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小组每天开会,随时加班,赵兮词挺忙的。
但她百忙之中总会偷闲走一会神,有时候神驰千里不知所谓,有时候纵向对比之前和现今,比起在设计院的时候,她目前的情况确实好了许多,偶尔忙一忙,偶尔也有压力。
如果不求多上进,旨在认真负责好分内事,好像也挺自在。
晚上开完小会下班,赵兮词走出大楼,风大了点,一股闷湿。
她看看时间,打算坐计程车回去,结果刚上车没多久就接到林见霜的电话,说是喝醉了,让她过去接人。
赵兮词只好让师傅调转方向。
林见霜人还在包间里,灯光如昼,人声如潮,吵吵嚷嚷,酒气冲了天。
赵兮词推门进去的时候,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看过来,她在包间内的沙发上找到了林见霜。
尽管她闭着眼,也能让人明显感受到她的不耐烦。
赵兮词过去把人扶起来,“没事吧?”
林见霜半靠在她身上,有点歉疚,“不好意思啊,大晚上还让你跑一趟。”
赵兮词扶着她出来,进电梯下楼,等到要上车时,林见霜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刚才休息的沙发上,赵兮词让她先上车等,自己再上楼去取。
只不过人刚到包间门口,由于门是虚掩,隐约听见里面的议论声。
被议论的对象就是林见霜。
说她爱慕虚荣,说她装摸做样,说她擅长吊男人胃口。
又猜测她上位不知凭的什么手段,是不是用了她最擅长的那一套……
污言秽语,听得直叫人反胃,嗓门最高最亮的是一个男声。
赵兮词推门进去的时候,不堪入耳的嗓门仍在空中打转,乌烟瘴气,她拿了手机就离开。
上车时,她脸色不那么好。
在副驾座休息的林见霜奇怪问:“怎么了?”
赵兮词温声说:“没事,我送你回去。”
但是车开到半路,林见霜却恍然大悟,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赵兮词回:“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林见霜叹出一口长气,“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有事我只找你帮忙,不找朋友,再不济,杨小果都比你合适一些。”
赵兮词说:“因为杨小果科目二还没过。”
林见霜听得发出笑声,“没错,这是原因之一。我不找朋友,是因为刚才包间里那些人,就是我所谓的同学,朋友。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失败?活了36年,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真心对待过他们吧,所谓真心换真心,不是么?”
赵兮词自己也是个忌讳交浅言深之人,所以林见霜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猜测对方可能在这些事情的笼罩下压抑得太久,借酒后吐真言。
所以她也没有回应太多,也许等林见霜酒醒过后,回想起来会后悔自己暴露太多心事。
因为林见霜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林见霜开始絮絮叨叨:“刚才说得最大声的那个是男的吧?那男的前两年追求过我,说什么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我又条件适合,但是我没有接受,他恼羞成怒,骂我年纪这么大摆什么高姿态,啧。”
她越说越痛快,抬起一只脚猛踩住手套箱,“什么垃圾!凭什么骂老娘!你配吗!”
接着她情绪又低落下去,“不管是这个社会还是那个职场,对女性的伤害永远是那么轻而易举,空口无凭飘来一句半真半假的谣言,三人成虎。”
她的情绪一路高昂。
赵兮词把人送到楼下,又费力把人送上楼去,确认林见霜无事才离开,但她突然追出走廊来,远远地把车钥匙丢给她。
看样子清醒了一些,“这么晚了你开车回去吧,明天再把车开去公司就行。”
赵兮词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她的社交圈一直以来都很简单。
简单了,就清静了。
可惜,人在这世上立足,岂敢奢言独善其身,毕竟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浪潮卷入熙熙攘攘的是非之中去。
果然,第二天林见霜见了赵兮词,多少有点不自在,毕竟自己在人前发了疯失了态,事后干脆板起正脸来,企图挽尊。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林见霜有事不叫杨小果的真正原因了。
要是昨晚她在杨小果面前这么疯里疯气,破口大骂,事后想起来可能会更崩溃,可见她即使是醉了,脑子仍保留一丝理智。
赵兮词觉得当人下属,工作之外的人情世故也需要多动脑筋。不止应付眼前的这个领导,还有楼上那位更加难搞的老总。
……
周末赵兮词抽空又去看了两处房子,实在不太满意,她终于放弃了,涨房租就涨房租吧,谁让其他房子的综合条件比不上它。
又适逢关太太打电话来询问她考虑的事情。
赵兮词心里直叫不好,因为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根本没认真考虑过。
关太太不知内情,自说自话很热闹,“我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个人姓海啊?很少见的姓,他今天去你那里出差,择日不如撞日,你们见一面如何?坐下来当朋友那样聊一聊,见一面更踏实嘛,省得胡思乱想。”
人都过来了,赵兮词更不好拒绝,她心想或许见一面再拒绝,理由更具体些也更有说服力,所以她就答应了下来。
今天晒得厉害,赵兮词撑着伞站在路口等车,不多时,停在面前的却不是她等的那辆,她一眼认出。
真是巧得莫名。
后座车窗降下来,钟时叙问:“去哪?”
赵兮词没说实话,打马虎眼,“有点私事,见个朋友。”
钟时叙看了眼腕表,推门,示意她上车,“我顺路,送你。”
赵兮词站着不动,“我都没跟你说去哪,怎么顺路?”
他嘴角弧度轻轻,笑说:“可以顺路。”
最近气温实在热得逼人,她站在日光下,仿佛要融入莹白皎洁的光晕里,她考虑了一下,说:“位置不远,不麻烦钟总了。”
钟时叙仍保持开着车门的姿势。
赵兮词只好添一句:“我去见海先生。”
钟时叙皱眉,问:“什么海先生?”
“关太太介绍的海先生。”
“做什么的?”
赵兮词回想了一下,“听说是大学副教授。”
钟时叙继续打听,“什么样的大学?”
赵兮词不再多嘴,“见到面我会问他的。”
钟时叙再把车门推开一些,“那也上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她抿唇默一下,说:“不太合适。”
他问:“哪里不合适?”
“比如一个普通女职员,随便上老板的车就不太合适。”
钟时叙看了她半晌,最后把车门关上,又透过车窗对她说:“那就祝赵小姐,心想事成。”
很快,赵兮词网约的车也到了,抵达约定的地点才半个小时。
关太太没骗人,海先生的确一表人才,不知道是因为出差,还是因为今日的约会,对方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反观赵兮词,她今天出来看房的,所以穿得随意了些。
这位海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聊天,或者说太喜欢聊天,也许是因为他以自己“哲学副教授”的职业为荣,他自顾自说了许多专业内容,以及工作上的事。
对方说:“怎么证明神的存在?神是完美的,因为完美这个概念,理论上来讲是存在的,所以神存在。这叫本体论论证。”
赵兮词勉强集中注意力,听得似懂非懂。
而对方似乎并不需要她真的懂,他需要的是一个安静乖顺的倾听者,大概这位海先生把这里当作了课堂,把赵兮词当作学生了。
而且因为赵兮词的安静乖巧,海先生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满意度和兴趣,一顿饭结束的时候,他趁势约询问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赵兮词倒不是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对方,而是考虑到关太太一片好心,若是当面拒绝得太直接,关太太不知会如何作想。
她装作为难,说:“我平时工作很忙,时间不确定,不如电话再联系?”
海先生没有异议。
两人出了餐厅,海先生又说要送她回去,“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开车过来。”
不等人说话,他径直走开。
自说自话的性格让赵兮词觉得头疼,她想不如当面把话说开,干脆一点,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等了一会,却等来了钟时叙的电话,她接起来,“又干什么?”
那边问:“跟海先生吃完饭了?”
赵兮词说:“是啊,海先生送我回家。”
他却听笑了。
她问:“你笑什么?”
他没解释,只说:“人这一生,不进则退。原地踏步不等于不思进取,真正不思进取的人,会被时代抛弃,我知道,你光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前后步调一致,就已经付出过太多努力。”
赵兮词说:“你知道多少,这世上很多人生下来,面临的是单一选项,有些人甚至没有选项,为了把人生进阶成一道多选题,只能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
他说:“我给你两个选项,第一,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路开绿灯,以后下了班到车上等我。第二条路,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对你说过的话全部算数,等你自己觉得做好准备,拿着你的报告也好,项目书也好,上来找我。”
话说完,那边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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