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后殿下,三军内奸和叛徒已经尽数查出。”


    “话都套完了吗?”


    “是,套出不少有价值的消息,微臣已将其整理成册,亟待呈报给殿下。”


    “好,退朝之后你留一下。”


    “臣遵旨。”那官员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说,“殿下,那些内奸中有不少人身居要职,不知该作何处置?”


    “枭首。”


    “可、可是殿下,镇西郡王的长子和幽州太守也在其中……”


    “枭首。”


    “是、是!臣、臣遵旨!!”面对摄政皇后冷冽的目光和蕴含着不耐的语气,那官员连忙颔首,领完旨后就快步退回到百官行列中。


    “殿下。”


    “平西将军,你有什么意见?”


    “不敢,长兄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臣只是想亲手为他收尸,带回家乡。”


    “明辨是非,大义灭亲,镇西郡王该重新考虑世子的人选了。”白清扬眯着眼,话语中罕见地带了赞赏的意味,“本宫准了。”


    “谢殿下。”


    “幽州道行军总管。”


    “臣在。”


    “幽州太守叛变,你知道该怎么做?”


    “臣明白,请殿下放心。”


    白清扬嗯了一声,转而又问:“郊祭准备得如何?”


    太常寺卿闻言出列,手持玉笏回答:“回禀殿下,祭坛已经布置完毕,乐部和廪牺署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演排和点验。”


    太常寺少卿也补充说道:“陛下和娘娘的祭服也在加快赶制当中。”


    “钦天监呢?”


    “回殿下,属官冬监正算出,冬至当日将是万里飘雪,绵绵不绝,乃是瑞象。”


    “如此便好。”


    “启禀殿下,前线战事正是吃紧的时候,此时被郊祭分散了精力,恐顾此失彼啊。”


    “顾此失彼?”白清扬不屑地轻笑一声,“尚书令,难不成,你是在质疑本宫的决策?”


    “不,臣不敢……臣只是……”


    “前线战事与冬至祭祀同等重要,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打、打赌?”


    “本宫赌至多一个月,草原人退兵求和。”


    众臣惊诧。


    “一月之内,这怎么可能呢……”


    “草原人正跟咱们打得热火朝天呢。”


    “可皇后娘娘说的话从来没出过错……”


    “难不成……”


    有位高权重的武将出列道:“娘娘,轻敌乃是兵家大忌。”


    “将军,轻敌的可以是你,但绝对不会是本宫。”白清扬不想跟他过多解释,“一个月内盛军大败朔北,将军若是不信,那咱们拭目以待。”


    “……是。”


    “战争大势已定,至于冬至的祭祀,本宫不希望出现任何纰漏,明白吗?”


    白清扬太过胸有成竹,百官尽管心有疑虑,也只能将信将疑地领旨。


    “众卿进来夙兴夜寐,本宫尤为顾恤。接近年底,还望诸位竭诚尽智,共勉之。”


    “臣等遵旨——”


    孟湜客又从宫外赶回来,正巧赶上朝参结束,白清扬跟几个阁臣商量着事情。


    他带来一个好消息:耶禄亿已经在赶往草原的路上,不日就可抵达王帐。


    也就是说,白清扬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结束战争兴许还用不到一个月。


    白清扬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带给李子酬,于是在内朝结束后她就立马去了天枢宫。


    “酬!”


    白清扬呼唤着李子酬的名字,却没在正殿找着人。


    “见过皇后娘娘。”是卢小颖领着一众宫女正向她请安。


    “小颖?你没跟在女皇身边吗?”白清扬转身问道。


    “回娘娘,陛下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让我们跟着。”


    “重要的事?她又去中书省找瑜亲王了?”


    “不,陛下去了御书房。”


    “在御书房?”白清扬低语道,“本宫去找她。”


    “诶?等……”


    李子酬说过不让任何人靠近御书房的,卢小颖等人本想劝阻,却见她们的皇后娘娘早就跑没影了。


    御书房里没有人,燃着的龙涎香发出一种甘甜的土质香气,砚台里的上等宫墨还泛着水润的光泽,案上摆着只书写了一半的长卷,因为长度太长,一端垂下案头,落到席上。


    书房的主人应当只是暂时离开,白清扬准备坐下等人回来,本来没想去偷看李子酬写了什么,但没想到只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就让白清扬的心情跌落谷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为了验证一般,她缓缓走到书案面前,将那匹绫锦织品拿起。


    正面用的是上好的蚕丝布,摸上去细腻而柔滑,是用于书写皇帝圣旨的布料。


    白清扬一字一句地看着,翻来覆去地读过几遍,柔软的绢丝皱在她手里,她由最初的难以置信转变为怒火中烧。


    这是谁写的?谁敢写这样大逆不道且荒诞至极的内容?!


    其实白清扬心里清楚,有资格起草圣旨的人,除了那几个中书舍人,就只有帝王本人,尤其这里还是御书房,是皇帝专有的个人办公场所。


    可这……这怎么可能是李子酬写出来的东西?她为什么要写这个?!


    白清扬脑海里乱糟糟的,她想不出是为什么。


    当李子酬嘴里念念有词地走近书房时,抬眼看到的,就是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白清扬。


    “清扬?”对于出现在这里的白清扬,李子酬感到很意外。


    她只是稍稍离开一会儿,去处理了一下不小心沾染到手上的墨汁,没想到她的皇后就闯进了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白清扬直了直身子,手上仍然捏着那卷圣谕初稿。她转过身,一瞬不瞬地望着李子酬:“这个,是你写的?”


    李子酬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被你看到了啊……本来是想写完再给你看的。”


    “给我看?”白清扬反问,她觉得十分可笑,“你写这道禅诰是什么意思?你想在继承者一列上写上谁的名字?”


    禅祚诏书上没有写明禅授的对象是谁,但那些用来标榜政绩的文字,那些用来夸耀才德的辞藻,荒谬又明确地把受禅人指向她,指向这个暂代监国的摄政皇后。


    白清扬沉声的发问,让李子酬愣了愣,她回答道:“我想把帝位传给你。”


    白清扬压抑着心头怒火,她问:“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国家,这个朝代的主人。”李子酬说,“有我亲笔撰写的禅位诏书,再在冬至的祭祀典礼上为你授权,你就可以合法合规地继承大盛。”


    白清扬怒极反笑:“呵,亏我还想着,为你准备一个最盛大最隆重的祭天仪式,让你成为最风光最神气的大盛女帝。


    “周怀衿跟我说,你想让他拥护我做新帝,我还不相信。


    “我没想到,你真的有这种打算。”


    李子酬皱眉,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乐意:“这不是小事,这是你命中注定的,要……”要改朝换代,带领中原走向黄金时代。


    “我从来就不信命!!!”


    李子酬闭了闭嘴,止住了自己还没说完的话,眼中满是惊愕与怔忡。


    “李子酬,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白清扬一步步地逼近她,眸中蓄着怒火,和泪水。


    而从她口中听到自己全名的李子酬却惊惧地嗫嚅道:“你、你怎么……?”这是她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意识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真名。


    “很惊讶?很疑惑?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名字。


    “告诉我,摆脱帝位这个烫手山芋之后,你想做什么?


    “是想效仿烈帝,做一个不问世事的太上皇帝,还是想离开皇宫,跟你那好朋友一起远走高飞?!”


    白青杨越走越近,问话也尤为尖锐,李子酬不得不一退再退:“清扬,你……你听我说……”


    “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有说过我想当这个皇帝吗?


    “你总是这样,擅自揣摩我的意愿,自顾自地为我安排好一切。


    “明明说了不再欺骗我,你却一次一次地食言!一次一次地推开我!李子酬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压抑不住悲伤和愤怒,白清扬冲着她大喊,手指发着抖,阅遍前世今生,这一刻估计是她最为狼狈最为崩溃的失态了。


    李子酬手足无措道:“不……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那只是为了安抚你的托词罢了?


    她有预感,她若是把这句话说出口,那么白清扬一定会做出什么越界的举动。


    而事实上,即便她不说出这句话,白清扬也不会轻易收敛自己的行为。


    白清扬的眼尾微红,她就这么静静地跟她对视着:“李子酬,我对你的心意……我不相信你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她不想再搞什么试探和暗示了,她也不想再去规避冲动带来的后果,她受够了单相思的痛苦,此刻,现在,她多想粗暴地撕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层障碍,想亲眼看见李子酬的反应,想看她难堪的模样。


    李子酬眸光轻颤,想要移开视线却无处可躲,胸腔中的鼓动失了秩序,后背已经靠上了承重的墙面,而面前就是华服加身的皇后,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忽略不计,她再也逃避不了了。


    李子酬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不自觉地吞咽一下,堪堪稳了稳声线。


    “清扬……你应该清楚,我们都是女子。”


    “那又如何?我是你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宫的妻子。”


    “但那……!”


    “但那不是你,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在与白清扬相处的过程中,也曾让她产生过怀疑,那份亲近和依赖,早就不属于好友之间的范畴。但白清扬太特殊了,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不该被一个外来者影响的。


    她只是对一个给予她善意的人抱有普通的感激,仅此而已——一直以来,李子酬都是这样麻痹自己的。


    她想,白清扬没有别的意思,同性依恋罢了,同性依恋罢了。


    而白清扬却道:“因为我倾心的是你,爱慕的是你,想要委身的人还是你。”她眸中的清冷沉静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痴迷和缱绻。


    白清扬抬起右手,微凉的温度轻落在李子酬的侧脸,对方微微颤栗。


    “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


    “李子酬,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太擅长骗人,处处让步,处处服软,处处示弱,把我骗进你的温柔乡里,让我误以为此刻就是终生。”


    “我没……”


    “但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白清扬缓缓靠近,近到鼻息交缠,近到眼神胶着,“李子酬,你现在想抽身而去,没那么容易。”


    “白清扬……”


    李子酬呼吸一滞,恍然间想起那日杨得瑾消极的论调。


    白清扬本身才是最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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