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上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就连前几日的宴会也不及今日一样有看头。


    因着是特殊情况,内阁的所有成员都到场了,尽管他们其中好几个人的品阶没有达到上朝资格,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纠结这种小事。


    耶禄迭剌冷哼一声,姿态高傲,一如先前在紫宸殿踏曲一样。


    “你说你没有做过?那我家小妹身上的种种痕迹该作何解释?!”耶禄迭剌鹰隼一般的眼睛直直地望进杨得瑾眼里,“那晚只有你最有可乘之机,如今翻脸不认人却拿不出任何证据,你分明就是心虚!”


    碍于这种场合,杨得瑾只能在心里直爆粗口:我虚你*个*!


    胡言乱语张口就来,来人,打烂他的嘴!


    李子酬看到杨得瑾百口莫辩的样子,也有些不悦。她俩做了这么多年的损友,从来都是自己人损自己人,什么时候被一个外人给欺负过?


    这可不行!


    李子酬听完被告方的辩词,又接着问原告:“那迭剌王子,能否讲讲你王妹的情况?”


    耶禄迭剌点头:“中元节那日,我从瓦市回到使馆,已经是临近宵禁了。”


    “回去后我敲了敲阿依的房门,没有反应,便以为她已经睡下了。当时夜已经深了,我也没多想。


    “谁知,到第二天的时候阿依的神情就非常不对劲,穿了很厚的衣服。要知道现在可是盛夏时节,我问她,她也只说是有些水土不服。”


    旁边的阿依古丽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便拉了拉耶禄迭剌的衣袖,小声道:“王兄,你别说了。”


    委屈巴巴,眼泪汪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杨得瑾这种老戏骨看了,都忍不住想给她呱唧呱唧。


    “不,我要说!”可能是阿依古丽委曲求全的态度激起了耶禄迭剌身为长兄的保护欲。


    “直到昨日,我看见了阿依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逼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才道出实情来!”


    李子酬跟了一句:“实情是?”


    “实情就是,我家小妹被无礼之徒玷污了,就是这个人!”耶禄迭剌直指着杨得瑾鼻子怒骂道。


    谢贽神色自若地挡在杨得瑾面前,拂开了耶禄迭剌的手,护着杨得瑾后退了两步。


    李子酬眉头一皱,耶禄迭剌的说法里面漏洞太多了,但坏就坏在她不好拆穿啊。总不能说大盛的瑜亲王其实是个女的,没有那种能污人清白的本事吧?


    那在真相大白之前,她能被朝臣的折子给压死。


    不好,杨得瑾的身份还不能曝光。


    耶禄迭剌要演,李子酬就只能陪他演下去,看看他大费周章导演这一出戏到底是想干什么?


    是单纯地想要瑜亲王身败名裂,还是另有所图,总之,先稳住再说。


    耶禄迭剌的口供说完后,李子酬便看向他旁边的阿依古丽:“阿依公主,既然你说是瑜亲王轻薄与你,你能否说说当日晚上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形?”


    耶禄迭剌揉了揉阿依古丽的头顶,温声劝说:“阿依,说吧,王兄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杨得瑾低声骂了句:“……有病。”有没有谁给我讨个公道啊??


    李子酬给杨得瑾使了个眼色:我给你讨公道!


    杨得瑾:……总觉得不是很靠谱。


    视线一转,看到了李子酬旁边不发一语,兀自沉思着的白清扬。


    杨得瑾:突然觉得又有一丝希望了?


    那边阿依古丽已经开始哽咽着回忆:“那天晚上瑜亲王喝了酒,他将我送回去,我跟他在使馆门口道了别。


    “我以为他回去了,没想到过了一阵子,他又回来找我。”


    “我看他醉得有点狠了,便想去盛碗醒酒茶给他喝下,谁知道……”阿依古丽说到这儿时,仿佛是回想起了当晚的经历,不禁悲从中来,又要开始掉眼泪。


    耶禄迭剌连忙哄着,她才堪堪压下情绪,继续说:“瑜亲王便把我压在床榻上……”


    “我、我知道瑜亲王是喝了酒,酒后乱性才做出这种事的,我不怪你,我只是有点、有点害怕……”


    杨得瑾深吸一口气:“……”这扑面而来的茶香……


    杨得瑾愤愤地想,亏她还以为阿依古丽就是个傻白甜美少女,没想到心肠一个比一个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清扬突然开口问阿依古丽:“你听到迭剌王子敲门了吗?你们当时在干什么?”


    阿依古丽抿了抿嘴说道:“听到了,但是瑜亲王殿下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叫出声。”


    白清扬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那你们当时进行到哪一步了?”


    李子酬:“?”这是可以说的吗?


    杨得瑾:“?”这是否太不雅了?


    阿依古丽:“……”


    耶禄迭剌:“……”


    白清扬这话不仅沉默了敌军,连友军都被锁了喉,旁边充当背景板的大臣们都替几个当事人尴尬。


    群体沉默持续得有点久,白清扬奇怪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李子酬抬手凑近,小声说道:“这种细节可以下去以后再问,这大庭广众的……”


    白清扬一愣,可能想到了什么,耳朵有点红红的。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好,就轻咳一声揭过这个尴尬的问题:


    “呃……那、那阿依公主你记得瑜亲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阿依古丽仔细回想了一下:“大约是寅时中。”


    “胡说八道!你怎么不说我跟你一夜七次,酣战到天明呢?!”杨得瑾指着她骂骂咧咧道,此刻已经完全丢了风度。


    去他妈的风度,她现在就想吵架!


    杨得瑾拿出了村口大妈舌战群儒的气势,脑海里浮现的无数脏话就像上膛的子弹亟待出口。


    耶禄迭剌护着阿依古丽,拳头都捏紧了:“你干什么?!”


    谢贽直面他的吼声,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说道:“王子,注意你的态度。”


    耶禄迭剌:“我什么态度?先管管你们自己人吧!”


    两人只隔了一步的距离,冲突一触即发,杨得瑾见状,连忙拽着谢贽的袖子把她往后拉了拉。


    “算了谢执瑞,我没想动手的,你们别打起来了。”杨得瑾小声道。


    吵架是一回事,打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谢贽有点功夫在身,但对面站着的可是人高马大的草原人,他要是一拳下去,谢贽这个小身板不一定接得住。


    谢贽:“放心,我不第一个动手。”


    “要打去别处打。”李子酬冷硬地说了一句,而后对着边上的大臣们问道,“爱卿们怎么看?”


    又是一阵嘈杂的谈论声,看得出来他们也没什么头绪。


    “我有一个问题。”最后还是周怀衿举手道。


    李子酬:“问。”


    周怀衿:“迭剌王子指责瑜亲王翻脸不认人又拿不出证据,那敢问王子能拿得出来证据吗?就是能够证明瑜亲王殿下确实对公主行了不轨之事的证据。”


    杨得瑾嗤笑一声:“他哪儿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当然有!”耶禄迭剌振振有词,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李子酬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证据?”


    只见耶禄迭剌从怀中取出一块深褐色,镶嵌着猩红色玛瑙的令信,尾端编织双联结,下垂流苏。


    “瑜亲王,这是你落下的东西,就不用我来解释这是什么东西了吧?”


    “我去?”杨得瑾低骂一声,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置信,连忙摸向自己的腰间,空空如也。


    “怎么会在你那里?!”杨得瑾大声质问道。


    “是……那天那个小孩儿。”还没等到耶禄迭剌的回答,旁边的谢贽便喃喃自语道。


    杨得瑾听她这么一说,也瞬间想起来了,那天在城防营门口撞到自己的小孩。当时谢贽说那小孩是个扒手,她还说谢贽疑心病作怪来着。


    前一阵子她把亲王令借给谢贽查案,导致这玩意儿丢失的时候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直到耶禄迭剌今天拿出来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令牌早就丢了。


    靠!


    杨得瑾真想穿回几天前拽着自己衣领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叫你不信谢贽,这下好了吧?!


    亲王令一出,一些本来不信的朝臣开始有些动摇了。他们大盛的瑜亲王不会真做了那等龌龊之事吧?


    不过小骚动只局限于大殿一隅,很快就被亲王党的人给摁了下去。


    “这个东西,大盛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吧?”耶禄迭剌将亲王令举在手中,让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瑜亲王,这下你总不能抵赖了吧?”


    李子酬跟白清扬对视一眼,象征着杨得瑾身份的亲王令落在了耶禄迭剌手中,这下麻烦了。


    “陛下!臣的令信是早前就已遗失,您不能被他骗了!”杨得瑾大声说道,“分明是这个人设计让人顺走了臣的令信,然后再以此诬陷我!”


    耶禄迭剌:“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你说你没有做过,有谁能替你作证?”


    杨得瑾:“亲王府的王管家,他知道我是在中元节宵禁之前回去的!”


    “你自己府上的人当然会为你担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阿依古丽,你摸着良心发誓,你敢说我杨得瑾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吗?”


    “……碰了,全部。”


    “你!”


    “你什么你?!”


    “王子,再警告你一次,注意你的态度。”


    底下已经叽叽喳喳地地吵起来了,李子酬坐在高位上兀自头疼。


    杨得瑾,你慌什么?你已经完全说不过人家了……


    李子酬转头低声问:“这可怎么办?”


    白清扬沉吟一阵,还没想出个好的解决办法来,场上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臣觉得,瑜亲王不像是会做出轻薄女子那种事情的人。”


    杨得瑾还在胡言乱语地解释,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转而看向发言的大臣——竟然是梁荆!


    哇!梁荆耶!


    那个皇帝身边的狗腿,居然会为自己说话!


    杨得瑾简直要感动得哭了:梁丞相,我承认我之前背地里骂你骂得是过分了点儿。


    只不过这份感动还没持续两秒,就彻底粉碎。


    “梁相有何见解?”李子酬对梁荆的发言也是倍感惊讶。


    梁荆嘴皮子上方的八字胡一颤一颤的,十分严肃地说道:“因为瑜亲王对女人根本没兴趣。”


    杨得瑾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哈?”


    梁荆接着说:“他是龙阳之好,喜欢的是男人。”


    李子酬眼角一抽:“?”他在说谁??


    白清扬瞳孔放大:?


    谢执瑞眉头紧蹙:?


    耶禄迭剌:??


    阿依古丽:???


    杨得瑾:“…………”特么我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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