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待沈拾月睡足醒来,时间又是不早了。
抬头瞧了瞧,见大床的床帐已经撩开,小傻子并不在房中。
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起身下地,觉得有些腰酸背疼。
啧,不知是昨晚那一跤摔的,还是这小榻睡的。
不成,今晚必须得从小傻子手里抢过大床,不管用什么方法!
“王妃醒了。”
听见动静,小霜苏禾几个入房伺候她洗漱穿衣,沈拾月唔了一声,随口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霜回道:“大约半个时辰前,天才亮殿下就起了。”
沈拾月哦了一声,又问:“没去园子里吧?”
小霜笑道:“您放心,殿下是回前院了,湖边也有人守着,不会再出上回那样的事儿了。”
沈拾月点了点头。
哪知话音才落,却见房门外的棉帘被撩开,方才话里的那人又进来了,换了身衣裳,瞧着愈发眉目清秀。
她愣了愣,问道:“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霄:“……”
为何这样问?
仿佛不太想他回来一样。
刚才不是还在关心他去了哪儿么?
然又不能这样回答她,他只好道:“吃饭。”
沈拾月挑眉:“殿下晓得这里有好吃的了?”
——罢,原本就是个小傻子,看这模样,估计昨晚的事已经忘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于是吩咐小霜:“传膳吧。”
小霜应是,出去跑了一趟,没过多久,热乎乎的饭菜便送了过来。
丫鬟们提了三四个食盒,将菜一一摆到桌上,香味顿时弥漫整个房间,沈拾月期待的来到近前,见有金灿灿的炸油饼,白糯糯的桂花糕,酸溜溜的醋鱼羹,甜丝丝的桂圆红枣粥,另还有红油抄手跟羊肉烧麦,以及炸小鱼儿,酱牛肉,辣拌白菜丝等几样小菜。
每样的数量并不多,但做的都十分精致,色相俱佳。
嘿,这厨子可是找对了,每月六两的银子绝对值!
沈拾月胃口大开,净手后忙坐下,小傻子也跟了上来。
将满桌美味打量一遍,沈拾月决定先从红油抄手开始。
舀一个抄手入口,咬下去顿觉皮薄而筋道,内里的肉馅鲜香,当然,最妙的还是调味,麻麻辣辣的十分开胃,叫她一连吃了三个都停不了口。
而一旁,慕容霄却迟迟没动筷子,只是默默将她的模样看在眼中,忍不住默默暗想——
她好像……忘了昨晚趴在他怀中的事了?
又或者是……并不在乎?
咳,那可是他头一回抱女孩子……
正出着神,却见沈拾月也后知后觉向他投来目光,一边吃着抄手一边问道:“殿下看我做什么?还想吃辣?”
慕容霄:“……”
没等他说话,她又道:“不行哦,还是吃这个吧。”
说着夹了个油饼,放到了他的碗中。
“喏,油条的弟弟,殿下最喜欢的。”说着还朝他眨了眨眼。
慕容霄:“……”
……他为什么会不认识油饼?
她又为何如此哄他?
还“油条的……弟弟”?
……啧,真是不堪回首。
算了,还是先吃吧,他于是敛起心思,夹起油饼咬了一口,顿时尝到了那份香酥掉渣的感觉。
再试着将白菜丝及小鱼夹在里头,吃起来味道与口感都更是丰富。
唔,不怪他喜欢,是真的不错的。
只是为何从前宫中没有这样的吃食?
真是可惜。
正享受着,却察觉一旁又有目光投来,他于是挪眼去瞧,却见是沈拾月在盯着他看。
慕容霄不明所以,问道:“看本王做什么?”
却见沈拾月皱眉审视他:“殿下怎么忽然会这样吃了?以前不是饼是饼,菜是菜吗?”
慕容霄:“……跟你学的。”
哪知她依然在琢磨:“我觉得发了次烧后,殿下不太一样了。”
慕容霄升起警惕,顿了顿,试着问道:“哪里不一样?”
却听她道:“好像……智商一下提高了不少,原先三四岁的模样,现在差不多幼儿园大班能上小学了。”
慕容霄:“???什么是‘幼儿园’,‘小学’?”
沈拾月道:“就是在别的地方,小孩子长大一点,都要去上学。三到五岁上的叫幼儿园,每天唱唱歌,跳跳舞,做做小游戏什么的,六岁之后,上的就是小学了,要学写字,念书,做文章。”
慕容霄闻言暗想,这不就是童蒙?
却听她又补充道:“还要学算术,画画,音律及运动,还有外语,就是番邦的语言。”
哦?
慕容霄立时好奇起来,问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居然从小就学外语?
要知道古往今历朝历代都只有鸿胪寺的官员才会学习番邦语言,他还未曾听说过,有哪个国度,叫幼童从小学此项。
却见沈拾月叹了口气:“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似乎带着些惆怅。
慕容霄暗自挑眉,既是很远的地方,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过说起来,这样的想法倒也不错,日后也可在大周提倡……
正琢磨着,却听她又哎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好事,紧接着便兴致勃勃与他道:“反正殿下整日也是闲着,要不请个先生来教殿读书?没准读着读着,殿下就能恢复了。”
慕容霄:“???”
什么?要他读书???
开什么玩笑!
她大概不知道,作为一个皇子,从小到大要吃多少读书的苦?
打从三岁开蒙起,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怕有五个时辰都要坐在书桌前,连动都不能动,他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便是能去武场骑马练武,好逃避那张无聊的书桌。
尤其他是太子,要比几个兄弟学的更多,老师也更加严厉。
除此之外,平素言语举止都有人监督,稍有逾矩,便引来太师大臣们的纷纷指正,其语气悲切,就仿佛要亡国了一般。
简直了!
思及此,他拿起手里的油饼,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然后含着满嘴的食物跟沈拾月道:“不要。”
紧接着又使劲往口中塞了几块牛肉。
哼,他就要这样大口大口的吃!
看谁能管他!!!
左右是要装傻子,在乎那么多做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大口吃真的挺香的。
他于是几口吃完,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直把沈拾月都看傻了,忙劝道:“殿下慢点吃,不跟你抢,好了好了,不上就不上呗,傻点也好。”
慕容霄:“……”
嗯,傻点也好。
~~
眼看在干掉四个油饼,一碟牛肉及两碗醋鱼羹之后,这顿惊心动魄的早餐终于结束了。
沈拾月担心小傻子吃得太多,打算撵他出去消消食,没等开口,却见孙长史到了门外求见。
她于是准人进了房中,却见孙长史奉上一份文书道:“启禀殿下,王妃,昨夜刑部户部内务府联审于怀全朱远才之案,方才已经出了结果,处那二人斩刑,其余同党论罪判流刑及徒刑,罚没这些人的家产,说赔给我们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
沈拾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损失了可至少三万两啊,他们为何就只给五千两?”
孙长史一脸为难道:“来送信的户部侍郎说,那几人的家产抄完就剩了这么多,还全赔给我们了。”
沈拾月却愈发匪夷所思:“开玩笑吧?这几个人可是得了三万两的赃款,这才几个月,就只剩五千两了?便是吃也吃不了这么多银子吧。”
一旁,慕容霄已经在心间冷笑。
这内务府跟户部素来是贪腐重灾区,此前父皇在时严加监管,尚算说得过去,自打那娘俩上位之后,却已经猖狂至此。
不过审个案子,也得从中吃上一大口。
当然,他们也根本没将他这位前太子放在眼中。
得想个法子,叫他们吐出来。
大抵应了那句心有灵犀,正在此时,却见沈拾月一把他拉起来,道:“走,殿下跟我进宫,咱们要钱去。”
慕容霄:“……”
好嘛,这是又要他来背锅了。
~~
马车一路驶向皇宫,沈拾月不忘嘱咐小傻子:“等会见到皇帝,我先假装谢他,殿下就附和我几句。”
慕容霄皱眉:“为何要谢他?”
沈拾月道:“这个人小气又虚荣,想从他手里抠钱,得先捧着,捧得他没有退路再问他要钱,他又好面子,这样才能成。”
而且这个时辰,想必那御书房应该有不少大臣进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慕容霄却没有说话。
其实,也不必非要捧着慕容瀚。
毕竟,他现在是傻的。
……
眼看到达宫中,正如沈拾月所想,皇帝正处于忙碌之中。
不过待御前太监通报之后,皇帝还是接见了他们。
此时御书房中还有其他大臣在,皇帝一脸亲切的问道:“兄嫂怎么一大早来了?”
沈拾月顿了顿,就要把准备好的马屁说出来。
哪知却听身边的小傻子先开了口:“要东西。”
什么?
皇帝一顿。
众人也愣了。
沈拾月也十分意外,不是叫他跟着她说吗?这怎么还一上来就自由发挥了?
不过……
她眼睛一亮,自由发挥也挺好,谁叫他是个傻子呢?
傻子就得不正常啊!
她眼珠一转,也赶紧道:“启禀陛下,才刚在府中收到消息,说陛下处置了于怀全与朱远才,为殿下主持公道,殿下心间感激,特地来谢恩。”
慕容瀚颔首:“兄长不必客气,此乃朕应该做的。”
哪晓得话音落下,慕容霄又道:“杀了偷东西的坏蛋,东西要还回来。”
“……”
众人又是一愣,这这……景王在说什么?
沈拾月赶忙又同自己的夫君道:“殿下还不明白,咱们的宝贝已经都被那些人卖掉,要不回来了。”
却见小傻子哦了一声,又问:“钱呢?”
沈拾月暗道一声问得好。
紧接着,便见此次给那于怀全朱远才抄家的户数尚书乌伯阳出来答道:“殿下有所不知,那几人得了赃款之后四处挥霍,已经将银子花的所剩无几,加上于家又才刚着了火,房屋已经尽数烧毁,所剩的金银全部加在一起总共五千两,经陛下首肯,打算全都还给殿下。”
话音落下,沈拾月点了点头:“听听,这两个人简直是貔貅啊,吃了三万两,只给我们退出来五千两,殿下,咱们只能自认倒霉,毕竟剩下的两万五,总不能叫户部出不是?”
嘿嘿,来发点功。
反正案子是他们审的,钱肯定也是他们吞了,不叫他们出叫谁出?
户部尚书却吓了一跳,忙摇头道:“王妃说的是,这当然不合适。”
却见慕容霄问:“那谁给?”
说着目光在房中逡巡一番,落到了内务府总管身上,道:“你给。”
内务府总管一愣。
沈拾月却眼睛一亮——
这内务府可是肥差!偌大的皇宫,日常大大小小采买支出全都归他们管,逢年过节还负责给宗亲们发放东西,不知多有钱。
尤其,现如今的这内务府总管还是田太后的亲弟弟,承恩公世子田仕高,那于怀全又是他的手下,平素必定少不得贿赂他,问他要钱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她赶忙又同小傻子道:“殿下息怒,虽说那朱远才是内务府派到府里的,于怀全也是利用内务府的职权行盗窃之事,但是叫内务府给两万五两银子,只怕也不合适。”
内务府总管田仕高也吓得点头:“是,是,殿下明鉴,那于怀全也从内务府偷了不少东西,臣等也很是无辜啊。”
沈拾月颔首:“所以殿下,最可恨的是那几个贼人,剩下的窟窿,总不能叫这两位大人补给我们,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咳,已经发了三次功了,现在就看那股倒霉劲找谁了。
话音落下,慕容啸做出听不懂的模样。
顿了顿,却忽然看向御案后的皇帝,一脸不解道:“阿瀚,谁来补窟窿?”
慕容瀚一顿。
沈拾月忙假意劝道:“陛下还被那人偷了画,也算是苦主。现如今外头百姓们听说了我们府上的事,知道陛下为殿下主持公道,无不称颂,如今事实如此,陛下也不容易。殿下就不要难为陛下了。”
话音落下,大臣们纷纷点头。
景王妃说得对啊!
然而,却见那傻乎乎的景王又看向自己媳妇,道:“那找皇祖母。皇祖母厉害。”
说着便要往外出的模样。
沈拾月却又是眼睛一亮,嘿,小傻子还知道找太皇太后,这也太灵光了!
现在就看,皇帝愿不愿意叫太皇太后知道。他有多小气抠搜加无耻了!
果然,这话一出,便见皇帝终于开口,道:“朕岂能叫兄长受如此委屈?传朕旨意,此事就由户部内务府各出一半,补齐三万两白银,送到景王府。”
成了!
沈拾月压下兴奋,忙一脸的惶恐谢恩:“陛下大恩,无以为报。陛下万岁!”
然而与此同时,却在心间暗自琢磨——
既然这乌鸦嘴这么好用,不如再添把柴火?
反正……费了这么大劲儿也只是要回了本金,还没算利息呢!
她于是忽然将耳朵侧向小傻子做倾听状,又一脸惊讶道:“什么?殿下,那德祥楼就不必要了。”
慕容霄:“???”
她这是在做什么?
……莫非?
紧接着,又瞧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说,【快,跟着我说!】
慕容霄:“……”
没办法,他只好随她开口,道了句:“德祥楼,要赔!”
紧接着,便见沈拾月继续一脸着急的“劝”他:“殿下,虽说那德祥楼也是于怀全的家产,但如今银子总归回来了,还是把那德祥楼留给朝廷吧。”
慕容霄:“……”
演的还挺像。
当然,接下来便要看慕容瀚的了。
看看这个无耻小人,到底有多要面子。
见慕容瀚沉默几秒,而后,终于开口道:“朝廷要那酒楼何用?既也是那贼人的家产,便一并赐给兄长,聊作安抚。”
沈拾月做惊讶状:“这,这可如何是好?陛下真是太看重殿下了,臣妇替殿下叩谢陛下天恩!”
一旁,大臣们也纷纷跟着称颂起来:“陛下仁慈!”
慕容霄则看向自己的媳妇。
好吧,狠还是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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