休息，街巷里只有昏黄的路灯。
街巷曲折复杂，沈还却十分熟悉，面对着复杂岔道的选择，每次都毫不犹豫。
不知是不是想要快点买到吃的，他走得有点快，以至于纪放一个走神，居然就跟丢了。
“这……”纪放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看了眼四周的小巷。
好吧，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他在原地等了两分钟，却不见沈还转来，只好拿出手机打开导航。
屏幕上的地图如同蛛网，下方的评论则特色至极：
【从来没在这里找到过正确的路。】
【+1，嫁到这里快一年了，去远一点的大菜场买个菜就找不到家了。】
【不怪你妹子，我嫁过来五年都还走错过。】
纪放叹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眼导航，发现自己的定位居然在巷外的大街上。
纪放：“……”
一整天的体力透支让他的两腿都发酸发麻，他懒得去试探找路，干脆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月光升上半天，透过屋檐，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块地面。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父母刚刚去世，他和小纪宁被社区的工作人员送往孤儿院。
那个小小的院子，也是在这样复杂的小巷。
初到孤儿院的时候还好，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弟弟就被针对了，时不时地，总会有些大孩子来欺负他们。
那时纪宁还小，三四岁的娃娃根本分不清谁好谁坏，一颗糖、一小块面包就能把他抱走，然后被丢在复杂街巷里，哭着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时的纪放，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去找纪宁。
但他也不熟悉那些横七竖八的小巷，常常是找到了弟弟自己却也迷了路，在巷子里无头苍蝇般乱撞。
隐约记得院里有个小哥哥，一直对他们比较温和，帮他找过弟弟，也曾在小巷里找到迷路的兄弟俩，把他们一起领回孤儿院。
那时他被已选中参加孤儿院的公益宣传，第一天去拍戏的时候，他在片场呆了整整一天，回到孤儿院时已经夜幕低垂。
没有看到小团子跑来迎接他，他忧心地在院里找了一圈，发现小纪宁又不见了。
顾不得吃东西，他急急忙忙去找弟弟。
之前熟悉的几个位置都没有见到纪宁，他心里着实慌了，闷头跑进了更加复杂的街巷，无望地在其中来回奔忙。
就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那群坏孩子围了上来。
“看不出来啊小孩，你这张脸居然能挣钱，以后赚了钱，都要拿来孝敬哥哥们，知道吗？”
“乖乖的每个月交钱过来，要不然，我们就弄死你弟弟！”
被掐得一脸红印的纪宁被推搡了过来，丢进他怀里。
那天他抱着哭泣的小纪宁，在这样的月光里，坐到了半夜。
纪放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要坐到半夜？
大概还盼望着那个哥哥能来找到他，领他回去吧。
只可惜，直到月牙西沉，他也没能等来任何人，只能背着哭累了的小纪宁，一点一点地摸着路，回到了孤儿院。
夜深人静，不知哪家的窗子没关好，在夜晚的风里被吹得合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纪放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我还是靠自己吧，他想着，又拿出了手机，打算再看看地图。
突然，前方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高大的身影从一条小巷的巷口出现，影子落在他面前的月光里。
沈还胸口起伏，眼里还有残存的焦虑，在看到青年的那一瞬间，猛地舒出一口气。
“对不起，”沈还在他面前站定，向他伸出手，“我有点太心急了。”
纪放却有些发愣，那一瞬间，沈还与记忆中盼望的身影有一瞬间的重合。
他很快反应回来，粲然一笑，伸手搭上他的手指，借力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卖了。”他开着玩笑，“正在考虑我数钱慢怎么办。”
他笑着打算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抽动。
沈还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半晌无语。
纪放挑眉看他。
或是被他盯得不自在了，沈还转身牵着他走了两步，依旧低着头说：“我带着你，别再丢了。”
纪放的目光从沈还的手臂缓缓上移，银白月光下，男人的耳尖红成一片。
他低头笑了笑，跟上了他的步伐。
又转过好几个弯，沈还依旧熟门熟路，纪放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他好奇地左右看看：“我光看着这几个路口就要晕了。”
沈还的目光扫过前方街角：“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
“哦——”纪放应着声，心里却在迅速盘算着，路英他们说过，沈还是十岁才和他们认识，那之前的日子里，沈家住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能相信，一向传说是S市富豪世家的沈家，怎么会住在这种贫苦之地？
没等他想明白，沈还已经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房间里还亮着灯，沈还轻轻叩了叩门，一个老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呀？”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佝偻的老人出现在门口，见到沈还愣了一愣，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是仔仔啊……今个怎么有空到爷爷这儿来？快进来！”
“仔仔？”纪放忍不住偏头。
虽然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孩子都可能被叫做仔仔，可叫沈还“仔仔”……总觉得不可思议。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的轻笑，沈还拉着纪放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他没有进门，只朝那老人道：“周爷爷，我有点事要过河，借您的船用用。”
老人已一眼看见了沈还身后的纪放，笑眯眯道：“哦，送朋友啊，我说呢，前些日子刚来过，怎么今天又想起我这糟老头子了。”
沈还有点窘，却也不知如何辩驳，老人家已呵呵笑着，又盯着纪放看了几眼：“哎呀，真是个漂亮娃娃。”
纪放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有点哭笑不得，忙上前打招呼：“周爷爷好。”
周爷爷笑眯眯的：“娃娃，你这个点过江干什么呀？”
纪放噎了一下，抬头去看沈还。
“怎么，自己要干嘛也不知道？”周爷爷打趣，“仔仔啊，该不是你想把人拐了去做什么坏事？”
沈还眼中满是无奈，只得开口：“去对面，找张家的渡船餐厅买老婆饼。”
说完，他悄悄看了纪放一眼。
纪放一双微挑的猫眼瞪得溜圆，还眨了好几下。
那神情仿佛在埋怨：你这么说不会被打吗？
沈还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周老头却连连点头：“哟，那是得快点，张家的游船也就开到十二点，晚了就打烊了。”
他快步走进房间里，不一会儿拿出一把钥匙来。
“今天有点忙，船上还没收拾，你们将就用着。”老人把钥匙交给沈还，“要是回来晚了，钥匙丢在老地方就行。”
沈还接过钥匙道了谢，又拉着纪放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上了船，纪放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周老头说让他们将就着用。
那是一艘小小的观光木船，平日里用来载人去江心小岛上拍照、游玩。
只是今天不知被哪家借了去举办婚礼，小船的棚子四周挂着红花红绸，四个角上还有四串大红灯笼，甚是喜庆。
“这是……”纪放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去接新娘子的喜船吧！”
沈还这会儿已经上了船，在微微的晃动不知在哪里拨弄了一下，船篷前的灯笼亮了起来。
灯光照亮了身后灿烂的红绸，男人一身西服革履站在船头，竟真的有点迎亲新郎的味道。
纪放抱臂欣赏了一下眼前的美色，却见那人伸出手来。
他偏了一下头，突然起了玩心，又唱起那首渔夫小调。
“月光下星星灿烂成河，你在海的那一边等我，妹妹你快快看过来啊，哥哥这里好多渔获……”
他轻轻地哼着歌，伸手搭上他手心却不上船，偏头笑着：“沈哥哥，你的渔获呢？”
男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窘迫，却猛然合拢了手指，把他拉上了船。
船身摇动，他脚下不稳，踉跄着一头撞上棚子下方系着的红绸花。
那花本就是松松别着，被他这么一撞，整个散了开来，纪放只觉得视野里一片艳丽的红色，已经被那快绸子当头罩住。
他身子还在踉跄，很快便被有力的臂膀圈住，闻到了熟悉的松木香气。
只是这一下冲劲太大，沈还搂着他退了两步，后背撞上船篷的廊柱，这才站稳了脚步。
纪放抬头，隔着红绸看着灯笼光亮前男人的剪影，嘴里还不忘调笑着：“你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哥哥！”
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男人似是被他打趣得放开了，破罐破摔地问了一句：“那你嫁不嫁？”
纪放顶着那红绸子抬起脸，想去看看男人现在的表情。
隔着薄薄的织物，两人几乎是鼻尖相触呼吸相闻，男人的气息有点乱，却努力压制着。
一阵凉风拂过，红绸如流水般从两人鼻尖之间滑落，露出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锋利的眉眼里有压抑的浪潮，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气息交缠，两人的呼吸频率都有点快，纪放腰间的手臂略略收紧。
纪放的嘴角轻抿一下，微微向右偏头，避开了沈还的目光。
他伸手在沈还胸前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嫁什么嫁，等会儿我的饼卖完了怎么办？”
男人的气息轻轻扑在脸颊上，最终还是没有靠近。
沈还低笑了一声，把他扶到船舱里坐好，俯身捡起那块红绸，自己去了船尾。
马达的低吼声响起，小船在水中轻巧地转了个弯，向着河心驶去。
纪放靠在柱子上，看着操作小船的男人。
风吹起了他的额发，露出英俊的眉眼。
纪放心中忽地闪过刚才沈还情动又克制的眼神，不由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这人，应该已经上钩了吧。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也那么快？
他眯着眼睛又看了看沈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体验派演员共情原则。
只是，呵，后劲儿还真大啊！
小船很快就到了江心，正赶上张婶儿的最后一班游船准备回航。
见有小船靠上来，十分熟练地趴在船舷上笑问：“宵夜么？没什么菜了啊！”
二楼的露天舞厅里的音乐恰好在这一刻停歇，十来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结束了舞蹈，也探出头来看热闹。
“哟，这船好漂亮！跟结婚的轿子似的。”
“可不就跟轿子差不多？这可是喜船，接新娘子的。”
“诶，小伙子，你这接亲接一半过来买吃的啊，是不是新娘子饿了？”
老人们一阵哄笑，沈还却看了眼船舱地上落着的那块红绸，目光往纪放脸上飘了飘。
这分明是想起了刚才的玩笑。
纪放本打算出来和张婶儿交涉，被他这么一瞧，莫名地红了脸，干脆又往后缩了缩，躲进了廊柱边红绸的阴影里。
就留下沈还跟那些爷爷奶奶们对峙好了。
沈还无奈地看着他缩了回去，只好仰头对张婶儿说：“我来买老婆饼。”
话出口他突然愣了一下，船上的老人们已经笑开了。
“哎呀呀，你都接回新娘子了，还来买什么老婆饼？”
“哈哈哈是呀，回家让老婆做就好啦！”
眼看着沈还脸上露出窘迫来，张婶儿也不敢把玩笑开得太过，柔声道：“年轻人，别被那些爷爷奶奶吓着了，他们平日里和年轻人交流少，这是喜欢你呢。”
说完她叹了口气：“可惜你来得不巧，老婆饼已经都卖完了。”
沈还的眼神立刻又飘向纪放。
纪放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耸了耸肩，对沈还坐了个口型道：“算了，走吧。”
他伸手揉了揉肚子，反正已经吃了粥，点心以后再买也行。
沈还轻轻控制着马达，小船缓缓转向。
可就在船尾靠近渡轮餐厅的那一刻，他把船停了下来。
“船上的爷爷奶奶，”他仰首看着渡轮二楼，“哪位今天买了老婆饼，我用五倍的价格，转卖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船戏啦啦啦！——
第42章 决心
二楼的老人们哗地一声笑开了。
一个爷爷还真的拎出来一盒, 冲着沈还笑道：“不用你的五倍价格，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把这盒饼送给你。”
沈还看着点心的眼睛一亮。
船上的老人又笑了起来, 那位爷爷轻咳一声, 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们, 这饼你是要买给你的谁？”
这问题就很尴尬。
要是问买给谁，说个名字或者称呼也就行了, 可他偏要问是买给“你的谁”。
纪放偏了一下头, 我是沈还的谁呢？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
沈还那头果然也卡了壳, 似乎想要说什么, 却又无法开口。
纪放垂头低笑了声，从红绸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冲着渡轮笑道：“肖爷爷, 你又在欺负人啊！”
那老人一愣, 就见一个精致青年走出了船舱, 站在明亮的月光里冲着他笑。
“哎呀, 小纪啊，你怎么也在？”
纪放走到沈还身边, 伸手把他一挽：“是我饿了要吃饼, 哥哥带我来买, 你做什么为难他？我要像张阿姨告状的哦。”
他微微踮起脚, 在沈还耳边轻声说：“这是福利院旁边小超市的肖爷爷, 喜欢小姨的那个闺蜜张阿姨。”
他声音小小的，唇珠与身边的人只隔一线, 气息轻柔地打在沈还耳廓上。
沈还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低低应了一声。
听纪放这么一说, 那位爷爷果然慌了神，却强自镇定道：“告状就告状，我怕你这个娃娃么？就是你来，也要拿东西来换。”
纪放笑着往沈还身边靠了靠：“好，下次来，我陪您下五盘象棋，每盘让您悔棋三次。”
“哈哈哈哈哈！”一群老人都笑了起来，谁都知道，这位肖爷爷是个臭棋篓子，偏偏又菜瘾又大，还总喜欢悔棋。
一旁的白发奶奶笑着：“老肖啊，让你总是喜欢欺负人，这下子遇到对手了吧？”
“好小子。”肖爷爷假意吹胡子瞪眼，“你这么说我可就不给了。”
纪放立刻换了笑脸：“不要啊，好爷爷，我刚才参加演出可累了，还跑了这~~~么远的路过来，您就忍心让我饿着肚子回去么？”
他一边说，一边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虚弱地往沈还身上一靠。
明知道他是装的，沈还还是赶紧伸手把他揽住，却低头弯了弯嘴角。
听他这么说，老板娘突然一拍船舷：“诶，刚才电视上那个什么慈善大使，是不是就是你啊？”
纪放冲她灿烂一笑。
“哎哟，那还真是辛苦了，”一个白发奶奶感叹着，“我们都在电视上看到啦，你做了很多好事啊，来来来——”
她说着拿出了自己买的一盒点心：“我这盒给你吧！”
听他这么一说，肖爷爷不乐意了：“去去去，你们凑什么热闹，先来后到，我可是在你们前面！”
说着他一扬手，将那盒老婆饼轻轻抛下渡船。
沈还上前一步，稳稳接住，仰首说了声：“谢谢。”
肖爷爷倒是开心了，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去吧去吧，这么晚了，早点回家休息啦！”
纪放笑眯眯地朝着大家挥手，沈还打开了马达，小船在渡船前划出一道弧线，向对岸驶去。
拎着点心回到云逸酒店，两人上了车，劳累一天的纪放立刻睡了个天昏地暗，连下车回家都是迷迷糊糊的。
待到脑袋碰上枕头，更是刹那间便失去了意识。
S市的这个慈善大使倒也不是虚衔，又是一年的最后一个季度，他没休息两天，便安排了不少慈善方面的活动，纪放的日程一下子满了起来。
这天是一场半慈善性质的珠宝拍卖会，举办方是新入驻S市的珠宝商家，生怕自己号召力不够，在对S市名媛圈子做了一番调查之后，敲定了让纪放这个慈善大使来做拍卖辅助。
不出商家所料，那晚的拍卖人数远远超出预期，不仅是年轻一代的名媛，连上一辈的阔太们都来了不少。
主办方乐呵呵地把纪放请进贵宾室，笑道：“纪先生真是有号召力，光是您的这些女友粉、妈妈粉们，都能撑起S市慈善业的半壁江山。”
纪放微笑：“您过奖了，我不过是做好自己的工作，您这边的拍品够档次才是吸引人的主要原因。捐赠那边，就全靠您多费心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拍卖行老板连连点头，“说好的捐赠，一分钱都不会少，你放心吧。”
拍卖会的VIP坐席上，宋茹絮有点蔫蔫的。
她身边一个阔太倾过身来，讨好地笑着：“沈太今天怎么兴致不高？没有看上眼的？”
宋茹絮浅浅抬了下眼皮，叹道：“是啊，前些日子刚收了一套鸽血红，这会儿对其他的宝石不怎么感兴趣。”
“哎，那有什么，今天咱们不都是带着任务来的么？看上的看不上的多少买一点。上次慈善晚宴上那对白玉鸳鸯，您儿子直接就两千万买下来，不也是一回事？”
“两千万？”宋茹絮皱了皱眉，刚到手的那套鸽血石顿时失去了吸引力，“我前些日子病了，什么好东西值得两千万？”
那阔太看她神情是真不知道，倒是不敢瞎说了，讪讪地解释着：“也没啥，慈善晚宴嘛，各家都带着任务去的，哪件都不值那个价，小沈总也就是完成个业绩而已。”
眼看着宋茹絮沉了脸，她又赶紧找补道：“不过那晚选出来的慈善大使倒真是个帅哥，今晚这拍卖会就请了他，一会儿上台了我指给您看。”
不多会儿拍卖会开始，纪放一出现，立刻引来了一阵欢呼声。
宋茹絮正兴趣缺缺地看着拍品目录，被突然而起的欢呼声吓了一跳。
她身边的阔太一阵激动：“看看看，放崽出来了！”
宋茹絮被她摇了两下只觉得头晕，勉为其难抬头看了一眼，却立刻睁大了眼睛。
阔太一看他这反应立刻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帅？哎呀，你不知道，现在S市的大姑娘小嫂子，说起纪放来都是两眼放光。我看那，也就是您家小沈总能跟他在颜值上能跟他拼一拼。”
接着她也顾不得再多说，抓起手牌就频频举起。
第一件展品便开启了拉锯战，平日里表面上维持着塑料情的名媛们，这会儿都铆足了劲儿举牌，仅仅一副蓝宝石镶钻耳环被拍出了七百万的高价。
纪放亲自将成交确认书送到前排一掷千金的女孩手中，再次引发了一阵尖叫。
宋茹絮终于把人看了个清楚，她朝一旁的阔太靠了靠，小声问：“他是不是那个什么直播节目的主持人？”
“直播？”阔太一愣，“哦，前段时间的确是有个直播的综艺，哎哟你不知道，当时我家囡囡磕他和一个教练小哥哥的CP都磕疯了，嗨我不行，看着那高空钢丝就腿软……”
那天宋茹絮没有在拍卖会上待多久，随便找了两件看得上眼的珠宝报了个高价，完成任务便回了家。
一到家她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各大平台把纪放的节目搜了个遍，却根本没看到那部所谓的“总裁的一天”的综艺。
再搜综艺节目，倒是有个类似的，只不过三年前就已停播。
宋茹絮把遥控器狠狠摔在了地毯上。
亏她那天回来后紧张了好长时间，连购物都没了兴趣，生怕自己在网络节目上出了镜被老公责骂，没想到……没想到这都是纪放扯的假话！
还直播！还二十万观众！
气死了！
她兀自生着气，楼下一辆低调的小车开到了别墅门口，车上下来的，正是久未回家的沈浩瀛。
沈世斌简直老泪纵横，带着老婆跑出门来，小心地把沈浩瀛接了进去。
那日律师团队到D城去捞人，却正好撞在D城严查的枪口上，沈浩瀛的拘留一天都没有少，蹲满看守所又被押送至戒毒所强制戒毒。
好在他毒瘾并不深，在戒毒所度过一段时间后，沈家的律师团队想办法给他从戒毒所转到了社区，这才辗转回了家。
沈家大嫂一见到儿子就哭了起来，沈世斌也叹了好几口气，反倒是沈浩瀛精神颇好，嘴里骂骂咧咧地说要去查那天到底是谁告了密，一定要把那小子揪出来。
三人在客厅里热闹着，宋茹絮从楼上下来了。
她在沈家其实地位比较尴尬，虽说是沈宏业正妻，却因为年龄和两个儿媳大不了几岁，以至于都不太好称呼。
这会儿她已出现，大房一家立刻愣了一下，但谁也没吱声。
宋茹絮倒是一脸笑容地向他们走过来：“是浩瀛回来了啊，这些天受苦了。我去让厨房做点好吃的，今天有上好的人参鸡汤，待会儿热热地喝一碗，好好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
她又转向沈世斌的老婆：“兰兰也别难过了，儿子都回来了还哭什么。赶明儿你空了，咱们一起上一趟云峰山，到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她这一番话，把沈浩瀛说了个目瞪口呆，待她忙不迭地去了厨房，沈浩瀛才看向她妈道：“她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看不起咱们的吗？”
“我怎么知道，”沈家大嫂一翻眼，“那天你出事，你父亲去找她儿子，她也巴巴地跟着去了，不知道你爹拿什么把她给收买了。”
“呿，收买什么？”沈世斌轻蔑地啐了一口，“这个女人，你们别看她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没主意，其实，咱们这个家里，最精明的就是她！”
他朝厨房看了一眼，招呼老婆孩子说：“这里不方便说话，走走走，咱们回自己房去。”
到了自家的小客厅，沈世斌喝了一口茶，压着嗓子说道：“说起宋茹絮，当初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遇到的老爷子，看上就不放手了。那会儿我妈还在，但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她就心甘情愿地给老头子当小三，拼着和自己家里决裂，也要给老爷子生个儿子，所以才有了老三。”
他老婆盛兰奇道：“那她可真有眼光，后来婆婆撑了十年才走，她就硬生生等了十年？那也真够痴情的。”
“屁！”沈世斌道，“你以为她真的这么守身如玉？她一开始还能老实呆着，不过就是她宋家的老太太特别喜欢这个孙女，总是时不时地接济她，日子过得不算差。可到了老三五岁那年，宋家老太太没了，宋家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再没了以前的好日子，连宋茹絮的那个妹子，宋家的二小姐都出来做工了。”
沈浩瀛听得起了兴趣：“那后来呢？”
“后来？”沈世斌轻蔑地眯了眯眼，“那会儿我妈的病情突然好了些，人也精神了，有段时间还有精力去出席一些活动，老爷子对宋茹絮失了兴趣，有快一年都没去找她，你猜她怎么着？”
“怎么了？”盛兰问。
“哼！”沈世斌冷哼一声，“据说是盯上了当时的哪个有钱人，天天地过去献殷勤，不着家，结果一不小心就把孩子给弄丢了。”
“丢了？”这下连沈浩瀛都吃了一惊，“那小叔——”
“得了，没那么狗血，老三确实是老爷子的种！找回来的时候做了亲子鉴定的。不过宋茹絮说的是孩子乱跑，在游乐场走丢了。哼，老三不是有那个毛病吗？每年夏天都会发一发，就是那时留下的病根！”
“卧槽，她这是瞒着爷爷吧？”沈浩瀛问。
“是啊，但老爷子不见得就不知道。你们也知道，老三为什么被认回来？是因为二房的小寰。那会儿小寰病得快要死了，老爷子刚经历了丧妻之痛没几年，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实在想不通，竟然去信了迷信，说是要找个什么什么条件的血亲，改个一样的名字放在身边来挡灾。偏巧老三这么个私生子就符合条件，所以才会发散了沈家的人力去找人啊！”
沈世斌说得口干，抱着茶杯又喝了两口。
“哎老爸，你别吊人胃口啊！”沈浩瀛着急，“那宋茹絮现在怎么就巴结我们来了？”
沈世斌冷笑一声：“宋茹絮都这样了，老爷子想要老三，直接接老三回来就好，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个女人？不过是因为她是沈还亲妈。有了这么一层关系，老爷子就把老三牢牢按在了沈家，他沈还，就是我们沈家的一条狗！”
“但是这几年，老爷子慢慢地开始警惕了，毕竟他太能干，说不定就有什么谋夺家产的阴谋。你看不出来？上次说投资的时候，我就在不断地试探老爷子对他的态度，老爷子是怎么安排的？”
“哦~~”盛兰点了点头，“现在，公公其实还是想把家业交给你打理，所以宋茹絮看着风向不对，就来巴结我们家了？”
“对！”沈世斌冲着老婆一翘大拇指，“就是这么个理！”
沈浩瀛也哈哈笑了起来：“太好了，什么时候把他从家里赶出去，就没人管我了，妈的，这次老子蹲号子，肯定也是他从中捣了鬼！”
说起沈浩瀛的遭遇，盛兰又差点垂下泪来：“儿子，你受苦了啊——”
因为沈浩瀛今天回家，沈老爷子召集了家庭晚宴。
沈世斌一家本就住在老宅，老二沈世安从小身体就不好，很少来回折腾，但因沈寰去了E国，今晚便陪着卫琳去了，还带上了五岁的小儿子。
这一家人一进门，盛兰便阴阳怪气了起来：“哟，妹妹今天怎么把天天带来了？哦对，小寰去E国了。还是你有福气，生了个好儿子，这刚毕业每两年就担任重任，让人羡慕啊！”
沈世安皱了皱眉，他不善言辞，也很少参与老宅的这些争斗，此刻虽觉得不自在却也不会反驳。
卫琳倒是毫不在意地一笑：“你说我那傻小子啊！哎哟算了，就他那德行还重任呢，不给人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嫂子您没看见？他走了这几天我都年轻好几岁了，不知道少操多少心呢！”
说到去E国，沈浩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记恨着那天在派出所，沈还只带走了沈寰一个人而丢下了他，忍不住也讽刺道：“我看小寰是跟小叔学得好，将来想在集团里一展宏图！”
恰巧这时沈还到了，沈浩瀛故意大声说：“我看小叔是想把小寰培养成接班人，所以处处照顾着吧！”
沈还走近客厅，轻轻瞟了他一眼，卫琳已经把小儿子一把塞给了沈还：“照顾他有什么用，要找接班人，还是我们天天比较合适！”
被抱得高高的，小宝宝开心地笑了起来，倒是冲淡了不少剑拔弩张的气氛。
晚餐十分丰盛，因着沈浩瀛终于回了家，沈老爷子兴致很高，和沈世斌、沈浩瀛频频碰杯，吃完饭收拾了餐桌，他还乐呵呵地拿了一幅画出来。
“浩瀛回来了是好事，正好，今天翟家送了幅画来，说是拍卖会上得的。我记得之前浩瀛不是说过想要？就送给你吧。”
说着佣人们展开了那幅画，正是前几天在慈善晚宴上秦海推荐的那幅。
“哟，是这个啊！”沈浩瀛眼珠一转，摸了摸下巴，“翟家现在厉害了啊，居然能比过咱们沈家。”
沈宏业一听就皱了眉。盛兰忙拍了儿子一把：“小孩子别瞎说话！”
“我可没瞎说！”沈浩瀛看着他爷爷道，“那天的拍卖会，我听说小叔也去了嘛。小叔，我记得这幅画早前我就想买，您也答应了一有消息就买给我的，怎么有了拍卖，你反而争不赢别人，让一个小小的翟家给抢先了？”
沈世斌趁机也添了把火：“我记得往年都是副总去，老三今年是怎么回事，想起来要出风头了？你拍的那是什么？两千万买一对白玉鸳鸯？啧啧啧，可惜啊，审美这么差，被人笑话了还不知道吧？”
沈宏业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还扫了一眼这对父子，面向沈宏业道：“父亲，慈善晚会不过是个噱头，哪件展品真的就值那个价？我只是去完成今年的预算，拍哪件都无所谓。而且，今年翟家大少对这幅画势在必得，早前就打了招呼，他们有孝敬您的心，我又何苦去跟他们争？”
这一席话有理有据，倒是堵得大房一家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后沈宏业回到书房，让秘书找来了慈善晚宴的网络回放，把两件展品的拍卖过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皱起了眉头：“小沈总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秘书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其他都正常，就是前段时间国际金融峰会，说是不舒服请了一天假，不过会上有路家大少撑着，倒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沈老爷子眼中厉光一闪：“请假？”
他冷笑一声：“让沈还进来。”
沈还走进书房的时候，沈宏业的电脑上正在播放《勇气之旅》中纪放走钢丝的镜头，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沈宏业面前，垂眸道：“父亲。”
照例是一番对公司经营的问答，只是这一次，身旁的电脑上一直在播放《勇气之旅》和慈善晚会的片段。
对答终于告一段落，沈宏业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电脑屏幕：“两千万买玉鸳鸯，翘了国际峰会去当教练，都是因为他吧！”
电脑屏幕上，正是纪放接受慈善大使称号的场面，精致的青年笑意盈盈，定格在屏幕之上。
“我对于你们恋爱是个什么态度，你应该很清楚。”沈宏业逼视着自己的小儿子，“小寰那件事的处理你也都看到了。”
他指了指屏幕上的纪放：“一个戏子而已，玩玩也就算了，要是当了真，下场如何你是知道的。”
屏幕上的青年在对着他微笑，纤细柔顺的颈脖却被老人烟草熏黄的指甲死死掐住，沈还的眼眸紧缩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
“生气了？”沈宏业冷笑道，“你该不会也和小寰一样，为了个穷小子要死要活？”
沈还抬眼，看向老人的眼睛。
在那双昏黄苍老的眼里，他看见了无尽的贪婪与控制。
他轻轻抬手，搭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把电脑合上：“我知道该怎么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一向都是个看得清局势的人。”似是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沈宏业露出一抹笑来，“我年纪大了，集团迟早要交到你手上，找一个能帮你的人才是正理。”
就像刚才的一番对话从没发生过似的，沈宏业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土地收购合约：“陈家在老城区的那块地，细节方面还需要再商榷，陈家近期似乎有让陈小姐练手做生意的迹象。”
他抬头看着沈还：“之前让你和陈小姐见见，你感觉如何？”
沈还垂眸：“挺好的。”
沈宏业的手指搭上沈还肩头：“我建议你约陈小姐出来约个会，让她在尽孝心的时候多和他父亲沟通沟通。”
老人的手指干枯，皮肤松弛如同蛇蜕，与青年健硕有力的身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打电话，”沈宏业的手指在沈还肩上轻点，“爸爸不喜欢说第二次。”
沈还沉默片刻，拿出手机，当着沈宏业的面拨给了陈曼彤。
“喂——”电话里传来陈曼彤温婉的声音。
“沈小姐，”沈还沉声道，“今晚有空吗？”
那头似乎顿了一下，话筒里传来轻笑：“不是才见过，怎么了？”
似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真的这么好，沈宏业抬头看了沈还一眼。
沈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回答：“没什么，就是……想约你出来见一见。”
“好啊，”陈曼彤语音里含着笑，“我和几个姐妹在国贸，你过来接我？”
沈宏业终于露出微笑，朝着沈还摆摆手，示意他出去打电话。
沈还关掉免提，把手机拿到耳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走出了老宅。
“师姐……”
一听这称呼，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我说师弟啊，你这家里管得也太严了，我怎么感觉跟高中生早恋似的，接个电话还要用暗语？”
沈还却没有理会她的吐槽，低声道：“我想加快进度。”
“加快？”陈曼彤沉吟片刻，“前段时间你谈的那些基本上已经都落实了，要加快也没多大问题，但接下来要接触的都是沈氏早年的核心人物，该找谁谈、怎么谈我就帮不上忙了，你确定要现在开始？”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你有信心，但你父亲早年能白手起家建立商业帝国，他的能力和人脉也不可忽视。以你现在的个人资产用来对抗沈氏依然是有些吃力的，一旦被你父亲发现遭到反扑，你可能什么都不能剩下，你真的想好了？”
再不能拖了，沈还心想。
他曾经觉得，沈家如同一个庞然大物，重重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动弹。
即便是计划好了要颠覆这一切，也总是犹豫着没有真正动手，似乎总是缺少了什么，没有动力。
而现在，他突然后悔起来，在看到老人的指甲划上屏幕里青年的颈脖时他就在想，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开始？
“嗯，”沈还低声应道：“我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把老宅那帮人安排明白了，从明天就开始谈恋爱吧！——
第43章 糖果
“行吧,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陈曼彤轻快道。
电话那头似乎有女孩的声音在催，陈曼彤应了一声：“诶我真的在国贸，今晚步行街有万圣节的化妆游行, 你不来玩玩吗？”
沈还坐在车里, 回头看了眼老宅, 自嘲地哼了一声：“刚从鬼屋出来，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陈曼彤声音一顿, 突然笑了起来：“哎哟师弟,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挺会讲笑话的。哎不多说了, 你……你等等！”
电话那头的嘈杂一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响起陈曼彤迟疑的声音：“我刚才，好像看到你的小娇娇了。”
“什么小……”沈还皱了眉，这才反应过来陈曼彤说的是纪放, 眉眼立刻柔了三分, “他在那儿有工作？”
“不像是工作, 吃饭来着。”陈曼彤有点犹豫, “我看看，6楼的‘渝记’, 对面坐的好像是……周家的大少。就前段时间才到S市来, 做珠宝的周家。”
沈还垂眸, 眼前浮现出周家大少的身影。
沈家是S市最大的商业地产商, 周家进入S市, 少不了在沈家的商圈里开店做生意，他记得当初谈合同时见过一面, 年龄跟他差不多, 似乎也是个挺好看的青年。
手机连着车内蓝牙, 这会儿还没有挂断，陈曼彤那边有个女孩笑嘻嘻地说：“周少也挺帅的啊，我看跟沈家的沈还也有的一比，昨天小雅还说要找个机会去跟他偶遇来着，只可惜今天不凑巧，曼彤姐，下次我们一起？”
那头陈曼彤又说了些什么，这才对沈还说：“兴许是谈工作的事情吧，跟朋友出来吃个饭也正常。行了不多说了，收购的事情过几天咱们再碰个头。”
电话挂断了许久，沈还才回过神来，车已经开上了去城区的路。
直到站在了国贸大厦的门口，他才突然意识到，纪放虽然住在他隔壁，似乎每日早晚都能见到，但作为一个娱乐圈的明星，他的交际范围并不亚于自己。
甚至于，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在一个乌烟瘴气的酒局上。
他会有无数的工作伙伴、朋友，甚至……追求者。
思及此，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6楼的“渝记”。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耀眼的青年。
穿着休闲服，带着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却能透过火锅氤氲的白色雾气，看到他因愉悦而翘起的嘴角。
他的位置在餐厅最角落的地方，在他身前，高大的周家大少替他隔绝了无数目光，那人殷勤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肥牛，不知说了什么，纪放立刻笑了起来。
那样的轻松与愉悦，他似乎很少看到。
纪放今天下午很辛苦。
拍卖会持续了很久，拍卖交易的所有手续办完后，他又被一群粉丝围着，又是签名又是合照，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傍晚七点。
正想着要不要给杨超他们打电话给他留点晚饭，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站在他身边的拍卖行老板忙介绍道：“这是周氏珠宝的周总，今天的珠宝藏品就是他们提供的。”
周少身材高大，眉目干净清爽，笑容爽朗，握手时手心温暖干燥，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
“今天真是辛苦纪先生了，”周文卿微笑着，“我都不知道，自家的这批货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差点就要后悔没把全部家当都拿来拍卖了。说到底还是纪先生的号召力强。”
纪放温温一笑：“过奖了，还是贵公司的货好，买家做慈善的心善。”
本以为对方只是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周少却道：“今天大家辛苦，晚上一起吃个饭？火锅可以吗？”
工作人员们自然开心，纪放犹豫了一下，周少便道：“纪先生不必担心，国贸那家‘渝记’是我家亲戚的店，我已经跟他们交代了，吃饭的时候，不会让粉丝来骚扰您。”
看对方如此上心，倒也不好多推脱，纪放点头答应。
“其实做什么都不容易，”周文卿给纪放夹了一筷子肥牛，“虽说不像小生意那么容易受到影响，但一大家子人哪儿有全都和你齐心的，多多少少有些掣肘。”
他抬头去看纪放：“这次的拍卖会，我是和家里长辈下了军令状的，若是效果不好，就得乖乖地收拾铺盖回家乡去。”
温文尔雅的眼中放出光来：“纪先生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纪放见他说得有趣，立刻笑了起来：“周少说笑了，我不过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
他口里应酬着，心里却盘算起周文卿刚才的那番话来，说起来还真是这样，看沈还那一家子，哪一个是乖乖听话的？但看他那个妈和大哥一家就够呛了，也不知道他天天是不是也在烦这个。
这顿饭其实吃得很开心，周文卿是个十分细心的人，不仅做好了全部的安保工作，涮肉下菜也全都是他动手，纪放几乎只需要坐在那儿动筷子便够了。
他不由得笑道：“周先生实在是太客气周到了。”
“客气？”周文卿涮肉的手一顿，立刻明白过来，“纪先生真会说话，我家有几个弟弟妹妹，照顾他们习惯了，不过他们都只会嫌我啰嗦。”
饭后周文卿要送纪放回家被他婉拒，还颇有些依依不舍道：“要不纪先生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到家后给我报个平安？”
和国贸一样，观澜苑也搞起了万圣节前夜的活动。
小朋友们穿着奇装异服，一会儿挎着小篮子在各楼栋间跑来跑去，玩着“不给糖就捣蛋”的游戏，一会儿又聚集在一起比一比谁拿到的糖果点心多，好不热闹。
纪放回到观澜苑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下车没多久便接到了周文卿的电话，他有些失笑地接了起来，可还没说两句，对方突然“诶”了一声，不说话了。
纪放疑惑地抬头，便见周文卿正站在前方的灯光里，耳边还贴着手机。
“早知道你住这里，我就坚持送你回来了。”那人重又对着手机说道。
“我也没想到。”纪放坦然说，“以前怎么没在小区里看见过周总？”
“我也是刚搬来，暂住在朋友家。”
纪放点点头，两人顺着林荫道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AB两区交界的地方。
“好啦，我要拐弯了。”周文卿伸出手来，“今天和纪先生的合作很愉快，希望以后还能有更多的合作。”
纪放伸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多谢周总了。”
就在这时，黑暗里突然窜出来几辆滑板车，小朋友们比着速度蹬地蹬得飞快。
周文卿原本要放开的手突然又紧了紧，把纪放往自己身边拉过来，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一个熊孩子从纪放身后呼啸而过。
纪放踉跄了一步，身周笼罩起清爽的柑橘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瞬间他想的居然是：还是松木味道好闻些。
肩膀上的手一触即分，周文卿十分守礼地退了半步，说了声“小心”，这才真正告别走了。
纪放还没转过身来，那一群孩子又哗啦哗啦地飞驰回来，从他背后经过。
就在这一片喧闹声中，他好像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纪放”。
他有些不确定，毕竟这个小区里他认识的人并不多。
纪放缓缓转身。
今天晚上下过一点小雨，淅淅沥沥了一两个小时后便停了，这会儿地面还有点湿，沾了水珠的绿叶在灯光的映照下微微闪着光。
沈还就站在一棵香樟树旁，依旧是一身规整的正装，头发却是润湿的。
纪放在变幻的光亮中看着他，那人眼里似乎翻滚着什么，似乎隐隐带着点怒意。
纪放突然有点心虚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脱口问道。
我为什么在这里？
沈还自己也想知道。
明明在世贸看了一眼便转身走了，回到小区后却不愿回家，就在进小区的这个必经的路口停了下来，从小雨淅沥坐到了满园喧哗。
在黑暗里他想了很多。
他想过自己现在的处境，要和沈家挣个鱼死网破并不容易，也许会牵连纪放。
他想过周少其实不错，合作之前他做过背景调查，的确是个温柔细心的人，也许让他去照顾纪放才是对的。
他想过像纪放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站在舞台上，比花更艳比太阳还要明亮，不必牵涉到沈家那些黑暗、腐朽的事情中去……
他甚至都想好了，让陈曼彤拿着自己的资产去支持纪放，自己再跟沈家耗上十年二十年，总有把这个庞然大物掀翻的一天。
但是在看到纪放的那一刻，看到灯火迷离下有人轻轻拥着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后悔了。
凭什么要他放弃这一切，把眼前的美好推给别人？
从未有过的酸意将他淹没，在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情绪时，他已经开口唤了人。
纪放似乎有些吃惊，却立刻笑了笑，向他走来。
看着灯光中的精致青年，沈还心中的情绪翻腾更甚，心跳声甚至盖过了孩子们的喧闹。
他模糊听见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迷迷糊糊地答：“见你没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一等。”
纪放噗呲一声笑了，走近了他，伸手去拉他的衣角：“我今晚要是不回来呢？”
自从那日在船上看到沈还的眼神，他和沈还相处时便多添了些小动作，沈还的衣服料子大都比较挺括，衣角揉起来特别有成就感，他便经常伸手去拉。
沈还低头看见那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他衣角上折腾，闷闷道：“你昨天答应了的。”
纪放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天早上两人去晨跑时，他问过沈还小时候玩没玩过“不给糖就捣蛋”的游戏，结果得到的回答是“没有”，搞得纪放噎了半天，准备好的玩笑都没法开，最后只好讪讪地说了一句：“那明天我给你带糖回来。”
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
更让人心虚的是，他根本就忘了这件事，现在口袋里空空如也，连餐厅吃饭送的薄荷糖都没有一块。
纪放在心里做了个鬼脸：“这游戏得回家玩，我们先回去。”
他打算回到别墅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回趟房间，随便在哪里搜两颗糖出来应付了事，可一到了别墅门口，两人便听到一阵各具特色的嗷叫声。
沈还和纪放都不在的时候，奶糖的宠物专用小门是锁着的，这会儿早过了奶糖的散步时间，狗狗没人玩便趴在了窗边痴痴望着，正在别墅前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发现了它的存在，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各自拿着点心糖果，隔着玻璃就各种逗。
奶糖早馋得发慌，这会儿好吃的一大堆，只能看不能吃，悲伤得对天长啸。
这种野狼似的对月嗷叫极具感染力，不一会儿，半个小区的小朋友都化身小狼人，对着刚刚露出点星光的天空叫了起来。
奶糖连叫声都盖不住这些娃们，更委屈了。
沈还刚一开门它就扑了出来，在纪放面前嗷嗷叫了两声，竖起身子就要抱抱。
旁边一个胆子大的孩子看见纪放手下奶糖听话的样子，小心走到他跟前问：“哥哥，我能摸摸狗狗吗？”
纪放一偏头，从后面捉住了奶糖的两只前爪，半立起来小声道：“不给糖就捣蛋。”
小孩哈哈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来：“我有糖！”
“行，两颗一模，小蛋糕一个就行。”纪放直接开了价。
那孩子立刻在纪放手心里放了两颗糖，怯生生地伸手出去，在奶糖脖子上摸了一下。
“嗷？”奶糖冲着他叫了一声。
“它说什么？”那孩子问纪放。
纪放忍着笑翻译：“它说他喜欢你，可以多摸几下。”
奶糖因为颜色好看，长得也乖巧，每次跟着沈还、纪放出去晨跑都会有人回头去看，孩子们平日里早就心痒不已，又有点害怕。
这会儿看见那孩子给了糖，伸手在奶糖身上使劲搓了几下，狗狗都不咬人，个个胆子都大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小孩子们便围了上来，吵着要摸奶糖。
沈还站在房间的窗前，看着外面这一片奇景。
也不知纪放说了什么，那帮熊孩子突然都跑到了他面前，排成了整整齐齐一条长队，一个一个地给糖摸狗，纪放干脆坐在了屋檐下的台阶上坐收渔利，不时还指导那些孩子，摸摸这里，揉揉那里。
等外面终于消停了，纪放捧着一大把糖果点心进了门，往沈还身上一放：“喏，给你带的糖果。”
明明就是出卖奶糖换来的，却像是他特意给人带的一般。
隔壁的宅男们今天放假，一起去了国贸凑热闹，A2别墅里静悄悄的。
纪放懒得回去，就留在沈还这里陪奶糖玩。
沈还依旧进了书房，调出M国生意方面的文件来看。
只是看着看着，又想起了沈宏业今天的话。
纪放这边，首先要加强安保，经纪公司的收购也要加紧，早点肃清他身边的环境，也会消灭不少安全隐患。
还有和沈家的对抗，老一辈人里，从谁下手效率会比较高……
正出着神，眼前突然有什么晃动两下，就对上了纪放笑吟吟的脸。
“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入神？”纪放看着他，“而且还皱着眉头，生意上有困难？”
“嗯。”沈还应了一声，心想如果说是沈氏，那困难可大了，而且会越来越多。
纪放晚上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情绪不高，刚才在门口一通操作，一是顺势而为，二也是想让沈还开心一点。
但这才过了多大会儿，这人眉头又皱了起来，纪放想了想，又去扯他衣角。
“沈哥哥，你明天上不上班？”
沈还抬头，他一向没什么周末的概念，这会儿说起来，倒是真的不知道第二天是周几。
纪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们明天出去玩好不好？”
极富少年感的脸庞上一片真诚，眼睛里的神情却分明是：“快答应我，要不然我就走了。”
沈还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仿佛突然间，那些难以抉择的事情都可以抛在脑后，有什么能比让这个青年高兴更值得做的事情呢？
他低头想了想，修长手指轻轻敲着书桌的桌面：“他们说今晚国贸有万圣节游行，要去吗？”
纪放一听就乐了：“沈哥，你以前万圣节前夜出去过吗？”
沈还有点懵：“没有，怎么？”
纪放拿出手机，调出城市地图，一条条红色的道路触目惊心。
“如果咱们这会儿出发，”纪放凑过来，指着观澜苑门口鲜红的道路，“估计等到了国贸，游行都已经结束了，然后我们可以和那些参加了活动的人一起回来，大概天亮了能到家。”
为了让沈还看清手机屏幕，纪放直接趴在了他的椅背上。两人几乎是头挨着头，发梢都纠缠在一起。
青年的脸上散发着微微的热气，一缕调皮的发丝从后方落到前面，蹭在他颊边，带来一丝痒意。
沈还偏过头，抬手帮他把那缕头发向后拨了拨，轻声道：“我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看放崽空手套白狼，还能安抚老公，欧耶！-
大家平安夜快乐，平平安安哦！——
第44章 烟火
他直接关了电脑, 起身走向书房的门，又回头问：“来不来？”
纪放还趴在椅背上，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刹那的激动过后, 沈还有点后悔, 也许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来啊！干嘛不来？”
下一秒, 纪放就从椅背上弹了起来，“走走走, 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沈还被他推着向前走着, 嘴角终于逸出一丝笑容。
等到了车库，纪放更加好奇：“沈哥, 不要告诉我你跟蝙蝠侠一样, 拥有一台可以飞的蝙蝠车。”
沈还没有答话，他走到车库的角落，将平日都蒙着的一大块防尘布扯了下来。
“这是……”纪放突然激动了起来, “MV Agusta F4？”
纪放的手指虔诚地抚过摩托鲜红的车身：“这可是摩托里的艺术品。”
他上上下下反复看了好几遍, 突然皱眉道：“不对啊, 我记得F4的座椅很小只能坐一个人……”
沈还似乎噎了一下, 半晌才道：“这是定制版，是我大学时的一个前辈, 为了能……嗯, 带女朋友兜风特别设计的。”
“嗯？”纪放敏感地抬头, “那你……”
年幼无知的小沈总, 当年最后悔的决定, 就是和前辈一起定制了这样一款车。
但到了现在，似乎又成了命运中冥冥的安排。
沈还的手指搭上车把, 长腿跨上车座, 轻轻拨弄了一下油门, 钢铁猛兽发出轰然怒吼。
他回头问：“走么？”
纪放偏头看他，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接着摇头道：“不去！”
猛兽停止了嘶吼，连锃亮的烈焰外壳都黯淡了下来。
看着男人眼中的光亮渐暗，纪放勾唇一笑，像引火的细绳，把那光亮又拨弄了出来：“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纪放匆匆回了趟隔壁，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大大的盒子。
沈还连忙接过，沉甸甸的还挺有分量，两人一同走进客厅，把盒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一晃眼，纪放又从背后拎出个小小的化妆包，沈还顿时觉得情况不妙。
果然，下一秒，纪放便掀了盒盖，从里面拿出件黑色的衣服来：“快，你穿上。”
他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后退了半步：“这是什么？”
纪放已兴致勃勃地把衣服抖了开来：“上次和路乔去影城做任务，影城送了我们两套限量蝙蝠侠套装，说是蝙蝠侠与罗宾，今天正好扮上。万圣节嘛，总要装扮一下，才对得起你那么好的车啊！
他一件一件把蝙蝠侠的装备拿了出来，头盔、紧身衣、肩甲、胸甲、腰带……每拿出一件，沈还的脸便黑上三分。
纪放笑得倒在沙发上，看那架势，若不是位置不够，他恐怕还想滚上一滚。
好不容易忍住了笑，他看了眼满脸抗拒的沈还，抖出放在下面的罗宾套装。
“你看，我也要扮上啊，总不能我穿战斗衣，你却穿休闲服，是不——”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愣住了，双手拎起那件长长的黑衣。
原本该是和蝙蝠侠一样的几件套男装，斗开来却只是一件纤细的皮质连体服。
纪放：？？？
再拿起“罗宾”的面具看了半晌，他伸手打开沈还客厅的电视，把电影调了出来。
英姿飒爽的猫女骑着蝙蝠车，从屏幕前一掠而过。
纪放：……
看着屏幕上安妮海瑟薇的纤细腰肢和浑圆的曲线，纪放轻咳一声：“其实……”
谁知身侧的男人却突然上前一步。
沈还就站在他身后，两臂环过他的肩膀，把那件连体衣平平举起。
仿佛在欣赏那连体衣的式样，沈还还轻轻将皮衣向两侧抻了抻，缓缓收回手，在他胸前比划了一下：“我觉得大小刚好，你说呢？”
他说话的声音本就低，此刻贴着他耳边小声讲出来，招得他耳廓一阵发痒，而微微相贴的肩背却又一阵阵发烫。
纪放暗暗叹了口气。
他就这两人相贴的姿势向后靠了靠，把肩背在沈还怀里贴牢了，这才缓缓扭过头，挑衅地看了沈还一眼。
“你要是穿上全套的蝙蝠战衣，我就穿这套猫女的，怎么样？”
这其实是个很亲密的姿势，纪放的鼻尖就在沈还下颌边上，能看见男人微微滚动的喉结和耳根上渐渐蔓延的血色。
肩头也能感受到沈还一声急过一声的心跳。
沈还垂眸看着他，眼睫快速地眨动两下，将那件猫女战衣缓缓塞进纪放怀里：“一言为定。”
沈还将那套蝙蝠战衣拿回卧室里，摆在床上一一审视。
紧身的皮衣皮裤，还有做工精细的树脂盔甲，微微反射着卧室的灯光。
他在读书时，同寝室便有一位十分热心的COSER，记得当时流行的是霓虹国的《假面骑士》，一米八的大男生整天拿着个塑料腰带，喊一声“变声”再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每每将他看得寒意战战，又碍于室友情分还得夸耀两句，无法逃避。
此刻他拿起那件皮衣，犹豫半晌，只能凭着记忆心里的印象叫了声“变身”，算是借了那哥们一缕中二之魂。
缓缓将皮衣皮裤套上，他拿起肩甲来研究了半天，发现固定用的搭扣正在自己后背的位置，手臂怎么绕也不方便。
沈还有点气馁地看着满床的肩甲、胸甲、腰带，闷闷地想，或许蝙蝠侠不打架的时候就不用穿盔甲？
他犹豫了一会儿，干脆抱着那一堆甲，去了楼下的客卧。
猫女的服装就那么一件，最多再加个腰带和面具，想来纪放已经穿好，沈还在客卧门上轻轻敲了一下便推开了门。
房间里氤氲着薄薄的雾气，空气中满是沐浴露的清香，浅淡的朦胧中，纪放正背对着他在穿那件连体衣。
光滑的皮革裹在他一双长腿上，流畅的曲线将反射的灯光拉成了一条细丝，随着小腿一路向上，在饱满浑圆的最高点化作闪亮的光晕。
纪放的左手手指轻轻按在拉链的顶端，白皙的手指浅浅陷入柔软的衣料之中，在黑色皮裤的映衬下显得轻闪格外修长。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捏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拉链头，试图将背后的拉链拉起。
沈还的目光在轻雾中轻闪两下，似是要挪开，却又被那丝丝雾气勾着，无法动弹。
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他踏前一步，反手缓缓将客房的门关上。
门锁发出轻轻地咔哒一声，纪放半扭过头，挑眉看了过来。
“啊，你来得正好，”他露出笑容来，“这拉链好涩，我拉了两下就卡住，你帮我看看。”
沈还上前两步，将手上那一堆护甲放下，低眉去查看纪放的拉链。
那条链子，竟然是从大腿根部一路向上，直至后背领口。
而小巧的拉链头，便卡在浑圆收缩的高点，连体衣上方的两襟向外翻卷，露出纤细的肩胛骨和两个若隐若现的小腰窝。
下方的的皮衣绷得很紧，沈还伸手将皮料轻轻向中间拉拢，用一只手固定住，另一只手拈住小巧的拉链头。
“哎。”纪放被他拉得往后一仰，拈着拉链头的指尖蓦然脱了手，蹭上青年温热光滑的后腰。
指尖微凉，轻滑之下勾勒出腰肌的轮廓，在那浅浅的腰窝处堪堪停留。
两人的呼吸皆是一紧，沈还的手指蓦地僵住，不敢动弹。
直到腰间的温度将指尖都熏烫了，纪放才轻声说了句：“好冷。”
沈还醒过神来，轻轻推了他一把扶着他站稳，指尖重新找到那小巧的拉链头，顺着身体的曲线一点一点把拉链拉上去，却发现纪放的肩背也红了一片。
直到拉链快到顶端，他又把人轻轻转过来，垂眸整理了一下前方的高领。
小巧的喉结旁，那枚吻痕般的胎记鲜艳异常，沈还捏着猫女的领口，小心将那抹鲜红盖住。
“好了。”他放开手，声音却哑得一塌糊涂。
丝丝缕缕的雾气未散，反而给房间增加了热度。
纪放低头了好一会儿，瞧见他带来的那一堆护甲，伸手指了指：“怎么了？”
沈还拿起肩甲，把卡扣的位置指给他。
“嗯，我来。”纪放拿起肩甲，替他戴上，又转到他身后，把所有的卡扣扣好。
接下来是护臂、胸甲，腰带的搭扣在小腹处，有点复杂，纪放扣了两次都没扣上，干脆蹲下了身，眯着眼睛去看那个小小的金属钩。
沈还垂眸，青年栗色的软发就在身前，他已经带上了猫女的头箍，不知是不是戴的时候匆忙，一缕头发半压不压，在脑侧任性地翻翘着。
他伸手将那缕发从头箍中解救出来，却对上了纪放仰起的脸。
微微上挑的猫眼在从上往下看时美得惊心动魄，艳艳红唇就停留在他身前，而他的手正攥着对方的一缕发。
沈还突然后退了一步，哑声道：“我自己来。”
说完也顾不得纪放答应不答应，急匆匆地便冲出了客房。
纪放看着他几乎是跌撞着跑出门去，暗暗回想了下刚才的举动，眼眸变得幽深，嘴角勾出一抹笑来。
这么一来又耽误了十来分钟时间，等两人出门，已经是夜里九点半。
“十点化妆游行就开始了，来得及吗？”纪放站在摩托边，有点担心地问。
“放心，观澜苑距离国贸其实只有十公里，道路通畅的情况下，十几分钟就到了。”
沈还说着拿出头盔，在纪放头上比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他的猫女头箍：“你戴着这个，头盔就不好戴了。”
纪放一伸手把头箍摘了下来，塞进沈还手里，轻轻眨了眨眼：“那等会儿沈哥再帮我戴上？”
脑海里蓦然想起刚才在客房的那一幕，沈还立刻红了脸，有点手足无措地接过头箍，却不知要放到哪里。
纪放轻笑一声，从背后拿出一个系绳的小背包来。
看外表花纹，竟也是猫女的一套。
把两人的面具头箍一股脑放进背包里，纪放跨上的摩托后座。
钢铁巨兽嘶吼片刻，驶出了观澜苑，汇入晚间拥挤的车流。
到达国贸的时候，十点还差十分钟，这还是因为有个路段出了追尾事故，害两人多等了好几个红灯。
纪放双手搭在沈还肩头，起身张望了一下：“国贸地下车库好像还有位置，咱们停了车再出来玩？”
沈还自然没有意见，顺手拐了个弯就往国贸地下车库的门口去。
还没到车闸边，突然一个身影从侧边冲了出来，着急地对两人叫着：“哎哟怎么才来，就等你们了！”
纪放听着声音有点熟悉，可惜对方把自己化妆成了僵尸新娘。
一张大白脸，烟熏妆下的眼睛流着血泪，连嘴唇都画上了缝合线，完全面目全非，听声音却是个男生。
他看着对方的血盆大口摆了摆手：“你认错人了。”
“怎么会？”那人一弯腰，从僵尸新娘的吊带袜里掏一张纸来，手指在上面划动片刻：“蝙蝠侠和猫女，520和521号，没错。”
他一挥手：“宝，别跟姐开玩笑，从这儿过去在J1出口集合，游行队伍都等着你们呢！”
这一声“姐”倒让纪放认了出来。
他一把薅下头盔，笑道：“金姐，是我。”
僵尸新娘瞪了瞪眼睛，眼周用凝胶做出的逼真血泪差点真的滴下来，接着就激动地握住了纪放的手：“哎呀是你啊，好久不见，怎么都不来看金姐了？”
接着又看向沈还：“这位是……？”
纪放拍拍沈还的肩甲：“我朋友。金姐我们先下去停车，一会儿上来找你聊啊。”
金姐估计也有事，面上一片焦急，回了一句“我今晚参加花车游行，你们一会儿来看啊！”
纪放朝他挥了挥手，两人疾驰而去。
在地下一层停好摩托，沈还摘了头盔放在一旁，一边让纪放给他戴上蝙蝠侠的头套，一边疑惑道：“金姐？”
“是啊，”纪放给他把头罩调整好，又把猫女的面具戴上，“我们公司的特约化妆师，那次我去帝豪苑，就是他做的造型。”
听到帝豪苑，沈还垂下目光，在纪放脖子上轻轻扫过，两人不约而同都想起了那一晚。
“话说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拉黑我？”纪放疑惑地问，“我早就想问你了，那天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么？”
“没……没有。”沈还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就是……”
他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远处的通道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也接踵而至：“纪放，纪放呀——”
听声音，还是金姐。
“我在这儿，怎么了？”纪放应声，朝外走了两步。
他身后的沈还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哎哟这高跟鞋……”金姐几乎是蹦到了他们面前，手里还拿着那张纸条。
“不好意思啊小纪，”他身子一歪差点又崴了脚，“原本的蝙蝠侠刚才在路上被一辆小车追尾了，这会儿送去了医院，别担心，没什么大伤，今晚这车速出不了多大事，就是……”
他满怀期待地看了沈还和纪放一眼：“小纪，你跟你朋友，帮忙顶个班好不好？”
生怕两人直接拒绝，他挥着手里的纸条：“没什么多的事，就是骑着摩托在队伍里走走，你们反正也是来看巡游的，蝙蝠侠和猫女本身就是可以前后活动的机动人员，你们可以在队伍里随便活动，喜欢哪个花车可以直接上去，想看什么都能看个够！怎么样？”
见纪放还是有点兴趣缺缺，他只好使出杀手锏：“这次的开场乐队是‘烈风’，会有一个小时的公路演唱会哦！”
纪放闻言回过头来。
他上辈子就喜欢这个乐队，就算是后来在娱乐圈里成了大佬，也是演唱会场场不落地追。
金姐算是有心了，他不过是上次做造型的时候偶尔提了两句，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记得。
就算是为了金姐的这份在意，纪放都觉得应该帮他一把，更何况还能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偶像。
他偏头瞧了沈还一眼，看那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心中又想：算了，沈总可不好抛头露面。
正想着如何拒绝金姐才好，身后的摩托突然轰鸣起来。
蝙蝠侠骑着摩托来到他身边，目不斜视，却把后座的位置留给了他。
金姐瞪圆了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晃来晃去，对纪放做了个口型：“你有情况哦！”
纪放斜了他一眼，长腿一跨，坐上了后座。
“诶，你们等等我啊！”看着两人一骑绝尘，金姐叹了口气，认命地拐着高跟鞋走出了停车场。
外间的游行已经开始，步行街一直到云归河大桥好几公里长的街道边人满为患。
孩子们骑在父亲脖子上，男孩子带着女朋友，半座城市陷入欢乐的海洋。
高亢的贝斯声突然炸响，最前方原本罩得严严实实的大花车如同魔术一般，三面围栏突然消失，耀眼的烟火自车板边缘喷涌而出，四周围观人群猛地发出欢呼。
待到烟火落尽，烈风乐队的主场和三名乐手已站上花车，开始了演唱。
人群中欢呼一阵接着一阵，灯牌闪过长街，到了后半场，更是变成了万人合唱。
纪放坐在沈还身后，自出现在夜游队伍中，就收到了无数人的欢迎。
孩子们兴奋地叫着“蝙蝠侠！蝙蝠侠！”年轻人则目光不移地看向纪放，欣赏那一身皮衣显露出的优美线条。
前方的乐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邀请一位观众走上花车，或互动或合唱，不知不觉，已到了邀请最后一位嘉宾的时候。
先前纪放一直忠于职守，老老实实坐在沈还身后，时不时和路边的小朋友互动一下，也下过几次车和年轻人们拍照。
这会儿他们离着乐队还有半条街不远处，音乐听见主唱说“再邀请最后一位观众上台”，纪放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朝那边张望了一下。
“想去吗？”沈还略略回头问道。
“算啦，”纪放懒懒地趴在他肩头，说话拖着音，“刚才不是已经近距离地听了一首歌？我已经很满足了，再说了，隔着半条街呢，哪儿那么容易过去？”
沈还沉吟片刻：“如果可以呢？”
纪放在他耳边轻轻地笑：“沈哥哥，你是要创造奇迹吗？”
他听见沈还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脚跟轻轻一磕，低声道：“坐好。”
纪放的手指刚刚抓住他的蝙蝠衣，MV Agusta 立刻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如同钢铁巨兽的怒吼，前方的游行队伍不由自主地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纪放紧紧抱住了沈还的腰。
感受着身后贴上来的一片温暖，蝙蝠侠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风驰电掣般向着前方的乐队疾驰而去，半条街的距离转瞬即逝。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摩托距离花车只剩下几个车身，沈还低吼一声“扶好”，微微起身双臂上提，摩托车速度不减，却前轮离地，猛然站立起来。
纪放在他身后哈哈一笑，一手箍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伸向身后背包，竟拿出了一枚冷烟火。
毫不犹豫地按下点火按钮，呼啸而过的摩托拖曳出绚烂的光芒。
顷刻之间，在巨大的引擎声中，摩托已绕着乐队花车驶过一周，绚烂的烟花将花车环绕。
观众们全都沸腾了起来，高呼着“蝙蝠侠”“猫女”，欢呼如同海浪，一声高过一声。
在烟花燃尽的时刻，摩托以同样的车速与乐队并行。
纪放径直跳上了花车。
“烈风”主唱哈哈大笑：“原来猫女也是我们的歌迷，真的是很荣幸。”
纪放胸口还在起伏，向主唱致意后回头看了眼沈还。
蝙蝠侠驾着他的蝙蝠车，缓缓配合着花车的速度，在一旁保驾护航。
音乐响起，歌声唱响。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万众瞩目之下，站在知名乐队的舞台上，纪放不仅不露怯，唱功、节奏样样在线，而他天生偏中性的嗓音更是与主唱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主唱唱得嗨了，一把夺过同伴手中的贝斯，嘶吼着来了一段疯狂的炫技。
纪放哈哈大笑，和空了手的同伴一起，一人两个烟花筒，把现场的气氛再次推向高潮。
花车停在云归河边的广场中央，原有的曲目已结束，可音乐却并没有止歇，身后一阵密集的鼓声响起，鼓手如同战场上的指挥官，把演唱会带入了更加激烈的疯狂。
贝斯奏出绚丽的和旋，音乐的节奏突然加快，广场上千万人加入了合唱，处处是激烈的鼓点，连空气都充满了爆裂的能量。
热烈的歌声中，现场编导向纪放指了指花车前方：“猫女，去拍一下上面的按钮！”
纪放眯眼去看，那是一座小小的高台，十来级台阶蜿蜒而上，正中是象征这座城市的巨大鹰隼图腾，而编导所说的按钮，便是那猛禽的眼睛。
好久没玩得这么痛快，纪放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
他想也不想，立刻跃下花车，几步便上了高台，在乐声最为爆裂的时刻，按下了那枚按钮。
“轰！啪！”巨大的烟花炸响，闪耀的光芒笼盖了整个广场，纪放周围，金色的火花冲天而起，小小的高台瞬间被烟火围绕。
世界与他之间仿佛筑起了一道光的高墙，纪放倚在钢铁图腾上，胸口不断起伏。
突然间，烟火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高大的身影撕碎了高墙一角，坚定地向他走来。
烟火烈烈，他的眼中闪着火光，在见到纪放的那一刻，转为温柔的笑意。
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总是第一时间来确认他的安全。
广场上的欢呼声嘶力竭，音乐的声浪混合着烟火的巨响，心中满满的酸胀亟待释放。
纪放猛地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在头顶绚烂光芒落下的时刻，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终于亲上了，亲妈松了一口气。
算是送给大家的圣诞礼物吧！——
第45章 混乱
这其实只是一个极为浅淡的吻, 纪放的嘴唇碰上了沈还的，尚未有多少接触便已撤开。
四周的烟火在刹那间熄灭，烟尘四起。
紧接烟花的余烬从天而降, 丝丝缕缕的微光飘散在空中, 微风拂过的时候, 小小一缕灰尘被卷到纪放额头，被他满脸的细汗粘住。
他伸手抹了一把, 却被附近的青烟呛了喉咙, 咳嗽了起来。
沈还像是才从怔愣中醒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猫女瞬间变身小脏猫, 忙伸手去抹他额前的灰尘。
“哎呀, 对不起！”一个声音从台下响起，胖墩墩的编导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我忘了告诉你, 这图腾后面有条小路可以下去, 咳咳, 不然该呛着, 咳咳，呛着了。”
他自己呛了个半死, 更是感觉愧疚, 赶紧一人一只手, 把沈还和纪放拉了下来。
“兄弟你真是太棒了！”乐队主唱孟晓苳也是一头的汗, 嘴角却快要咧到耳边, “考不考虑加入我们乐队？”
纪放失笑：“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就我这半吊子, 可别影响了你们。”
他身后的经纪人一听这话松了口气, 一副对付不了熊孩子的样子对纪放说：“您别听他瞎说, 这人总是这样有一出没一出的。”
乐队的人都哈哈大笑，孟晓东挠了挠他那一头个性的短发：“那我送你几张演唱会的VIP票兑换券吧，到时候带朋友来看。”
花车巡游结束，街道上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还在步行街上四处闲逛。
沈还推起了摩托，回头看看和孟晓苳交换联系方式的纪放，手指不由得抚上了自己的唇。
刚才那一瞬，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得不知所措，以至于到了现在，被亲上的感觉到底如何都有些回忆不起来，只记得自己的心，跳得比烟火爆开时还要响。
不，无需记得，一直到现在，那颗心都还在急速地跳动。
纪放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巾，在脸上一抹便是一道灰：“沈哥你看，我都变成小灰猫了。”
“嗯。”沈还接过纸巾，替他把脸上的细汗都擦干净，又从猫女的背包里拿出一直没有用的斗篷，“出了一身汗，回去的时候裹上。”
回程的路上，纪放再没说话，双臂搂住沈还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男人的后背很宽，肌肉结实而有韧性，侧着头靠上去的时候温暖又舒服。
只是那一声声急促的心跳声，透过身体传到耳边，又和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谁快谁漫。
等到了A2别墅门口，却接连听见了几句“卧槽！”
那帮凑热闹的程序员大概刚到家，挤在门口等杨超开门，听见摩托引擎的轰鸣声，纷纷转过头来。
在夜游里出了一晚上风头的猫女出现在他们眼前，几个人都呆住了，周桐喃喃道：“这他妈不是幻觉吧，我是不是还在国贸没回来呢！”
纪放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伸手对着周桐的脑袋轻轻拍了一巴掌：“说得对，你其实正在床上睡觉，这一切都是你的梦境。”
“哦，”周桐摸摸头，“纪哥，那个是你朋友？”
“对对对，是我在乐队的朋友，负责特辑表演的。”他跟赶鸭子似的把一群宅男都塞进了门里，这才回过头来。
沈还骑在摩托上长腿支地，路灯的光洒在蝙蝠侠的头盔上，看不清表情。
但直觉就觉得，那双眼睛是紧紧盯着自己的。
纪放冲他挥了挥手，关上了大门。
走进客厅，那一群人已经开始找存粮吃宵夜了，林琦招呼了一声：“纪哥，吃不吃泡面？”
纪放摇头：“蹦蹦跳跳了一晚上累死了，我先去睡了。”
杨超倒是很有超前思维：“小纪你真是做明星的料，对了，今年的年会你来参加吧，反正你也算是公司的一员，咱们项目组就你代表了。”
“呿！”纪放斜了他一眼，“我开演唱会可是要卖票的，要不你去写个收费小程序，咱们先把演唱会的出场费收回来？”
一路和这帮人开着玩笑，纪放回了二楼的卧室。
一进卧室，纪放立刻反手关了房门，靠在门上叹了口气。
那会儿怎么就那么激动，直接就亲上去了呢？
说好了要诱惑沈还爱上他，然后再甩人的，在他的计划里，亲吻似乎还在很后面的样子，现在就亲，会不会顺序不对？
上辈子他是“国民儿子”，接戏大都单纯，后来纪宁病逝，他的戏路更是偏向现实类作品，少有恋爱情节。
但即便是有，拍起戏来跟着场景转，哪管什么恋爱的前后顺序？
或者……这就算成了，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这个想法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失落，这么简单的吗？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心里面的念头有些乱，纪放摸了摸自己汗津津的脖子，伸手去开背后的拉链。
出了一晚上汗，皮肤在皮质的紧身衣里闷得难受。
他背着手把拉链拉下去，，经过腰窝的时候，脑海里蓦然浮现出沈还宽厚的手掌按上裸背时的感觉。
微凉，摩挲间带着些细微的痒。
只是回忆起当时的感觉，那一点痒意就唤起了急速的心跳。
纪放叹了口气，给自己洗了个凉水脸，这才半拉半拽地脱下了那件猫女的紧身皮衣，站在了淋浴的热水下。
等他全身舒爽地躺进了被窝，明明身体已经疲累至极，大脑却依旧兴奋着。
别想了，管他顺序对不对呢，亲了就亲了。
两分钟后，纪放认命地支起胳膊，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开始在浏览器里搜索：接吻代表什么？
首先蹦出来的词条是所谓的百科，给出了极为严肃的定义，纪放看着“行为学名词”几个大字和配图里接吻女孩如金鸡独立一般的站姿，深深体会了那些生病的人，在百度病情时所经历的痛苦。
他按熄了手机，扔在一旁，把被子盖过脑袋。
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当时的情形。
喧闹嘈杂的广场、绚烂的烟花，逆行而来的男人、高大而有安全感的身影，还有让人几乎失去理智的肾上腺素……
还有碰在一起的，柔软的唇……
迷迷糊糊间，纪放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沈还为什么没有回应？
作为一个和别人滚床单无数的渣男，吻技应该没话说才是，纪放轻轻抿了抿嘴唇。
即便是从他有限的恋爱剧经验来看，被喜欢的人亲，对方不是应该吻回来吗？
虽然由于肾上腺素的急剧分泌，当时的情形在脑海里完全出于扭曲状态，但他能肯定，沈还当时没有任何回应的动作，反而……有点愣。
难道……
之前的情动全都是演出来的，而他本人，其实并不能接受自己的吻？
纪放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次他干脆登上了一个专业的情感向论坛，快速注册账号后，他发出了一张询问贴。
【我有一个朋友……】
纪放又叹了口气，以往嘲笑别人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我有一个朋友，和他的同性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因为玩得兴奋，亲了那个朋友一口，但那个人没回应。他问我对方到底是什么态度，我该怎么回答？】
问题发出去的同时，他又在论坛上逛了逛，发现网友们还真是各种情况都有，让他叹为观止。
不一会儿，他的那张新人贴下便有了不少回答，纪放点开去看，头一条便是：
【你确定对方不是直男？】
纪放皱眉，沈还怎么可能是直男？
【亲了一口，亲的哪里？怎么亲的，详细说说！】
【对，事情要说清楚咱们才好支招。】
【楼主睡了吗？等你的晚间小故事哈。】
纪放无语地抱着手机回复：【不是直男，就亲了一下嘴唇，碰了一下的那种。】
再一刷新，已经有了回答。
【散了散了，洗洗睡吧！】
【楼上的，别那么刻薄，人家小弟弟是真心来请教的。我告诉你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什么都不代表，还得看后续才行。】
后续？什么后续？
【楼主太纯情了，亲一下不代表什么的，哪天你们要是做了，倒是可以再上来汇报一下。】
被这一层楼带歪，后续的讨论基本上都围绕“做没做”、“怎么做”来了。
纪放无语地看着这楼歪到了太平洋，本想扔了手机睡觉，却不死心地又刷新了一下。
一错眼的功夫，那位层主又补充了一楼：
【对方不回应，可能是感情没到被吓到了，但亲了这一下之后他没有强烈排斥的话，你朋友就还有希望；当然，也有可能是喜欢傻了，这会儿正在后悔，那就需要再试探试探了。】
再试探试探吗？
纪放走到小露台的门前，望向隔壁的别墅。
隔壁的别墅里，也有人辗转未眠。
沈还的心中充满了后悔。
相比纪放的无人可说，他回家后把消息发给了方嘉林。
沈：接吻是什么感受？
双木：？？？沈总春心动了？你这是打算干点什么？
沈：不是，就是问问，如果有人亲你，你该干什么。
双木：……你这什么白痴问题？当然是亲回去啊！
沈还那边，好久没有回音。
双木：那啥，今天有人亲你了？谁啊？
对面不说话。
双木：哦哦哦，是纪放？他亲你你没亲回去？完了你死了！
沈：完了是什么意思？我当时太震惊了还有那时是在众目睽睽……
沈还看着自己写了一半的回复，叹了口气，又清空了自己的回答。
沈：？
双木：……半天了你就回我个问号？
双木：算了，不跟你计较。
双木：你没亲回去，他什么反应？生气了吗？
回想起纪放后来跑过来时的笑脸，沈还回答：
沈：应该……没有。
双木：[猫猫吓坏了.jpg]那就还好，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就那天在后台我看到的，他的演技是真的好，说实话他要是演给你看，你是察觉不出来的。
原本就吊着一颗心的沈还猛然坐直了身子。
沈：那怎么办？
双木：还能怎么办兄弟，自己作的自己还，明天你去试探一下，要是真生气了就慢慢哄呗。
哄……
这个动词好像有点超出沈大总裁的认知。
沈还大概是在天亮前才上了床，囫囵睡了几十分钟后，手机的闹钟响了。
他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循着习惯洗漱、穿上一身运动服，带着奶糖出了门。
清晨的冷风吹过他的额头，他这才想起来，昨天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纪放今天怕是不会起来晨跑。
脑海里一直反复着方嘉林说的要“慢慢哄”，但今天该怎么面对纪放，却是让他思考了一夜都没有答案。
他在两栋别墅间犹豫片刻，输入密码，进了A2。
别墅里静悄悄的。
这段时间项目组的开发已经攻破难关，那群宅男的作息终于回归正常，这会儿都还在各自的房间里呼呼大睡。
过不了多久，孙阿姨就会过来给他们做早饭。
沈还牵着奶糖上了二楼。
纪放卧室的门关着，他轻轻敲了一下，没得到回音。
奶糖已经熟门熟路地开始挠门。
“嘘，别闹。”沈还拍了一下奶糖，却忍不住轻轻拧了一下门把手。
如果锁了我就回去，他想。
门开了。
奶糖抬头看了眼愣在当地的主人，自顾自地进了门。
沈还扶住了房门，看向门内。
纪放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房间里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小沙发罩上了色彩温馨的布套，随意摆放着几个柔软的抱枕，沙发前的小几上，插着一枝散发着甜香的桂花，床边一张不大的书桌，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居然还有个小小的3D打印机。
床上，纪放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昨晚被汗湿的头发已经干净清爽，散发着微微的香味。
不知是不是睡姿问题，纪放的头发被蹭得乱七八糟，一缕刘海就搭在眼皮上方。
他的睫毛密而长，闭着眼睛的时候，遮盖了猫眼的灵动与狡黠，显得异常乖巧。
白皙的脸颊因为睡眠而泛起了微微的红。
而那双唇……那双唇……
沈还在纪放床边的地毯上坐下，伸手轻轻拂开那缕搭上眼睫的碎发，偏头凝视着熟睡的青年。
指尖感受着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如火烧一般，沿着手臂窜进心里。
心跳又开始加速，如同昨晚看到他吻上来的时刻，快得让人目眩。
那唇，是什么感觉来着？
他微微凑近了些，手指轻轻碰了碰青年饱满红润的唇。
有轻柔的呼吸打在指间，他突然想起来，昨日青年吻上来的时候，落在自己嘴角的鼻息。
他闭了一下眼，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轻轻吻上青年的嘴角。
记忆突然明晰起来。
烟花绚烂的背景下，青年的嘴唇温热而柔软，两唇相贴的时候，两人的鼻尖也在轻轻触碰，暧昧而亲昵。
纪放身上的些许甜香中和了松木的冷冽，暖暖的呼吸让沈还心热而流连。
不知是不是他的动作扰乱了对方的睡眠，纪放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些，像是就要醒来。
沈还依依不舍地又挨了挨他的唇珠，这才起身，向奶糖做了个“在这里陪他”的手势。
他轻轻开门，再回头看了眼依然熟睡的青年，悄悄退出了房间。
房门发出轻微的“哒”的一响，奶糖把脸枕在床边柔软的被褥上，带着疑惑看着床上闭着眼的青年。
浓密的眼睫翕动几下，纪放缓缓睁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这个‘后续’，应该算是好消息吧，都不用我再去试探了。”他轻轻对奶糖说。
奶糖偏过头：“嗷？”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学鸡谈恋爱（审核大大请看一下，只是亲了一下，没有别的动作啦！！！）——
第46章 合约
那天纪放睡到日上三竿, 依旧困倦不已。
带着奶糖去隔壁的时候，沈还早已去了公司。
纪放和奶糖玩了一会儿，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懒洋洋地拿起手机, 竟然是鼎流综合部的办公电话。
“纪先生您好, ”一个严肃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由于公司近期有比较大的人事变化, 各位艺人的合约和资源情况也可能有所调整，所以请您明天务必来公司一趟, 上午十点前到十二楼会议室参加面谈。”
“人事变化？”纪放有些奇怪, “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纪先生不必担心，人事方面主要是公司的工作人员, 艺人方面不受影响。您明天来了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 纪放第一时间去问了消息最灵通的小王，小王在电话里也是一派疑惑：“不知道啊纪哥，我们也是刚收到通知说明天开会, 但是是员工大会, 比你们早一点。”
想了想, 他语气里带着些恳求：“纪哥, 要是真的人事大变动，您能不能跟公司说, 还让我做你的助理啊！”
纪放倒是笑了：“公司里那么多当红的师兄师姐, 你老黏着我干嘛？”
“不不不, ”小王一本正经, “他们都不如你, 哥，我就跟定你了。”
第二天开会的时间虽晚, 纪放还是很早就起了床。
经过了前段时间的极限训练, 他又恢复了锻炼的习惯, 身体也比以前健康了不少。
习惯性地在别墅之间的小道上做着热身，隔壁别墅一声快乐的狗吠，奶糖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蹲下来撸了两把奶糖，沈还的身影已出现在草坪上。
“早啊！”纪放扬起笑脸。
沈还的表情似乎有点凝重，僵着脸向纪放点了点头。
“今天去湖边还是林荫道？”纪放问。
观澜苑有ABC三个区，小湖在A、C区之间，夏日里湖边凉快又有荷香，是大家锻炼的首选，到了秋日，B区的银杏林荫道就升级为小区里最漂亮的景观地。
沈还终于放松了一点，走过来把奶糖的牵引绳扣在自己的运动腰带上，说：“都行。”
“那去林荫道吧，”纪放看了眼一旁晃动的树梢，“今天风有点大。”
两人慢慢跑上了通向B区的林荫道。
已经过了中秋，降温却还没有到来，小区里还飘荡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银杏叶渐渐变得金黄，在初升的阳光下特别耀眼。
沈还落后纪放半步，默默看着身旁青年的侧影。
昨天他偷亲完纪放回到别墅，手足无措了好一阵，这才想起来把奶糖留在那边，明明就是不打自招，说明自己去过了隔壁。
等他想要出门把奶糖唤回来，孙阿姨已经来了别墅做早饭。
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他站在窗前，又瞟了眼隔壁主卧的小阳台。
“诶，沈总，您也发现了？”孙阿姨突然说道。
沈还心里一惊：“什么？”
孙阿姨拿着抹布在擦灶台：“纪先生房间的窗帘啊！”
“啊，”他含糊地答了一声，“窗帘。”
“是啊，”孙阿姨一边整理碗碟一边说，“说起来纪先生还真是个有情趣的人。居然买到了和原来那扇一个颜色的。您看到上面的花色了吗？纪先生经常换花样。我记得一开始就是普通的小碎花，后来突然发现，上面的图案变成了小人走钢丝、大鲸鱼和小星星，好像还有个生日蛋糕的。”
她说着凑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诶，又换了啊，这回是烟花呀，好漂亮！”
她回头看着沈还神情微妙的脸，笑道：“您也别那么吃惊，这个其实很多小孩都在玩。窗帘布一套或者两套，拿模具沾上可洗的颜料，把图案印上去就行了。就是模具需要那个什么什么打印机打出来。”
沈还突然想起刚才进房间时，看到的那台小巧的3D打印机，原来是做这个用的么？只是那些图案……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孙阿姨说的那些花色，不就是前段时间两人相处时所经历的吗？
而这次，是烟火……
沈还将思绪从回忆里拉出，再次看向已遥遥领先他的青年。
他应该……是喜欢那场烟火的吧。
绚烂，而且……柔软。
“诶，纪放！”一声轻呼引起了他的注意，沈还抬头，就见一旁的岔道上，周文卿正向纪放跑去。
“你也晨跑？以前怎么都没见到你。”
纪放放缓了速度：“以前在小湖那边。”
“啊对，”周文卿笑道，“这个小区的环境真是不错，可惜我来晚了，要不满塘荷花的景致一定很美。”
“的确很漂亮。”一边跑步一边说话让纪放感觉有点喘，再加上他们已经跑到了林荫道的尽头，纪放干脆放满了脚步，一边走一边从腰带上卸下水杯，仰头喝水。
他的脖子上的皮肤白皙，仰头时显露出优美的曲线，小巧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滑动，那块胎记便如花朵般在一旁绽放。
因为运动，他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着微光。
周文卿从运动腰包里掏出一张纸巾向纪放递过去。
纪放手腕上就有可吸汗的护腕，正打算婉拒，身后突然响起了沈还叫他名字的声音。
他停步转头，沈还已大步走到他身边，伸手用自己的护腕仔细擦了擦他的额头，随即转向周文卿：“周总。”
周文卿这才看见落在后方的人是谁。
他有点怕狗，见到奶糖有一瞬间的僵硬，不由得又往纪放那边靠了靠，讪讪打了声招呼：“沈总。”
沈还的脸肉眼可见地又黑了一层。
纪放好笑，伸手从沈还腰带上解下奶糖的牵引绳握在手中，带着奶糖走在两人前方。
没有了狗狗的威胁，周文卿笑得温文：“您家这小区开发得实在太好，我在这儿住了不到一个月，已经很有要在这里买房的冲动了。”
沈还正色谦逊：“过奖了。”
三人默默往回走了几步，周文卿又道：“说实话前天我真是后悔，那天真应该在步行街多逛一逛的。”
说到万圣节前夜，纪放和沈还都是一凛。
纪放回头看了他一眼，接下话题：“为什么？那天的巡游很好看？”
“是啊！”周文卿一脸后悔得要命的样子，“听说那天巡游的时候出了个男猫女，身材棒嗓子好，和烈风乐队合作开了半场演唱会，震撼半个S市。可惜可惜！”
“这样啊~~”纪放拖着调子，狡黠的目光朝沈还飘了飘，“有猫女就应该有蝙蝠侠吧！”
“啊，有的有的。”周文卿点头，“据说那天的蝙蝠侠车技很棒，带着猫女去舞台的时候震撼全场。”
纪放噗呲笑了一声：“这么厉害啊！”
他看了眼神情有所缓和的沈还：“他们还夸他什么了？”
周文卿哈哈笑起来：“当然是说蝙蝠侠和猫女天生一对啦！”
这一下倒是把纪放说得一愣，沈还已接口道：“他们本来就是一对。”
“嗯，对对对。”周文卿叹道：“我没那个福气，就算啦，不过明年一定要去好好看看。”
转眼三人又到了周文卿拐过来的小道，他笑着向两人挥了挥手，沿着小路返回。
纪放回过身来，伸手拉拉沈还运动服的前襟：“怎么办，你出名了。”
沈还垂眸干咳了一声：“你要告诉别人那是我吗？”
纪放眨了眨眼：“不，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说完他转过身，抖了抖狗狗的牵引绳：“奶糖，走，我们跑回去。”
看着充满活力的青年，沈还垂眸低笑：“秘密吗？”
这种只有两人知晓秘密的感觉，让人心情变得畅快起来。
但是猫女，蝙蝠侠此刻却希望，能在所有人的面前
——吻你。
纪放到达鼎流的时候，隔壁的员工大会议室大门紧锁，正在开会。
隔壁的小会议室是个套间，里间是一对一的谈话室，外侧小会议室则可做休息室使用。
他进门的时候，秦海正坐在会议桌旁玩手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纪放径直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来看消息。
消息只有一条，居然是肖芳芳发来的：
芳华：听说你们公司人事大变动？
纪放赶紧回复：哇，芳姐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过了几秒，芳芳回话了：
芳华：我只是认识你们里面的一个高管。
纪放：芳姐牛逼。
芳华：少废话，怎么跟路乔似的。我是来提醒你，你们应该是换了老板，但具体是哪路人我不知道，据说是个海归。你们有没有说要重签合约的的事？
纪放正准备回答，就听见对面“啪”地一声响，对面的秦海放下了手机，阴阳怪气道：“进来这么久也不打个招呼，纪师弟，你狂得很啊。”
纪放抬眼瞟了他一眼，压根就不想和他说话，低头继续发消息：
纪放：噢，昨天电话通知里有提到，怎么了？
秦海已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倾过身来威胁道：“纪放，别以为攀上沈还就能如何，沈还自己都自身难保，等到了在前途和你之间做选择的时候，傻子都知道要选什么，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纪放从手机上抬起头来：“师兄还真是热心，这一天到晚的，就忙着关心我了，你自己的事业可不能耽误了啊！”
昨天和小王聊天的时候，小王提起过，秦海最近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现下正是谈下一年代言合约的时候，他身上最大的两个代言突然提出了换人不再续约。这段时间秦海一直很焦躁地在找门路。
纪放这么一说，正戳中了他的痛处。
秦海恨他恨得牙痒痒，正准备要再说几句狠话，小会谈室的门开了，公司的HR冯姐扶着门说：“秦海，进来吧。”
又狠狠瞪了纪放一眼，秦海走进了会议室。
纪放低头去看手机，芳芳的信息又来了几条：
芳华：去开会了？那你别回复，我就这么一说。签约的时候注意看条款，别听人瞎承诺就不管不顾地签长约，经纪公司在合约方面要玩你，途径多得是。
芳华：我也只是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你，毕竟你在那公司也算弱势。但愿换了个好老板，能看到你的才华。
芳华：好了我要上戏了，回头再聊。
虽说是不打不相识，也只是在综艺里才碰头，但芳芳的这份心，还是让人感觉很温暖。
想起那女孩子外表酷酷内心却细腻念旧，他含笑回了一句：收到，谢谢芳姐，我一定会好好考虑不冲动。
会谈室的门依然紧闭着，纪放想了想，上微博去搜了下万圣节前夜花车的花车巡游，果如周文卿所说，万圣夜蝙蝠侠和猫女的超话都建起来了，倒是让他复习了不少原电影的心动片段。
正研究着安妮海瑟薇的动作表情，手机突然快速震动起来。
屏幕上方微信提示一条接一条地跳了出来：
路还是桥：救命[惊恐] [惊恐]
路还是桥：我完了，要死了，快来个人把我埋了！
接着是一连十几张各色各样的猫咪惊恐表情包。
手机完全化身帕金森，震得纪放手指一阵发麻。
系统自动跳出“是否不再提醒”的对话框，纪放二话不说点了个“是”。
手机终于消停了，纪放过了几分钟才点进微信，路乔的最后一个表情包正好刚刚发出来。
纪放：？
路还是桥：呜呜呜，纪哥，下期真的是惊悚专题，怎么办？怎么办？
纪放：你不是早就得到消息了？
路还是桥：不是，上次他们说的是本地游乐场的鬼屋，我今天才得到消息，这次要去的，是市郊新建成的惊悚主题公园。
路还是桥：上天啊，一间屋子已经不能满足节目组的野心了吗？还要给我们创造一个世界？
纪放：估计跟上天没关系，跟广告赞助有点关系。
路还是桥：那我跟我哥说说，让他给节目组赞助，咱们这期节目能改在超市么？
纪放：……
纪放：乖，定了的事情就别折腾了，你要是有渠道，多收集点主题公园的资料，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路还是桥：哦，那我去找人弄资料。
路还是桥：纪哥到时候你一定要和我一组，我跟定你了。
对话框的上方“正在输入中”还在不停地闪动，也不知道路乔在写什么小作文，一旁会谈室的大门突然开了。
秦海眉飞色舞地走了出来，显然是合约谈得十分顺心。
走过纪放的时候，他还故意哼了一声：“纪师弟，新公司新气象啊。”
听他说得莫名其妙，纪放也懒得回应，直接走进了小会谈室。
冯姐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察觉到他进来，头也不抬地说了声“稍等”。
她快速写完最后几个字，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纸张，抬头对纪放说：“走吧。”
“去哪儿？”纪放问，“冯姐，不是要谈合约的事？”
冯姐温和一笑：“你的合约，和新老板当面谈，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鼎流的总经理室在十六楼，宽大的落地窗俯瞰繁华的商业区，视野开阔。
冯姐向门口工位上的秘书点点头，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一个纤细温婉的女人正面相落地窗，望着远方隐约可见的云峰山和云归河。
“陈总，纪放来了。”
女人转过身来，对着纪放微笑道：“好久不见。”
纪放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陈小姐。”
陈曼彤伸手接过冯姐手里的文件夹，对她点了点头：“你先去忙吧，这几天辛苦了。”
她回头招呼纪放：“坐，喝点什么？”
纪放跟着她走到小冰箱前，笑道：“怎么好意思让总经理亲自动手。”
陈曼彤白了他一眼：“就你嘴甜，我那师弟就是这么被你蛊惑了吧。”
纪放心下一跳：“您买下这公司，和他有关？”
陈曼彤斜了他一眼：“对啊，未婚夫喜欢上了别的男人，女人悲痛欲绝，拿出全部家产买下情敌公司，誓要利用手中权势狠狠报复。怎么样，够不够上头条？”
纪放无语：“师姐，我感觉在你面前，你未婚夫一定毫无招架之力。”
“呿！”陈曼彤笑了，“我还没想嫁人呢。”
“好了，先来说说你的合约。”陈曼彤在沙发上坐下来，拿出纪放原先签署的经纪合同。
“之前在公司签的是全约，影视、音乐、商务……所有的经纪代理都是公司的，期限十年。”陈曼彤抬眼看他，似笑非笑。
纪放无语。这种时间超长、所有经纪代理集中的合约在新人中很常见，但也给艺人的未来发展带来了不少隐患，比如原主自己，全部的通告活动都由公司安排，摊上蒋业这么个经纪人，正常的通告敷衍了事，净安排些乱七八糟的酒局饭局，原主就完全变成了蒋业个人的敛财工具，能红才怪。
“师姐……”他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
“嗯，这会儿知道叫师姐，晚了！”陈曼彤挑着眼角，“对付情敌嘛，当然要先承诺会砸巨额资源捧红他，然后哄着他把这种卖身契签他个十五、二十年，合约生效后就只给他接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通告算是完成任务，让他没有作品、没有热度、没有收入，于此同时推出比他年轻但走差不多路线的其他艺人，让他的粉丝们全部换过墙头，让他从此被娱乐圈遗忘。”
陈曼彤眼中厉光一闪：“如果对方不想干了，就立时通知整个娱乐圈此人妄想单方面解约，任何其他公司和个人未经允许都不得聘用或邀请他做任何演艺工作，否则就提起诉讼，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她挑眼一看纪放：“来吧，签约吧！”
纪放哭笑不得，低头仔细去看自己的新合约。
以前的合约在双方约定下作废……
新合约只签影视和商务方面的经纪代理……
合约一年一续……
可随时提出中止……
无违约金……
纪放抬眼去看陈曼彤：“师姐，这合约也太优越了。”
陈曼彤冷哼一声：“你签不签？”
“签签签。”纪放低头，又仔细看了一遍合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递上签好的合约，纪放好奇问道：“师姐，你刚才说的那些，就是为了吓我？”
“谁说的，”陈曼彤一边签字一边挑眉，“都说了要砸巨额资源了，有人求之不得呢。”
她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合约来，放在纪放面前。
纪放略略翻看一番，果然如陈曼彤所说，是一份所有经纪代理权全部由公司掌握的合约，为期十五年。
他好奇地翻到合约最后，那里龙飞凤舞地签着一人的大名。
——秦海。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对付秦海还是很有手段滴。好啦，秦海基本下线，再看到他也是蹦跶不起来的悲剧状态了。
下期的综艺挑战是鬼屋，嘿嘿嘿！——
第47章 鬼屋
“这……”纪放想起刚才秦海出去时得意的眼神, 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他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陈曼彤挑眉：“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没有谁因为看到你被秦海威胁, 又发现你的经纪人根本是个混蛋, 所以来央求我想办法买下你所在的经纪公司, 雪藏威胁你的艺人，还逼着我熬了几天给你拟定合适的合约和发展计划, 这一切, 都只是我一时兴起，加上陈家的生意正在谋求转型。你不要多想。”
纪放轻笑：“好的陈总。”
“啧啧啧, 你还是跟着他叫我师姐吧。”陈曼彤耸耸肩, “叫陈总我总觉得在叫我爸。等会先见见你的新经纪人。”
纪放的新经纪人杜梅，曾是星光娱乐的一线大经纪，手下带出来过陈一鸣、李潇潇等影帝影后, 因为结婚生子淡出经纪人圈子一段时间, 现在孩子稍微大了点, 便打算找一家不那么忙的经纪公司, 工作的同时还能兼顾家庭。
陈曼彤得知消息后，亲自带着团队三顾茅庐, 终于请得杜梅出山。
她见到纪放的第一句话便是：“虽然我想轻松度日, 但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悠闲了。”
她一边说一般丢给纪放一张格式严格的日程规划：“这期的《勇气之旅》拍完后, 你得动起来。该有的通告、资源我会给你争取, 我手上还有几个比较好的本子, 已经发你邮箱了，回家记得看看。”
其实, 《勇气之旅》的拍摄就在两天后, 纪放和杜梅到达集合地时, 另外三人已经到了。
路乔见了纪放就像见了亲人一般，嘴里哇哇叫着便向纪放扑去。
谁知道一见了他身边的杜梅，路乔立刻刹停了脚步，怯怯叫了声：“梅姐。”
“嗯，小路啊，”杜梅看着他笑了，“怎么还那么怕我？”
“不是，我哪里怕了？”路乔嘴硬，“我那叫尊重！”
杜梅暗暗好笑，向纪放做了个手势，去找导演打招呼去了。
肖芳芳看见杜梅则松了口气：“白担心你这么久，看见梅姐我就安心了。”
路乔回过头来瞪她：“你怎么能安心呢，梅姐以前可是有名的灭绝师太！”
看着纪放疑惑的样子，温明成也走过来笑道：“这倒是真的，梅姐以前有段时间在星光训练新人，要求十分严格，我有几个师弟经常被她骂哭，路乔大概就是赶上了那个时候。”
路乔露出个超级害怕的表情。
温明成拍拍他的肩：“但说实话，梅姐训练出来的新人星途都不错，包括你在内，我还是很怀念当年在星光那时候的。”
几人聊了一会儿天，工作人员便把四人都带到了主题公园的门口。
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开始有了恐怖的气氛，连弹幕都跟着瑟瑟发抖。
【卧槽，看了这个大门，感觉霓虹国的慈急综合病院也不算什么了。】
【阴森森的，好吓人啊。】
四人站在主题公园的门口，两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紧紧闭着，而大门内，一栋破旧的大楼矗立在人们眼前，门楣上一只大钟，玻璃破碎如蛛网，发着暗黄色的光。楼上的招牌掉了一半，勉强能认出“怨灵XX世界”的字样。
一阵冷风吹来，地上的枯叶被卷得打起了转，绕在四人的脚边。
第一期的那个胖导播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路乔悄悄地靠近纪放：“我发现了，每次恐怖的策划，都是这个胖胖的导播来告诉我们。”
温明成配合道：“嗯，大概是觉得他长得喜庆，能冲淡点恐怖气氛。”
肖芳芳轻轻冷笑：“现在越是放松，等会儿就越是紧张。”
纪放：“……”
路乔戳了戳他的胳膊：“纪哥你不说点什么？”
纪放：“要不我们等会儿出来了，一人凑点钱，请猎头公司把他挖走？”
弹幕里本还在感叹乐园大门的恐怖，听到纪放这么一说都笑开了：
【哈哈哈哈哈，升职的最佳途径——得罪几个大佬。】
【胖导播，危。】
【事实告诉我们，做事太优秀也是很危险的，哈哈哈】
对此一无所知的导播还在兢兢业业地说着挑战要求：
“咱们这次的挑战很简单，只要能从入口进去，再从出口出来就行。”
【哈哈哈哈，把大象放进冰箱里也只有三个步骤。】
【《很简单》】
“但是呢，”导播喘了口气，“因为咱们是挑战嘛，所以增加了一点难度，你们出来之前会有专门的考验，在此之前则必须要找到对应的线索。一般的线索当然是在环境中寻找，而关键的线索呢，我们发到了NPC的手上。至于如何从NPC手上拿到线索，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那……那他们故意不给我们线索怎么办？”路乔脱口而出。
看着路乔瞪大的眼睛，导播笑了笑：“NPC也不会故意隐瞒线索，而且今晚这里并不是只有你们这一组游客。究竟谁才是挑战者，NPC也是不知情的，更不会出现和节目组串通故意不给线索的情况。当然了，同等待遇，你们的手机也要没收。”
“为什么？”路乔抗议。
“当然也是为了不让你们和工作人员串通啊！”
【哇，导播想得好周到啊！】
【挑战者为什么要和工作人员串通？没看懂】
【很简单啊，他们估计之前就知道要来这里，可以买通一个工作人员，用电话遥控他们避开吓人的地方找线索嘛！】
【我怎么感觉乔崽就是这么想的呢？哈哈哈！】
画面里，路乔的脸更白了。
四人不情不愿地上交了手机，于此同时，他们身后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是各地的鬼屋爱好者，来这里体验新建成的恐怖乐园。
大楼上的大钟咔哒一声，时间指向四点，凄凉的钟声立刻响彻整个乐园。
锈蚀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像是指甲划在黑板上般，渗人得厉害。
不一会儿，大门完全开启，惊悚乐园的挑战开始了。
四人随着人流走进大门，站在了那座破败的大厦前。
“能不进去么？”路乔腿肚子都快转筋了，拉着纪放瑟瑟发抖。
“好像不行，”纪放沉吟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建筑两边和围墙是连接着的，要想去出口那边，必须从建筑中穿过去。”
“先进去看看吧。”温明成勇敢地站到了前面，踏出了第一步。
进门是一条细长的走廊，两边应该有房间，房门紧闭。
走廊顶上的灯大部分都是黑的，仅有能工作的几盏灯也只能发出微光，因为电压不稳而闪动着。
走廊的墙壁上，不知是涂鸦还是血迹，胡乱涂抹出无意义的图案。
四个人挤在一起，慢慢地顺着走廊向前走，突然，前方灯光一闪，一个白色的人影突然显现。
“啊！！！！”路乔头一个叫了起来，拔腿就要往回跑，被纪放抓住后颈的衣服给拽了回来。
灯光再一闪，那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呼——”温明成拍了拍胸脯，问身边的肖芳芳，“你还好吧。”
“没，没事……”肖芳芳脸色煞白。
“呜呜呜，我要回家！”路乔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弹幕里也是一片惊吓：
【卧槽，太吓人了，刚才那一下，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好恐怖好恐怖，不敢看了。】
【刚才那一下，感觉直播间里四个人的呼吸都停了。】
【我没听见呼吸声，我早把声音关了，在听《好运来》】
【我感觉乔崽他们也应该听听这个，可惜没手机。】
直播间里，路乔已经把脑袋埋在了纪放肩上，纪放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沉吟了一会儿道：“明成哥，我们再去试试，看能不能抓住那个NPC。毕竟，咱们还得从他们身上找线索。”
温明成愣了几秒，咬牙点头。
两人在前面，用身体挡住了肖芳芳和路乔，再次沿着通道向前走去。
没过几秒，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其他人的惊叫声，大概五六个人猛地从一条岔道跑了出来，一个白衣“鬼”跟在他们后面追赶者。
“走！”纪放一声低喝，温明成立刻跟着他，逆着人流向前跑去。
只可惜，那白衣“鬼”并没有靠近，还没等他们到跟前，就已经一转身，消失了。
路乔和肖芳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怎么样？”
“跑了。”纪放调整了一下呼吸，“根据现在的情况来估计，环境线索估计是指向NPC的，而NPC 的线索才是关键。就这么个环境——”
他看了看四周：“找线索的确很难，还不如直接去抓NPC，从刚才那个人的行为模式来看，我有个取巧的法子，不知好不好用。”
“好用好用。”路乔连连点头，“你说的法子一定管用。”
纪放抬头看着另外两人，肖芳芳的脸也是白的，温明成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这会儿大部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纪放招呼着三人直接关了麦，悄悄地解释了一番。
“啊？”路乔惊讶，“这样能行吗？”
肖芳芳也是一脸疑惑，但没有反对。
温明成已经兴奋了起来：“这主意不错，咱们试试！”
直播间里的观众只能看见图像听不到声音，纷纷指责节目组：
【说你们心眼多吧，光顾着为难嘉宾了，这会儿就不会找个关不掉的麦克风来？】
【看他们的表情，纪哥八成出了个馊主意。】
【乔崽已经吓坏了，难道是要他出去当诱饵？】
【诱饵？诱谁啊？还能把线索钓出来不成？】
大家还没讨论出结果来，四人已经又开了麦，纪放一挥手，“走吧！”
到了快拐角的位置，温明成和路乔留了下来，纪放和肖芳芳继续向前。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果不其然，白衣“鬼”再次出现，肖芳芳一声尖叫，拉着纪放就往回跑。
白衣“鬼”不疑有他，追着两人就来到拐角处。
刚踏出走廊，温明成和路乔左右夹击，一下子把那人抓了个正着。
白衣“鬼”：？？？
这时纪放已经打开了一旁的一个小房间，扫了一眼没有异样，招呼着三人和一个“战俘”进去。
小房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直播间的弹幕里热闹了起来：
【还能有这种操作？我震惊三百年！】
【哈哈哈，本来被鬼追，现在成了抓鬼人，这是什么惊天大反转？】
【啊啊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纪放！】
【好奇，他们会怎么对待工作人员，严刑拷打？】
小房间里，温明成和路乔一左一右抓着那只白衣“鬼”，而那只“鬼正一脸懵地看着眼前的纪放和肖芳芳。
纪放朝着他微笑：“你这儿有线索吗？”
白衣“鬼”：“没有！”
纪放眯了眯眼睛：“没有？不可能吧！”
白衣“鬼”一瞪眼睛：“真没有！”
纪放叹了口气：“都是打工的，你也不用这么终于职守，反正也不是你一个人有线索，对不对？”
白衣“鬼”无可奈何地解释：“真不是我要瞒着你们，我就是一兼职的，来回跑跑通道而已，乐园怎么可能把线索交给我呢？”
路乔在一旁不满道：“哥们，你甩锅就甩锅，怎么能这么看不起自己呢？”
一句话让人和“鬼”都笑了起来。
那工作人员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真帮不上你们。”
纪放收了笑点点头：“行，明白了，辛苦你配合我们，把衣服脱一下。”
工作人员：？？？你们要干什么？
纪放：“啊，别瞎想，就是要你这件鬼袍子。”
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不明所以地把身上那件大白袍脱了下来。
纪放结果白袍，说了声“得罪”，伸手摸上工作人员的脸，把他脸上厚厚的油彩蹭了一层下来，抹在了自己脸上。
待他穿上白袍，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白衣“鬼”。
“辛苦你在这里待一下。”纪放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四人迅速退出房间，把门反锁。
路乔看了眼纪放，有点好笑：“纪哥，你这鬼脸太漂亮了，去勾引女鬼还行，吓人还不够。”
纪放伸手扒拉了他脑袋一下：“滚，我都快恶心死了。”
【哈哈哈，说什么大实话！】
【纪哥这波操作666，就是不知道后续要做什么。】
【大概是打入“鬼”的内部体系吧，好期待，苍蝇搓手。】
【期待+1】
直播画面里，肖芳芳皱眉道：“现在怎么办？”
纪放又揉了揉自己乱涂油彩的脸，一边朝前走一边道：“根据他刚才说的，这个游乐园的人员配置，走廊里的都是兼职，拿到线索的可能性不大，咱们要把重点放在房间里的工作人员身上。注意一下其他玩家进过的房间。”
四人走了一段，突然，前方惊叫声起，拐角之后，一群游客鬼哭狼嚎地从一个房间里跑了出来，后面满身是血的“血鬼”露了下脸，又缩了回去。
“嘿，找着一个！”路乔兴奋起来，“我们去抓他！”
“等等等等！”纪放拦住他，“这还是之前怕得要死的路乔吗？是不是刚才在那房间里，你已经被人掉包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等会儿你们先进去，我争取能偷偷溜到工作人员后面去。”
三人点了点头，路乔兴奋道：“这次抓到了，把衣服给我，我也要当‘鬼’！”
另外两人同时眼睛一亮，露出赞同的神情：“还有我们，后面两个名额给我们”
看着四人蓄势待发，弹幕里不停地感叹：
【到底是什么，把我乖乖的乔崽变成了胆大包天的土匪？】
【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古人这话就是说你的乔崽！】
【为什么我也有种想要去搞搞破坏的欲望？】
【+1，感觉以后都不会再怕鬼屋了。】
演播室里，总导演对着屏幕直叹气：“这帮人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尤其那个纪放，鬼点子忒多！”
助理在一旁笑道：“我觉得挺好，去年那期鬼屋探险，女嘉宾尖叫叫得我耳朵嗡嗡响，据说网友们后来都关了声音，好些人在那里被劝退。今年您看，直播间的人数又加了，弹幕也多，大家都看得很开心嘛！”
总导演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就是不知道乐园老板会不会抗议。”
直播画面里，三人打头阵，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门。
房间里很暗，几乎看不到东西，只能模糊辨认出这是一间卧室。
进门左边沿着墙摆放着两个小沙发 ，侧边墙边是一排衣柜，房内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张大床，被褥凌乱。
路乔说话的声音有点发颤：“这个房间里会不会有线索？柜子里不会藏着人吧？”
肖芳芳在他身后搭着他的肩，在他右肩上按了按，配合道：“不知道，要不你打开看看？”
三人来到衣柜前，做出小心探索的样子，突然，身后的大床发出“砰”的一声。
三人悚然转头，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了一个“鬼”，手里拿着一条皮鞭，忽地一声就向他们甩过来。
肖芳芳应景地尖叫一声，三人同时蹲下。
“血鬼”嚎叫着在床上爬行，慢慢靠近三人。
突然，有什么在他背上点了一下。
“血鬼”猛地一僵，慢慢转过头去。
光亮一闪，一张涂画混乱却阴森森的脸出现在他的肩旁，鼻息就打在他的脖子上。
“啊~~~~~~”工作人员大声尖叫起来，猛地向前一窜，躲进了路乔怀里。
路乔：……
路乔：“大，大哥，你怎么也怕鬼啊？”
工作人员：“你他妈不怕吗？”
就在此时，纪放悠悠地开口：“线索……拍综艺的线索在谁那儿？说~~~~~”
工作人员：“啊啊啊啊，不在我这儿！！！！”
温明成立刻明白了纪放的想法，颤抖着声音推了那工作人员一把：“他，他找的是你，跟我们没关系。”
肖芳芳也叫起来：“把他推出去推出去！！！”
工作人员死死抱着路乔不放：“啊啊啊，不是我，你要找的是2楼手术室的璐璐姐，放过我啊啊啊啊啊！”
纪放直起身来，做了个“交给你们了”的手势，率先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一身血鬼装扮的路乔得意洋洋地走了出来。
“走吧！”他开心地说，“咱们再去抓几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
综艺前的路乔：完了完了被鬼抓走了怎么办？
综艺后的路乔：来来来，我们再抓几个鬼玩玩！——
第48章 医院
直播间里简直闹翻了天：
【草草草, 这是什么操作？】
【我不是来看鬼吓人的吗？为什么被人吓鬼糊了一脸？】
【求工作人员的心理阴影面积。】
【看乔崽那兴奋的样子，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其实后面也没发生什么，只不过有了纪放和路乔两只“鬼”护航, 四人一路顺风顺水便到了二楼。
二楼的气氛与一楼完全不同, 寂静得有些可怕。
破旧的墙壁上布满了涂鸦, 污迹与“血迹”交替纵横，墙边翻倒着破烂的轮椅、输液小推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四人走在过道里, 连脚步声都被放大。
“噫~~~”路乔评价道，“有点阴森森的。”
“这里是……”温明成摸了摸下巴, “看起来像是《寂静岭》的医院通道。”
他话音刚落, 四人转过一个拐角，就见前面日光灯一闪，一个扭曲的人影出现在走廊边缘。
“卧槽！”路乔吓了一跳, 习惯性地去拽纪放的衣袖, 却“刺啦”一声, 把原本就不太结实的“鬼袍”袖子给扯了下来。
纪放顶着一张“鬼脸”, 扭头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小声说：“晚上我找阎王告状去, 公务员福利太差！”
“噗哈哈哈。”路乔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不敢太大声, 憋得难受至极。
被这俩活宝感染, 原本还有点紧张的肖芳芳和温明成也放松了下来。
肖芳芳探头看了一眼, 疑惑道：“看起来是个护士，但怎么一动也不动？这个姿势可不好维持。”
四人也悄悄探头去看。
走廊里的“护士姐姐”身体后仰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角度, 一只手上举, 一只手探向侧边, 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术刀，在时亮时不亮的日光灯下闪着一抹寒光。
“人应该不能维持这种姿势太久，”纪放沉吟道，“要不然她就是这层楼最大的BOSS。我去看看。”
“嗯嗯，你小心啊！”芳芳嘱咐着。
“没事，”温明成说，“要是有问题你就喊，我们一起过去救你。”
一边点着头，纪放走出了拐角，几步来到那个“护士”身前不远处，悄悄接近。
路乔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边上，一直看到纪放取下了“护士”手中的手术刀，这才松了口气道：“应该是假的。”
可他话音未落，那假人却突然抖了一下，手脚机械性地挥舞两下，又不动了。
纪放早已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墙角，又仔细看了两眼，才挥手招呼三人，做着口型：“是假的。”
三人立刻围了上去。
“哎呀妈呀，吓死人了，现在怎么办？”路乔轻轻问。
三人都把目光投向纪放，已经完全把他当做的小队的头领。
纪放摸了摸他的“鬼脸”：“看到这个护士就能猜到，手术室里一定是《寂静岭》里经典的手术室场景。”
他指了指一旁“手术室”的大门：“简单粗暴一点的话，咱们只要冲进去抓人要线索就行了，但从电影场景来看，里面恐怕不止一个人，还可能是人和人偶混杂，咱们也不知道谁是真正的璐璐姐。再说了，里面都是女孩子，”他看了眼人偶的护士短裙和美腿，“被吓到了也不好，所以……”
他低着头想了想，“咱们用骗的。”
说完，他在芳芳耳边悄声交代了几句。
【刚才那一下吓死了！】
【这鬼屋有点玩头，居然还知道让人放心以后再动一下，想去体验了。】
【什么叫做‘咱们用骗的’？】
【提醒娱乐圈的各位以后千万不要得罪纪放，会被他玩死。】
【感觉今天可以出一本鬼屋攻略了——论如何在鬼屋里搞破坏。】
网友们议论间，肖芳芳已经脱下了人偶身上的护士服，找了个空房间进去，换上了出来。
她身形高挑，护士裙只盖到她大腿中部，更显得一双腿又细又长。
她在脸上缠了几圈绷带，乍一看，还真是个鬼护士的模样。
在队友们无声的鼓励下，肖芳芳推开了手术室的大门。
果然如纪放所料，不远处，一群形态各异的“护士小姐姐”听到房门的动静，立刻机械地扭动了几下身体。
弹幕里说啥的都有：
【卧槽，几乎百分百还原，吓死人了。】
【当初电影看到这一段我怕死了。】
【虽然但是，第一万次羡慕芳姐的美腿。】
【流鼻血了，芳姐穿护士服好性感！】
【刚才一眼扫过去，好像好几个小姐姐的身材都很好！】
【老婆们，等我，我现在就打飞的过去……】
【想知道到底怎么骗……】
还没等网友猜出来，芳芳已经大大方方地在门口叫了一声：“璐璐姐，组长叫你去开会。”
众网友：……
护士中，一个女声应答道：“现在？那这儿怎么办？”
“我来就好。”肖芳芳步履轻快的走了过去，“你去吧，我来顶一会儿。”
满脸是血的护士长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抱怨：“怎么这会儿开会，我还等着那些拍综艺的明星们过来呢。要是我错过了，你们记得帮我要签名啊！”
“嗯嗯，一定不会忘的。”肖芳芳点头，“组长也是说怕你错过，让先把线索给我。”
“OK。”护士从口袋里长掏出一张纸，递给肖芳芳，转身便往手术室外走。
这么简单？肖芳芳皱了皱秀气的眉，低头去看手上的纸条，却突然大惊失色，疾步向大门冲去。
可惜已经晚了，在她低头看纸条的时间里，之前聚成一堆的“鬼护士”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分散开来，悄悄把她围了起来。
再过几秒，手术室的大门打开，纪放、路乔和温明成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璐璐姐和几个五大三粗的“特工”。
【哈哈哈，翻车了么？】
【刚才外面特工跑来的时候就想提醒他们了，可惜他们听不到。】
【必死关卡么？感觉就算简单粗暴也打不过。】
【那他们要怎么通关？】
画面里，璐璐姐的血脸上露出一个可怕的微笑：“就知道你们几个不是吃素的，只是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特工’们差点没赶上。”
温明成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骗你们？”
纪放叹了口气：“他们不必知道我们会怎么做，只需要把每一个游客都这么抓住就行了，这么多人，抓一个四人小组还不是轻轻松松？”
路乔的小花脸上一脸沮丧：“咱们这算闯关失败吗？”
【哈哈哈哈，输给了人海战术。】
【这就算失败？那后面还有什么可看么？总不可能中断直播吧！】
【感觉节目组有大招……】
【乔崽不哭，这游戏不好玩咱换一个，啊】
画面里，一群怪模怪样的“鬼护士”和血淋淋的“特工”欣赏了一会儿四人的表情，璐璐姐清了清嗓子：“好了，不逗你们了，你们能找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游戏总要继续下去。”
她从另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纸：“真正的线索在这儿，不过你们要协助我们完成任务才能得到。”
路乔脸上马上显出了欣喜的表情。他身边的三人还没来得及捂上他的嘴，他已经叫道：“什么任务？保证高质量完成！”
璐璐姐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今天我们人手不够，需要你们也扮成鬼护士。成功吓走五拨客人，就给你们线索。”
路乔：……
路乔：“姐姐，我们不能打扮成特工的样子吗？你看特工多威武啊！”
璐璐姐仰首用血糊糊的眼睛看着他，温柔道：“不可以呢乔宝，要不然怎么叫处罚呢？”
直播弹幕上一片哈哈哈
【哈哈哈哈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乔宝女装！】
【有点馋纪放的女装，赶紧扮上看看。】
【哈哈哈，考验明成哥的时间到了！】
等几人换好了妆从更衣室出来，弹幕猛的增加起来，几乎挡住了屏幕的画面：
【卧槽卧槽，纪放那腿，不输芳姐！】
【不光是腿，还有腰！腰！】
【为什么我觉得他一个男人比女人还妖娆！除了没有胸，哪哪都好看！】
【哎呀笑死我了，乔崽的小护士好可爱！】
【圆脸小护士，还带着点婴儿肥，爱了爱了。】
【噗，温哥那不是护士小姐，是强悍的护工吧，哈哈哈哈哈】
他们换好妆没多久，就迎来了第一批玩家。
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
能这么快通过楼下的重重机关到达楼上，说明至少有一个玩家的实力不俗。
果然，进门的时候，有个男生就笑了起来：“哎呀，《寂静岭》啊，我的最爱。你们知道吗？当年拍《寂静岭》的时候，找的都是超模和芭蕾舞演员，身材一个比一个好。”
“嗯嗯嗯……”他身边的同伴却有点害怕，看着因为他们进来的响动而开始机械动作的护士们。
至于那个女孩，全程没敢抬头，紧紧抓着自己男朋友的手不放开。
“没事，都是假人，嘘——”领头的男生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三人一安静，护士们的动作立刻就停了。
他回头朝同伴笑了笑，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两步，肖芳芳扮演的护士就在他身边，惟妙惟肖地动了一下胳膊。
男生笑眯眯地去掏她的衣袋，似乎就要触碰到肖芳芳的时候，却突然被人抱住了一只脚。
蹲在地上的路乔笑眯眯地仰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憋着女声道：“哥哥，陪我玩呀！”
接着，一道光从下到上照亮了他的“鬼脸”。
那男生猛地一愣，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个人拼命地跑向大门，砰地一声关了门，叫喊声迅速远去。
“嘶——”路乔站起身来，甩了一下被男生不小心踢到的手指，“你们的工作真辛苦啊，要穿这些衣服，要化妆，还要面对这些发疯的玩家……”
扮演鬼护士的女生们都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上次有个男生带着女朋友进来，我们刚一开始动，他就吓得夺门而逃，结果拉错了人，把女朋友留在我们这儿，把小圆拉走了。”
“嗯？”路乔听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那个叫小圆的女孩接口，“当时我离他很近，他一伸手拽住我的手腕就往外拖。我怕摔跤只好跟着他跑，一直跑到楼梯口他才停下来……”
路乔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他一回头看见我，”小圆露出一半清秀一半刀疤纵横的“鬼脸”，“我冲他很和善地笑了一下，他就晕过去了。”
四人组：你的和善大概和我们的定义不同。
“那他的女朋友呢？”肖芳芳好奇地问。
“被我们干掉，同化成了队伍的一员，信不信？”有人笑道。
“不会吧，”路乔叫着，“你们又不是真正的怪物。”
“哈哈哈，是真的同化了哦！”看着四人不相信的样子，她们指着一个小个子女生说，“喏，就是她。”
路乔还没看清，又有玩家的脚步声接近。这次倒是几个胆小的，就跟他们说的那个男玩家一样，刚一进门就被吓跑了。
那个小个子女生这才笑道：“我被留在这里，这些姐姐们都不吓我还跟我聊天，那段时间我正好在找工作，就来应聘啦！”
大家都轻松地笑了起来。
弹幕里也一片和谐：
【拉错人可还行？】
【感觉两人已分手……】
【虽然但是，这个团队的氛围还真是不错。】
【哈哈哈，前面那个羡慕的，你也可以去试试。】
五拨人来得很快，四人组很快完成了任务。
璐璐姐开始宣读线索：“这个房间里有几个隐藏的小门，找到它们并选择一扇门出去，任务会等着你们。”
“小门吗？”纪放取下头上的护士帽向前走了两步，直直在两个化妆室之间的墙壁上推了一把。
果然，咔哒一声，那面墙被他一推，反而向内弹了开来。
“诶？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扇门？”路乔好奇地跑了过去，左看右看，这门合上的时候根本就和墙面完全一样，一点缝隙都看不出来。
纪放刚要解释，突然身后一阵大力推来，他踉跄两步，直直被推进了通道。
接着身后一声闷哼，路乔也被推了进来。
网友们全部被吓了一跳：
【卧槽，这才是真吓人，要是在恐怖片里，这里大概就是万丈深渊，下面还竖着一把把大刀长矛。】
【难得看到纪放和路乔都是一脸懵，哈哈哈。】
【看，芳姐和温哥都被吓呆了，是我我也呆。】
导播已经把画面导入了两个直播间，一边是黑暗通道里的纪放和路乔，另一边则是还留在手术室的肖芳芳和温明成。
黑乎乎的通道里，路乔叫了一声“纪哥”，红外镜头下，他缩了缩肩膀，摸索着伸手向前。
纪放也回身摸索，伸过手来与他相握，安抚地拍了拍他说：“别怕，你说现在猛地碰见一个人，是他更害怕还是我们更害怕？”
原本怕得不行的路乔想了想那个场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黑黢黢地遇到两个鬼护士，是我我也吓死了。对了纪哥，”他跟着纪放慢慢往前走，“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门的。”
“挺简单的，”纪放说，“那两个房间，一边化妆一边换衣服，我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目测那两个房间的大小和外面这堵墙的宽度对不上，两堵墙之间至少应该有一米宽的距离。所以我猜，这里应该是有一条通道。没想到一下子就猜对了。”
“哦。”路乔摸了摸鼻子，“虽然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但你说得很对。”
【哈哈哈，和乔宝同款不明觉厉。】
【这观察力也是够好的，难道是演员的直觉？】
【他们要去哪儿啊，这么黑好吓人。】
两人在黑暗中慢慢摸索，不一会儿，纪放停了下来。
“怎么了？”路乔有点颤抖。
“别怕，出口应该在附近，”纪放说，“我感觉有风吹过来。”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认准了一个方向走过去，在墙面上摸索着。
又是一声“咔哒”，一扇小门被弹开，灯光一下子洒了进来。
路乔却在看清了场景之后，猛地贴到了纪放身上。
这是一间巨大的病房，十张病床在病房两侧排列着，而每一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
最可怕的是，虽然每一个人的姿态都不同，却都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纪放：“是假人，别怕！”
路乔：“为……为什么？”
纪放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就我俩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真人，早吓跑了。”
路乔：“……”好有道理的样子。
这房间十分独特，病床摆在两侧，中间却有一条轨道，停着一节漂亮的小火车车厢。
两人向前走了两步。
病床上躺着的果然是假人，但形象十分逼真，尤其是病痛的姿态，看得人都跟他们一起觉得难受起来。
“嗯……”路乔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像是专门来回答他的问题似的，房间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欢迎两位护士的加入，这里的十个病人就交给你们了。记得早点去药房拿药，祝你们好运！”
路乔：“……照顾病人，纪哥你会吗？”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一台呼吸机突然发出了警报。
两人皆是一愣。
熟悉而刺耳的声音让纪放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小纪宁当年的病房里。
“这个怎么办？”路乔抓着头发，“直接拔电源可以吗？”
“啊，不用。”纪放醒过神来，上前观察床上的“患者”片刻，调整了一下呼吸机的参数，警报声立刻停了下来。
“哇，你是怎么做的？”路乔惊讶。
纪放指着“病人”枕头边一个小小的显示屏，轻笑一下：“这里写着病人的症状，根据症状来调整仪器就好。我以前护理过病人，这些还比较熟。”
他刚说完，另一张病床上的病人又出了问题，他一边往那张病床跑，一边对路乔喊道：“这里交给我，你去拿药。”
“拿药？去哪儿拿？”路乔一脸疑惑。
此刻纪放已跳过了中间的铁轨，回头指了指那辆小火车车厢。
“小车！”他一边护理着“病人”一边喊道。
“哦哦。”路乔一步跨上了小车，在座位上坐下。
“怎么不走？”
他奇怪地左看又看，突然发现，座位上方有个像是安全压杆似的横杆。
他的手一向快过脑子，还没弄清楚是什么，路乔已经伸手拉下了安全压杆，按在了自己身前。
“咔哒”压杆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小车便开始滑行。
到了这时，路乔才反应过来：“啊啊啊，这是过山车啊！！！！”
可不等他叫完，小小的过山车已经带着他冲出了房间。
【哈哈哈哈哈，乔宝吓死了！】
【但是也非他不可啊，他又不会操作医院的机器！】
【话说纪放怎么会操作？他刚才说护理过病人。】
【的确，我也护理过我爸，他住院的两个月，我把他身边的机器操作都学会了，连拔针都敢自己上手。】
【看纪放这操作，在医院待的时间一定很长。】
【熟练得让人心疼。】
五分钟后，路乔回来了。
“我艹，”他第一句话就爆了粗，“什么鬼设计，居然让我在过山车里玩拼图，不玩出来就不停地在轨道上滑来滑去，晕死我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盒，向纪放丢去：“这是5床的药！”
纪放正在5床处理病人，闻言叫了声“多谢！”
床边有个凹槽，药盒刚好能卡进去。
果然，药一来，5床所有的指标都恢复了正常。
路乔看了个目瞪口呆：“什么意思？需要用药才能完成任务？那不是说——”
他蹲了一顿，突然抓着头发崩溃道：“我还得再跑9趟？！！！”
纪放刚刚平息了3床的警报，快步走到他身边：“要不我去。”
“算了算了，”路乔又坐了回去，“反正我也不会操作那些机器，晕几次就不晕了，我去吧。”
【乔宝好棒！妈妈们为你骄傲！】
【一直觉得路乔太弱总让人照顾，今天我敬你是条汉子！】
纪放此刻却再没时间想东想西，房间里各种仪器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忙得脚不沾地。
时间越往后，仪器报警的时间间隔就越短。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小纪宁最后的那个月，他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只要有一点响动便会惊醒，调整仪器，找寻医生或护士，到了后来，他几步无法入睡，整宿整宿守着纪宁，默默看着他消瘦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终于安静了。
机械的女声响起：“恭喜两位玩家通关，请到休息室稍作休息，等待你们的同伴。”
纪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依然接着刚才的动作，轻柔地帮床上的那个“病患”掖好被子，这才脱力般靠着墙壁，抹了把头上的汗。
【呜呜呜，为什么看到这里感觉想哭？】
【是个温柔的人呢，纪哥到底经历过什么？】
纪放并未休息多久，他环顾了一下房间，走到小火车前，伸手把路乔扶了出来。
“通关了啊……”路乔两眼发直，几乎是被纪放抱着走，“我觉得脚下还是转的。”
“嘶——”纪放轻轻叫了一声，刚才他奔来跑去，跳过轨道的时候崴了一下脚，当时不觉得，这会儿放松下来才感觉到疼。
在小火车通道的前方，一扇门打开了。
门的那一边，光芒闪耀，带着希望。
“嗯，结束了。”纪放说。
作者有话要说：
十次过山车，乔宝今天真棒！——
第49章 星星
两人拖着脚步, 慢慢走过一条小小的走廊，推开休息室的大门。
一阵尖叫响起。
休息室里原本挤满了人，此刻却突然一致地站起身来退到了墙边。
所有人都拼命压缩着自己, 一个挨一个地贴在墙上, 挤在角落里。
梅姐还算镇定, 站在屋子中间，手里还端着杯咖啡, 杯子里的水面不断颤抖着。
她的声音也有点发颤：“你俩怎么搞成这样, 快，去那边洗手间去卸个妆洗个脸, 用品已经放好了。”
两人一瘸一拐相互搀扶着走到洗手间, 一抬头，路乔首先吓了一跳。
“啊啊啊啊啊，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有怪物！”
纪放苦笑被他高高跳起的动作拖了一下, 无奈道：“那不就是你吗？”
直播间里, 网友们虽然看不到两人, 却依然聊得畅快：
【我听见乔宝的叫声了, 哈哈哈！】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了吧，最后的大招, 来自自己哈哈哈】
【也难怪, 那个护士装本来就吓人, 两人还忙得一头汗, 脸上的妆都乱了。】
【自己被自己吓到, 会不会做噩梦啊哈哈哈】
好不容易两人互相卸了妆，换了衣服出来, 另外两个“鬼护士”也出来了。
一模一样互相搀扶的姿势, 两人还全身湿漉漉的, 一人披着一件军大衣。
看到路乔疑惑的目光，温明成苦笑：“鬼护士大战恶人鱼，回去看直播吧，保证值回票价！”
【哈哈哈，双开的我表示，的确值回票价，虽然没买票。】
【是啊，那边也够惊险的。】
【不过我觉得，芳姐和明成哥真的可以考虑去演一部灾难片，两人互相扶持的样子真的很搭！】
画面里，纪放和路乔已经分别被人围了起来。
一个女孩捧着花束走到纪放面前：“纪哥，恭喜通关！”
能够进来的人都是经过了公司审核的粉丝，语言行为都十分暖心，几个真正的护士小姐姐还给纪放看了一下崴伤的脚踝，找来了冰袋冰敷。
四人忙碌地表示着感谢，又一一给粉丝签名后，休息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我说，什么时候我们再来玩一次吧，”路乔摊在沙发上，“我想拉我哥来，哈哈哈，看看他被吓破胆的样子。”
纪放轻哼一声：“被你哥揍的时候，千万别找我们去给你求情。”
一旁的肖芳芳已经笑了起来：“你俩关系真不错呢。”
“嗯嗯嗯，”路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之前通过朋友认识的，纪哥很照顾我。对了，刚才我们在那个病房里，有好多仪器，要是我在那里早就崩溃了，纪哥他……”
路乔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着刚才的经历，纪放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又回想起那些医疗设备的样子。
黑暗的屏幕、跳动的光点、刺耳的警报和闪光，曾经的噩梦又在心头缠绕，他闭起眼睛，努力压下眼中的酸涩。
“纪放，纪放？”梅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去了。”
他缓缓睁开眼，快速眨去眼前的模糊，对上了同伴们关切的眼神。
纪放眉眼一弯，露出个笑来：“怎么了？”
“啊，没事。”温明成说，“你是不是累到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走出乐园的时候，天早就已经黑了，初冬的寒风吹来，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四人都忍不住打起了寒战。
肖芳芳上了自家的车，还回头对温明成说：“明成哥，今天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温明成点点头，替她关上车门，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路乔一脸懵地看着路边路英的座驾，捅了捅纪放：“你觉得我哥会来接我吗？”
纪放笑着拍了他一把：“你哥也就是嘴毒了点，哪次没有照顾你，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快去。”
送走了路乔，站在纪放身边的梅姐指了指前方一辆崭新的保姆车：“公司给你配了新车，司机姓赵，他送你回去。”
纪放点点头，走到保姆车旁，回头对杜梅说：“梅姐你自己开车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杜梅应了一声，顶着寒风跑回自己车边，又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催他：“快上去吧。”
纪放点点头。
可他并不想上车，目送着梅姐远去后，纪放轻轻靠在车门旁，任寒风将额发吹乱。
医院里的一幕依然沉沉地压在心底，如果当年，他不那么忙，少拍两部戏，是不是就能及时发现小纪宁生了病？
如果当年，他更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阻止纪宁被收养，从而把他一直带在身边？
身后的车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半，大概是司机吧。
“不好意思啊小赵，你再等我一会儿。”他头也不回地说。
身后果然没了声音，纪放仰着头，看向今晚无星的夜空。
寒风依旧，只是身侧那打开的半扇车门里透出一股暖气，让他不至于冻僵。
新车里一般总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味道，可半开的车门里，却渐渐有清新的松林气息渗出。
寒风拂过时，更让松林有了雪后的冷冽。
纪放心中一动。
他缓缓伸出右手，探向车门的方向，一秒钟后，那只手便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
男人的手心宽大干燥，轻轻摩挲着他冻僵的手指和手腕，又稍稍用力，把他拉到门边。
背后也温暖了起来，有人轻轻揽着他的肩，让他的后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两臂绕过他的腰，在他身前交叉。
身后的暖意让人松懈，似乎不需要再拼命坚持着，才能站稳脚跟。
似乎在这个时刻，他可以脆弱，他被允许脆弱。
纪放低着头，喃喃地不知是说给谁听：“我好难过啊。”
身后的胸膛震动，带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没关系，我陪你。”
那一刻，他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
泪珠滚烫，落在男人揽着他的手上，像是烫着了似的，那双臂突然一紧，径直将他抱进了车里。
车门缓缓滑上。
商务房车的座椅已调整到了可以躺着休息的角度，纪放很快被安置在了舒适的座椅上，盖上一条柔软的薄毯。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外界浅浅的灯光照进车内。
眼前的男人一脸担忧，弯着腰，大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乱发，心疼地抹掉他眼角的泪痕。
他突然很想念刚才的温暖，薄毯和座椅都无法让人满足，纪放无声地伸出双臂。
沈还略略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向他靠近，任由青年双臂揽住他的脖子。
手臂慢慢收紧，他也一点一点向纪放靠近。
终于近无可近，沈还缓缓低头，两人的额头轻轻相抵。
纪放的前额早在寒风中吹得冰凉，带着微微的潮意。
鼻尖也轻轻触碰着，微凉的鼻息打在他的唇边。
沈还轻轻道：“休息一会儿，我陪着你。”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穿过纪放脖颈与座椅的空隙，将人搂入怀中，两人便侧身挤在一处座椅上，紧紧相依。
纪放微微舒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沈还的肩窝。
小赵已经开了车，车辆平稳地行进，偶尔有些许的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纪放轻声说了什么。
沈还的大手抚上他的软发，轻声问：“你刚才说什么？想去哪里？”
纪放迟疑了一下，垂眸摇摇头：“不用了，太麻烦。”
停留在发顶的手稍稍用了点力，迫使他抬起头来。
沈还对上纪放的目光：“不会。”
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反倒让纪放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他又把自己往沈还怀里窝了窝，小声道：“我想去看看小姨。可是这么晚了……”
他话说了一半，沈还已经半转过身去，按下了前后通话的按钮：“小赵，去宁馨。”
司机轻声应了一下，不一会儿，保姆车开始转向。
沈还看向纪放，那目光似乎在说：“你看，不麻烦是不是？”
纪放缓缓别过脸，却在几秒钟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低低的笑声回荡在车厢里，冲散了方才郁郁的气氛。纪放不好意思地从沈还怀里爬了起来，坐着揉了揉眼睛。
将座椅靠背升起到合适的位置，沈还又给他掖了掖盖在腿上的毯子。
纪放好了，他的语调都上扬了少许：“饿了吗？吃点东西吧，我开灯了。”
柔和的顶灯开了两盏，照亮了眼前的男人。
依旧是西装笔挺，今天却怎么看都有温柔的味道。
纪放好奇地看着他从前面的保温箱里拿出一份精美的便当，这才想起来去看车内的布置。
这辆保姆车是奔驰V系列今年的新款商务房车，隔板上挂着娱乐用的液晶显示屏，下方就是食品台，保温箱、小冰柜、净水壶一应俱全，前两排座椅可旋转，后面的三人沙发则可展开成床。
刚才的黑暗里，他们便躺在这样的一张“床”上。
这个认知让他的脸颊稍稍有点发烫，纪放忙接过便当吃了两口。
“还挺好吃的。”纪放端起饭盒看了眼上面的logo，“对了，杨组长第一次请我吃工作餐，就是点的这家。”
“嗯。”沈还轻轻应了一声，回想起那天杨超发来的照片。
上次的红包好像不够大，回去再补。
从游乐园到疗养院，刚好要绕着S市跑上半圈，车子上了绕城高速，一盏盏路灯从车窗边划过。
“这么晚去看小姨，会不会吵到她休息？”纪放有点担心。
沈还坐在他对面，伸手看了看腕表的时间：“还好，现在才八点半，再说，你是去看小姨，并不一定要小姨看你，对不对？”
纪放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逻辑。
他轻轻笑了起来：“是呢，我看着她好好的就行了，其实也不用让她知道。”
见他展眉看向窗外，沈还松了口气。
早在之前看直播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担心纪放的情绪了。
那次送高烧的纪放去宁馨，在观察室里听见抢救的混乱声响时，纪放的突兀反应让他记忆深刻。
此刻，面对病房里的一片混乱，他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
所幸纪放这次并未出现上次的恍惚，但他依然敏感地察觉，纪放在面对某几个病人的“状况”时，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就是面对这些状况时，他的操作却更加熟练、准确，仿佛曾操练过千百回，虽然不喜欢，但那些动作已经刻在了肌肉记忆里，闭着眼睛都可以处理。
在纪放和路乔通关后，他又看了一遍直播的回放。
那些症状和仪器的操作让他无端感到熟悉。
反复看了三遍他才恍然大悟，这些症状凑在一起，正是渐冻症患者的晚期日常。
纪放那天在渡轮上的话又浮现在他脑海中：
“宋姨那是……ALS？”
“我知道了。”
“霍金从诊断到离开有几十年的时间呢，现在靶向药物都快研制成功了，咱们宋姨那么美，又有你在，一定会没事的。”
所有的这些线索只说明一件事，纪放很可能有亲人或好友因为渐冻症离世。
而他，至今还未从这场失去中解脱。
那个时候，仿佛心尖上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沈还满怀酸胀。
他看着纪放一步步从乐园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笑和同伴们告别，甚至在最后，都记得嘱咐经纪人路上小心。
和一直以来一样，他总是礼貌周到地照顾着身边的所有人，但沈还知道，纪放心里最想照顾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他才会在纪放说出要看小姨的第一时间里答应他。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纪放对内心那份不舍的补偿，看到小姨安然无恙，似乎就看到了他想象中那人的安然无恙。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虽然知道和一个已经去世的人相比较是愚蠢的，但他真的……
他又看了眼窗前的青年，那人早已困了，这会儿正脑袋一点一点，轻轻敲在冰凉的窗玻璃上。
沈还叹了口气，倾身过去坐在他身侧，拦着人的肩膀让他靠向自己。
纪放在他肩上蹭了蹭，习惯性地窝进了他的怀里。
沈还轻轻收紧手臂，嘴角逸出一丝笑来。
果如沈还所说，夜间的绕城高速十分通畅，堪堪一个小时，他们已经到达了宁馨疗养院。
活动室里，老人们的舞会尚未结束，到处都是欢乐的身影。
纪放站在舞厅外，透过门上的玻璃悄悄看进去。
舞厅的装修复古，头顶上满是各色的霓虹彩灯，无数彩色光圈和光点投在地上和人们身上，迪斯扣球在天花板正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曲伦巴刚刚结束，大家都跳得开开心心，一转眼，那首著名的《一步之遥》的前奏响了起来。
一位老者来到宋姨面前，郑重地向她鞠了一躬，宋姨仰首微微一笑，操纵轮椅随他来到舞池中央。
鼓点声起，探戈主曲奏响。
那位老人步伐专业，宋姨的电动轮椅进退灵活，两人竟把一段高难度的探戈跳得无比流畅。
“跳得真好呢！”纪放感叹着，他转过身看着沈还，“谢谢你带我来看小姨，看到她这样我就放心了。”
“要进去打个招呼吗？”沈还低声问。
“不用了。”纪放摇头，“过两天我再来看她。”
回到观澜苑，一屋子程序猿都还没睡，别墅里灯火通明。
不过今天没什么紧急任务，大家似乎都等着纪放。
他一进门，这帮人一阵欢呼，倒把纪放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他这么一开口问，这帮人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们今天看到你的综艺了，”杨超说，“大家都很佩服，所以给你庆贺一下。”
“对啊对啊，纪哥好棒！”周桐捧场，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期待来。
纪放心里已经存了疑，面上却不显，向大家点头笑道：“谢谢大家。”
说完便往二楼走去。
“哎，纪哥！”林琦在他身后叫了一声，纪放转头，一群人都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他。
“到底怎么了？”纪放失笑，“有话直说。”
周桐挠挠短发，站了出来：“其实万圣节那天，我们就集体去过一次那家主题公园，和公司的另一个部门PK，但是……”
他抬头：“不公平，因为纪哥你也是我们部门的，我们只是没有使出全力！”
纪放明白了，他做出一副深刻反省的样子：“对不住各位，因为我没能及时参加部门的集体活动，给部门造成了损失，必须受罚，不如我们和对手再约一场，倒是后我一定参加，好不好？”
“哈哈哈，就等你这句话！”杨超哈哈笑道，“还有啊，手术室里的那几个小姑娘，你有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如果可以的话……”
他看了眼在场的小年轻们。
纪放笑得更厉害了：“我可不负责给你们一个一个介绍，到时候去了，就把你们全部丢给璐璐姐，让她来给你们安排吧！”
“啊啊啊，没问题！”
“谢谢纪哥！”
在一群青年满意的眼神中，纪放终于走进了自己的房门。
毛茸茸的大狗狗立刻扑了上来。
“奶糖，你怎么在这儿？”纪放惊喜出声。
拉布拉多欢快地摇着尾巴，兴奋地把大脑袋直往纪放怀里凑。
“这是……”撸了两把狗狗，纪放才发现，奶糖的后颈的项圈上，用金线系着一张漂亮的深蓝色卡片，背景是美丽的星座与星空。一颗明亮的星星在地球边缘闪烁光芒。
漂亮的花体字用法文写着：特将此颗美丽的小行星（狮子座XX位置XX星），以——的名字命名。横线上没有名字，似乎正等着他去填写。
这是一张ISR机构的星体命名认证证书。
这是要……干什么？
纪放带着疑惑将卡片解了下来。
金线被他慢慢抽出，在卧室的灯光下闪亮。
他这才发现，线的另一端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
卡片上遒劲的字迹，他曾无数次在项目组的文件中看到。
“上次答应给你的星星。”
星星？这个男人在做什么？
纪放坐到了床上，偏头回想自己近期的言行。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楼下的那群人依然兴奋着，周桐的大嗓门模糊传了上来：“我可是去霁云山求过的，今年一定能脱单！”
霁云山……
纪放猛地想了起来，那天他钢丝走了一半时和沈还的对话：
“沈哥哥，我要过去了，你拿什么奖励我？”
“什么……都行。”
“真的？那我要天上的星星可以吗？”
纪放不由得失笑。
这种证书，上辈子他也收到过。
那时他出演的电影里，男主是一个痴迷星星的人。
电影上映后，有个土豪影迷，硬是给他买了ISR三十颗星星的名命权，一时全国轰动。
不过大家后来也有被科普，ISR的命名并不被国际天文组织所承认，但多少是份心意。
纪放低头笑了笑，没想到沈还也知道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打算发个谢谢过去。
界面一开，却有收到邮件的提示。
纪放懒懒地点了进去。
内里是一份转发过来的英文邮件：
亲爱的沈先生：
您前期提出的购买行星命名权一事，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接受。
这颗小行星于20XX年X月X日由我本人发现，已按照规定上报至国际天文学联合会，获得暂定编号为XA609GS，已又国际天文联合会对该行星进行了4次回归观测并精确计算出其轨道，马上会被赋予永久性编号。
作为行星的发现者，我有权在十年内为其命名。
下面附上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对小行星命名的详细规则，请认真阅读后为行星取名。
……
这……不是玩笑。
沈还是真的给了他一颗星星。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医院场景牵动了情绪，让人特别冲动，纪放直接拿过手机，拨号过去。
不过一秒钟，电话便被接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透过手机话筒传过来，震动着耳边的空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纪放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片，电话里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纪放才发出低低的一问：“为什么？”
那头的呼吸似乎顿了一顿，略有迟疑地回答：“上次答应过你的。”
“但为什么是今天？”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隔壁的别墅大门打开，沈还已经站在了门前，仰头向纪放房间的方向看来。
“我今天看了你的直播，你别难过……大家都说，我们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一股酸涩突然冲向鼻腔，视线变得模糊。
男人的身影立在幽暗的花园灯当中，如坚定的磐石，视线朝向他的方向。
有一种冲动从心底升起，越来越强烈。
纪放推开露台的玻璃门，走进他的视线。
“沈还。”他第一次郑重地对他直呼其名。
“你想和我谈恋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沈总用一颗星星换到了名分。
有关ISR行星命名信息来自网络——
第50章 恋爱
楼下的人好像石化了, 仰着头一动也不动，身影被小区的路灯拉得老长。
而楼上的人在说出这句话后也猛地停住了动作。
电话还通着，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对视了片刻, 一阵寒风吹来, 掀起纪放的额发, 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抱歉啊，是我太冲动了。”他低头笑了一下, “不早了,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低着头转身, 手指轻轻搭上露台的玻璃门, 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是太早了吧，或者，沈还, 依然是只想玩玩而已？
念头尚未转完, 他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而脚步声, 然后是“蹭蹭蹭”几声响。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攀岩上墙时脚尖瞪在墙体或攀岩点上的声音。
奶糖猛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挡在他和露台的栏杆之间, 刚叫了一声, 却突然转为呼哧呼哧讨好的声音。
纪放霍然转身, 一只手已经扒上了他露台的栏杆, 下一秒, 沈还纵身而起，已经从栏杆外跳了进来。
“你……”
“别走……”沈还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似乎想要抓住他却又没伸手, 只喘息着说, “我想的。”
刚才一冲动问出了问题，这会儿几经波折，纪放反而有点不确定了。
“沈哥，你不用……”
“不，”沈还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在寒风中冻得冰凉的手包裹进手心里，有一点郝然地低声道：“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又一阵冷风吹过，沈还握着纪放的手把他往房间里带，又回头将玻璃门关得严严实实。
“纪放……”他低声说。
可话才说了一半，纪放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小纪，你开下门！”杨超在门外叫着。
纪放一愣，目光投向和他一样惊讶的沈还。
我该怎么解释，大半夜里老板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事情？
他两手抓着沈还的肩膀，眼神慌乱地在房间里来回扫视，视线在床上停留一秒后，又投向靠墙的衣柜。
“小纪？”杨超又叫了一声，还有模糊的人声说，“要不我们冲进去？”
“等，等一下！”纪放叫了一声，拉着沈还几步来到衣柜旁，拉开柜门便把人推了进去。
沈还：“你……”
纪放：“嘘——”
匆匆把柜门关上，他这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家居服，把房门打开。
门一开，几个小伙子就冲了进来，在房间里来回扫视。
“怎么了杨哥？我刚才都快睡了。”纪放拉了拉身上的家居服，双手抱在胸前。
“啊，是这样，”杨超在房间里没有发现异样，又拉了林琦跟他一起在露台上搜寻一番，这才回答道，“刚才我们在下面工作，林琦突然看见外面人影一闪，似乎是朝着你露台的方向来了。快到年底了，物业公司前两天还下了通知，让关好门窗怕有小偷趁这个时候进来。”
纪放明白过来，刚才沈还那几次腾挪虽然在墙角，但恐怕还是被林琦看到了些许，这帮青年自然要上来看一看。
“谢谢杨哥，谢谢大家。”纪放脸上保持着完美的笑容，“我这里挺好的，刚才也没人进来。”
“真的？”林琦问道，“可你刚才不是在睡么，小偷会不会悄悄进来，嗯……”
他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突然看向衣柜。
纪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才匆忙，柜门并未完全关好，门缝间夹着沈还睡衣的衣角，怕是随便一碰，沈大总裁就得“被迫出柜”。
可林琦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衣柜边，伸手搭上了柜门。
他紧紧盯着林琦伸向柜门的手，大脑飞速运转。
突然来了那么多人，奶糖有点兴奋地蹭了蹭纪放的脚。
对了，奶糖！
“你美剧看多了吧，” 纪放干笑了两声，“房里进来个人，就算我不知道，奶糖还能不知道吗？”
纪放轻轻踢了踢奶糖。
奶糖：嗷呜？
纪放蹲下身来，凑近奶糖道：“你看，他怀疑你的听力，去咬他！”
奶糖立刻往前扑出去几步，对着林琦“汪”了一下。
林琦本就有点怕狗，立刻缩回了手，一溜烟跑到门口：“我就这么假设一下，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乖狗狗，咱们不记仇哈！”
纪放赶紧走到衣柜旁，直接拿身体堵住了衣柜门。
杨超最后环视一周纪放的房间，点头道：“没事就好，要是听到什么动静你就叫我们，阳台那边的门记得锁好。”
纪放点头：“嗯，谢谢杨哥。”
一群人终于下了楼，纪放锁上房门，快步走回衣柜，拉开柜门。
刚才他过于着急，只记得把人推进去，这会儿一看，沈还侧坐在衣柜里，背靠着衣柜的侧板，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只好收缩在身前，憋屈得只能抱着腿，膝盖都顶住了下巴。
“沈……哥。”纪放有点心虚，“他们走了，你……出来吧。”
沈还轻轻抬头，转身将双腿从柜中释放出来，仰头看着纪放。
“我拉你起来好不好？”纪放小心地试探着，将右手递到他眼前。
沈还不动，眼中的神情却分明是：“为什么？我见不得人吗？”
“你别乱想啊！”纪放有点着慌，“我，我，我是明星嘛，习惯了恋情不能曝光，要是被人卖了消息出去，多不好啊！”
他无意识地说着，男人的脸却突然黑了下来。
沈还一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却并没有顺着他的力道起来，反而一用力，将纪放拉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突然而来的天旋地转让纪放轻轻惊呼一声，慌忙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那人便紧紧地抱了上来。
“你还有不能曝光的恋情吗？”他闷闷地问着。
第一次见面便在那样的酒局上，陈少对他的殷勤怎么看都不顺眼，还有那个周文卿……
沈还收紧手臂，把人紧紧抱着，脸埋到了纪放的肩窝。
“啊？”纪放愣了一下，这才弄明白沈还在在意什么，带着嗔意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非得是谈过恋爱才知道要保密么？”
被打的人微微愣了一下，纪放才发现这个比喻真的有点不恰当。
看着抱着他不放的这一大块“猪肉”，他有点恼羞成怒地揉了揉沈还的脑袋：“讨厌，都怪你，快放开。”
“猪肉”从善如流地松了劲，却没有放开，微微仰头看着他。
英俊锋利的五官依旧，眼里却带了他喜欢的笑意：“真的没有么？”
纪放的手指轻轻从他的鬓边滑下，在那微勾的唇边点了一下：“傻瓜，怎么这么不自信？”
“有也没关系，”沈还的声音有点哑，“现在喜欢我就好。”
“信不信随你！”纪放挑眉，轻轻推了他一把，“让我起来，我要睡觉了。”
抱着他双臂没有松开，男人依然仰着头，目光一瞬不瞬：“那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
纪放一愣：“怎么了？”
沈还的声音不大，低沉的嗓音似乎在衣柜里打了个转，传到他耳边的时候，带着微微的回声：“男朋友是有特权的。”
“什么……特权？”
视野突然旋转，两人的相对位置颠倒。
沈还的身影遮住了卧室的灯光，纪放看着自己在男人的眉眼在眼前不断放大，略略急促的呼吸轻轻喷在他唇边。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想要说点什么，话语却卡在了嗓子里。
他想起了那天早上，沈还那个偷偷的吻。
算了，看在小行星的份上，就给他点甜头吧。
沈还吻上来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
柔软的唇带着一点温温的热意，轻轻碰上了他的唇，却没有深入，只是慢慢厮磨。
仿佛他的唇是极为珍贵而易碎的瓷器，只敢小心翼翼地触碰。
可那人又十足地贪婪，一直含着他的嘴唇不肯放开。
好不容易离开了一点点，男人的大手却托在他脑后，又一次吻了上来。
纪放有些无语，这人是怎么征服那一个个前任，一个个情人的？就用这种吻技？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种似乎无关□□的小心与珍视，让他的心里暖暖的。
沈还抱着他的姿势有点别扭，窄小的空间里，悬空的腰开始隐隐作痛。
他干脆搂上沈还的脖子，在他唇上狠狠印了一下，然后强行与他拉开距离。
“快放我下来，腰疼死了。”
沈还像是才清醒过来，连忙托了他一把，自己也顺势站了起来。
“哪儿疼？”他的目光在纪放腰间扫过，“我……”
“嗯？”纪放抓住了他的手，“是男朋友也不许贪心哦！”
他本就穿着家居服，转了个身便迈上了床，拿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好了，我要睡了，你……”想起来这人是翻墙进来的，这会儿还不知道该怎么出去，纪放愣了一下，却冷酷地转过身，“你自己想办法出去。”
“好。”那人没有一点不耐，替他关了床头的壁灯，又替他掖了掖被角。
这一天本就辛苦，脑袋一挨上枕头，纪放的意识便已开始模糊。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温暖与柔软在他额间轻轻碰了碰，随即远去。
第二天一早，纪放下楼去晨跑的时候，沈还已经在楼下等了。
见到他的第一件事，便是揽着他亲了亲。
“咳！”纪放轻咳了一声，感觉被亲过的嘴唇开始发热。
随后，沈还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纪放：？？？这是在室外啊喂！
哎不是，室内也不行。
他正要去抓人头发，却觉得抓住了就更不对劲了。
正慌乱地四处看有没有邻居经过，裤脚却被人推起，纪放的手已经握了上来。
男人抬起头：“脚踝好了吗？”
原来是看脚踝……纪放松了一口气，轻轻活动了一下。
“只有一点点感觉，应该不影响跑步。”
“不行！”沈还断然拒绝，“你需要休息。”
纪放把脚踝从他手里收了回来，轻轻跺了跺地面：“可我想动一动。”
其实回家歇着也没什么，但他就是不爽沈还那么强硬的说话方式。
给你个男朋友的身份了不起么？
沈还站起身，有点为难地看着他倔强的神情，半晌才低声道：“那我陪你走走，不能勉强，脚疼了一定要告诉我。”
纪放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最近的气温有所回升，清晨却有薄雾缭绕，两人带着奶糖，一同向B区的银杏林荫道走去。
林荫道旁银杏树叶子正值金黄，昨夜的秋风吹过，地上落了厚厚一层，把整条林荫道染成了金色。
两人在肩并肩地走着，散步似的悠闲。
纪放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沈还聊着天，走得晃晃悠悠。
手臂轻甩的时候，手背就碰上了他的。
他突然有点淘气，故意离沈还近了一点，手背就在他手边挨来挨去。
接着就被抓了个正着。
男人的手大而温暖，把他的手整个握在手心，又慢慢地分开他的手指，让两手的手心相贴。
纪放偏头向他看去，却见他根本目不斜视，只不过耳尖泛起了淡淡的红。
纪放轻轻笑了下，轻轻夹了夹他的手指，看那抹红色变得深了，这才继续去看前方的路。
不远处，早起的环卫工人正把满地的银杏叶扫做一堆堆。
只不过只要秋风一起，便又会有叶子掉落下来。
奶糖在前方忽远忽近地奔跑，追逐着在风中翻滚的落叶，又快乐地扑进树叶堆里，还时不时还打个滚。
不一会儿，它就沾了一身的树叶碎屑回来，乐呵呵地往纪放身上蹭。
纪放的裤脚瞬间变成了特有的“深秋银杏款”，沾的全是银杏叶的碎屑。
纪放倒也不恼，跟着奶糖跑了两步，噗地一声也跳进了一堆落叶里。
他的手还和沈还的握在一起，于是，两人一狗，全都变成了统一的“深秋银杏款”。
纪放得意地大笑，拉着沈还又跑了两步，再次跳进下一个树叶堆里。
奶糖自然认真跟上，纪放每跳一次，它就在里面打一个滚，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回程的时候就没那么开心了。
纪放的脚踝昨天崴的那一下虽不严重，但确实是伤到了，等他们从林荫道返回的时候，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他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沈还，有点不服气，想了想回家并不算远，便依旧扯些有的没的来说。
一开始还能坚持，可没过几分钟，他的步伐明显慢了起来。
沈还一直配合着他的步子，很快皱起了眉头。
不等沈还出声，纪放已经站定了脚步：“我走不动了，要休息一下。”
林荫道旁就有长椅，纪放干脆一屁股坐下了。
沈还叹了口气，再次蹲在他面前，撸起他的裤脚去看脚踝。
纪放的脚踝清瘦，踝骨却玲珑，男人的大手一把便能全部握住。
他在纪放脚踝上轻轻捏了一下，问他：“疼么？”
“还好。”纪放回答，“上面有点酸。”
沈还把他的裤腿又向上掀开些，手掌轻轻地从脚踝捋向他线条优美的小腿。
纪放的腿很白，基本上没什么明显的腿毛，触手细腻柔滑。
沈还突然想起慈善晚会那天摸到的那一截细腰，不由得微微走神。
“诶，这是怎么了？”身旁突然有人问道，“脚崴了吗？”
两人皆是一震，抬头去看，周文卿正站在他们身旁，显然也是晨跑刚到。
沈还立刻一把拉下了纪放的裤腿。
纪放抬头笑了笑：“没事，昨天崴了一下，沈哥怕我累着。”
“哦对！昨天恐怖医院那里吧？”周文卿做出了一个吓坏了的表情，“你胆子真大，那种地方我想都不敢想。”
纪放失笑：“工作需要，没办法，比不得周总的珠宝生意赚钱来得轻松。”
“哪里哪里，我还羡慕你呢，能做这么有意思的工作。”
两人还在商业互吹，沈还已经帮纪放整理好裤脚，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上来。”
“嗯？”纪放吓了一跳，“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沈还回头道，“你这样走回去，这几天就别想跑通告了，今天不是还有个采访要做？”
“噢。”纪放摸了摸鼻子，朝着周文卿道，“那我们先走了啊！”
他踮着一只脚站起身来，趴到男人宽厚的背上。
沈还托住了他的腿，轻松站起身来，对着周文卿略一点头。
“哦哦哦，你们去吧。”周文卿愣愣地点了下头，过会儿又在他们身后叫了声，“注意休息啊！”
可就他愣神的这点功夫，沈还已经走远了。
纪放趴在沈还背上，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跑这么快干什么？不累吗？”
沈还没有说话，脚步却慢了下来。
“还有啊，”纪放偏头看了眼奶糖，“采访是过两天的事情，今天我要去公司上舞蹈课。”
沈还把他轻轻往上掂了掂：“你的脚不能跳舞。”
纪放的下巴搁在沈还肩头，轻轻地问：“沈哥，我们公司是不是你让曼彤姐收购的啊？”
沈还的步子一顿，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噢，怪不得你知道我的行程，但是你这么干预我的安排，梅姐不会骂你么？”
沈还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我才是老板。”
这人说得太过理所当然，纪放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看着男人又渐渐漫上血色的耳廓，轻轻凑到他耳边，用小小的气音说：“谢谢你哦，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沈还：我是猪你是什么？白菜？
纪放：……-
大家元旦快乐呀！——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