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学的这种话……”
他抽回手,眯起的眼睛好像在打量一个流氓。
以前那么乖巧一个孩子,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的?明明也就四年。他数不清第几次腹诽。
徒为不知道自己憧憬的人正在心里可劲儿编排自己,道:“那也是你的问题。每次看着你,这些话就莫名其妙自己冒出来了。”
其实更想说的是因为你太涩了我控制不住。
毕竟正值青春期的狼崽才刚刚开荤,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凤千藤大抵是不会理解的。
以貌取人不好,但他光看就长了一张x冷淡的脸。
所以徒为才很喜欢看他在床上渐渐失控、渐渐展露出平时绝不会有的那种害羞表情。
不过这话她要是说了,凤千藤大概会生气。
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扫过自己的脸,最后在耳朵上诡异地停了几秒,徒为问:“怎么了?”
摸了摸,没脏也没有伤口。
“没事。”凤千藤把脑袋转了回去。
徒为:?
一天后,他们抵达了催日山脚。
这一路畅通无阻,别说巡逻的魔修,就是个活物都很难碰见。
宿配说是因为现在魔修间都在传仙门早已弓折刀尽,很快就要败不旋踵。没人会觉得这个档口,仙门的人还敢跑来幽河地底。
其实也不算说错。
边界地那副样子,要是没发现传送法阵,战败恐怕是迟早的事。
在距离魔修营地二十来里的地方,沈心泉和他们汇合。她就带了七八个人走,本是想分散魔修注意,哪怕有一队能抵达催日山也好。
谁想魔修的戒备松懈到这种程度。
“我们虽然碰见了几个魔修但都躲过去了。还好还好。人要是再多点,那就说不准了。”
杜异似乎很不满沈心泉让他和老板分开,正抱怨自己一路上光顾着赶路就没休息过,扭头就看见站在徒为旁边的豹妖。
之前她已经在玉简里和沈心泉汇报过,对于宿配,只简单介绍了几句。
“好,好,这下我懂了。”杜异盘腿坐在车边歇脚:“老板果然还是在嫌弃我不是纯正妖兽,没法缔结灵契。”
徒为:“宿配很强,是即时战力。”
“是是,毕竟我一点都不强嘛。”
“……”
“所以你也是妖兽吗?”但宿配没从这个青年身上感觉到同类的气息。他连耳朵都没有,看起来就跟个普通凡人无异。
杜异道:“哦,我不算是啦。”
“不算是?”
“是不是有关系吗。你们两个男的又不能下崽。行了。”沈心泉没耐心听他们交流感情,现在已经到了敌人阵前,接下来可是事关仙门将来的重头戏!她扭头就呵斥修士们赶紧过来集合。
宿配:“……你们的总队长,脾气不太好。”
杜异:“有吗?你习惯了就好了。”
“师姐,抱歉我来迟了。徒为也太乱来了,可惜我不在,还好你们没受伤……”沈心泉又掀开车帘和凤千藤讲话。
宿配:“……你们的总队长,唯独对徒为的嫂嫂态度很好。”
杜异:“这儿的人除了你我都是师姐控,习惯就好。”
虽然新加了一个宿配,但伪装之镜的变形人数是足够的。
她让众人脱下麻布衣,穿上刚才从魔修那里扒拉的衣服。
这多半是他们据点的制服,颜色花纹都很统一。就是脏脏破破还沾着血,非常有幽河地底的时尚风格。
石像老爷子说伪装之镜是神级法器,跟她拍板只要被伪装之镜一照,变成那些魔修的模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以分辨。
“……只有我们彼此可以看见对方的真身,但在其他人眼里你们都是魔修。除了言行举止,师兄师妹什么的现在就给我改口。等混入营地,我们以玉简通信,观察状况,不可轻举妄动。”
刚才凤千藤在车里把他和沈心泉决定的计划简单跟她讲了。
除去远征的魔修,魔神所在的魔殿少不了要魔修看守巡逻。殿内多半是一个缺人的状态。
他们现在一心觉得仙门已是囊中之物,近期很有可能会召回一批在外的魔修。
这是他们能不露声色混入魔殿的唯一机会。
所以无非就是一个“等”字诀。
在那之前,不被觉出异样就算胜利。
紫霄宗的修士的特性可能都是自信过剩,闻言抬起胸脯,没喝酒都跟喝了酒一样:“装样子那我们可太在行了。段队长以为我们跟魔修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了?”
不也就四五年吗。
凤千藤在这时换好了衣袍,掀开车帘下来:“还有个保险。”
“到时候倘若等不了,我会作为‘凤里’要求魔修派人送我去魔殿。所以这个计划约莫有个八成把握。”看着众人笑了声:“剩下二成,就看你们演得好不好了。”
“师姐放心!!保证不会露出纰漏!”修士们高声道。
宿配:“……我好像明白你刚才那话的意思了。”
杜异:“对吧?”
……
催日山峭壁陡立,曲折险峻,竖在大片漆黑沼泽中稳如泰山,显得压迫感极强,自古便是护卫魔殿的重要据点。
魔修最大的营地与据点就坐落在山脚的空地上。
不过与边界地要塞相比,占地虽大,建筑群却显得野性简陋。残破的旗帜在城门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一个脑袋上长翅膀的魔修蹲在沼泽旁,手里捏着只已死的野鸟。
前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他抽出武器起身,发现原来是两日前离开营地的同伴。
“怎么才回来?”他一说话,满口猩红,野鸟细碎的骨头卡在牙齿里:“豹王石呢?你们这么多人去追,不会还能追丢吧?你看将军怎么收拾你们。”
“豹王石现在算什么,仗都要打赢了。我们可干了件更能立功的事。”变形成魔修的沈心泉说话跟平时没什么差别,但奇妙的居然比魔修还像魔修。
“啊?什么事啊?”
“我们碰上了凤家的少爷,他受了点伤,我们就把他带回来了,不然怎么可能追丢区区一只豹妖。这算不算大功一件?”
他往后一看,果然看见凤家的少爷站在后头。
他们这种级别的小卒,别的不清楚,但凤家人正在魔殿接受魔神大人的招待这事还是知道的。
“嘁,我还以为你们去哪儿偷懒了呢。”他大失所望:“去去去,去见将军交差,我接着吃饭了。”说罢重新把地上的野鸟尸体捡起来扯成两半塞进嘴里,血滴在衣服上都毫无察觉。
杜异小小声吐舌头“呕”了下。
营地的戒备比想象中松懈,绕过门前的栅栏,众人竟就这么轻易进入阵中
这里很不像正在使用的建筑,残破的石柱随意横在中央,倒塌的房屋也不少。
魔修三三两两蹲在街头或塔上,明明喧闹又嘈杂,但却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所有事物都好像蒙着一层褪色的底色。
徒为佯装紧急地对一个魔修道:“去通知将军,就说我们带回来了个大人物。”
幽河地底恐怕无人不知修罗将军陆邪心。
追随魔神多年,深受其重视,在上一次仙魔之战中踏过鲜血之路、屠了无数修士头颅,被誉为战无不胜的修罗。
而后被玄女先祖后裔,当时的凤家家主凤捣仪重伤,最近一年才养好伤再次被认命奔赴战场。
如果他早三年醒来,也许仙门都撑不到第四年的时候——仙门不少修士时常这么说。
徒为没见过也没听吕闻优提起,对这个人属实很陌生。
虽然石像老爷子刚才跟她保证除非魔神亲自来,否则绝不会被人堪破真身。
但万一呢?
让其他人都在门外等着,徒为上前叩门。
进屋前,她不由看凤千藤一眼,对方回她一个“这点小事就怕了?”的表情。
也是。
怕也没用了。
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但如果有万一,我会保护你的。”她闷声说。
凤千藤好笑:“不错。小孩口气挺大。”
“……”我不是小孩子。
不过心里那点紧张被这话稍稍缓解了。
室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偌大诡谲的山水画前,一个男人垂首坐在桌前。
他不像魔修,身上没有异化带来的影响,只有那头非人强烈的红发格外鲜明。那不是颜色,更像是浸泡太多鲜血被染成的。
微微抬头时,灯光在他脸下拉出了很重的阴影,那双眼睛浑浊幽暗,让人不敢逼视。
杀戮气息很重。
徒为两辈子里见过的“可怕”的人可太多了,神色如常道:“将军,我们回来了。”
“哦。”陆邪心的声音死水一样平静浑厚:“但我听说你们追丢了?”
徒为把原因解释了一遍:“属下是觉得,凤家是魔神大人的客人,应该比豹王石重要一点?将军要觉得不妥,我、我再出去找找那只豹妖?”
他不答,发下的目光似乎扫向凤千藤。
“在下凤里。劳烦将军的手下搭救。”他抱拳行了一礼。
不得不说,凤千藤的演技了得。凤里那装腔作势的优雅贵公子就是这种感觉。虽然礼貌,但根本看不起你。
要不是这人是凤千藤,徒为都本能地想抬手再给他一拳了。
“你怎么会在幽河地底?”陆邪心问:“我听说,你们都在魔殿。”
“是。我会离开魔殿是家父的吩咐,有秘密任务在身。”他道:“眼下任务达成,奉命回来交差。结果途中被几只豹妖缠上,说来羞愧,我修为浅薄,实在不是对手。”
陆邪心看这少年身材矮小,确实弱得像只鸡,也不怎么怀疑了。
“豹王石不用去找了。你们救了魔神大人的客人,就当将功补过。”
徒为马上道:“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嗯,我让人给凤家少爷另外安排住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明天我有别的事让你们干。”
过于简单地就过了这关,出门后徒为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竟然探不到陆邪心的修为。
他手边就是一把巨剑,要是说错一句,怕不是已经打起来。
“怎么样?”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心泉才敢问。
“应该没被怀疑。”徒为不确定,陆邪心太面无表情了:“不过他说明天有别的任务,没提魔殿要召回魔修的事。”
“哪儿那么快。”凤千藤抱臂道:“等着吧。”
后来众人去看了魔修们睡觉的地方,竟然是一连排的那种大通铺,环境可谓无比恶劣,都不能称之为床。
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
哪怕在边界地都吃好睡好的紫霄宗弟子们脸唰地黑了。
魔修果然就不是人,这么脏乱破的地方也睡得下去!
“我、我还不去外头的林子里凑合一晚呢。”
“天、天啊……”
徒为倒无所谓,再脏乱差也比不过垃圾桶。
凤千藤估计是知道自己不用睡这种地方,往墙上一倚也很事不关己。
“嫂嫂。”她当着人面叫了一声,然后背过人群,凑近他说:“我怕陆邪心还是起了疑,要不今晚我偷摸去你的屋子守着点?”
这属实不是才叫完嫂嫂就能说得出的话。
凤千藤哦了声反问:“担心?”
徒为开口的初衷确实只是担心,被他一说反而显得她像是到了这种关头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的一样。
“真的,你不相信我?”她皱眉:“这房间的环境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用睡觉。”
凤千藤看了眼,确实过于原始,连豹妖这种过惯丛林生活的都微微皱眉。徒为又是姑娘。
“……那等晚一点再溜过来。”他低道。
她没想到凤千藤会答应:“好。”
面不改色的,但眼睛亮得好像能发光。
所以说,这么容易就能满足这点就很小孩子。
之后很快有魔修来带凤千藤去陆邪心给他安排的住处。他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修士们唉声叹气,只能认栽。
沈心泉火大:“我们不是来享乐的,给我注意点。谁敢露出马脚,不用魔修砍你们,我先把你们砍了!”
“呜呜沈队长好吓人。”
“……”
“徒为。”她站在一边,趁着众人在闹,宿配上前招呼道。
“这里正好没人,你要不现在就和我缔结灵契?等晚了,魔修们回来就不方便了。”
差点忘了这茬。
“怎么弄?”
“很简单。”他冲她抬起一只手:“把手放在我手上,让灵力互相感应。”
豹妖的掌心遍布伤痕,有深有浅,足以证明他此前经历过多少战斗。
当灵力触碰他的一瞬间,徒为感觉丹田内生出不属于自己的一抹灵力,而她可以操纵它。
放开手,宿配粗糙的掌心上多出一枚金色的夹扣。
“这是你与我缔结灵契的信物。只要你往夹扣内注入灵力,随时随地都可以召唤我。”
“这么方便?”她挑眉。
宿配不知为何有些青涩地点头:“这是我的第一次。我也不太懂,族里的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你想要解除灵契,破坏信物即可。”
无视他这妖兽特有的懵懂用词,徒为拿起夹扣端详,这玩意儿太小了,放兜里容易丢,而且现在他们处境危险,以防万一,最好放在随时能摸到的地方。
虽然也可以串在胸口那根细绳上,但那里挂着凤千藤曾经送她的软玉。
意义重大,徒为也不想。
“那要不要干脆夹在头发或者身上?”宿配提议道。
头发就算了,更容易丢。
徒为蓦地想起刚才凤千藤在马车里莫名盯着她耳朵看了一会的事。
“那我夹耳朵上吧。”
说完试了试,因为太小,夹上去也没什么存在感。挺方便。
天色渐暗,宿配看着她在灯光下慢慢动作,不知想到什么,吐出一句:“你果然是个好人。”
“?”
“缔结灵契后,主仆的灵力交汇,我一定程度上可以感知到你的神识。怎么说呢……你的神识给我的感觉,不是坏人。”
徒为没想到还有这效果:“你应该感知不到别的了吧?”
宿配知道她的意思:“放心,只是神识而已。我没有看到别的任何东西,豹王不会做那种小人之事。”
“那就行。”
她自觉和宿配并无任何主仆之情,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等魔神死了,她就会解除灵契,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时间还早,她算了算,起码要等魔修们都安静了再想办法溜去找凤千藤。
进到屋内,修士们一边抱怨一边抖着床褥,被灰尘呛得咳咳个不停。
宿配道:“既然我已经是你的灵兽,那你可以使唤我做一些事。”
“比如说?”
“帮你铺床。”他指了指庞金良:“就像他们在做的那样。”
徒为拒绝:“我只要你帮忙打架。”
“是吗……?”他疑惑地皱眉:“可我听族里的老人说,灵兽理应帮主人做任何事。这是我的责任。要做当然就要做到最好。”
“那你过来帮我铺床吧,别缠着老板啦——”杜异在旁边喊。
宿配无视他:“你如果不需要铺床那还有别的事要我帮忙吗?什么都可以。我虽然不懂人的常识,但我可以学。”
徒为(逐渐不耐烦):“……”
“有一件事。”
“是什么?”
“待在这,跟他们一起。在我早上回来之前,别来找我。”
说完徒为就走了。
“缠人的男人会很讨人厌的你不知道吗?”杜异靠过来跟他说话。
宿配不解:“但主人不是给我命令了吗?让我待在这别动。”
杜异摸着下巴看他一会,眨眨眼得出结论:“你该不会是傻子吧?”
宿配:“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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