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三十,余檀一觉睡醒。
房间里开着昏黄壁灯,她一时之间没分清今夕何夕,更不知道身在何处,下意识是喊谢之煜。
但并没有谢之煜的回应。
房间很空,空的冷寂。
余檀身处这么一个不算熟悉的地方,多少会有点害怕。
心里想着,谢之煜应该在家。他不是那种会丢下她就一走了之的人,即便有什么急事也会事先通知她一声。
余檀起床,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感觉口渴,想下楼找水喝,一边寻谢之煜。
房子很大,楼下落地窗大开,吹拂起白色的柔光纱帘,像是什么怪物留下的阴影,要朝人张牙舞爪地侵袭而来。
余檀连水都来不及喝,噔噔噔转身跑回了房间,把自己塞回薄被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找出手机给谢之煜打电话。
很快接通,谢之煜那边很安静,他的声线清晰低沉:“醒了?”
余檀刚睡醒,有点奶声奶气的:“你在哪儿呀?”
“我在外面。”
谢之煜正在元仪的住处,他一手拿着一根棒球棍,神色狠辣。脱了外套,只一件薄薄短袖,露出一整只张扬花臂,妥妥一个入室悍匪。
电话响,谢之煜拿出看了眼,扔掉手上的棒球棍,呼一口气浊气,这才转过身接听。
好好的屋子里,地上一片狼藉。
谢之煜极其野蛮,能砸的,能摔的,所有随手可以拿起的物品,没有一件是好样的。还不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根棒球棒,门窗都砸了个破碎。
这个家是彻底没法住人了。
这就是谢之煜,妥妥一个暴力分子,他才不会计较任何后果,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身后有一堆可以帮忙擦屁的人。就连元仪也要忌惮他几分。
论出身,元仪自然是比不上谢之煜的。
元仪千方百计踏进香港豪门,从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为阔太。龙生龙,即便谢之煜现在被绑在她的身边,可是香港那边早已经后悔,无时无刻不想着把谢之煜认祖归宗。
说来有趣,谢之煜的那位父亲谢敏叡,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虽然谢敏叡在外面三妻四妾,生下的几个却都是女儿。
那边是多么重男轻女的思想,只认谢之煜这么一个孙子,也只有谢之煜这么一个孙子。
谢之煜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性格,也和家庭原因分不开。
两头对他的宠爱从来不少,尤其香港那边更是无条件地放纵。只要能哄谢之煜开心,那边是真真会想办法把天生的月亮摘下来,只要他开口。
这六年谢之煜在外面,元仪千万防备着,就怕这个儿子真的被谢家给拐跑了。
到了这个年纪,不得不承认,亲情成了元仪身上最大的弱点。她结过那么多次婚,和很多男人有感情上的纠葛,可真要她做个取舍,还得是自己的儿子。
元仪穿着睡衣坐在一旁,脸色死寂,她倒是半点没伤着。反倒是谢之煜,手上流了不少血,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着。
家里的佣人全部被惊醒,吓得缩在门外不敢轻举妄动。
元仪庆幸的是谢之煜这会儿没有提起刀架在她脖子上,其他的,随意吧。
这些年,她对谢之煜的亏欠远不止这么一点,今晚一笔算上倒也一了百了。
只不过元仪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番还是她主动自曝。
谢之煜大半夜冲到元仪的住处,她整个人就乱了一分,二话不说先主动认了错。
从头到尾,谢之煜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盯着元仪。他这样狠辣的模样绝不是虚张声势,本身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要的就是一个答案。
一个眼神,就叫人六神无主。
元仪难免有些紧张,因为琢磨不透谢之煜会有什么举动。她反倒埋怨余檀不信守承诺,明明说好的不会透露半个字。
也是这时,谢之煜一把掐住元仪的脖子,眼角猩红,将她按在墙上:“你不是最精明懂算计?怎么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是老子的激将法?”
元仪脸色大变,一双和谢之煜极其相似的眼眸盯着他,反过来夸他:“还是你厉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你是不是该去死?”
“我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谢之煜,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做的错事,我也道歉了,你难道还想杀了我吗?”
“我可以杀了你吗?”
“你不能,你也不会。”
谢之煜猛的一把放开元仪,元仪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到底是自己的亲妈,谢之煜再怎么都不可能对元仪动手。
他的拳头不长眼,却永远不会对准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他的妈。
怒气滔天,气的是元仪从中作梗,这件事竟然瞒了他那么多年。
整个人有点虚脱般的无力,倒不是因为别这番打砸消耗体力,而是情绪上的巨大起落。
谢之煜恍然大悟,为什么余檀会怕元仪,又为什么会那么排斥和元仪接触。
那年夏天他那么严声质问和怒气,她又该有多委屈啊。
这分开的数年,又有什么可以弥补这其中的空缺?
谢之煜眼角泛红,心脏绞痛,他随手拿起桌上插着小雏菊的花瓶狠狠往窗户上一砸。
接下去便是惊天动地的声响。
这个家彻底被扫荡一空,损失金额不计其数。
“元仪,你他妈死一万次都不够补偿!”
元仪也无力:“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至于吗谢之煜?”
谢之煜怒吼:“至于!”
事已至此,元仪也不做什么垂死挣扎:“我现在也是在极力弥补,只要是你说的,我能满足的都会尽力满足。”
“你弥补得了吗?”
“我……”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
前一秒还怒气滔天的人,这一通电话让他脸色缓和瞬间缓和。他的态度真可谓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余檀在他心目中什么地位,清清楚楚。
元仪忽然想起来,谢之煜还小的时候脾气也是这样,她经常答应他的时候没能做到,他气得大骂:“妈妈是个骗子,妈妈是骗子。”
可是只要她低声哄一哄,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谢之煜就会垂下眼眸,脸色缓和:“妈妈,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以后不准再骗我。”对于身边亲近的人,谢之煜总会给予最大的包容和宠爱。
孩子总是会无条件地原谅自己的妈妈。
即便妈妈一次又一次地出尔反尔。
元仪忙着社交,应酬,她没办法实现对谢之煜的诺言早些回家,更没有时间陪着他一起讲故事、一起睡觉。
年幼的谢之煜,整个世界都是妈妈。
父母离婚,家庭变故,他跟着元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元仪依旧还是言而不信。她经常不在家,虽然回来时会很多玩具和礼物,可是谢之煜觉得妈妈好陌生。
心里唯一的那份寄托也成了泡影,他似乎成了无依无靠的孤雏,没有翅膀,也没有办法翱翔。
在谢之煜最黯淡的时光,余檀像是一抹五彩靓丽的花朵陡然进入他的生活。
她总是很吵:
“小之之,你不开心吗?”
“小之之,我给你变一朵小红花!”
“小之之,我的妈妈也可以是你的妈妈。”
从五岁到十五岁,余檀变成谢之煜关系最紧密的家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谢之煜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自己不敢靠近她,不敢闻到她的气息,不敢听到她的声音。所有关于她的一丝一毫都会成为某种纵容野火的燃点,他不知道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从而导致彼此万劫不复。
谢之煜能做的,是尽量压抑自己的情感。他从未想过放手,只不过还需要时间。
因为元仪,余檀被硬生生抽离谢之煜的世界。
那抹光忽然消失无踪。
谢之煜更气的却还是自己。
他的误解,不信任,那么多年的遗憾……全部汇聚在一起,成为一道重重的喘息。
此时,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谢之煜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语气轻柔地对电话那端的余檀说:“我在外面。”
他那只夹着烟的手轻轻颤着,听着余檀的声音,想着这些年她藏在心里的委屈,心里如刀绞般泛着疼。
该怎么办啊?
他要怎么做才能少一些愧疚?
才能再爱她一些?
余檀忽然就来了一句:“谢之煜!你去死!”
谢之煜不怒反笑,听到她生动的语气,忽然也跟慢慢活过来似的:“啧,好端端的,骂我干什么。”
余檀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自己去风流快活,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马上回来。”
“你永远也不要回来!”
“大概二十分钟就回来。”
余檀将手机“啪”的一下挂断,气呼呼地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脑袋。
她真的气。
那么大的房子,她就一个人。
想到今晚谢之煜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余檀就更气。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怒气掩盖了心底的那点害怕,余檀索性下床洗漱。
这边。
谢之煜收了手机,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他继续抽着手上这根烟,用力抽着,两颊凹陷,再吐出浓重的烟雾。
烟抽了一半,直接在指尖碾碎猩红烟头。谢之煜转过身狠狠拎着元仪的衣领:“你以后再敢找她,你试试。”
元仪这么多年在外打拼,也不是被吓大的,她面上波澜不惊,抬眼看着谢之煜:“这世界就那么小,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
谢之煜咬着牙,怒吼:“!”
元仪终于被惊吓,缩着脖子看着谢之煜。
谢之煜狠厉的神色,如猛兽盯着脚底下渺小的生物,用粤语道:“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就麻烦你给我听清楚了,这辈子,不要出现在余檀的面前。听到了吗?”
地地道道的粤语,忽然让元仪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仅是她的儿子,他的背后还有一整个香港谢家,那不是她能够惹得起的家族。
最终,元仪还是咬着牙,缓缓点了点头。
人走后,元仪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她自诩聪明,在人前也算是风光无限。也就只有这个儿子,她实在没有办法。
年轻时是想利用谢之煜而从香港那边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现如今,谢之煜早就不是她随意操控的玩偶。等到忽然意识到所谓的金钱和权利不过是浮生梦一场,也是为时已晚。
元仪这一住处离谢之煜那里并不算远,整个城市好地方就那么几块,被瓜分规划,抬头不见低头见。
谢之煜低头上了车,夜色拢他一身的冷厉,怎么都灭不去他身上的怒气。
大晚上的,他又打了一通电话,让人安排元仪的住处。
坐在车上,谢之煜脑子里一阵阵地泛疼。他降下车窗,闭着眼,让冷风吹在自己的脸上。
他想着余檀,满脑子都是余檀。
掏出一根烟叼在唇上,用手拢了拢火机点燃,猛烈吸食一口,麻痹自己的心脏。
抽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是意识到自己喜欢余檀的时候。
高一。
谢之煜并非赶潮流耍酷学抽烟,他发现烟这种东西好像能带走一些燥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一天几根,到十几根,再到一整包。
有一次余檀走到他的身边闻到烟味,蹙眉:“你该不会也和那些男孩子一样抽烟吧?我最讨厌男孩子抽烟了。”
谢之煜便从不在余檀面前抽烟,躲着她抽,有烟味的时候也不去她面前晃悠。
高三上学期,谢之煜和元仪闹翻后,杨老师主动收留了他。从小看着长大,本来谢之煜就喊杨老师一声干妈,进到余家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
自谢之煜搬进余檀家,两个人彻底成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两个人关系最好,也最暧昧的一段时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
学业紧张,余檀在学习上吃力,每天都是精神高度紧张地复习功课到深夜。想考一个理想的大学,想让杨老师满意。
恰恰相反的是,谢之煜的成绩却不错。
在学习上,谢之煜一直是吊儿郎当的作风,很典型的就是上课不认真考试考满分。他自幼英语就好,这门功课几乎从来不听就可以得满分,其他几门功课也像英语一样好像对他来说都是洒洒水。
给谢之煜睡的那个房间原本是个书房,有一张大桌子,余檀要写作业的时候便来到他那儿,和他一起。
气人的是,谢之煜写作业太不认真,一个题目看一遍,脑子里一过,连笔都懒得动。
余檀不懂的问题太多,求他帮忙解答:“谢之煜,你告诉我这道题目怎么做呗。”
谢之煜总是神情恹恹:“问我干嘛,问杨老师啊。”
余檀一贯爱动手动脚,掐他一把:“你教我一下会死啊!你教不教!”
谢之煜疼得一个激灵:“教教教,我教总成了吧!”
那段时间两个人真的是朝夕相处,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吃早餐。
谢之煜的屋子里有余檀的气息,他的身上是和她同款香味的洗衣液,他的书包里还会不小心收了她的习题。
有一次余檀在谢之煜的房间里写作业睡着,迷迷糊糊的就躺在了他的床上。等谢之煜进屋后,就看到她躬着身子,一只荧白的脚悬空在床畔。
谢之煜那颗心扑通扑通跳着,真就是有足够的定力,才没有扑过去。
到底,也没有那么正人君子。
为了放松一帮人去游乐园玩,挑选最惊险的鬼屋。抹黑的环境,谢之煜仗着自己视力好,低头亲吻余檀的唇。
哪懂什么是接吻,就那么纯情地唇碰唇,就紧张得要命。
事后还把责任推给她,要她负责:“说说吧,老子的初吻你打算怎么赔?”
余檀那天是真的慌了,出了鬼屋之后还心神不定的,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吻了他。
可她也很委屈的样子,说:“谢之煜,那也是我的初吻好不好!”
谢之煜当然知道,他再清楚不过,他要的就是她的初吻。
在幼稚的年纪做着幼稚的事。
谢之煜简直最幼稚不过。
南方很少会有积雪。
余檀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大雪。那年的春节前夕,c城倒是破天荒下了一场大雪,积雪足够堆一个小腿高雪人的程度。
谢之煜才见识到余檀有多爱玩雪,一双小手冻得发红,也还要玩。他看不下去,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搓着,给她一点温度,让她别贪玩。
余檀说:“可是小之之,我长那么大才看一次这么大的雪,不痛快地玩一次也太可惜了吧。”
谢之煜:“你想看雪,中国北边这会儿都是雪,随时买张机票过去就行。手给冻伤了,有你好受。”
余檀那么怕冷的一个人,一到冬天的时候经常手脚冰冷,怀里总要抱一个热水袋。
手心还是不够暖,她的手太凉了,他的手很快也跟着一块儿冰冷。
谢之煜便拉开自己的衣服,将余檀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身上。她总是说他的身体是个火炉,大冬天的穿那么一点也不怕冷。隔着一层衣服,没有贴到皮肤,所以能够接受。
余檀却故意把手钻进谢之煜的衣摆下,冰凉的手心贴在他小腹滚烫的皮肤上,笑嘻嘻地说:“小之之,你身上好暖和呀!”
是真的冰,谢之煜被她那只冰手冻得一个哆嗦。但也没有拍开她的手,放着就放着吧,能快点暖起来就好。
意识到距离太近,余檀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谢之煜,心跳好像跟着漏了一拍。
那时候谢之煜已经那么高了,她必须得仰着头才能看他。从那么近的距离看他,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又觉得那么好看。
在感情这件事上,余檀是真的迟钝,身边的女同学隔一段时间换一个暗恋对象,问余檀有没有喜欢的人。
余檀想了一圈,摇摇头,真没有什么喜欢的。
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喜欢?
同学说:“这种喜欢,是在人全中第一眼就能见到对方,不见到的时候也想在他面前晃一眼,上学最大的动力就是能够远远见他一面。”
余檀那会儿脑子里瞬间想到一个人——谢之煜。
可一想不对啊,她怎么可能会喜欢谢之煜。
从小到大他们关系真的太亲近了,她真的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家人。
那场大雪,余檀的手掌心还贴在谢之煜的皮肤上,她忽然开口问他:“谢之煜,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北方的大学好不好?这样的话我每个冬天就能看到雪了。”
谢之煜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到时候再说吧。”
香港那边的意思,是让谢之煜大学去香港,不然出国也行。谢之煜当然是没有这个意愿的,他还想着找机会问问余檀是什么想法。
没想到余檀竟然会主动邀请。
余檀深怕谢之煜拒绝,缠着他:“不要到时候再说啊,就现在说清楚,我们一起去北方上大学,就我们两个人,到时候相依为命。”
谢之煜被逗笑:“谁跟你相依为命?”
余檀:“我啊我啊!诶,你答应我了是不是,就这么说定了啊!”
谢之煜还想说话,余檀直接伸手捂着他的嘴,她的手掌心终于温暖了一些,紧贴着他冰冷的双唇。
“谢之煜,我们就这么约定了好不好呀?”
他那颗心在冰天雪地里酥酥麻麻的,低低答应:“嗯。”
春节后,高三下学期。
谢之煜和元仪握手言和搬回他的大别墅那段时间,余檀一时之间还不习惯谢之煜不再和她一个屋檐下,于是每天晚上给他打电话。
“谢之煜,你在干什么呀?”
“小之之,我有道数学题目不会,你教教我呗。”
“小谢谢,你不在我家,我怎么突然就不习惯了。”
“谢之煜,说好的一起上大学,你不要反悔哦。”
谢之煜从来不会主动挂断余檀的电话。
他的手机连接着那一头,听着她的声音,她的抱怨,她的撒娇。
他心里乐成花,想着,这和谈恋爱也没什么两样了。
尤其想到,再过几个月他们要一起去北方上大学,心里便被无形的温暖塞满。
谢之煜甚至想到,到时候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他们两个人还像高三上学期那样住在一块儿。请个保姆吧,也可以不请。她不是喜欢看人做饭吗?那他没事的时候就自己学着做,就当是练个一技之长了。
也得正式的表个白吧?
送她最喜欢的花,给她最多的宠爱。
他要学着当一个最优秀的男朋友,以后还要成为她的丈夫。
可是谢之煜万万没有想到,录取通知书下来时,余檀却在本地就读。
他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偏差,以为是弄错了,直接到她家询问。她只是淡淡地说:“我还是留家里近一些吧。”
谢之煜气得不行:“那你怎么不早说?”
他也好把志愿给改回来啊。
余檀那时候脑子里想着元仪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着谢之煜带着怒气的神色,心里有愧,却也委屈。她懵懵懂懂知道元仪看不上她家的里条件,所以不想让她跟谢之煜一起玩吧。
谢之煜一次次逼问:“说啊!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余檀一言不发,反倒叫谢之煜更加恼怒。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说了一句:“我忘了告诉你。”
“这种事情也能忘。”
“就是忘了。”
“正傻仔!”谢之煜留下这一句便从余檀家离开,头也不回。
……
烟味弥漫整个车厢,谢之煜猛被呛一口,用力咳着,眼眶泛出泪。
那时候的确很生气,但也就气了那么一会儿。
他很快想到了解决的方案,可以重新复读一年,或者想办法转校。
事在人为,再不行动用一些关系罢了。
可是去到她的学校,她却让他在北边读书,她一点也不想和他待在一块儿。
最致命的一句话,是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车过高铁桥洞,头上一轮明月。
谢之煜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让司机降下所有车窗,企图消散那些烟味。
马上就要到家了,总不能带一身的烟味回去,她会不喜欢的。
一觉睡醒,余檀的心情说不上好坏,但没见到谢之煜那是真的不开心。
凌晨两点三十五,余檀慢悠悠地把脸上早就斑驳的妆给卸干净,再准备找张面膜敷。
她打开浴室柜,发现里面摆着不少护肤品,个顶个的大牌,而且还都是针对她的皮肤。
余檀平时哪里舍得花大价钱买这些护肤品,一套护肤品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了都。
这就是所谓豪门的快乐吗?
二十分钟就回来是吧?
她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余檀把手机架在洗手台前,点开美妆视频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多数时候是用来听。
视频里的美妆博主名叫周馡,不仅是余檀的朋友,现在也是她工作机构签约的网红。
只不过周馡在美妆小组陈项明的管辖范围,不归余檀管。陈项明这个人娘归娘,但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得倒是井井有条。周馡在他的手下也是越来越火,现在短视频里一条普通的植入都是一辆小轿车的价格起步。
视频里的周馡美艳动人,其实现实中更为惊艳。大学时期周馡就自己开始上传视频分享化妆,一步一步走来,现在累积了百万的粉丝,也是一个大网红。
这一年周馡一直在外国,和她大学就交往的男朋友谢堰川待在一起,小两口别提有多幸福。
原本周馡是打算这段时间就回国,本来是回来当余檀的伴娘。婚礼取消,她也就没有了回来的理由。
在得知那位导演精神出轨,周馡也是第一时间打抱不平,没少骂陆彦十八代祖宗。
她们的姐妹群里几个人前段时间一直都在轮番安慰余檀。
毕业这几年,原本关系好的朋友逐渐越来越远。
有的去了其他省市,有的去了国外。
各自忙碌各自的工作,从原本每天在群里999+的消息,到现在好几天也没有几条消息。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大抵都是如此。
可是余檀这几个小姐妹之间,即便十天半个月不联系,却完全不会觉得生疏。
余檀闪婚这件事目前也只跟在身边的柏蓉蓉提起,主要是也没找到什么时机突然和其他人宣布。
这个点,周馡那边是白天,余檀百无聊赖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周馡倒是很快回复:[在想你呀。]
余檀:[救命,你也太油了吧!]
周馡:[艹!我说真的!正在收拾行李呢,就今天的飞机。]
都是性格直爽的人,直接发来视频连接。
周馡让余檀看清楚自己正在收拾行李。
在国外待了一年,周馡整个人气质好像也大变样。
余檀:“真的假的?我这位好色姐妹终于要回来了!”
周馡:“滚滚滚!谁好色了啊!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可是忍不住了。”
周馡:“还有一个消息,这次回国,我大概率就要和谢堰川结婚啦。”
余檀:“啊啊啊啊!恭喜!”
周馡:“话说清楚,到底谁恭喜谁啊?”
余檀:“我恭喜你啊。”
周馡:“你快滚吧!我可是听说你妈的突然闪婚了。余檀你要死了是吧,居然不跟我说!”
余檀脸不红心不跳:“我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我结婚。”
周馡:“呵呵。”
余檀:“哎呀!回来我做东,给你接风!”
周馡:“好啊,把你家那位给叫上。”
余檀:“那就算了吧。”
周馡:“这件事没得商量!”
余檀硬着头皮:“……好吧。”
先答应了再说,来不来的再另说。
她们几个小姐妹都是大学认识,所以周馡和柏蓉蓉一样,之前也没有见过谢之煜。
余檀倒是没少见周馡的男朋友谢堰川,也挺巧,和谢之煜同一个姓氏。
聊了十几分钟,余檀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周馡那边也忙得鸡飞狗跳,便互相道了再见,挂断视频。
房门被余檀给反锁了,一来是这么大一个屋子她一个人真的有点害怕,二来也是真不想让谢之煜进来。
余檀走到窗户边看了眼,楼下刚停下谢之煜那辆车。
没几秒钟,房间的敲门声就响起。
谢之煜气喘吁吁站在门外让余檀开门。
余檀没好气地靠在门上说什么都不开。
谢之煜是真急,他这会儿太想见她了,想看看她,抱抱她,亲亲她。
一路风驰电掣,不管不顾让司机加速行驶,扣分闯红灯也丝毫不在意。
就是想着,立刻马上能够见到余檀。
说的二十分钟,其实根本还不到二十分钟。
余檀哪里知道谢之煜这一趟出门是去找元仪兴师问罪去了。
她心想着,谢之煜肯定是跟那帮人狼狈为奸去了。很好啊,那就不要进屋了,今晚就在外面待着吧。
“我不开门。”余檀没半句好气,她这会儿心情不好,但和晚上的那种低落情绪完全不同。
也很奇怪,谢之煜那么快赶回家,她居然还有点兴奋,视频一挂断就连忙跑到窗口去看一眼,像是在家等着他归来的小媳妇。
真到门口了,又故意不给他开门,各种埋怨:“你回来干什么呀,你跟别人喝酒好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来你这里了!”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多么鲜活生动的时刻,触手可及的距离。
谢之煜起伏的情绪渐渐平缓,听到余檀带着娇气的声音,竟然觉得踏实。
“小鱼儿,我受伤了。”
几个小时的大杀四方,不小心手上也被锐器划出一道长长口子,还真流了不少血。只不过他没在意那点疼,这会儿就是苦肉计。
里面似乎真的担心,声音也缓了点:“你大晚上的干嘛去了?”
“报仇。”
“神经病啊谢之煜!”余檀简直哭笑不得,都多大的人了啊,居然还会说出这话。
谢之煜勾起唇:“开门好不好?”
“不开。”
“再不开门我踹了。”
门一开,余檀扎一个丸子头,脸上敷着面膜,模样有点搞怪:“你踹啊!踹一个试试!”
谢之煜一把将人拽进怀里,用力抱着,紧紧抱着,严丝合缝地抱着。
患得患失,好怕她忽然就不见了,怎么都抓不住。
余檀都要被他箍到窒息了,没忘记关心他:“你哪里受伤了啊?”
继而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又觉得自己是被戏弄,用力掐他手臂上的肌肉:“好啊谢之煜!你骗我!”
“小鱼儿,你也骗了我。骗了我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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