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徒为起了个大早。因为有昨晚那一出,她基本没怎么修炼,入定时都在想自己和凤千藤的事。
早晨推开房门,隔壁的门也正好打开。
她和凤千藤好巧不巧地四目相视。
看着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单薄的眼皮懒懒地耷拉着,也就在看见她时唇际一顿。
“嫂……”
后面的话没完,他扭头就走。
徒为:?
“嫂嫂,等等。”她拔腿跟上去,凤千藤如今是体力差身体也差,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徒为这种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她追在他身侧问:“嫂嫂连早上好都不跟我说吗?”
凤千藤目视前方没理她。
徒为拖长声音:“早、上、好——”
“你烦不烦?”他眯起双眼总算回了她一句:“无聊就去挖泥巴,别跟我说话。”
徒为不解他为什么一夜之间态度又剧变,明明昨天还那么温柔给她擦眼泪的。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徒为道:“要不要真的当我的未婚妻?”
凤千藤腾地脚步一顿,昨晚那些回忆又不合时宜在脑子里冒出来,想也没想:“不可能。”
“我是认真的。”徒为以为他还把自己当小孩子,脸拉下来:“我喜欢你。”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凤千藤手脖子忽然被一把抓住,力气不小,他不得不侧身和徒为对视。不知道这崽子四年里吃什么长大的,当初在真雷镇开玩笑说要长得跟他一样高,居然还成了真,尽管凤千藤大她八岁,眼下也只能平视着看她。
“你就这么喜欢我哥?”她咄咄地问:“喜欢到没成婚也要给他守寡?你那么年轻,至于吗?”
凤千藤冷笑:“我就是要给他守寡你能怎么样?”
抓住他手腕的力气滞了一下,他趁机抽回手转身就走。这次,徒为没有再追上来。
这座宅邸不小,商人们和白莞白天都不在,凤千藤没遮脸,显然只打算在院子里转转。徒为便也不再管他,出了宅邸就直奔茶馆。
王平生意挺顺利的,紫霄宗的弟子已经完全和他打成一片,就是白莞这个散修的身份尴尬,没多少人愿意搭理她,好在如今只要是个战力沈心泉就想拉入伙,对她也多有照顾。
徒为一进茶馆,白莞就发现她脸色不好,放下丹药书担心地问:“徒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心泉也发现了:“这还没和魔修打起来呢你就受伤了。”
“没受伤。”徒为走过去,想起刚才凤千藤的态度就来气:“我就是觉得……”
“觉得?”
“女人真难懂。”
沈心泉:……
“你不就是女人?”
“那就是成熟女人很难懂。”
她不明所以,和白莞对视一眼。毕竟在场三个人的年纪平均也就二十前半,确实和成熟挨不到边。
沈心泉不知道徒为的私事,白莞却是知道的。少有什么事能让波澜不惊的徒为变成这样,难不成……她和自己的未婚妻子吵架了?
“吵架解决不了问题的……”她想起之前只说过几句话的那个人,凭直觉,是个很温柔的人,自顾自就觉得吵架多半是徒为先挑起的:“跟她动手就更不行了!你要冷静一点。”
徒为:?
我在你心里到底脾气有多差?
不过就这么干想也是烦躁。她虽然跟凤千藤说过喜欢她哥也没用,但对方要是一直这样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那也有点让人火大。
现在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对凤千藤干的很多事估计比她哥还出格,但徒为果然想要她的真心。
不止是身体。
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烦,甚至觉得吃这醋的自己像个傻x。凤千藤估计都不知道她在吃醋。
周围的修士太热闹,本来就心情不爽还吵得她耳根子疼,她觉得转换一下心情,站起来:“那个人呢?”
沈心泉:“什么?”
“之前我抓到的那个,叫什么杜的。你查出他是魔修还是什么了?”
说到这个沈心泉又愁眉苦脸:“那小子跟个泥鳅一样滑手,别说异化,身上干净得连根毛都没有。”
徒为:“…不用告诉我这种细节。”
“那我帮你去看看吧。”她道:“他被关哪儿了?地下?”
茶馆地下一层就是牢房,潮湿昏暗,顺着石阶走下去能听见隐隐的水声和耗子在草堆中窜动的声音。
据沈心泉说抓到的魔修都会被关在这里受他们拷问,不过一旦离开魔神的魔气,魔修就会陡然发癫发狂,活不了几天就爆体而亡,他们至今为止没问出过什么有用的。
解开牢房前的封印法阵,她抬脚踏进去。
几天不见,杜异倒是精神抖擞,也就头发乱了点身上脏了点,见了她竟然还露出小虎牙笑,毫无被修士们折磨过的样子。
“这不是老板吗?你来救我出去了?”他盘腿坐在湿润的草堆里:“我都跟他们说了我不是魔修了,竟然没一个人相信我。”
徒为倒不觉得自己能做什么,沈心泉是老手,都尚且逼问不出什么,自己亲自来也无济于事。如果是会因为痛苦就招供的话,这人早就招了。
早知道不下来了,地牢里的空气吸一吸,脑子更烦了,除了凤千藤想不起别的事。
她一言不发,刚来就抬脚又要走,杜异赶紧抓住铁栏杆挽留她:“我真的不是嘛,老板别不信,你去跟沈队长求求情放我出来呗。”
“想都别想。”
“干嘛?脸色跟吃了炮仗一样的,老板难不成是情场失意了?”
他张口就来,谁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徒为就不解,自己没提半个字,这帮人怎么就猜得这么准。
“哟,我说中了?”杜异看她脸色就笑:“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什么,但本人对男欢女爱这方面的事还算了解,要是有需要,可以给老板出谋划策。”
了解也没用,凤千藤又不是男的。
徒为抱臂思考一会,心想就这么回去估计也是和她嫂嫂那张冷脸面对面,反正杜异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跟他这个自称情场高手聊聊也行。
她打定主意,把脚转回来,重新在他面前坐下。
“一个问题。”
“嗯嗯。”
“原本喜欢男人的,有可能之后喜欢女人吗?”
杜异愣住,眨巴眨巴一双狗狗眼,毫不犹豫:“不可能呢。”
徒为显然不满意这回答。
“你又知道不可能了?”
“老板生气了?可这就是事实嘛。你这么问就说明你喜欢的人是姑娘咯?那难道你以后会喜欢男人吗?”
徒为不知道。她接触过的男人属实不多,她哥和宋衍……绝无可能。
但要说对凤千藤以外的女人感兴趣……好像也不是。
她摸着下巴思索:“我不知道。”
毕竟上辈子死的时候才十二三岁,别说情窦初开,活着都成问题。
“所以咯,这就是大人的默认规则。不知道就是不喜欢。不答应就是拒绝。明确拒绝那就是绝无可能。”杜异说得头头是道。
而正正好,今早凤千藤好像就刚跟她说过一句“不可能”。
徒为:“……”
从地牢出来的时候,茶馆里的人少了一半,估计到了修士们例行外出巡查的时间。
她进去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谁知出来以后更差。
白莞问她怎么了,她也只会沉沉念叨一句:“是,是我的错。”
怪她不是个男人。
凤千藤说不准就是喜欢她哥那样一米九八的壮汉。
她虽然继承了家族基因生得挺高,该有的肌肉也都有,但果然和她哥那样的比不了。
杜异那之后还高谈阔论了一番女人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如何如何,虽然感觉只是他的偏见,但也成功让徒为脸色越来越黑。
毕竟别的可以改,性别怎么改?
她什么招呼都没打就走了,白莞在后面有点担忧。
这担忧一直持续到晚上,她鼓起勇气想跟徒为再拉近一些距离,所以来了她的院子找她,结果发现她屋里没人。她还没回来。
情急之下去问了王平,商人们也说白天在茶馆看见徒为就是最后一次。
要塞的晚上基本没几个人,她一个人会去哪儿?
这边闹腾腾的在慌张,徒为隔壁的房间被推开,众人回首,这才想起,对了,徒为的未婚妻子应该知道她的下落。
商人们对这位遮着脸很神秘的姑娘莫名有种畏惧感,也就白莞敢大着胆子上前道:“那个……您有看见过徒为吗?”
凤千藤今天在屋里躺了一天,是被他们吵醒的,现在都没怎么清醒:“早上看见过一次。怎么?”
白莞的表情变得忧心忡忡:“是吗……果然……”
凤千藤挑眉:“她怎么了?”
她摇头:“以徒为的实力,就算离开要塞去了外面,我也觉得不用担心。但她今天在茶馆里的样子有点奇怪……怎么说呢,就感觉眼神就死了,还说什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生下来……’”
这番话属实是狠狠被她脑补一番以后添油加醋的产物。
“您……您有什么头绪吗?徒为会去哪儿?会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凤千藤随便想想都有一堆头绪倒是真的。
不就说了句不可能么,至于这么沮丧?
他想了想道:“你们回去休息吧,她估计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白莞显然不能被说服,但人家未婚妻都这么说了,外人的自己还能怎么插嘴。众人只好纷纷散去。
凤千藤看了眼时刻,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小孩子闹别扭搞夜不归宿也差不多就这水平了,他关上房门往茶壶里倒水决定等她一壶茶的时间。
可一壶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外头渐渐只剩虫鸣风声,越来越寂静。要是隔壁有人回来,起码会有开门声。
凤千藤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上慢慢敲击着,一点一点变快。
边界地晚上没什么可去的地方,连熔炉房都是关着的,她不回来能去哪儿?
“以徒为的实力,就算离开要塞去了外面……”
“我也说了,我要给我哥报仇。”
单枪匹马去外面?不要命了?
就因为他说了那句不可能?
但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凤千藤从没把徒为当成那种对象看过。就算喜欢她,也只是作为大人看小孩的眼光。
毕竟她懂礼又乖巧,谁不喜欢呢。
就是不知道短短四年怎么就长成了现在这样,无礼、狂妄、听不懂人话的家伙。
想到这,凤千藤咂舌骂了句“傻子”,站起身匆匆推门而去。
边界地的夜晚比东边冷得多,风一吹过来连骨髓里都是刺人的,凤千藤没了金丹护体,比以往还要畏寒,走到要塞城门属实花了他一些时间。
因为有护城法阵,看守的修士在哨站入定打坐,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下边站了个人在冲自己说话。
“你是哪儿的?出去要给凤家汇报。”
凤千藤摇头问他:“今天有紫霄宗的修士出去过吗?”
“紫霄宗?没有吧,法阵放人出去会有灵力波动的,我没感觉到。”
那难道没出去?
他心里姑且松了口气,道了声谢折返回去,眉宇间却越来越显出凝重。
想想原因,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那只有可能是早上那一出了吧。
“还是叛逆期的孩子吗你。”也不知道这低声的自言自语在骂谁。
夜晚的时间过得很快,残月高挂,时刻一晃,已到了深夜子时三刻。
徒为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挥剑一甩,剑气将修炼场的巨大铁柱破坏成了粉末,很快又被灵力自动修复好。
她不知道这样重复了多久,回过神时手酸腿酸,掌心都被剑柄磨脱了层皮,一看窗外,居然都天黑了。
再摸摸自己的肚子,当然没有像她哥那样看一眼就让人咂舌的肌肉。
这东西是看体质的吧?
那自己岂不是永远没可能变成那样了?
那凤千藤……
砰的一声,手抖了抖,长剑砸落在地。
不要钱一样挥霍灵力的后果,身体后知后觉丧失力气,练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她扶着一旁的柱子坐倒在地,大豆大豆的汗水顺着额角滴下来,眼前有点发花。
上一次这么拼命,似乎还是四年前快要突破结丹大圆满的时候。
虽然那个时候已经基本放弃,但内心的某处其实还是想着要是能升至金丹境,自己也许就能离开段家去边界地找凤千藤。
“段徒为!”
熟悉的声音自门口蓦地传来,那急促的语气像错觉一样擦过她耳畔。
她心中诧异,下意识抬头去看,身体却如灌了铅一样,稍微挣扎就从关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人几步到她身前蹲下,宽松的衣袍染着冰冷的风的味道扑向她鼻间。
“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他的声音不太平稳:“你还是小孩子吗?”
徒为心说我为什么一来就要被你这么说,面无表情没开口。
“徒为。”
她不说话,凤千藤只好又叫了声,不知是不是错觉,话中还藏着点未散的慌张。
“是因为,我早上那样跟你说话?”
徒为:“我……”
有一半是,但也有一半是因为恨自己能力不足。
可如果这样说,那不就更显得很逊,更显得不如她哥了吗。她莫名不想告诉凤千藤这些。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讨厌那些因为血脉或是天赋就自暴自弃的平庸之人。”他却忽然一字一句道:“自暴自弃只是他们给自己找的借口。我现在也这么认为。”
“你当初求我教你修炼,哪怕下场是被天煞命格吞噬也不在乎。我看出你执念颇深,所以才点了头。那现在,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放弃变强的决心了?”
徒为强撑着力气微微抬起双眼,入眼是他被风刮得微微凌乱的乌发和衣襟,显然,他是一点一点找过来的,多半在外面待了很久。难怪呼吸很乱。
所以哪怕这些话带着隐隐的恼意,她却觉得比早上那句“不可能”来得顺耳许多。
“那你能把那句不可能收回去吗?”
凤千藤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她最在意的却是这个,难得迟滞了下低声解释:“我那么说,不是想让你……”
“我没有放弃,也没有自暴自弃。”她打断道:“只是,有点伤心,所以才在这里……”
他微微一愣,目光在她身边的剑和一片狼藉的修炼场逡巡一圈。的确,她没有脑子一热就赌气冲去外面,这比起自暴自弃,更像是在发泄什么。
没等他彻底回过味来,徒为伸手在人后腰一揽把他拉过去手脚并用地圈在怀里,凤千藤本来一路找过来就累,不设防愣是被这人得逞,声音也卡在喉咙里。
徒为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哪儿来的力气,把人箍得紧紧的不让他逃脱,凑在他脸边闷声说:“既然这么担心我,那你就答应我呗,我会比我哥对你更好的。我很会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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