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凌, 要给我一个拥抱吗?”

    当然,这句话桑粒听不到,她是从言落的举止里解读出他的意向的。

    此时桑粒再次趴在窗前出神, 不过这次她心情非常愉悦, 因为她出神, 是在回味那个单纯的拥抱。

    言落向她张开怀抱时, 她愣了一瞬,但脑海立刻浮现送别周觅时,周觅给她的拥抱, 和给季杰的拥抱。

    她想, 一个拥抱而已嘛。

    不能代表什么的。

    当时她垂着眼,点了头, 随后就被言落的拥抱轻缓地包围。

    礼貌的距离, 克制的力度,但桑粒感觉这个拥抱传递了非常友善的温暖,以及给了她充沛又强大的力量。

    桑粒缩在他怀里, 感觉自己在他怀里变得好小好小, 像只乖顺的猫,窝进了狮子的怀抱。

    好舒服,好有安全感。

    好不想从他怀里离开。

    还有他的气息,她真的好喜欢。

    回想起来, 桑粒感觉自己当时好傻, 似乎连拥抱都不会, 两手失重地垂在两侧, 傻乎乎的, 都不敢去抱他一下。

    言落对于拥抱似乎也很生疏,他的手臂定位于她的肩, 姿势略微僵硬。

    他给的整个拥抱唯一的动作,是拿下巴在她头顶压了一下。

    拥抱不过三两秒钟,他就放开了她,径直提上吉他走了。

    没有再道别,也没有看她,仿佛生怕多看一眼就割舍不下似的,。

    好奇怪,当时桑粒也觉得那样是最好离别的方式,她没有跟下去,但她跑到露台,找一个能看到院子的方位,一直目送他。

    他上车之前,望上来一眼。

    那一眼,桑粒的心被击中了,心跳立刻凶猛得不像话。

    她目送车辆离开,直到车影消失在逶迤的山路,桑粒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桑粒在306又待了片刻,她坐在露台的藤椅上,脑海立刻浮现言落在这露台弹吉他的样子。许久,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准备离开时,桑妈妈出现了。

    桑妈妈说了句什么,桑粒不知道,她直接反问桑妈妈:“妈你怎么来了?”

    桑妈妈手机语音输入:“没人住了,我来检查检查。”

    “言落不是退房了吗?”桑粒目光扫一圈屋内,发现屋内的东西都很整齐,一点都不乱,不像一般客人住店后那样乱,“叫人上来搞清洁就好了呀。”

    桑妈妈语音输入:“他没退房,说是帮他留着,也许还会来住一段时间。”

    “真的吗?”桑粒一脸惊喜又难以置信。

    见桑粒如此着紧,桑妈妈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她感觉桑粒对言落心存期待不是好事,人家可是明星啊,而她呢……

    要是普通人倒也还好,只可惜啊……

    只怕最后是要受伤的。

    可是从另一方面想,桑妈妈又很高兴,桑粒似乎因为言落开朗了不少。

    桑妈妈于是笑了笑,语音输入说:“当然啊,你妈还能骗你不成?”

    所以说,言落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桑粒武断地下结论安慰自己。

    啊……拥抱。

    要把这个拥抱画下来。

    还有言落弹吉他时的手,也要画下来。

    啊……对了。

    还有徒步那天看见的两只蝴蝶,要把它们的声音画下来。

    还有三叶草和太阳花的故事。

    还有还有……

    创作激情喷涌而出,想画的太多,桑粒兴奋地跑出客厅去,迫不及待地准备动笔。

    #

    言落从阅山居离开,没有直接去机场,他去了趟惠城。

    惠城是源市的邻市,也是他和关凌相遇的城市。

    关凌是惠城本地人。

    言落是自两三岁就被送到惠城外婆家寄养的留守儿童。他在惠城读书,从幼儿园到高中,亲生父母来看他的次数寥寥可数。

    这屋是老式的独栋瓦顶房,门前还有个小院子,房子里里外外经过妥善的修缮,看起来倒也很新。

    外公几前年过世,只剩下外婆一个人,言落让她去跟舅舅家住,但外婆在这屋住惯了,哪里也不肯去,就一直自己一个人生活,言落于是给外婆请了个保姆。

    保姆是舅舅找来的,也算知根知底,加上言落给的待遇很优厚,保姆也算尽职,这么多年来都没换过保姆。

    舅舅听闻言落来探望外婆,特意从工作岗位上请了假,赶过来和他吃了个午饭。

    保姆做的饭菜,还算可口。

    饭后舅舅坐到客厅去泡功夫茶,又招呼着叫言落和季杰过来喝茶。

    几杯热茶下肚,舅舅观察着言落的神色,心里盘算着,那可能惹言落不高兴的话要不要说出口,犹豫半晌,他咂咂嘴说:“言落啊,舅舅听说,你弟弟……”

    言落毫不犹豫,直接打断他的话:“我哪来的弟弟?”

    “……你妈呢,年轻的时候,确实做得不对,不负责任嘛,一点没有做母亲的样子,”舅舅叹了口气说,“不过现在你长大了,也有能力了,能帮的还是要帮啊,再怎么说她也是你……”

    “凭什么?”言落冷冷地说,“舅舅你别说了,再说我走了。”

    “哎呀别呀,”舅舅急忙拉住言落,生怕他真要走,忙把未出口的话吞回去,“不说了不说了。”

    “别听你舅舅的。”外婆慢慢走过来,她膝盖不好,坐下时需要一点支撑,言落扶了外婆一把,安置她坐下。

    外婆接着又说:“听外婆的,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啦,管那么多事干嘛?你一个人哪管得了那么多事。”

    “你小的时候,施晓萍这个没良心的就不管你,只管自己出去风流快活,她心里只有爱情,没有责任,她没资格当妈,也没资格当我女儿。我啊,早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了。”

    言落沉默。

    舅舅也沉默。

    季杰眼看聊的话题都是家事,想起开,正好有通电话打进来,他便起身出去屋外接电话,之后就去了车上等,没再进来。

    屋内三人又聊了些家常,气氛渐渐不再么沉重。

    屋外的季杰眼看时间差不多,又进来,提醒言落该走了,不然怕赶不上飞机。

    言落点了下头,随后站起身,跟舅舅和外婆告别。

    外婆想起什么,急急去打开冰箱,拿保鲜袋装来两只苹果,非要言落带上,说在飞机上饿了可以吃。

    实在无法拒绝。

    言落只好接下了。

    车就停在屋门前,季杰已预先打开了车门。

    言落从屋内出来,一只脚踏进车里,身后舅舅又开口说话:“言落,弟弟得了白血病。”

    言落上车的动作一顿,心里触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久久地闭了下眼,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整个身子隐进了车里,又利落地开上车门。

    车开出去。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外婆生气地跟舅舅说着什么,言落猜测,外婆想必是在怪舅舅,怪他说这些糟心事给他的外孙,坏了外孙的心情,也害她跟着心疼。

    难怪施晓萍会给他打电话,可惜他没接。

    多年来,施晓萍在新的一家三口的家庭里,生活得其乐融融,早忘了她有个儿子在外婆家做留守儿童。

    这么多年对他言落不闻不问,如今需要钱,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总算想到他了。

    而舅舅口中的弟弟,是施晓萍抛夫弃子再婚后的孩子,跟他言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亲情就是这么拿来利用的么……

    言落轻摇头,嘲讽地笑一下。

    然而,他即便如此受伤,还是没有考虑太久,就问舅舅要了施晓萍的银行账号,又在手机上操作,用私账给她转过去一大笔。

    季杰此前已跟言落请示过,暂不跟言落去北京,他要在深圳留多两天,要见个朋友,因此送言落到深圳机场,帮他搬行李去托运后,季杰就开车走了。

    言落登机三个多小时后,在北京机场落地。

    经纪人纪长枫自己开车来接的机。

    “哎哟我的祖宗啊,”三十五岁的纪长枫老派起来,说话简直像个六十岁大爷,还把声音捏尖得像个太监,“您可算回来了。”

    言落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见纪长枫说话如此作妖,更是没好脸色,闷声冷笑一下,非常毒舌道:“才几天没见,就变公公了?”

    本来殷勤地要帮他拖行李的纪长枫,赌气收回了手。

    “诶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啊?”纪长枫委屈巴巴,“我好歹是你经纪人啊。”

    言落冷漠地将行李箱往纪长枫身旁一推:“我还是你老板呢。”说罢留下行李箱,单手提着吉他,先走到前面去了。

    纪长枫很是无奈。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真想和言落一拍两散,心里暗骂这家伙,有时脾气真是一顶一地难搞,难伺候得要死。

    接着,纪长枫又看在钱的份上,不得已再次妥协,不情愿地拖上行李箱,小跑着追上来。

    “言落,”纪长枫身高很普通,正常走路有点跟不上言落长腿迈出来的步伐,只好继续小跑,“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一下,那个恋爱综艺的顾导现在就在工作室等你,说要跟你当面谈谈。”

    言落脚步顿了下,纪长枫没刹住车,溜到他前方去了,又回过身来看他。

    “你让他来的?”言落口罩上方的眼神不太友好。

    身旁经过的人都回头看一下他俩——主要是看言落,毕竟他身段气质都好,戴着口罩都能被看出明星相。

    “不是我让他来,”纪长枫等旁人过去了,狡辩道,“就刚巧他就过来找我喝茶,然后听说你回来,就说等你见一面。”

    “那我管不着,”言落从纪长枫身旁拉回行李箱,长腿一迈径自走了前面,边走边说,“我不去工作室了,先回家休息。”

    纪长枫在身后喊:“那我怎么跟人家交待啊?人家可是特意等你的哪!”

    言落停下脚步,回头对纪长枫说:“又不是我答应的,你自己编理由去。”

    “行行行,”纪长枫知道多说亦是枉然,干脆死了这条心,走过来说,“那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言落拉着行李箱快步走,“你赶紧回去跟顾导交待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要说他混蛋吧,他又是真的很会替人着想,对工作人员也都很友善,还很乐善好施,公益捐款什么的从不吝啬。

    唯一可恨的,就是爱跟他纪长枫对着干……

    纪长枫无奈的摇头。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真的单纯因为跟着他赚钱多,才没有跟他一拍两散。

    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言落的个人品格。

    言落的个人品格,有无穷的魅力。

    “该死!”纪长枫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声骂的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老纪,我知道你是在骂你自己,

    恨自己对言落欲罢不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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