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热的像蒸笼,火辣辣的太阳烘烤着大地。湛蓝的天万里无云,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都是热烘烘的。路边的杂草都被晒的卷成条,只有村口百年老槐树上的知了叫得震天响。
在地里干活的人们实在扛不住这热天,哪怕知道时间还早,也都陆陆续续扛着农具回家。
王润娣从地里干活回来,看着自家热蔫巴了趴在屋檐下吐着舌头的大黄狗,忽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就向跟在身后的丈夫抱怨:“嫁给你后过的是什么日子,连狗都不如。”
这么热的天还要下地干活,可不是连狗都不如。
任大柱早习惯了妻子莫名奇妙的发火,只是好笑这次她竟然拿自己和狗比,看来这天热的人都燥了。
他扫了圈家,最后看向坐在客厅地板上玩纸牌的小儿子,问:“娇娇和大宝呢?”
“姐我不知道,哥刚被石头叫走了。”任二宝头都没抬,注意力全在自己新买的全套金刚葫芦娃纸牌上。这套纸牌班上的二狗最先有,他和父母哭闹了一个多星期,今天母亲出门干活前终于不胜其烦丢给了他五毛钱,他立刻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回来,正宝贝着呢。
王润娣听到小儿子姐啊姐的叫心里就不舒服,用力戳了戳他脑袋:“你啊可真是缺根筋,那是你亲姐吗?叫那么热乎!人家不过是你堂姐,隔着层关系呢。”
任二宝担心被再遭毒手,连忙捧着纸牌转移到客厅零一角。
任大柱听到妻子这么说其实有些不高兴,但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便没说什么,谁知道他的退让却惹来王桂花的得寸进尺了。
“当初我就说不要把她接过来养,你非得要,说什么是你哥唯一的孩子。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这么娇贵,说什么我都不同意。下地干会活不是晕就是病,你见过哪个农村长大的孩子连秧都不会插的?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眼看着可以谈婚论嫁拿点彩礼,结果自己偷偷嫁人了。”王润娣越说越气愤,想到自己飞掉的彩礼,难受的掉了几滴泪。
她嗓门大,说话语速又快,抱怨起来来就跟机关炮似的,念的任大柱脑瓜子突突疼,有些不耐烦怼道:“别说的自己多伟大似的,当时听到有那么大一笔赔偿款,你可是脸都笑歪了,立刻改口说任家的孩子不能交给别人养。”
哥嫂是纺织厂工人,当年在一场暴雨中为抢救厂里的财产不幸身亡,后来厂里赔偿了一千零八十块。这么一笔钱,哪怕放到现在也是笔巨款。
“我、我……”当着小儿子面被丈夫揭穿真面目的王润娣有些羞愤,还好因为常年下地干活风吹日晒皮肤黑红让人看不出来。
最开始她确实是反对养任娇娇的,但是听到有那么多赔偿款,哥嫂还留下一堆粮票布票什么的,于是又改变了主意,怂恿丈夫坚决不能把侄女给外公外婆养。
这十二年来她对任娇娇虽然称不上有多好,但也确实没怎么苛刻过,不缺吃穿平安养大。
当初把任娇娇接过来养时她就算过,养任娇娇这笔买卖不会亏。先是可以拿到哥嫂的赔偿金,等把人养大谈婚论嫁,彩礼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都没想到任娇娇会瞒着他们突然和人领证了。
生米煮成熟饭,她惦记了十几年的彩礼就这么飞了。王润娣心痛难耐,整个人往椅子上一坐,哭嚷道:“我真是命苦啊,含辛茹苦养了个混账东西,做出无媒苟合这种丢人的事,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养了。”
‘无媒苟合’几个字让王大柱怒火又盛了几分,抬手指着她说:“二十多年夫妻,我可太了解你了。哪怕给你一百个早知道,就冲着那一千零八十块的赔偿金,你也还是会把娇娇抢过来养。没那笔钱我们能率先住上红砖房?能是村里第一个买上电视机的?别得了好处就忘记,整天只叨叨自己多辛苦。娇娇身子弱不能帮着下地干活,但洗衣做饭搞卫生,哪样不是做的妥妥的。”
纵使王润娣厚脸皮,也被说的脸颊发烫,一时哑口无言,甚至都忘了哭。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丈夫的嘴这么会说。
任大柱见妻子态不还嘴了也放缓了语气,劝说道:“而且娇娇嫁的人也不错,好歹是国家单位的,前途光明。”
听到这话王润娣直接呸了声:“光不光明我不知道,但看他那一身补了又补的衣服,想必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单位。而且现在但凡有点志气的,谁不南下打工赚钱。村尾的狗蛋父子,去外头打工才几年?准备盖楼房了。”还有句话她没说出口,不是没钱会这么不要脸,娶别人家姑娘都不给彩礼?
这番话还真让任大柱无法反驳,陈国伟那身衣服破的,哪怕是土门村最穷的人家也不会穿。他只能换了个角度继续劝:“工作无贵贱,都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嘛,怎么只能看钱呢。”
然这话只是换来王润娣更大声的嗤笑:“真这么高尚,怎么我说之前他和娇娇嫁没给彩礼,你也气的直拍桌子说他过分了。”
王大柱被说的脸红了,干脆板起脸:“反正娇娇已经和人领证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该气消了,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不说就不说,陈国伟和她领结婚证后就没了人影,谁知道是不是骗婚。”这话本是王润娣气极了随口说的,但说出来后她心里还真一千个一万个情愿任娇娇被人骗婚。虽说二嫁的彩礼没初嫁那么多,聊胜于无啊。
虽然知道这话不过是妻子气急败坏之下胡乱说的,但听到骗婚,任大柱的心还是咯噔了下。
娇娇这两天躺在床上一副蔫蔫的样子,会不会并不是因为前两天被气昏了头的妻子一巴掌呼得撞到门梁上撞破了脑袋,而是陈国伟这么多天没消息?
任大柱越想越担心,忙踢了一脚只顾着玩纸牌的小儿子,让他帮着一起去找人。
王润娣不知道丈夫在担心侄女想不开,看着顶着大太阳出门的父子俩,气得一股无名火又涌了上来。
都二十岁的人了,还在土门村生活了十二年,能丢了不成。
*
让王润娣和任大柱爆发了一番争吵的当事人任娇娇,没想不开做傻事也没走丢,不过是在村子里走着走着头晕目眩了。
烈日当空,她额头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刚好走到村尾小树林,便干脆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背靠大树闭目思考。
这两天躺在床上养伤,从任大柱和王润娣的吵架中,她大概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任娇娇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来土门村办事的陈国伟。救人是光荣的事,何况任娇娇救的还是由镇长交代过要好好接待的重要人物,为这事村委专门表扬了她。谁想到她转头却不声不响赖上了陈国伟,甚至还逼他和自己领了结婚证。尽管任娇娇说陈国伟是自愿的,但没人相信,都认为是她不要脸勾引加挟恩逼迫。
陈国伟是什么人?虽然看上去家境贫寒,却是前途璀璨的国之栋梁。任娇娇是什么人?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妹。不是她挟恩逼迫,人家会和她领证?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
因为她干出了这种事,免不了被村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村长也隐晦批评过任大柱夫妻没把孩子教育好。王润娣知道任娇娇偷偷和人领证后,第一反应便问她对方给多少彩礼。得知一分钱都没有,气得抓起扫把扬言要打断她的腿,好在被任大柱拦住了。不过从那天起王润娣就没消停,每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
前两天,被骂了好些天的任娇娇忍无可忍还了嘴,王润娣直接一巴掌呼她脸上。
王润娣常年干重活,手劲本就大,这一巴掌又是使出了吃奶的劲,直接把不到九十斤的任娇娇给拍飞撞门梁上,额头撞了个大窟窿,人当时就昏了过去。还好送去镇上医院后血止住了,人娇娇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也醒了过来。
大家都在庆幸她终于醒过来,却没人知道此任娇娇已是非彼任娇娇。
是的,虽然也叫任娇娇,但她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丧尸遍地、文明崩坏、人类只能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存的末世。所以当她睁开眼,看到的是这样一个陌生却又安宁的世界,虽然不敢置信,但不会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了解,她担心会让人看出什么,就借着额头上的伤一直不说话,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养伤,想趁机先了解一下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现在,清楚是清楚了,只是……任娇娇、陈国伟、任大柱、王润娣、救人、偷偷结婚,不管是人名还是情节,怎么和她在末世看过的一本小说《九零之重生女主的反击》那么像?书中任娇娇不仅不是女主,还是为了衬托女主而存在的一个对照组女配。
结合所有线索在心里做了番分析,任娇娇本来微微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也终于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应该是穿书了,这种事她在末世影音图书馆查到过。虽然罕见,却是确实存在的。意识到这一点,双眸陡然一亮,就像一个困在黑夜许久的人突然看到了冉冉升起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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