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本不叫河伯, 河伯二字，只是一个称谓，并不是人名。可惜的是, 便连河伯自己, 也记不清楚他原本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或者说, 他本就是没有名字的。
不同于传说中那位人首鱼身, 由伏羲大神亲手造就的黄河水神，河伯冯夷。出现在北海龙宫中的这位河伯，并没有什么值得道来的身份。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或者说, 半人半龙存在。
龙神九子, 各不相同。龙族在男女□□这方面，向来开放。河伯的父亲乃是一位被贬谪的龙族, 某日和人争风吃醋时不小心踢到铁板, 落了下风，被迫化为鱼儿藏身河中。不想却被渔夫打捞，卖到集市上。幸得河伯的母亲买回之后好心放生, 才捡回一条命来。
救命之恩, 河伯的母亲又是个长得不错的。一来二去之间，自然同河伯的父亲成就了好事。
但河伯的父亲却并不是个靠谱的，而河伯的母亲，更是在生下河伯后不久, 便难产而亡。以致于幼年时期的河伯, 一直生活在苦难之中。由此, 也养成了他暴虐冷血的脾性。
和龙女的相识只是一个意外, 便是河伯自己也没有想到, 在他显露出真实的性情之后。在那最初，龙女并没有离去, 而是不离不弃的守着他，心存希望。
也正是龙女的这种种做法，助长了河伯心中邪恶。使得河伯性情愈发古怪暴虐，直至前不久。
前不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好似有什么朦朦胧胧、不甚分明的东西阻隔着自己的探知，只是从龙女只言片语里，知道自己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重伤。
而这一切，便是此刻龙宫之中，那位河伯所知道的全部了。余下种种，便好似镜中花水中月般，总是隔了一层什么。事实上，即便是此间种种场景，对于自己而言，也似乎极是陌生。仿佛只是一个无端闯入了别人梦境里的过客般，没有半点的真实。
面上不显分毫，那有着和玉鼎真人一般无二面容的河伯，看似清清冷冷，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暗地里，周身功行运转，却是极为自然的，在龙王等的面前，开始修行。
好似在过去的无数年中，他本就是这天地之中过客，并不曾为任何的事物有过半点停留。自是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无论身处在何时何地，也能自行开始修炼的本事。
上首，觥筹交错之间，龙王醉眼望去，只见自家那“女婿”河伯清清冷冷，好似个玉人一般不带半点的世俗尘风尘。竟是比之那九天之上的仙神，更像仙神。世人眼中所谓的姑射神人、九天仙子，也不过如此了。
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是龙族在某些方面，本就胆大包天无所顾忌。恍恍惚惚间，龙王这一眼看去，竟是好像被河伯那张清清冷冷不染凡尘的面容黏住了一般，心中陡然生出一阵热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无怪乎自家这女儿对河伯百般维护，这样的容色，莫说是遭受点家暴什么的，只要能够收入囊中，便是时时被折磨，也是值得的。
杨戬本是关注着河伯的种种，做为玉鼎真人唯一的弟子，这位清源妙道真君对于自家师尊了解远非旁人可比。自然能够确定，眼前出现的这河伯，便是自家师尊玉鼎真人。
但阐教三代首席弟子的感知何其敏锐，即使并没有动用额间神目力量，杨戬也能够轻而易举的，感受到龙王骤然转变的恶意。及那双浑浊的龙目中，不加掩饰的觊觎。
想到这样的目光竟然是对着自己的师尊，杨戬目中好似淬了毒一般，只恨不得能够随手就把这龙王打杀了了事。
他又怎么敢，竟然对师尊生出这样的心思！
这龙王，当真是活腻味了！
他的师尊，清冷孤高更甚天上月，又岂是区区龙王可以肖想？却原来，在这阐教三代首席弟子眼中，自家这师尊玉鼎真人，竟是那般高高在上不可沾染存在。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半点尘。
对于杨戬而言，师尊玉鼎真人，并不仅仅是传道受业解惑存在。从很久以前，当他拜入玉泉门下那一日开始，便注定了他们师徒之间，不可分割的缘分。
这样的缘分，并不足以使杨戬把玉鼎真人放置到一个极为特殊而重要的位置。只是冥冥之中，那份由内心最深处生出的对于师尊的亲近与复杂，以及当母亲云华仙子死后，他打上天庭之时，那个为他承受了来自昊天塔必杀一击的身影。便如同付骨之髓般，一点点的，蚕食着杨戬的心灵。
使这还不曾完全成年，更不曾把自己置于那般完全黑暗而没有半点依托的杨戬心中，隐隐然把自家师尊玉鼎真人，当成了最高的神明与救赎。自然，是不容许来自外界的，半分亵渎。
可怜的是，此时的杨戬，即使身处在这龙宫之中，任是心中再怎么怒意冲天，也没有半点的作用。
这是自母亲死后，心境已然发生了变化的杨戬，头一遭感受到那种无能为力时的痛苦。虽然说，这样的情绪对于杨戬而言，并不陌生。不管是当日家变，眼见得父亲惨死于自己跟前。还是后来的桃山之上，母亲张云华被玉帝派来的仙神杀死，陨落于天地间。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杨戬从来，都是这般无能为力。
本是清明的双眼，在不知不觉里，染上赤红。原本极是清俊乃至温和的面庞上，亦是爬上狰狞。便在杨戬意识愈发模糊，似乎就要陷入那渺渺茫茫不知如何言说的混沌中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丝清泠泠的叹息。如冰玉，如冷光，好似清泉扣石玉石相击。不过在弹指瞬息间，便将杨戬那似乎将要远去的神智，一点点的拉回。
那是，来自于他师尊玉鼎真人的叹息。而阐教三代首席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杨戬，从来，就不是一个想要自家师尊叹息否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这绝对不是个虐文，真的
第42章
“杨戬, 你可曾遇到过那么一个人，让你愿意为他放弃一切，付出一切？”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被水墨侵染了一般, 一层层的, 慢慢褪去颜色。那纷扰富丽的龙宫, 与龙王龙女等, 都不断扭曲改换，直至不见半点痕迹。呈现在杨戬眼前的，是一派茫茫的虚无。
眼前的男子, 白衣鹤氅。虽然那清俊雅致的眉眼, 及身形语气，都是杨戬所熟悉的。可是杨戬却莫名知道, 这并不是他的师尊, 玉鼎真人。即使他们有着一样的面容身形，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似只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 他就再也找不到半点他所熟悉的, 师尊的气息。
多情总被无情恼，然而清源妙道真君杨戬，既不是多情人，更不是无情人。所以对于这个问题, 他并不知道答案。
或许在那不久之后, 杨戬能够很快的给出答复。可是至少就现在而言, 杨戬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如果说全然没有, 也是不可能的。至少不管是家变之时, 还是当日在桃山下，亲眼看着母亲在眼前消失之时。杨戬都愿意, 付出任何代价，挽回一切。
只可惜，这世间并没有这般好事。纵使他杨戬已经不是凡人，纵使他对这天地间神通法力最为强大的那一批仙神，并不陌生。可是这世间的一切，又怎会尽如人意？
便是九天之上仙神，也并非全能。
不过隐隐然之间，杨戬却知道，眼前的这一位，亦或许并不是自己的回答。又或者说，并不是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有答案。
呈现在杨戬眼前的是一幕幕影像，一幅幅画卷，一段故事。那是天地初开，父神盘古陨落后不久。
伏羲女娲从父神盘古最后倒下的地方生出，他们兄妹俩的诞生，是父神遗愿，同样，也是天地意志为这世间万物、将要诞生的诸多生灵，所准备的掌控者与规则制定者。
与他们兄妹俩一同诞生的还有东皇太一，这位纵使在这上古洪荒中，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灵，乃是天生的三界至尊，众生生灵命定的主人。
如果不出意外，现今这天庭御座之上，掌管三界俯视众生的那一位，根本就轮不到玉帝。也自然，不会是那昔日的天庭之主，天帝帝俊。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如果，四海散仙八荒妖魔，这上古洪荒的诸多神灵，知道东皇太一去向的不足一掌之数。
钟山有神灵，名烛龙。睁眼便是天明，闭目即为天黑，吹气为冬，呼气为夏。神通法力，虽然未必能够和众神之神、万王之王的伏羲大神相较。在一众的上古仙神中，也丝毫不弱下风。这样一位神灵，又岂会真正是那等，无名之辈。
而此刻，出现在杨戬眼前的这位，便是那位钟山之神，烛龙。又或者说，是那位山神留存在此地的，一丝神念。
生而为神的天生神灵，自诞生初时开始，便掌握着最本质的法则。钟山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都逃不开烛龙法眼。很显然，也只有这位钟山之神，能够在杨戬和玉鼎真人踏入的那一瞬间，将他们拉入幻境。
只可惜，这师徒俩本不该在此时，闯入这钟山一地的。因此，此刻那顶着玉鼎真人外貌的烛龙并没有寻求回答，而是挑起嘴角，恶劣道：“杨戬啊杨戬，你可知道，你未来命运当会如何？你们师徒，又将走到哪一步？”
天机测算对上古洪荒的那些个生灵来说，并不是什么极为困难之事。可是命运的轨迹早已定下，天地意志在上，又怎会容许太多的存在，知晓未来。
更多时候，你算出来的，不过是此方天地，想要你知道的。
但，烛龙却是不同的。而这也是为什么，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钟山之神，敢于对上伏羲大神的底牌所在。
钟山神烛龙，掌管时间，游走过去现在未来。身处三界，却又不在这三界。
心中似是有惊涛骇浪掀起，有那么一瞬间，杨戬甚至想要去摇着那顶着自家师尊皮囊的男子问清楚心中疑惑。可是这样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是杨戬，却也只是杨戬，纵使再怎么的惊才绝艳天纵之资，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并没有能力去看清楚前路所要面临的种种。就如同那随波逐流的小船般，晃晃荡荡的身处在这世间。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至少他现在所面临的一切，是真实存在。而这漫长的时光岁月，他做为阐教弟子，做为仙神，早该明白的一点就是：这世间种种，并非凡世所想的那般简单，莫说是他们这般仙神，便是高高在上如三清教主，也难以随心所欲不为那天地洪流所席卷。
天地如棋，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那棋局中的一员？
杨戬不能，他的师尊玉鼎真人不能，玉清元始上清通天太清老子不能。再没有哪一刻，杨戬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明悟：在这天地命运洪流之间，他虽看似是随波逐流不得有半分反抗，却并不孤单。因为那转机，或许往往就藏在未知之中。
这样的感觉来的突然，却又好似在冥冥之中，早有所感。因此，听得烛龙此番言语时，杨戬不过是片刻惊愕，便将其放下。而后看似恭谨道：“还请您指点。”
眸中神色似喜似悲，这位钟山烛龙看似恶劣的面容上，实质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然而这样的平静，同玉鼎真人之间却又有所不同，那是天地万物、世间种种都无法逃脱命定轨迹的超然。
“既然如此，那么你且好生了解一二。”
素白的衣角于空气中划过冷冽剪影，随着烛龙话音落下，物换星移时空易位。呈现在杨戬面前的，是一副他所不曾想象过的场景。
那是一个仙神绝迹、道法不存，无仙亦无圣的时代。这样的时代，同杨戬所在的时代，是那样的相同而又不同。然而，这一切并不足以叫阐教三代首席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感到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喵的好久没写了，让我找找感觉
第43章 番外
#紫霄宫那些事#
彼时, 正是天地初开，父神盘古身化万物，伏羲女娲那俩兄妹, 还不是夫妻。天外天紫霄宫那位, 自然, 还不是那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道祖。
女娲易怒共工好战, 上古洪荒最初的那一批古老神灵们，都还不曾登上神坛。
我是谁？
从哪来？
天生地养规则所化的神灵们，本不当有这样的想法。山有神兮水有灵, 天地意志所赋予他们的一切, 本就应当是最深切的本能。便是打断骨髓神格破碎湮灭，也不当消散。
然而, 隐隐然间, 鸿钧道人却又觉得，他是不同的。
虽然与伏羲女娲、东皇太一等，同为父神盘古身化万物之后, 最先诞生意识, 苏醒过来的那一批生灵，可鸿钧心中，更多的是迷茫。
这样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太久，这位上古洪荒天字第一号的大佬, 似乎天然自带搞事属性。先是撮合了伏羲女娲这对兄妹, 结为夫妻。而后又忽悠着性子似乎十分直爽的东皇太一, 向着父神盘古的方向努力。
父神盘古是谁？
毫不夸张的说, 上古洪荒的绝大多数神灵, 乃至于后来的仙妖神魔以及芸芸众生们所立足的山石土地、日月星辰，皆是父神所化。天地间大智慧大慈悲者无数, 可真正如父神盘古这般者，又能有几位？
便是秉承天地意志诞生，血脉高贵身份尊贵神通广大如东皇太一，想要走上那条道路，也并不容易。
不过正所谓，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后世又有俗语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在鸿钧道人悠哉游哉，成天不是这里寻摸宝贝，就是那里四处忽悠时。伏羲大神很果断的，打包送给了鸿钧道人三个徒弟。
是的，徒弟。
后世的上古洪荒，乃至这之后的若干神话传说中，鼎鼎大名的太清、玉清、上清三位教主，在此时，还只不过是刚刚生出灵识。
不过熊孩子嘛，谁还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就算是父神血脉，盘古后裔，也逃不得那份来自大宇宙的恶意。调皮捣蛋什么的，足以让绝大多数的上古生灵们，后悔在这天地间走了一遭。
故而不管这三清教主日后有何等样的大成就，在这上古洪荒之中，又是如何的威名赫赫白里透红与众不同。我们只要知道，这时候的伏羲大神，将太清、玉清、上清三位小盆友打包给鸿钧老祖，是何等样的不安好心便足够。
熊孩子的破坏力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身为父神血脉盘古正宗的三清小盆友，熊起来的破坏力足以让一项喜欢搞事的鸿钧道人头痛。可惜的是，打不得骂不得，让一项自带搞事属性的鸿钧老祖，极其憋屈。
由此可见，日后封神一战，阐教截教落得那等死伤殆尽两败俱伤局面，未尝不是没有缘由的。
身为上古洪荒天字第一号搞事者的鸿钧老祖，可向来，都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
当然，话题扯远了。毕竟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鸿钧老祖与三清教主之间的关系，还是非常和谐的。特别是在鸿钧老祖巧妙的祸水东引，将三个徒弟打包扔出去，祸害那些个妖魔神灵之后。
可惜的是，太清玉清上清三位教主，似乎先天性的就没有点亮过什么善解人意技能。在祸害完大大小小的上古洪荒生灵之后，便一个个的回到了天外天中。直叫那紫霄宫中的鸿钧老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差点维持不住那仙风道骨超然世外模样。
世间生灵皆受父神盘古恩泽降生，三清教主身为盘古正宗，父神血裔，自是这上古洪荒之中，最是得天独厚不过的存在。用后世的观念看来，便是上古洪荒天字第一号的神二代和仙一代。
莫说是那些个被三清教主祸害的洪荒生灵们，便是他们的老师鸿钧老祖，想要对这三位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也需得好生掂量。因此，后世的神仙妖魔眼中，那高居天外天神秘威严的紫霄宫，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并不安宁。
甚至是说上一句鸡飞狗跳，也并不为过。
然而这世间种种，纵是那高高在上的仙神们，又何曾有过真正的常开不败万古长青？
世俗的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对于长生久视的仙神们而言，或许仅仅是一炷香、一盏茶、一朵花开、一片叶落……的世间。可又有谁能保证，在漫长而又久远的千千万万年间，仙神们的生活，便定是一尘不变全然无有任何改动？
时间……呵。
事实上，不管是仙神们最不缺少的时间也好，还是在某些时候，对于他们而言最为缺少的时间也罢，很多事情的发生，往往并非无有痕迹。可是当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却又是如此的让人难以接受。
比如某一日，冥冥虚空中传递来的那一丝微不可见的信息，让在这上古洪荒中，一直无所适从，却又隐隐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搞个大新闻的鸿钧老祖明白。那位在后世神龙见首不见尾，留下诸多谜团的东皇太一，竟然成功踏出那一步。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日月星辰、山石草木、花鸟虫鱼……乃至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对上古洪荒绝大多数的仙妖神魔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探究与思考的地方。不同于后世诸多生灵的成长出生，伏羲女娲也好，三清教主也罢，又或者是那些古老的神魔，多是天地意志赋予法则化生，秉承父神盘古遗泽。
天地有神灵，生而为神，神而自灵，神而自明。
冥冥中那份不可言说的感觉却叫鸿钧老祖清楚而明白的知道，他是不同的。甚至这宇宙星空，天外天之外的世界，同样不同。而东皇太一，却是阴差阳错的踏出那一步，走向鸿钧老祖所向往的那层境界。
迷雾拨开前路显现，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鸿钧老祖真切的清楚与明白的知道，他所要寻求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鸿钧老祖：mmp，老道不就是想搞个大新闻吗，为什么没坑到太一也就罢了，还叫他成功了？
第44章
他似乎在这世界当中存在了很久很久, 又好像只是那微不足道的一瞬。然而骨子里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却叫他对这周遭的一切并不陌生。仿佛在了久远的记忆所不能及之处，他也曾如今日这般生存过。
这是一个道法不存仙神绝迹的时代, 神话也好传说也罢, 都仿佛离他太远太远。时人不信天、不信地、不信苍生, 不信神鬼。他们所相信的, 永远只有于他们有利的。
利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又或者说，力量。这样的力量并不仅仅只有武力, 更包括了权力、财富等诸多种种。
强者为尊, 这样的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并不友好。
指尖摊开, 在阳光下映照着莹润的光泽。那是一双修长美好、近乎没有瑕疵的手，完美得就像再精致不过的艺术品。只是他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这一双手，并不像看上去的这么无害。
只是……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至少在他的记忆里, 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而这, 也恰恰是他对这份记忆持保留意见的缘由。
记忆里的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十年寒窗，只为了一朝金榜题名，货与帝王家。可惜的是, 在这乱象渐生的世道里, 书卷里的圣贤书并没有太多的用处。至少在昨日山匪到来时, 并没有保住他的性命。
记忆的最后, 他应当是在亮的刀光与山匪的狞笑中, 尸首分离结束了性命。
但现下里的一切却又告诉他，似乎并非如此。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完好无损的活着，并没有尸首分离丢去性命。而属于书生的记忆更是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离奇玄幻的世界。
或许他和书生，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只是书生的记忆跑到了他的脑海里，又或者说，他机缘巧合之下，拥有了书生的记忆。
可他不是书生，又能是谁，又会是谁呢？
这并不是一个易于回答的问题，至少对于似乎失去了属于自身记忆，还被安上了一段完全不属于自己记忆的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然而现阶段，摆在眼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却是生存。怎样在这艰难的世道当中，生存下去。
不管是书中的黄金屋也好，还是书中的颜如玉也罢，都不曾教会他，当如何同那些生存所需要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而腹中的饥饿与书生的记忆却在不住的提醒着他，需要进食。
进食，可是在这被山匪肆虐过，满是鲜血的土地上，又哪会有什么食物，能够用来生存果腹呢？
默然半晌，最终，他却是轻笑一声，循着书生记忆中的道路，向着那所谓的“家”的方向而去。
书生今年二十有余，父母都已经过世。如果是在太平年间，靠着父母留下的那点家产，倒也能够幸福安康、平平安安的过上一辈子。可惜的是不幸生在了这吃人的世道，又没有过人的武力权势，早早丧生于山匪之手。
好在书生也不是个只知道死读书全然没有丝毫成算的，至少那份属于书生的记忆告诉他，如果有幸在山匪手中活得性命，那么三百五十里外的随州城，当是一处避难之所。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找寻食物填饱肚子。也只有如此，方能有下一步的抉择。虽然隐隐约约之间，死亡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然而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并不意味着他甘愿轻易尝试。
书生的父母本就是逃难至此，故而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族人亦或者亲戚。而书生本人更是一心沉迷诗书，不说至今未曾娶妻，便是能够说上几句知心话的朋友也无。
而他一路寻着书生记忆中的道路走来，也不曾见过什么书生熟悉的面孔。虽说那景色依然是书生记忆中的景色，却充满着萧条破败之意，及丝丝不可忽视的血色。至于往来行人什么的，自是半点也无。
一丝凉风乍起，枯黄的树叶飘落，配合着周遭萧条破败的风景，竟莫名生出几分凄凉孤寂、使人心慌的念头。可惜的是，现在站在此处的，并不是原本的书生，因此对此情此景，并没有太多的感怀，更不会添出什么文人墨客伤春悲秋的意头。
布满了枯枝落叶的道路尽头是一方破败的佛寺，即使在书生原本的记忆中，并没有这寺庙的存在，可是本能里，对这凭空出现的东西，他却似乎并没有任何害怕情绪。只是隐隐然之间，有一份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可是究竟是怎样的呢？那份属于书生的记忆，并不能给他提供任何的解答。
间或有不甘寂寞的寒鸦飞过，给这凭空出现的破败寺庙，增添丝丝寒意。循着道路走近，几乎不怎么费力的，他从那歪斜破败的字体中，认出了这寺庙的来历：“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故作玄虚之余，莫名让他那原本平静的心绪，生出几分名为意外、好奇的情绪。便好像在那本是无风无浪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名为回忆的石子。几乎有那么一瞬间，那份属于他本身的记忆，便可以突破樊笼冲出束缚。
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而已，并不能给予他太多的参考。
修长美好，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无害的指尖伸出，叩开那并不牢固的庙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群魔乱舞鬼魅横行画面。好像在深沉的夜色里注入一丝明光，他的到来很显然打破了这一切。
逆光而来的书生身姿挺拔，单薄瘦削的身影在寺庙阴影的衬托下，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力量。然而那一双眼却是极其沉静的，便好似这世间的诸多种种，都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幻，并不能对他有任何触动。
甚至隐隐然里，似乎有什么影子同书生那并不显眼的身躯重合，莫名间使这本是阴森破败之所，平添了几许肃杀森严。
“不知客人从何而来，为何来到此处？”
相顾无言，良久，有清风拂过，一切好似撕开重组的画卷般，再度鲜活起来。只是那群魔乱舞鬼魅横行的景象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的巍峨琼楼里，白发苍苍一派温和的老者目光和煦，启口问道：“请问小老儿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客人的，但说无妨。”
在那老者身后，有貌美舞姬水袖翩翩含情凝睇，更有锦袍玉带神情矜贵的贵族王公推杯换盏笑容款款。
如是种种，当真是好一个让人沉沦的锦绣富贵乡、金玉堆积所。竟是书生记忆里，最荒诞离奇的美梦中，也不曾想象过的场景。
可惜的是，此刻置身此处的，并不是书生。或者说，并不是原本的那个书生。因此，即使眼前的景象看上去是那般的离奇诱人，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多余吸引力。
“你是何人？”
他抬眼轻问，目中并无多少对眼前这老者面子上的敬重。本是平淡无奇的嗓音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那声音并不太大，却奇异的压过了周遭的歌舞谈笑声，清晰的传入老者耳中。
面上尴尬一闪而过，看起来似乎十分和善的老者并没有同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纠结这问题。而是面带笑容，老老实实的回复道：“客人既然能够到得此间，便是有缘。小老儿不才，做为此间主人，有些许物事赠予客人，还望客人莫要推辞。”
随着老者话音落下，周遭景象却又是忽的一变，现出三个上锁的木箱。纵是书生记忆里，并没有过多的接触过这些东西，但只看那箱子，就莫名的让人生出一种，箱中东西定然不凡的意味。
老者显然也没有什么卖关子的意思，但见其将手一把，三个木箱自动打开。呈现于眼前的，分别是一箱金银珠宝、一箱秘籍丹药，及一柄寒光凛冽、吹毛断发的宝剑。
“此间三物，一者可以使客人富可敌国享尽人间富贵，一者可以让客人自此立地飞升、长生久视得大逍遥大自在，至于最后一者，则……”
老者话语之中，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溢美之词，可但是那表情，映着木箱打开之后，充斥在室内的宝光，就足以使无数的凡人为之痴狂，极具煽动。甚至于，老者想通过某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与停顿，将眼前这书生拉入同样的痴狂之中。
不过显然，老者这样的手段并不成功。
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他转身抬步，向着来时的道路而去。即使呈入眼前的，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景象。而书生那有限的记忆，在此时刻，亦不能给他任何参考。
可就如一个清醒而冷静的旁观者一般，他并没有被老者看似富有诱惑力的话语所欺骗。只是内心里，却莫名生出几许嘲讽，似乎对这样的手段，并没有什么过多的高看。隐隐然里，更是有了几分异想天开的猜测。
第45章
“客人留步——”
惊疑、愤怒、不敢置信等诸多情绪飞快的从老者面上闪过, 最终转化为深沉的心痛。飞速回首，想要挽留书生那丝毫不带留恋的身影，可惜的是, 那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显然是一个心志坚定的。
随着他一脚踏出那原本的庙门所在,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浸入水中的墨汁般, 分散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但就好像一幕幕永不停歇的戏剧般，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 是一座繁华而富有生活气息的城池。远处, 有书生记忆里并不陌生的同窗相携而来，见到书生身影后面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走到近前, 亲切的招呼道：“静言兄好久不见, 今日既是相逢，便是有缘。不如一起去喝上一杯如何？”
言毕，也不待书生反应, 拉着书生的袖子, 便把他朝着不远处的一所酒楼拽去。
书生姓陈名默，字静言。这是他从书生的记忆里，早便已经知道的事。只是他并不认为，自己便是那手无缚鸡之力书生。而自醒来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离奇事件, 更是叫他心中, 平添了几分猜测。
因而对于眼前这一切, 他并未沉沦, 更不曾被迷惑。只是想到这躯体当中所传来的, 那种名为饥饿的感觉。面对着书生同窗的盛情邀约，他并没有挣扎拒绝, 却是顺水推舟的，随着其步伐而去。但内心里，却隐隐然之间，有几分抵触情绪，似乎对这样的接触，并不乐意。
很快，便到得酒楼内面，那同窗招呼着店家将各种好酒好菜摆了上来。而他也顺势捡了个相对而言较为安静的位置坐下，看着那同窗和其好友们引经据典高谈阔论，自是一派安静闲适做派。
不过很显然的，他这样的姿态落入有心人眼中，却是显得无比刺眼。瞬息间便有人将话题引到他身上，略带了几分嘲讽道：“这位兄台如此眼生，不知姓甚名谁，如何来到此地？莫不是来蹭吃蹭喝的吧？”
书生家境普通甚至可以说是贫寒，身上衣物也并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只是不管何时，他身边都似乎萦绕着一层并不属于书生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作态，因而一时之间，倒是没有谁去刻意寻他的麻烦。倒没想到还真有那不长眼的，挑破了那一层在众人眼中，或许并不怎么深厚的窗户纸。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被冒犯了的怒意，那拉扯着书生到这酒楼的同窗凝固了嘴角笑意，目光冰凉，并不出彩的面容亦是在一瞬之间，呈现出叫人不可忽视冷厉森寒。
“静言兄乃是我之贵客，不知阁下有何意见，不妨直言。”
明明是看似十分平静的话语，可是由那拉扯着书生到这酒楼的同窗说来，竟莫名的增添了几许威仪，让人不自觉的揣度惹怒其人的后果。
莫说是原本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的他深感意外，毕竟在书生的记忆中，这位同窗并不曾对书生有过这样的维护。便是那原本与同窗相携而来的友人，也大感惊奇，似乎这位同窗本不当是这等作态。
出言嘲讽书生的人一时语塞，显然没有想到会碰了这么个硬茬子。然而自尊心作祟，又拉不下脸来。眼见得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不由得恼羞成怒，继而将矛头对准的书生，以手指着那同此间诸事格格不入的书生，梗着脖子道：“兄台一直未曾言语，莫不是看不起我等？又或者说，兄台身患哑疾，故而不便发言。”
“放肆——”
出声呵斥的仍是那将书生拉到这酒楼的同窗，只是此时，这一位面上已是见不到半点和缓。仿佛受到什么极大触犯与侮辱一般，周身是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沉气压。
莫说是那口出不逊，原本只是想逞一时之气的出言者，便是酒楼中的其他人，也感受到了一阵阵心悸。事实上，如果此时有人望向酒楼外的天空，便会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何时已是一副黑沉沉模样。
然而这一切，却是那位陷入震怒当中的书生同窗所不知道的。这位与书生交情泛泛的同窗，只是觉得自身好像处在极大的怒火中，便连周遭的一切都已经被模糊，看不清本来模样。
恰在此时，有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传入耳际。便如同夏日里的一盆凉水，又好似溺水者的一根绳索，将书生同窗从那异样暴怒的情绪中拉扯回来。
“戬儿……”
如冰玉、如冷光，又好似长剑出鞘般清越而不带波动起伏的声音，本应当是分外冷冽的。可在那细小的停顿中，却又好像带上了几分主人不自觉温和缱绻。
随着那话音落下，书生平凡的面貌褪去，显现出来的，是玉鼎真人那清清冷冷好似昆仑万载寒凉不化的冰雪一般的面容。
“醒来！”
削金断玉的两个词语自玉鼎真人口中吐出，寒光阵阵、清辉皎皎的斩仙剑亦随之现身，在虚空中发出阵阵颤鸣。而周遭原本鲜活存在的一切，亦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威胁般，去伪存真，露出层层幻象下的真实。
如梦亦如幻，最终呈现在玉鼎真人眼前的，是自家徒弟沉静老实的身影，及那青衣素服间，便是再多的粉黛也遮掩不住苍白面色的黄帝公孙轩辕之女，女魃。
即使，这位黄帝之女面上，并没有施上任何的粉黛。即使这上古洪荒之中，面目奇异者多不胜数。可是女魃的衰弱，却是肉眼可见。好似一阵青烟般，稍不注意便会消散陨落。
“见过真人。”
黄帝公孙轩辕师从帝师广成子，而那位广成子，恰是玉鼎真人的师兄。故而这般算来，做为黄帝之女的女魃同阐教之间，确实有着不少渊源。只不过在这上古洪荒之中，辈分身份什么的，向来便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糊涂账。
更不必说，当日黄帝借助女魃的力量战胜蚩尤手下风伯雨师之后，放逐女魃、斩杀女魃情郎应龙等等诸多行为，早就叫那本就淡薄的父女亲情，变得十分脆弱。
再者女魃昔日虽然也在昆仑山修行，可实际论起来，却是同西王母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又兼之玉鼎真人此来，亦不是同女魃论什么辈分关系。故而对这似乎马上就要陨落湮灭的黄帝之女，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
只不过该寻求的答案，却总归是要寻求的。
略作颔首，玉鼎真人心中，却也没有什么被戏耍的恼怒，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女魃解释。
事实上，玉鼎真人和杨戬师徒早在踏入这钟山时，便落入那似真似假的环境中。如果，硬要给那诸多种种景象，做出一个解释的话。
而在这钟山之上，也早已没有了所谓的钟山之神，烛龙。至于天地之间，更没有本该丧生于黄帝命令之下的女魃情郎应龙。所留下的，唯有女魃这么个为三界所不容的昔日黄帝之女。
黄帝公孙轩辕做为昔日的人族共主，秉承的乃是伏羲大神留存于凡间的那一部分权力。而连接天地人三界的天梯虽然被帝俊所斩断，可此时的上古洪荒大陆，仍是人神混居状态。
存住世间的这部分神仙妖魔，不管愿或者不愿，都将受到人皇制约，即使是法力高超的神仙妖魔，也难以正面违背。这，恰是伏羲大神留给新生人族的保障。
使力量孱弱的新生人族，在妖魔遍地走仙神多如狗的上古洪荒中，得以渡过最初的艰难险阻、发展壮大。
也因此，在这上古洪荒之中，很多的人族先辈，都有神灵或者妖魔血统。便同现今的陈汤一脉，便同昔日帮助黄帝公孙轩辕对抗蚩尤的九天玄女，大有渊源。
当然，这并不是说，昔日帝俊斩断天梯，便对这上古洪荒无有半分影响。
只是这一切，同女魃的关系，并不怎么大。至少在当时那个阶段，女魃也好应龙也罢，皆无力反抗大败了蚩尤的人族共主黄帝。
钟山之神烛龙所救下的，只是一个对于女魃而言，漫长而久远的希望。不过现如今，女魃也要陨落消散，就此湮灭于这天地之间。
至于此前困住玉鼎真人和杨戬师徒，叫这师徒俩堕入幻境的力量，自然来自于钟山之神烛龙，而不是眼前这似乎随时就会消散的女魃。
上古洪荒之中的仙妖神魔很多，真正有大神通大法力的，亦不在少数。或者说，没有什么根脚又或者不怎么长眼的那一批，都早早的陨落在了各式各样的争斗中。
钟山之神烛龙，不管是根脚法力也好，还是神通来历也罢，都恰是这上古洪荒中，最顶尖的那一批。而且不同于东皇太一、伏羲女娲，又或者是那位紫霄宫道祖的是，这一位所掌握的力量，尤为不同。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的衔烛之龙，同每一个生而为神的上古神灵一样，有着自己所掌有的天赋力量，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1、“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 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山海经》2、我也不知道我章节目录怎么编的，总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好了3、不就是更新嘛，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第46章
山有神兮水有灵, 上古洪荒那些先天的神灵们，得天地之所钟爱，先天性的便掌握有某项职责与力量。又或者, 可以将其称之为, 神职。而后来的仙人们, 通过自身修行, 同样也可以掌握风雨雷电等一部分伟力。
只是彼此之间的性质，终究是不同的。
在某些方面而言，神灵即为法则本身, 而仙人们所能够做的, 只是借用。这也是为何，即使是仙道鼎盛有紫霄宫那位老祖坐镇, 上古洪荒中绝大多数职能强大的先天神灵, 行事之间也大多没有太多顾忌。
后世人所向往的霞举飞升羽化升仙，在这上古洪荒之中只是开始。诸多种种能够为仙人借用的力量法则中，空间与时间不过是其中最基本却又最难掌控的两种类型。
所谓前知五百年, 中知五百年, 后知五百年，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其实往往，便是一项说来简单却极为高深的, 涉及时间的衍算。而那山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 同样涉及时间法则。
但在时间面前, 可以称之为神灵的只有一位, 便是钟山之神烛龙。
如水神共工掌控天下之水，隐居钟山之地的衔烛之龙所掌控的, 正是时间。也因此，烛龙虽身处此世之中，却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不在未来。
也只有这样一位掌控时间的神灵，才有那能力胆气，同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的伏羲大神一战。
相较于世间众生乃至这上古洪荒中的诸多生灵所寻求的，长生久视窥探过去未来，钟山之神烛龙似乎天然便具有某些优势。虽然这样的优势，同样也是一种桎梏。
便如池中的游鱼，自以为所见的所掌握的，便是天地。却不知道，那只是广阔天地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即使是那游鱼当中比较强大的那几只，但也只是游鱼而已。
好在这样的池子并非全然静止，于种种必然又或者意外的轨迹中，总有那么些游鱼跳出水面，一窥那广阔天地。进而生出不甘与疑惑，向着那广阔天地努力。
紫霄宫那位道祖，便是如此。而钟山之神烛龙，则因为某些这样或那样，不可言说的原因，被推入到了那般境地。
却说当日东皇太一阴差阳错之下，跳出此方天地之外到得那玄之又玄不可言说境界，叫一旁暗搓搓搞事的鸿钧老祖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好一阵悔恨。做为太一好基友的伏羲大神自然在那一瞬间，感知到了太一在此方天地内的消失。
要说这男神之间的友谊，向来也是非比寻常的。更不必说东皇太一和伏羲大神同为父神盘古陨落之后，这天地间最早的那一批神灵，彼此间的交情可是经历了无数时光与岁月的磨炼。
虽然这之后伏羲大神同女娲娘娘这两兄妹结为夫妻成功脱单，肥水不流外人田让一众迷妹迷弟们暗自跺脚。但并不代表，伏羲大神便是那等见色忘友有了老婆，便忘了好基友的。
眼见得自家好基友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跑路，还是招呼也不打一个消失的彻彻底底那种，伏羲大神自然不可能坐得住。
当然，我们要知道的是上古洪荒并不是一个科学时代，不说什么万有引力啊牛顿的棺材板那一套根本就站不住脚，便是虚空造物言出法随这些在后世人看来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対伏羲大神而言也只是寻常。
这样一位大神，想要寻找一下好基友的踪迹，那动静自然不同凡响。好巧不巧的，便惊动了一心避世隐居在那钟山之上的烛龙。又这么好巧不巧的，伏羲大神把注意打到了烛龙身上。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既然这三界内外八荒六合寻不到东皇太一踪迹，那么过去未来呢？
最终的结果究竟如何，外人无从探究。便是这上古洪荒之中，只怕除了伏羲大神和烛龙这两位当事神灵以外，古神也好诸位上仙们也罢，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两位大神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总之在那不久之后，烛龙也同样消失在了这三界之中。留在钟山上的，不过是一道遗存着烛龙法力的幻影。而女魃之所以能够使玉鼎真人和杨戬师徒接二连三坠入幻境，所倚仗的，自然也是烛龙遗留法力。
君看浮世上，何物得长生？
后世的帝王将相们所寻求的，餐风饮露长生不老，対于上古洪荒的仙神而言，并不是一件太过为难的事情。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等圣人出世的异象且不去说，三皇五帝乃至新生人族中的不少凡人，都有着相较于后世人而言，更为强大的力量与悠久的寿命。
世事变幻白衣苍狗，人世间的沧海桑田，対于仙神们而言往往只是一朵花开、一盏清茶的短暂时光。
可是开天辟地如父神盘古，尚且身化万物陨落在这天地之间，这三界六道六合八荒，又何曾有过真正的长生久视永不衰败？
一切，皆不过是相対而言。
幸运而又不幸的是，这天地间总有那么些大能，在孜孜寻求着出路，寻求着脱离天地规则既定命运的束缚。
紫霄宫那位老祖如此，东皇太一如此，伏羲大神如此……不管愿与不愿，又或者这之中经历了怎样的交易纠葛，钟山烛龙，同样如此。只不过这位掌管时间的神灵更为好运的是，他亦如东皇太一一般，早早踏出了那一步。
留存在此方天地的，不过是烛龙昔日留下的幻影。这也是为什么，法力高深神通广大如烛龙，也无法救下那被黄帝下令处斩的应龙，致使其陨落消散在这天地之中。
现而今，做为昔日黄帝之女的女魃，也将步上同样的路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灵也好孱弱凡人也罢，在那命运轨迹面前，其实同样无力。只是在那层层叠叠仿佛看不见丝毫光亮的阴影中，却又未尝没有一线生机存在。
便如同昔日的东皇太一阴差阳错的跳出去，机缘巧合之下，促使了东华帝君倪君明的诞生。烛龙于这钟山之上，同样留下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而这样的东西，虽然不能够帮助女魃复活情郎应龙，却未必便是全然无有半分用处。只是这位黄帝之女的心思早已随着应龙的陨落而散去，所能做的，也只是借助其零星的力量，将玉鼎真人与杨戬师徒俩困住。
只不过现在，女魃显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做这些了。这位曾经的黄帝之女，在黄帝与蚩尤的战争中打败了风伯雨师的神女，终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女魃去后，钟山种种，还请真人看顾一二。”
敛衽为礼，身形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女魃対着玉鼎真人道。却是似乎在那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知晓了自身命数轨迹。眼前似是有熟悉的身影含笑而望，目中流淌着醉人情谊。
“应龙……”
宛若呢喃般的叹息在风中传递，如山间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幻般，女魃这位曾经的黄帝之女终是消散了痕迹，陨落在这天地中。唯有一方小小的玉简，在虚空中发出阵阵哀鸣，最终落入玉鼎真人手中。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杨戬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家那师尊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间隔了万千时光，无尽虚空岁月。师尊玉鼎真人身上，流淌着的是自己不曾见过的陌生与复杂。
但又似乎只是一瞬，眼前的师尊还是那个杨戬所熟悉的师尊。清高孤冷似天上月，却又好似昆仑山上万载寒凉不化之冰雪。虽是难以接近的性子，却莫名的让杨戬心安。
此前那份陌生与复杂的感觉，则更像是一时的错觉。只是在这道法显圣的上古洪荒时期，対于仙神而言，又哪有那么多的错觉？
人世间常有踏入修行之道的，心血来潮之下対某种将要发生的事情生出感应。做为阐教三代首席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杨戬自然也有相应的本事。
可惜的是，玉泉一脉于天机衍算一道上并不精通。而现下的情况，亦让杨戬不知道当如何将心中那一丝忐忑说出口。故而当自家师尊玉鼎真人那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目光望来时，杨戬下意识的忽略那一瞬间涌现出来的复杂，并未深究。
随手将那玉简纳入袖中，虽然不曾达到目的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钟山之神，玉鼎真人却知晓，只怕在今后乃至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当中，他亦很难见到这位钟山之神。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即使此行目标并没有达成。可这机缘与危机并存的上古洪荒，终究是露出了那冰山一角的獠牙。
最后望了一眼女魃消失陨落之所，玉鼎真人如是想到。而后，便挥一挥衣袖，带着杨戬离开了此地。
既然钟山烛龙已然不在这天地之中，那么再留在此地，也没有了任何意义。况且他此行，已然是有了收货。
只是，可怜了女魃与应龙这一対有情人，又或者说，仙神。
命运，呵。
第47章 番外
女魃是黄帝之女, 人族共主公孙轩辕的女儿，是人世间身份地位最为尊贵的那一批人族之一。即使一直以来，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身份。或许是, 从很早之前开始, 她便已经厌烦了这样的身份。
不同于深受宠爱的炎帝之女瑶姬, 女魃的出生, 或许并不是那么受期待。她的父亲公孙轩辕，同炎帝并不相同。
公孙轩辕的一生当中，拥有了太多太多的女子。女魃的母亲在这之中, 并不怎么出色。即使据说她的母亲, 乃是来自昆仑山上的神女，地位尊贵同那些个凡俗女子并不相同。
可是对于注定要成为人族共主的公孙轩辕而言, 一个不能为他所用的昆仑山神女, 对于他的价值或许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大。且在这上古洪荒之中，一个区区的昆仑山神女，并没有什么值得公孙轩辕为之注目的地方。
多情总被无情恼, 御女三千红颜众多的公孙轩辕, 恰是那看似有情却也颇为无情之辈。只是可怜了女魃那母亲，在生下女魃后不久便因神力耗尽陨落在这天地之间。而女魃，恰恰继承了她母亲的一部分力量，甚至犹有胜之。
西王母因为女魃母亲的原因, 对女魃亦有几分关注。这也使得女魃这位人族公主, 能够得以在灵气鼎盛众仙聚集的昆仑山中, 拥有那么一席之地。而长久的分离, 则使女魃和公孙轩辕父女之间, 并没有太多的情分。
不管是身份尊贵如女娲娘娘，还是天后羲和、水神共工等, 能够在这上古洪荒中留下声名的女神，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存在，昆仑山上的西王母同样如此。
这位法力高深神通广大的女神，对世间的诸事诸物都有着一层居高临下的俯视与傲然。而这一位，相较于女魃而言，也确实有着这样的资本。
但女魃却是不同的，即使她继承了她母亲的力量，在这昆仑山中，拥有一席之地。也不能叫她，挣脱那俗世的羁绊。
“黄帝陛下有令，还请您莫要推辞。”
俊美而温和的青年带着她那多年不曾见过的父亲的谕旨，打破了清修的平静，也打乱了女魃心中的一池春水。
上古洪荒的诸多生灵，对于血脉亲缘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牵念与羁绊。即使女魃乃是由父精母血孕育而成，来自父系的血统，让她同那些天生的神灵并不相同。可也莫要忘了，她同父亲公孙轩辕之间，并不亲厚。更不必说，她身上还有一部分血脉，来自于她的母亲，一位天生的神女。
不过世事就是那么奇妙，至少在见到那俊美温和青年的第一瞬间，女魃便感知到了冥冥天地之间，加诸于她身上的劫难。
是的，劫难。如她母亲一般的劫难。踏过去了，便可以超凡脱俗步入全新的境界，可如果踏不出去，便只能如同母亲一样，陨落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你可知晓，我现下功行未曾圆满，贸然出山，定有大祸？”
青衣神女目光盈盈，眉眼之间，充斥着青年不懂的复杂，无端的扰乱了青年的心绪。
九黎有蚩尤作乱，起兵兴伐黄帝，不服公孙轩辕统治。致使中原大地，陷入战火之中。那些个神仙妖魔们也不甘寂寞，纷纷插上一脚。此次青年奉命来邀女魃出山，便是因为蚩尤军中有风伯雨师相助，致使黄帝军队损失惨重。
女魃在昆仑山上修行，虽是继承了她母亲的一部分力量，却并没有继承完整，需得打磨圆满，方可以如指臂使。
昆仑灵气充裕，乃是诸多仙神所居，自有其灵性所在。女魃能力虽然特殊，却也无法对这昆仑山产生影响。可若是去到外界，以其现阶段的功行，定会生出大祸。
这样的道理，女魃明白，黄帝公孙轩辕明白，前来劝说女魃出山的青年，同样明白。
只是……脑海中闪过临行时黄帝陛下的嘱托，闪过袍泽们浴血奋战的身影，青年终是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丝彷徨不忍，迟疑道：“黄帝陛下有言，一切有他在，还请勿要担忧。当务之急，应以解决眼前状况，减少军中伤亡为主。”
然而这样的承诺，对于女魃而言，却是和没有承诺并无区别。但就如同那些个勘破了自身命运，却因为种种或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最终走向消亡的上古神灵一般，女魃亦是应下了青年所请，和他一起去往黄帝军中。
那青年，正是黄帝麾下应龙。
蚩尤座下的风伯雨师虽然厉害，可是在初出昆仑的黄帝之女女魃面前，却并不怎么够看。只因为这位神女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一片干旱，便是风伯雨师拥有再大的神通，也没有丝毫办法。
本不应当是这样的局面的，如果再给女魃些许时间，她或许能够控制好自身力量，收放自如如指臂使，断不至于让所到之处，无有半分水汽。可惜的是，同风伯雨师的一战，虽然使黄帝军队大胜，却也同样让女魃失去了掌控自身力量的时机。
对于上古洪荒里诸多的天生神灵而言，做为法则衍生而成的一部分，掌控法则运用法则本就是再简单再本能不过的一件事情。但女魃并不是天生的神灵，而她从她母亲那里所继承过来的那一部分力量，又太过狂暴。
故而这样的结果，并不叫人意外。
这是一个道法显圣神通俱全的时代，从很早以前开始，女魃便清楚的认识到，她的父亲公孙轩辕，不仅仅是她的父亲。更是命中注定的人族共主，一统九州的人皇陛下。
因此，当蚩尤座下的风伯雨师被打败之时，她这个无法控制自身力量，注定将会为世人带来苦难的黄帝之女所拥有的命运，便早已注定。
女魃被驱逐了，被她的父亲黄帝陛下所驱逐。值得庆幸的是，黄帝陛下并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只是叫她往北方而去。
毕竟在这上古洪荒年代，杀上个把神仙妖魔，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而无法控制自身力量的女魃，亦早已失去了回返昆仑返回天界的力量。
女魃并不是孤身踏上那条放逐流亡之路的，和她一起的，还有应龙，那个曾奉黄帝之命，前往昆仑邀请她出山的青年。而那一段日子，亦是女魃那并不短暂的一生之中，最值得回忆与开怀的日子。
这位从小便在昆仑山上苦修的神女不知道，原来人世间的情爱，竟是如此美好而又使人甘之如饴。
山有木兮卿有意，纵使所到之处赤地千里，双目所及再不见半点缤纷斑斓。可只要和你在一起，那么心中亦有繁华万千世所不及。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就如那情爱所酿成的美酒背后，更多的是苦涩与痛楚。
应龙离开了，被女魃的父亲，人族共主黄帝陛下派人带回军中，依军法处置，施以斩首之刑。
个中因由，则是应龙私自离开军中，在某些人看来，已是做了逃兵。
逃兵？
黄帝座下，又岂有逃兵一说！
故而，只有杀鸡儆猴。
至于这之中那更深一层次的种种因由，便不足为外人道也。只需要知道，应龙也好女魃也罢，在黄帝军中，并不显眼。且不说元始天尊座下，昆仑十二仙之一的大师兄广成子，便是那九天玄女等，在上古洪荒之中，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存在。
而这些存在，却纷纷投身效力于黄帝军中，襄助黄帝陛下。区区应龙，在这其中，并不显眼，自然，也是可有可无。
自小生活在昆仑山中的女魃并不清楚这一切，也看不明白那些所谓的因缘纠葛、机巧算计。只知道她那并不亲厚的父亲，杀害了她的情郎。而这，足以使她疯魔。
在这之后的若干年，纵使有钟山之神护持，灵台间总保持着一线清明，可又有谁知晓，她更愿意彻底疯狂了了事。至少这样，便不会有那许多的顾忌，将自己困守一方，守着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微薄幻梦。
好在这样的时光总有尽头，她的生命，亦将走向终结。
第48章
帝辛无道, 于女娲宫题下艳词侮辱女娲娘娘，最终触怒这位脾气并不怎么宽和的上古大神。而玉清元始天尊与上清通天教主之间的矛盾，也似乎到了难以遮掩的地步。
最终, 太清、玉清、上清三位教主, 在女娲娘娘和紫霄宫鸿钧老祖的见证下, 签下封神榜。而杨戬在和自家师尊回到玉泉山后不久, 便被玉鼎真人打发着下山，参与那人世的争斗与战乱。
天下为棋，众生作子。对于高高在上的仙神而言, 以自身伟力插手人间王朝的兴衰湮灭, 其实并不是一项奇怪的事。更何况这一场封神之中，涉及了太清、玉清、上清这三位上古洪荒之中, 不管是势力还是地位都非常庞大的教主。
做为一个由女娲娘娘亲手创立, 并且得了伏羲大神等上古神灵护持的族类，相较于那些个仙妖神魔而言，人族虽然弱小孱弱, 却有着无限的可能与机会。
仙神纵使可以凭借着自身伟力, 插手人间王朝的兴衰湮灭，却也不得不承受那份孽力反噬的因果代价。因此，如封神一战这等正大光明插手世俗王朝的时机，对于很多神仙妖魔而言, 自是难得的机会。
要知道在昔年黄帝、炎帝同蚩尤的战斗中, 如广成子、九天玄女等, 可是借此得了莫大的好处。让不少畏畏缩缩的仙神, 过后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只是, 在这天机混沌似乎看不清前路的时机，玉鼎真人清楚而明白的知晓, 那所谓的封神，或许根本就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骗局。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人族的大贤也好，又或者那些个仙妖神魔中，精于测算之辈，对于封神榜出世未尝没有这样或那样的感应。但他们所看到所衍算到的，却未必会是背后的真实。此时的阐教截教弟子，以及那四海八荒的诸多神仙妖魔们并不清楚，封神一战又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巨大的血色与杀劫。
因此，玉鼎真人对杨戬在这封神一战中的唯一期望，便是保全自己。即使他清楚的知道，他这徒儿是如何的优秀，在后世的传说中，又将留下何等惊才绝艳的战绩。
但谁又能保证，他所知道的神话与传说，便是真实？更不必说，那些神话传说，出自那个无仙亦无圣、道法不显神通不存的时代。
玉鼎真人不是没有尝试过阻止，又或者说叫阐教截教大大小小的一众仙人们，避开这封神一战。最简单的莫过于各自封山各回各家，将在外的门人弟子召回。
只可惜，他这样的念头不过刚一冒出，便被自个儿斩断。只有身处此世之中，方才能够清楚的明白与意识到，那所谓的逆天而行变换命运，究竟是何等之难。
但这并不代表，这位昆仑上仙便是那等随波逐流甘于易与之辈。
对此，玉虚宫内，高坐云床之上的玉清元始天尊手中三宝玉如意微扣，看似一派祥和，高贵威仪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对着那似乎已有决意的弟子道：“贫道以为你当知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道法通玄神通广大如玉清元始天尊，对于自家这弟子的来历根脚自不会一无所知。只是在过去的无数年内，他这弟子给他的观感太过良好，并不是一个需要怎么费心的对象。更不必说，玉鼎真人的样貌极大的满足了天尊大人做为颜控的追求。所以对于玉鼎真人，天尊大人向来是抱有极大地耐心的。
即使此时此刻，向来省心的玉鼎真人在天尊大人眼里，或许变得并不是那么的省心。可也恰恰是这份不省心，让天尊大人认识到，他这弟子并不是那等冷心冷性超然世外的。
至少在玉鼎真人心中，这昆仑、这阐教，终究是入了眼入了心，留下痕迹的。
可惜的是，在这场名为封神的战场之中，虽是以人间王朝为局陈汤百年基业做赌，但入毂的却是阐教截教弟子及那四海散仙八荒妖魔。纵使是太上元始通天，虽有操纵棋局的能力，可更多时候，也不得不做为棋子，被那滔滔大势携裹上前。
元始天尊的话语虽然没有说透，可玉鼎真人显然已是明白了天尊大人口中的未尽之意。只因为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都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而他玉鼎本就不属于此方天地，对这神通道法显圣的时代，亦不当有过多的牵连与眷念。只是既然身处此世之中，他又怎能全然的无动于衷，对那些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将要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感觉。作壁上观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但同样的，只有身处此世之中，方才能够深切的感知道，这天地的压制。感知到何为大势，感知到那份身不由己。纵使是拥有再大的神通法力，得以窥见再多的过去未来，也只能随波逐流，甚至于成为那大势的一员。
可终究是不甘的，不甘于不可更改的天意大势，不甘于那几乎可以想见的未来。
天地剑道十分，同碧游宫中那位桀骜不驯的师叔通天教主一般，玉鼎真人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偏执与骄傲。纵使前路荆棘遍地粉身碎骨，也不愿为之折腰妥协。
不愿妥协的又岂止是上清通天与他玉鼎，便是眼前这端坐云床的师尊玉清元始天尊，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这条道路，这场三清教主共同签下的封神一战，不管是对于玉清元始还是对上清通天而言，都无法避免。而他这徒儿所想要做的事情，亦终将竹篮打水，难以成功。
故而天尊大人只是异常冷静而又漠然的，叫破玉鼎真人那看似冰雕雪砌的面容之下，紧紧掩埋的伪装：“以你现下状况，又能如何？便是有改天换地的本事，怕也是无从施展。强行为之，也不怕伤了根脚，有损修行。”
诚然，他这徒儿的功行根脚，皆是不凡。在这昆仑山上千万年，虽然向来是不显山不露水模样，甚少出手。可真正实力，却是足以傲视同侪。但这并不代表，这位阐教十二仙之一的斩仙剑主，真正到了那随心所欲无所畏惧的境地。
且不管未来如何，他这徒儿又是否能够拥有那样的潜力与可能。至少就现阶段而言，玉鼎还做不到那等程度。
再者，从玉帝、从天庭的追杀之中救下那看似省心，实际上并不怎么省心的徒孙杨戬，而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为杨戬找寻那一份机缘。玉鼎身上所存在的问题，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严重。
虽然……纵使神通广大睿智英明如玉清元始天尊，也实在是很难从自家这徒弟脸上，看出什么不好的情绪。又或者说，玉鼎真人这一张冷漠疏离不食人间烟火的俊脸，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很有几分唬人的架头。
今天的玉鼎也是颜值在线气质卓绝呢！
面上一本正经维持着天尊风度的教主大人，在心中默默的给自家徒弟的颜值点了个赞。而后手中三宝玉如意轻挥，打断了玉鼎真人接下来的言语。只一道清光打入玉鼎真人体内，禁锢着这位斩仙剑主的灵力。
清泠泠的目光如冰如雪，带着冷月刀锋般的锋锐与寒凉。只是最终，在接触到天尊大人那看似平静的面孔时，化为沉静。玉鼎真人默然行礼，而后不发一言的走出这昆仑玉虚宫。
留下那眼看着自家徒弟走出玉虚宫范围之后，放松下来一脸后怕之色的天尊大人。
盘古大神在上，玉鼎这生气了一言不发的模样什么的，简直太可怕了。
呃……不对，想他堂堂玉清元始天尊，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识过，才不带害怕的呢！
再说了，自家徒弟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却是再面冷心热不过。又不是通天那个暴力狂，有什么好怕的！
……
默默躺枪的通天教主：暴力狂？呵！
这厢，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内在无比逗比的重度颜控天尊大人心里究竟如何做想且不去提。奉自家师尊玉鼎真人命令，下山襄助武王伐纣，夺取陈汤江山的杨戬，显然已是同哪吒、雷震子等顺利会师，拜会了武王及便宜师叔姜子牙。
且在这下山途中，杨戬显然是另有奇遇，不仅收获了武器三尖两刃刀，还收服了一条细腰犬，取名为哮天犬。又有昔日在玉泉山中，当宠物养下的扑天雕，可谓是左牵黄、右擎苍，兼之仪容清俊相貌堂堂，自成一道风景。
却是叫一旁的姜子牙暗自琢磨，看这杨戬师侄这架势，应该也许大概或者……不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吧？
阐教三代首席弟子，再怎么也不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吧？
对于玉清元始天尊在某些方面的特殊癖好，显然已经有深刻认识的姜子牙苦恼的抓掉了一大把胡子，对这位杨戬师侄的安置问题，生出了深深的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
1、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黄帝阴符经
2、姜子牙：我投诉，杨戬靠颜值进组。黑幕！大大的黑幕！
第49章
我们需要清楚而明白的知道, 即使同是玉清元始天尊门下弟子，可这弟子与弟子之间，不管功行法宝还是待遇方面, 也是有差别的。更不必说昆仑玉虚宫的那位天尊大人, 并不是一个怎么靠谱的。
个中优秀者如广成子等阐教十二仙, 自是阐教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至于大器晚成愿者上钩如姜子牙, 和广成子等昆仑上仙之间，自不可同日而语。
故而且不说姜子牙虽是天尊大人弟子，可一身神通法术尚且不敌雷震子等, 便是身上的法宝也全然比不得哪吒这么个小娃娃。不管是对玉鼎真人这位师兄还是杨戬这么个师侄的情况, 也并不了解。只以为这位杨戬师侄是个空有其表，来混点资历的。
毕竟同广成子等十二仙相比, 姜子牙无论是资质还是颜值等方面都有所欠缺, 在天尊大人座下亦不怎么受重视。不过是在昆仑山上修行了几年，而后便入世下山，美其名曰体验世情。
如果不是此番三清教主共同签订封神榜, 又不愿舍了自家得意弟子下场, 做些忽悠人间权贵、上蹿下跳的活计。执掌封神榜这样的好事，又岂会轮到姜子牙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子？
也就是那申公豹入了魔障，为着这执掌封神榜一事，不仅对一腔好意的天尊大人生出了怨言, 还跑去了天尊大人死对头通天教主那边, 出谋划策好不热心。
你说你有前途有脑子一个大好青年, 怎么就想不开和姜子牙这老头子争些打杂的活计呢？虽然这申公豹阴差阳错误打误撞之下, 也算是全了三清教主一场布局。可是这天尊大人心里, 却是怎么想怎么的不得劲。
而很显然的，在天尊大人看来并不怎么成器的姜子牙, 并不是一个善于勾心斗角擅长经营的。虽是在昆仑山上呆了一段时日，可是对阐教情况，是真的两眼一抹黑不了解情况。
不过好在，姜子牙人是个厚道人。至少在杨戬哪吒雷震子等师侄面前，不厚道不行。那些个小心思什么的，盘古大神在上，欺负了小的来老的他那几位便宜师兄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哪吒且不去说，虽然年纪看上去就那么点，又是一副唇红齿白乖巧讨喜的奶娃娃面貌。纵使是生就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性子，可架不住人背景雄厚师尊给力，身上的法宝一件又一件的。
而那雷震子样貌虽说奇特了点，并不怎么符合阐教教主天尊大人的审美，可对于姜子牙而言却也是十分靠谱的。只是这新来的杨戬师侄，就有点叫姜子牙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是好。
本丞相委屈，本丞相难受，本丞相心里苦，但本丞相不说QAQ一脸无言的看着这位一来就要自个儿摘了免战牌的便宜师侄，大周姜子牙姜丞相很想一巴掌把杨戬拍飞，让他从哪来的回哪凉快去。不过很显然的，即使心中再怎么不信任这位帅气俊美得过分的师侄，可阐教三代首席弟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更不必说，姜子牙清楚这位杨戬师侄的样貌，绝对符合自家便宜师尊天尊大人的审美标准。
正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而我们的阐教三代首席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杨戬，自然不是如姜子牙所担心的那般，是个空有其表的花架子。
在姜子牙七上八下的忧虑与不信任中，凭借着不拘一格剑走偏锋的变化奇功，轻而易举的便解决了周军被魔家四将所阻，不得不高挂免战牌的危机。而后又有同为阐教十二仙的清虚道德真君门下弟子，武成王黄飞虎之子黄天化到来，以情绪道德真君赐下的攒心钉将魔家四将灭杀。
虽然在姜子牙看来，这位杨戬师侄似乎……有点那么喜欢剑走偏锋，还需要列入重点考察关注。不过很显然的，刚入周营的清源妙道真君显然没有时间，去思考那诸多的问题。
只因那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营帐中的男子，羽衣鹤氅，眉目清冷似天上月，却又好似昆仑万载寒凉不化的积雪，却分明是他那本该在玉泉山清修的师尊，玉鼎真人。
杨戬：……！！！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尊也会下山，还出现在这周营中！
俗话说得好，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暗自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好好同姜子牙这个便宜师叔好生科普一下，杨戬师兄那些不为人知的战绩，叫这个便宜师叔莫要栽了跟头的哪吒、雷震子、黄天化等，第二天便惊奇的发现，他们的杨戬师兄变成花狐貂，被自家那冷冰冰不好亲近的玉鼎师叔/伯抱着，出现在了大帐内。
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家玉鼎师叔/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周营大帐中的哪吒、雷震子、黄天化等，先是对玉鼎真人的出现表示了极度的震惊以及欢迎。这其中，又以哪吒这位在姜子牙心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表现最为夸张。而后，方才将诡异的目光放在那变成花狐貂，被玉鼎真人抱着的杨戬师兄身上。
天道好轮回什么的，万万想不到阐教三代首席弟子，面厚心黑的杨戬师兄居然也会有今天！
盘古大神在上，也只有老实忠厚心思淳朴如便宜师叔姜子牙，才会天真的以为，样貌俊美帅气的杨戬师兄，竟会是那等虚有其表的花架子。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对此，曾经一度被清源妙道真君那看似温和的外表所迷惑，以致于吃了不少明亏暗亏的哪吒、雷震子、黄天化等，纷纷表示说来话长。
毕竟整天面对着自家那冷冰冰似乎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师尊玉鼎真人，做为半神之子的杨戬表示他虽然没有在沉默中变态，却也不妨碍他偶尔欺负欺负那些个师弟们，给平淡的生活找点乐子。
哪吒、雷震子、黄天化及一干的阐教三代弟子：我信了你的邪(╯‵□′)╯（┻━┻虽然碍于自家这位玉鼎师叔/伯向来的凶残名声，及害怕杨戬师兄秋后算账什么的，哪吒、雷震子、黄天化等一个个表情扭曲，皆是一派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不过同样做为元始天尊门下弟子的姜子牙，显然没有这顾虑。
咳咳，此处不得不提的就是，姜子牙这位玉清元始天尊门下，对于阐教十二仙之一的玉鼎真人，斩仙剑主，并不了解。只以为这位是同那太乙真人一般，放不下自家徒儿，所以亲自前来护持。
由此，心中对杨戬这位便宜师侄的不满，又悄悄的多上了那么一层。却是不由得暗自腹诽：看这位玉鼎师兄的模样，想来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的，那杨戬师侄之所以养成那般不成器的样子，源头竟是在这玉鼎师兄头上。
前路漫漫，自觉责任重大的姜子牙姜丞相，果断决定，好好的将玉鼎真人和杨戬这师徒俩供起来，可千万不能把什么危险重要的任务，交托给这虚有其表的杨戬师侄。
哪吒、雷震子、黄天化及一干还没有出场又或者等待出场的仙人们：呵呵，姜丞相你还是太天真。
太天真的姜丞相显然并不是一个聪颖敏锐的，虽然隐隐然间觉得哪吒等对于玉鼎真人和杨戬这师徒俩的态度，太过诡异，却也只以为是这玉鼎师兄及杨戬师侄不过是虚有其表的花架子缘故。在安排任务时，却是打发着杨戬去守粮草，坚决不让这位师侄冲锋在前。
至于那一脸清冷，全身上下就只差写着不好招惹这几个字的玉鼎真人？姜丞相无语望青天，表示他虽是大周丞相，却也管不到这位阐教上仙头上。
如果面对的是大师兄广成子这样的敦厚长者倒也罢，想必拼着他姜子牙的一张老脸，倒也能勉强给那位安排点任务。但对着眼前这位清俊冷漠的玉鼎师兄，生活是如此的美好，至少就目前而言，姜丞相并没有劳烦这位师兄大驾的打算。
哪吒、雷震子、黄天化等暗中搓手，所期待的玉鼎师叔/伯大杀四方，叫便宜师叔姜子牙落面子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倒不是说哪吒、雷震子、黄天化等没心没肺，而是这几位本就是那等唯恐天下不乱的。再者，这阐教上仙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而大器晚成的姜丞相，很显然便处于那鄙视链的最底层。
身为小辈，哪吒等不好出手对姜丞相做些什么。不过如果能够看到这位姜师叔吃瘪，他们显然也是很乐意的。
可惜的是，在哪吒等阐教三代弟子眼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然是风云变色血流成河的玉鼎师叔/伯，并没有同姜师叔争锋相对打算。他们所期待的王不见王场面，自然无从谈起。
便如来时一般，玉鼎真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丝毫云彩的带着自家那变成花狐貂的徒儿杨戬，领着一队兵士，开启了他们的运粮守粮之旅。
第50章
正所谓大军未动, 粮草先行。又有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如是种种者, 可见这粮草的重要性, 非等闲不可轻易托付。
不过很显然, 在这道法显世的上古洪荒年代, 又是这阐教截教并四海散仙八荒妖魔下场的封神一战。且不说双方的统帅们还没有意识到粮草的重要性，便是意识到了，又能如何？
昔日鸿钧老祖于紫霄宫讲道, 遍传此诸方天地。自是有天资聪颖者, 从其中领会到诸多种种神通法术。而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法门，不过是其中流传最广, 却也最基础之术法。只不过门槛太高, 能够全然领会的仙神并不是很多。
但神仙嘛，高居九天之上，食云气御烟霞餐风饮露什么的, 讲究的就是一个缥缈出尘高逼格。谁还不会储物易物的本事？
要不然这出去旅个游啊、找人聊个天什么的, 大包小包的带上一大堆行李像什么样子？逼格还要不要了！
君不见太清、玉清、上清三位教主每每出行，那叫一个的霞光万丈瑞彩千条，可谓是上古洪荒诸多生灵中，装逼成功之典型代表。而昔日的帝俊羲和也好, 现今的玉帝王母也罢, 又何尝不是龙凤引路鸾鸟相和, 俊男美女持扇打伞随侍周遭？万没有拎着几箱行李的！
再者, 大家都是道行有成的仙道中人, 人间的饮食五谷什么的，闻闻味就够了。真要放在嘴里, 那不是自降身价嘛！并且这年头修仙啊什么的，动辄闭关个成百上千年，谁手中还没囤上个十瓶八瓶的辟谷丹？
所以这年头，敌军跑来偷袭粮草这样的事情，基本是不会发生的。而所谓的运送粮草这样的活计，更是不能更简单轻松。由此，也可以想见我们的姜子牙姜丞相，究竟是何等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的姜丞相内心是如何的委屈憋闷心里苦且不去说，杨戬心中，亦是如那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都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阐教三代首席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杨戬在自家师尊玉鼎真人的高压之下，既没有爆发也没有变态，而是神奇的成长为了一个文武双全性情温和尊老爱幼爱护师门的优秀青年。
如果上古洪荒有什么五好青年、十佳好青年、最受欢迎弟子奖，那么即使平日里再怎么被自家杨戬师兄明里暗里的欺负，哪吒、雷震子、黄天化等，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投上杨戬一票。
同辈的师兄弟们尚且如此，以广成子为首的师伯师叔们，及天尊大人这等颜控就更不必说。对杨戬这个师门后辈，那是简直不能更满意。便是碧游宫中和元始天尊向来不和的通天教主，也不得不酸溜溜的承认，杨戬这后辈确实不错。
当然，我们要知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便是看上去这样好那样好的清源妙道真君，也同样如此。性情孤傲不好接近这些骨子里的小毛病且不去说，虽是看似一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性子，可事实上，每每对上自家师尊，却是小心翼翼唯恐触了玉鼎真人的霉头。
杨戬心中清楚，自家这位师尊玉鼎真人，并不像外表那般无害。或者说昆仑阐教的诸位上仙，乃至这上古洪荒的诸多生灵，便很少有无害的。便是长者风范如大师伯广成子，手下也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妖魔遍地走，仙神多如狗的上古洪荒，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加血腥残酷。而自家师尊玉鼎真人，更非善类。甚至隐隐然在一众仙风道骨的阐教上仙中，也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杨戬能够安然的玉鼎真人门下长大，并且成长为那般优秀的样子，在诸位阐教上仙们看来，绝对是个奇迹。毕竟杀伐决断的斩仙剑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教徒弟的。
但对于杨戬而言，师尊对他恩情深重等同再造这些事且不去说，那玉泉山上的诸多岁月，那暗沉荒芜生命里，出现在眼前的师尊身影，却是他此生无法割舍的存在。
世人总是喜好追逐那些看似遥远却又不可企及的东西，对杨戬来说，师尊玉鼎真人便如同一个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梦幻。怅然若失之余，总是期望着能够距离师尊再近一点。可是当玉鼎真人真的一反常态的出现在眼前，杨戬却又患得患失，唯恐自家师尊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巍巍昆仑，偌大的阐教之中，杨戬可以说是最了解玉鼎真人，却又最不了解玉鼎真人的。便如同此时此刻，杨戬并不清楚玉鼎真人为何会离开玉泉山，不声不响的出现在眼前。但隐隐然之间却又有种直觉，师尊他，当是为自己而来。
玉鼎真人确实是为了杨戬而来，却又不仅仅，是为了杨戬而来。对于他这徒儿的命运，玉鼎真人或许并不能完整无误的衍算推演出来，却也知道这杀机四起的封神一战，对杨戬而言不过是一场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历练。
三教共签封神榜，这份在女娲娘娘与鸿钧老祖见证之下，签订的契约，针对的是阐教截教弟子，是那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可上清通天也好，玉清元始也罢，又岂会是那等坐以待毙的？
玉鼎真人此番离开昆仑，除了想亲眼见一见，这所谓的封神战场以外，更想验证一个猜想，一个不可言说、甚至连念头也不可升起的猜想。
自家师尊究竟如何做想，杨戬自然无从得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就玉鼎真人的诸多种种情况，生出担忧。虽然阐教的诸位上仙也好，其他人也罢，都很难从玉鼎真人那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俊容上，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心似琉璃胜冰雪，自家的这位师尊，冷淡漠然似乎同这世间万物，都间隔着久远的距离。可在杨戬看来，这也不过是师尊的一层保护色而已。又或者说，他这师尊纵使再怎么的不为外物所惑，也断不是那等全然没有半分情感的。
女娲易怒共工好战，这上古洪荒的诸多神灵，纵使是如女娲娘娘那等身份地位再尊贵不过的先天神灵，也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性格上的不足。他这师尊，又岂会全然例外。
一切，只不过是未曾表现出来罢了。
然而冥冥之中，杨戬却有着一种诡异的直觉，似乎此时的师尊便如同一座沉默着的火山，说不准什么时候，那深埋于下的岩浆便会喷薄出来，灼烧一切。
阐教三代首席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杨戬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尤其是在自家师尊玉鼎真人面前。又兼之冥冥中的那一份直觉，唯恐叫自家师尊受了刺激，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故而纵使每天变作花狐貂，被自家师尊抱着顺毛什么的，也全当师尊对自己的一片拳拳爱护，并不敢有什么异言。至于叫哪吒、雷震子、黄天化等师弟看去，又或者在一干的小兵面前丢了脸什么的，清源妙道真君表示，节操有自家师尊重要吗？
事实证明，节操这种东西，只要掉过之后便没有了下限。也不知道是变成花狐貂久了沾染了宠物习性，又或者是某些特殊的不可言说原因，杨戬牌花狐貂求抱抱要顺毛什么的，也是分外得心应手。
如是种种者，自是叫哪吒等深知自家杨戬师兄脾性的阐教弟子，好一阵吃惊。脸色乍黑乍红，分外精彩。
甚至于哪吒暗自琢磨着，是不是给远在乾元山金光洞的师父太乙真人传个信，叫师父一起来好生欣赏欣赏杨戬师兄变成宠物的样子。啊不对，是关爱关爱杨戬师兄！又或者把杨戬师兄耍宝卖萌求抱抱的样子用留影石给保存下来，回头卖给诸位师兄弟，一定可以小赚一笔！
由此可见，纵使在外人看来哪吒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性子着实叫人头痛，可哪吒既然能够得到太乙真人全心的撑腰护持，也不是全然没有半分缘由的。至少这份商业头脑，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
便是想出来了，好吧即使天不怕地不怕如哪吒，也只是在心里将这念头过了一遍，而后便果断放弃。毕竟杨戬师兄秋后算账什么的，他可不想领略一般。
再者，战场上瞬息万变，纵有师尊太乙真人赐下的诸多法宝护持，哪吒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太乙真人口中所言的，下山历练一番，已是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难度。出场的仙神，来头也是越来越大。
便是哪吒再如何的不知事，也清楚的看见这战场上的风起云涌。甚至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局面。
阐教也好截教也罢，皆有大神通大法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有改换命运再造生机之效。当日哪吒于陈塘关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后得太乙真人护持，以莲藕之身回归世间。
可只有当事的仙神知晓，太乙真人为此，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而那段“死去”的日子，更是在哪吒心中，留下了不少隐秘。不可对人言，亦不可叫人知晓的隐秘。
便是亲近如杨戬、如太乙真人，亦无从知晓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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