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估计也没想到一块不值钱的软玉能让她发这么大火,麻溜把玉掏出来:“好好,给你,我还你就是了!”
此处是法阵隧道的深处,周围都是墙,离下一个传送法阵还远得很,他看这年轻姑娘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气息就知道自己多半活不过跑到法阵去,干脆举手投降。
徒为蹲下身把凤千藤放下去,一把夺过那枚玉。
青年:“既然玉都还你了,那我是不是可以……”
徒为:“偷了人的东西就想跑?”
禁锢咒立刻将青年挥舞的手臂反剪到身后,他痛得嗷嗷直叫,这下知道面前这人真是惹不起的。
“尊者,冷静,冷静呀!杀凡人可是会影响道行的,您也不想……”
“你又不是凡人。”徒为早看出来了。
“?您可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不是凡……”
这青年满嘴跑马油嘴滑舌得很,徒为一个字也不信,拿禁锢咒又堵了他叭叭个不停的嘴,抱起凤千藤就往回走。束缚青年的天锁另一端在她那里,他只能被拖着跟上她。
凤千藤从徒为肩头慢悠悠看着后面,青年死到临头还不怕,冲他笑眯眯地露出虎牙。单这么看,的确像个普通凡人。
他便也懒散地回了一笑,哪怕对方多半看不见。
“嫂嫂,他好像不是凡人,但我探查不出是什么。”徒为在旁边低道。
凤千藤道:“反正不是仙门的修士。说不准是魔修。”
“真的?”
“我没了修为,也只是猜测。你既然要把他拖回沈心泉那儿,那就之后好好检查一下吧。”
徒为点头,如果真是魔修,那倒可以打听出很多。比如她哥的事。
那块软玉抢回来后一直被她抓在手里,她道:“我手不方便,能不能帮我戴?”
这问话的对象当然只可能是凤千藤。
想起她刚才那副怒火冲天的模样,想都不想就要拒绝的话便卡在了他唇齿间。他伸手,从她摊开的掌中拿走软玉,不经意似地问:“徒为干嘛要一直戴着它?以你如今的修为,它对你的修炼已经没有帮助。”
“这和修为有什么关系。”徒为皱眉望着前方,像个执拗的孩子:“它是你送我的第一个东西。”
旁人看来也许只是小孩子玩坏了的一个破烂布娃娃,但重要的从来不是价值,是寄宿在其中的人的感情。
“……”凤千藤抿唇,伸手绕过她的脖颈,将绳子系好后重新挂在她脖子上,徒为想说声谢谢,他却已经偏过头去,一言不发。
离开法阵隧道时出了点意外。这些隧道都是要塞里的修士们合伙布下的,如果魔修攻入城中,修士们可以利用这星罗棋布的地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徒为显然不属于城中任何一支队伍,刚走出隧道就被人拦住。
男人眉宇间带着股倨傲,修袍也是上品灵丝,看就知道身份不得了:“没见过你啊,你是哪个队的?”
徒为淡定得很:“我是紫霄宗派来的。”
“真的?”男人目光怀疑,毕竟她身上穿的不是紫霄宗的修袍。
身后的青年开始唔唔唔叫个不停,给她做了个“放心交给我”的神色,堵住他嘴的天锁松开,青年开口就道:“这不是凤家的尊者吗?我还去给您那边送过酒的,您忘记我了?”
凤家?
徒为没说话,那凤家修士显然认得他,居高临下道:“哦是你啊,杜异。你怎么被她绑起来了?你认识她?她谁啊?”
如果青年在这时趁机倒打一耙,她倒好,凤千藤很可能会暴露。
就不该轻信他。
她正想拿天锁重新把他嘴堵上,谁知那叫杜异的青年张口就来:“这位姑娘的确是紫霄宗新来的。至于我们这样……其实,她是我的心上人,我们就是喜欢这种玩法,您别在意。”
徒为:?
凤千藤:……
凤家修士一瞬间脸色很微妙,看看徒为,又看看被她拖在身后五花大绑的小白脸,沉默两三秒,终于理解了。
这、这青天化日之下,竟然能堂而皇之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你们……!”他重重咳嗽两声:“她才来你难道就和她好上了?”
“哎哟一见钟情有什么稀罕的。这都仙历4712年了,早就不是只有男人强势的世道了,咱们这种没那么强的就安心躺平吧,当软饭小白脸的妙处多多!”
“放肆!”凤家修士怒道:“别拿我等与你这种凡人相提并论!”
“是是是,是我冒犯了。”
结果除了被气一通,凤家修士什么威风都没逞到,这通火气又撒回给徒为。
“既然是紫霄宗的,那就让你们那儿的沈心泉过来跟我汇报一声。真以为这里是边界地就能让你们随心所欲?想想谁才是西边的主人。”
那自然不言而喻,只有凤家。
徒为想起之前在茶馆,那些修士似乎说过凤家派了很多人在追杀凤千藤。这帮人或许就是。
她点头:“抱歉,是我疏忽了。”
凤家修士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刚迈出脚步,又叫住她:“等等,你抱着的那个是谁?也是紫霄宗的?脸露出来给我看看。”
说着他已经来到身前,伸手就要去摘盖在凤千藤身上的毯子。
就在徒为考虑要不要干脆出手之际,凤千藤忽然侧过身,双臂勾上她的脖子,整个人贴上来紧抱住她。
她一愣,凤家修士也被搞得一愣,杜异立刻在旁边解释:“实不相瞒……我们其实喜欢,三个人一起来着。你真想看?”
凤家修士:……
“滚!!”
这实在只能用闹剧来形容。
徒为看着凤家修士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还要面对杜异得意洋洋的笑:“怎么样老板,我帮你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吧?你可以放了我吗?我很忙的。”
徒为:“不能。”
“过分诶!”
不过刚才凤千藤忽然主动抱上来确实搞得她有点懵。
再看旁边抱完就立刻松手的人,面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现,这就让耳根发烫的徒为有点像个傻子。
她道:“嫂嫂抱我干嘛?”
他漫不经心的:“不知不觉。”
“哪有不知不觉就抱人的?”
凤千藤漂亮的眸子一眯,没答话。
说是为了藏住脸的下意识反应,那也有点不对。要是刚才旁边的人不是徒为,他肯定不会这么干。
就这么瞥着远方若有所思半晌,总算得出了个结果,不禁苦笑。
看来自己现在是真的很没安全感,竟然下意识会想去跟一个孩子求助。
这多半都要怪徒为刚才为了个廉价破玉那么生气着急,就好像……
“……”
凤千藤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莫名有点心烦意乱,索性不再去想。
回到茶馆,跟沈心泉说明了事情始末,杜异无情被关进地下牢房,过会儿就会有人审他。
“魔修被魔神的瘴气侵蚀,身体与我们不同,一定会在哪里发生异化。有些人长角长尾,更甚者长眼睛长蘑菇。他把自己的气息伪装得再好,我不信扒光了还能看不出来。”
沈心泉说完,又说回凤家修士的问题。
“那帮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们抵御魔修。满脑子都是那个悬赏令呢。就我说,凤师姐怎么也不可能在这,就算有人把她从段家掳走,那也只会在东边。”
“也许吧。”徒为没搭腔,沈心泉以为她不想聊这个话题,转而道:“你们那的商人说愿意给我们紫霄宗不是来御敌的,但你是师兄的妹妹,我可以开个方便之门。”
那名义上,她现在就是紫霄宗的一员了。徒为点头道了声谢。
进来时凤千藤没跟她一起,她怕不安全便急着要回去,身后的沈心泉忽然道:“妹妹!我知道你是来给师兄报仇的。那……你嫂嫂呢?你一点都不在意吗?她被人从段家掳走,你知道些什么吗?”
徒为回头,看见她眼中隐隐堆满了急迫和悲伤。
“我只知道,她还活着。”她不禁道。
“是吗……”她低下头:“活着就好。我还记得七年前,他们二人突破了最终试炼要归家,我去道别时还说笑日后若要再见只能是在他们二人的婚宴上。”
结果谁知,再见时不是婚宴,是在战场上。现在那对神仙眷侣也阴阳两隔。
徒为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人她也不会,一时冲动之下吐出一句:“我哥是个好兄长,但未必是个好道侣。”
就算凤千藤还喜欢着已逝的爱人,她也不在意。她会比她哥更爱她。
走出茶馆,凤千藤正靠在马车边上休息,慢悠悠抬眼看过来,就算被毯子遮了大半张脸,昳丽慵懒的眉眼被阳光一晃,依旧美得能让人不禁驻足。
“这么快?”
徒为没答话,过来就抓起他的手放在眼前端详。
他挑眉,不知道这人又怎么了。
凤千藤的手很漂亮,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而且白,几个剑茧还挺锦上添花,毕竟摸起来就不止是软,还有一种沙沙的摩擦感。但就算如此,男人的手和女人比起来到底要大一些。他怕被看出端倪,要从她掌中抽回来。
谁知徒为冷不丁凑上去吻了他的手掌心。
温热柔软的触感,还痒。
凤千藤挥掌就要扇开她,徒为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他动都动不了,那股痒意顺着掌心直攀上手臂,搞得他指尖不听使唤地轻颤,之前那股心烦意乱更甚了。
好不容易松开时,徒为抬头就看见她嫂嫂极其不愉快地皱着眉,看样子就要骂人但却没说话。
手掌抬起来一看,好家伙,雪白的手掌心中央,俨然是一个红红的印子。
吻痕。
像看不见他的表情,徒为还敢出声问:“我技术还行吧?”
“行……”他扯扯嘴角:“段徒为,你可真行。从哪儿学的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我以前看别人这么做过。”
“不是自己亲自尝试过?”
“你是第一个。”
徒为说这话时胸口鼓动微微加快,谁知这话在凤千藤听来只有一个意思:哦,她还没对这个姓白的小姑娘做过。但恐怕不是没做过,是人家不给她机会吧?
“行吧。”他很大度地甩甩手:“第一次就成功了。下一次再做应该也轻而易举。”
徒为愣了下:“我可以再做第二次吗?”
“?那当然得人家同意了。”凤千藤挑眉:“你以为人人都是我,脾气好还对你这么宽容?换个人来,你以为你小命还在?”
徒为:……
对话多少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旁边有人在这时叫她:“徒为。”
凤千藤朝后一看,心说正主这不来了吗:“白小姑娘叫你呢。”
徒为哦了声,让他等等,朝白莞走去。
“什么事?”
“是王叔叫我跟你道谢,他好像卖了不少东西出去。”她摸摸鼻子:“我打算去找沈队长,拜托她让我和紫霄宗的各位一起御敌。”
“你不是打算去凤家?”
“我当然去问了,但……凤家的人说我这种血脉不配和他们一起。”她说着说着脸上带上怒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加入紫霄宗,他们不就是血脉好了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徒为觉得挺好:“然后呢?”
“哦,还有一件事……我不打算做剑修了,徒为说我有炼丹天赋,那我就想试试走炼丹之道。”她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徒为觉得看走了眼的。”
说完话,回到马车边上,凤千藤笑道:“你们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徒为道:“没我和嫂嫂好。嫂嫂都被我亲了不知多少遍了。”
“……”
那还不是你这崽子非要亲?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徒为接着道:“但刚才抱我是嫂嫂主动的。”
充分展现了什么叫顺杆爬。
凤千藤啧了声,只想着白莞能不能赶紧回心转意,这样自己和徒为这段不对也不合适的奇怪关系就能结束了。
中间虽然经历了这样那样的波折,但总算是处理好。
徒为准备出发去找沈心泉所说的那个人。
当初和她哥嫂一起去了无疆沼泽却无伤而返的人。
地址是在要塞最南边的偏僻区域,用传送法阵可以直达,那里多是木匠铁匠炼器师一类的混杂在一起,一进南区就能嗅到空气中火熏和铁锈的味道,伴随着“叮、叮、叮”,铁锤敲击的声音,徒为一瞬间想起了段家和宁叹雨。
旁边凤千藤忽然咳嗽几声,她问他没事吧,他摇摇头沙哑地说这里空气不好。
要是以前的他,哪会因为这个就受影响。
徒为有点心疼,跟他说:“我问完话马上就走。”
他似笑非笑的:“倒也不用这么赶,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她心中五味杂陈,很不喜欢他这样自暴自弃的态度。
沈心泉给她的地址是南区的某个铁匠铺,据说这人并不是炼器师,只是个普通剑修。
徒为进门时见他背对门口坐在阴影里,身材壮硕,像一堵墙,但头却压得很低,整张脸埋在杂乱的头发里,颓然消沉,在昏暗中显得很小。
她开门见山说了自己是沈心泉介绍来的,要跟他打听段修远的事。
他没看她:“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
“这是沈队长的命令。”徒为道。
“命令?呵。你怎么不问问她我为什么不在茶馆,而是在这无人光顾的一角铁匠铺里?”
徒为没说话,也没动。
壮硕的男人亦不搭理她,也没回头。
也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她道:“那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说了我就走。”
男人道:“……他们都叫我山喜。”
“好。”徒为道:“但我明天还会来。”
“不用,别来。我不欢迎你。”
她置若罔闻,转身离开。
刚出铁匠铺,旁边有个炼器师打扮的人招呼她:“小姑娘,走错了,你要炼器来找我啊。可别和山喜扯上关系。”
徒为问:“他怎么了?”
“他?噢哟,你是刚被派来的吗?山喜可是出了名的叛徒啊。”那人道:“要不是他当初帮魔修打开了我们的结界,这场仙魔之争怎么会持续整整四年还没个头呢?”
“他?”徒为有点意外,毕竟看起来不像是奸诈之徒:“那凤家还留他活着?”
“是段家那少爷替他求了情,这才保住了条命。不过现在也只能窝在铁匠铺里打他的破铁了哈哈。”
和那人道别,从南边的区域出来,徒为若有所思的,总觉得这些事越来越看不明朗。
“嫂嫂认识山喜吗?我哥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认识是认识。”凤千藤道:“但段修远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
“那他到底为什么跟你们去了沼泽又回来了?我哥……”
“我说了,我不会告诉你。你哥虽然死了,但多半和我一个想法。”
徒为见他怎么也不愿开口,神色变得严肃:“我也说了我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凤千藤淡淡:“那你就试试吧,虽然多半只是徒劳。”
“……”
徒为突然很想把怀里这个不听话的人丢下去,但丢下去心疼的反而是自己,她忍住了,换了个方式,手臂忽然往中间使力收紧,这个姿势会让凤千藤的身躯不自觉微微往下陷,他果然伸手过来揪住她背后的衣服,声音带着警告:“段徒为!”
“嫂嫂不是说是徒劳吗?”
“你以为这样能威胁我?”他眯眼:“有本事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那徒为也有点不愿意,更别说他现在多半站起来都困难,也不想想刚才生闷气的是谁,换了副坦然的面孔说:“算了,我原谅嫂嫂了。”
他不禁气笑:“我现在才觉得,你果真是段修远的妹妹。”
徒为一顿,眼睛暗下来:“那嫂嫂更喜欢谁?”
“段修远。”他故意道。
“……”
旁边没了声音,一看,徒为整张脸都暗下来,走着路一声不吭的,像只落寞的大狗似的。这样反而让人什么都骂不出来了。
他心里又生出那抹莫名的心烦,想了又想,手伸到她背后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
“……你那么看重我送的那块玉,倒是让我挺没想到。我不讨厌你。”
徒为想听的不是“不讨厌”,而是别的。但眼下,她心底那股愠怒又确实散了个干净。
自己可真是很好哄。
她把脸低下去埋在他雪白细瘦的颈项间,闷道:“因为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不止是‘看重’那么简单。你到底懂我的意思了没?”
重要……
确实。看之前那反应就知道。
凤千藤侧颈一片都承受着她温热的吐息,有点别扭也不怎么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伸手推开她,大概是乖小孩确实挺可怜的。
“……嗯。”最终,他只不置可否地,用鼻子含糊冒出一个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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