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溪谷市绚丽的灯光刚刚亮起，让天空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粉紫色。
这时候的溪谷市，看上去都有些迷幻。
不仅因为灯光, 还因为那些双眼无神、沉浸在眼前的画面或者虚梦中的人。
有的时候, 一整条街上, 全都安安静静的，只有无数个人，站在或者坐着, 看着眼里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画面。周围，霓虹招牌无声地闪烁, 能清晰地听到一只猫路过时的疑惑叫声。
只有时不时从天上降落的飞行汽车, 告诉观众，这个世界并没有静止。
不过今天，气氛明显不太一样。
在溪谷市主要的地铁车站和轨道路口, 全都设立了最严格的关卡, 还加装了信号屏蔽器。
所有通过关卡的人, 都要经过严格的扫描。
那些正通过脑后芯片开视频会议的、联机玩游戏的人, 没少骂骂咧咧。
对所有有疑问的人, 负责维护秩序的人, 只是冷漠地指了指旁边的通知牌。
[有恐|怖|分|子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进入溪谷市，安保部正在排查, 请大家配合。]
[嫌疑人携带一个装着大脑器官标本的营养舱, 疑似装有唐可德的病毒。如有发现，请立刻报警, 提供第一线索者, 基础奖励10万信用点, 根据线索详细程度, 还会有追加奖励。]
“别看了，下一个！”
端着枪的士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还在驻足观看讨论的人赶紧走，后面的人越来越多了。
秦雪重就在旁边的小巷子里，披着宽大破烂的袍子，手上拿着一瓶啤酒。
看上去，和旁边坐在台阶上喝酒的流浪汉差不多。
只不过，她的酒瓶里没有酒，只有刚刚灌的路边脏水——就是为了更好地伪装。
小黑猫缩在袍子内侧的口袋里，时不时好奇地探出头，看着外面。
秦雪重没敢把小猫留在天空庄园里，毕竟是从朗弗家族带出来的猫，说不定会让主脑发现什么端倪。
一人一猫，虽然顺利地降落在了市区，而且没有被人发现，但是，她现在不敢乱动。
整个溪谷市，几乎全都被严格管控了起来。
越靠近精神病院，越严格。
她甚至已经断开了黑色空间，只是在里面发了一条消息，让所有成员小心，并且留下了一些程序工具，可供使用。
她担心黑色空间不断交互的大量隐秘数据，会引起主脑的注意。或者说，主脑说不定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找到她。
她还用意识虚空，让自己的芯片强行静默，以免被探查到。
所以，她和于折竹，彻底断开了联系。
还是没经验，要不然，离开于折竹的身体的时候，她应该给于折竹留下一个汇合的地方。
秦雪重抬头，看着天上的两轮月亮。
隐在银月身后的黑月，好像一只藏在黑夜中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地球。
哪怕现在没有联网，小秦也仿佛感觉到，主脑正在用联结所有联邦公民和设备的计算力，搜索她和于折竹的所在。
这也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的芯片和于折竹的芯片，全都在主脑那里备过案。
哪怕换脑贴发消息，芯片的底层代码依然不会变，只要两人联系，多半有可能暴露。
她想了想，装作醉醺醺的样子，往巷子深处走去。
溪谷市最不缺的，就是无家可归的人。
秦雪重没走两步，就盯上了一个装着正装的上班族。
领口散开，头发凌乱，表情明显有些颓然，看样子，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垂着脑袋，坐在街边喝酒。
哪怕秦雪重靠近，他也没有像一般的流浪汉那样，露出警觉的神情。
小秦确认了周围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人看到，踉踉跄跄地在那人身上撞了一下。
一切动作，看上去都是不小心。
不过，就在撞上去的一瞬间，她的手里捏着数据线，快速划过男人的后脑。
意识虚空顺着数据线涌出，直接攻破了男人芯片里已经一年没续费的过期防火墙，发出了一条消息。
收件人，是在精神病院下面，她黑掉的一名月之子成员。
[今天过得不太好，晚上想吃你做的毛血旺，或者我们在楼下吃也行。]
这条消息看上去没头没脑，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日常对话。
实际上，于折竹从来没给她做过毛血旺，望湾公寓的楼下也没有任何一家有毛血旺的餐厅，这种为数不多的、同时存在于穿越前和赛博世界的菜品，溪谷市只有城寨区才有卖。
只是之前一天，她和于折竹一起去买菜的时候，聊到过这个。
当时，两人正在地下菜市场门口的一家餐厅附近。
于折竹还说，第二天晚上可以尝试一下，结果，连整个公寓都被毁了。
按照小于的性格，这件事情，绝对记在心里，耿耿于怀。
她猜想，月之子的人不会忽略这么一条关键时刻发来的消息，只要于折竹看到了，多半能理解她的意思，回到望湾公寓附近跟自己汇合。
她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抵达那边。
她无视了被撞了一下在骂骂咧咧的男人，反而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身后，那里，有一个下水道的标志。
自从绑架过第五朔风之后，幽灵组织的很多人，都开始经营溪谷市的地下世界。
这些废弃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古老隧道里，布满了锈蚀的金属构件，有的上面还挂着可疑的血迹和腐烂的生物组织。
在溪谷市的都市传说里，有些没有彻底死去的意识片段，附着在角落里的管线和电子设备里，在有人通过的时候，会发出无意识的求救呢喃，甚至会感染一些人的芯片，让人成为这里的无数个疯子之一。
幽灵组织里的几位极端生存专家认为，如果有一天，类似唐可德的病毒真的控制了主脑，整个世界的网络都会被敌人所掌握。
那时候，他们很有可能需要在地下做好脱离网络进行联系和作战的准备。
这件事，秦雪重一直没有参与过，也不知道手下的同伙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
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进了离她最近的这个下水道入口。
在黑暗潮湿、略带腐臭味的风中，她的灯光刚刚照过去，就看到，远处的一堆垃圾，和墙上的涂鸦，组成了一副怪异的图案。
——正是幽灵组织的成员在黑色空间中发布过的图案。
意思是，跟着这个系列图案走，会找到地下安全屋。
此时此刻，黑色空间再次下线，之前并肩作战的伙伴都被控制了起来，她自己正在被全面通缉，可是，面前的标志，像是早早准备好的星星之火，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与此同时，溪谷市安保部的反入侵小组指挥中心热闹无比。
同时，又透着几分诡异。
因为原本负责指挥反入侵小组、还领导搜索幽灵的组长卫凡，根本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满头纯白色的头发，看上去又很年轻，只是身上露出来的部分，全都是最高档的金属改造物。
最让人在意的，是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戴着电磁镣铐，还有整整一个小队的特别行动处作战人员，紧张地看守着她。
很明显，这是一个危险度极高的罪犯。
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赫然是秦雪重和于折竹的照片。
照片的旁边，是整个溪谷市的排查行动数据，正在不停地滚动显示着幽灵组织的情况。
还专门有一个部分，在通过摄像头和数据感应分析所有人的轨迹，找出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忙着分析数据。
他们得到的信息，就是幽灵组织其实就是一个恐怖组织，现在，轮到安保部去解决幽灵了。
哪怕现场如此忙碌，那个白发女人，只是坐在椅子上，双腿翘在桌上，看着天花板。
在距离她最远的角落，有几个办事员正在窃窃私语。
“是她吗？”
“应该是，玉露市的屠夫，白鬼。”
“上面找个A级通缉犯，来找另外一个A级通缉犯？什么鬼？”
“罪犯才最懂罪犯呐，别说了，小心被盯上。”
“我还是不明白，幽灵怎么就要毁灭世界了？”
“别说了，干活吧，安保部一天之内换了一半的副部长……第五家都没了，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说话间，几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屏幕上秦雪重的照片。
前不久，这人还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开会呢，现在就变成通缉犯了？
这时候，白发女人的耳朵里，响起了一个只有她能听到的平静声音：“白鬼，你的解决办法呢？”
白发女人再次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一摊手，说：“没办法，这怎么找得出来？”
“看来，你学习得还是不够，我先送你回去吧，多学习一下，让自己变得更好。”声音的语调一直很平静，听起来却有几分毛骨悚然。
听见“学习”两个字，女人的脸色变了变，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等下，我还有一个办法。”
“说。”
“现在的情况，你已经把联邦政府和财团全都搞定了，干嘛要用这么小心的方法来找秦雪重和那颗大脑呢？”
白发女人邪邪地笑了一下，继续说：“你既然能搞一个黑月出来，控制这么多人的思想，我想……你让整个溪谷市，都觉得秦雪重是杀害他们家人的凶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她脑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不难。”
“很好，这样一来，哪怕只是看到一个和秦雪重相似的人，都会暴怒，然后群起而攻之。”
“我相信，没有人，能在一个举目皆敌的城市里，藏很久。”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二章
一路顺利。
地下隧道里那些流浪汉和角落里的老鼠, 对于潜行技能点满的小秦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下水道主要通道里，也都布置了关卡, 但是幽灵组织的人早就在主通道附近, 挖好了隐蔽的隧道。
这让小秦感慨不已。
不知不觉, 黑色空间里的人们，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
她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最后。
隧道的出口，是望湾公寓附近垃圾转运点的配套污水处理间, 很臭，平时也没人来, 只有自动机器人在没日没夜地干活。
哪怕空气里恶臭无比, 秦雪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隐藏门，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一个人都没有。
她稍微等了几秒钟, 才走出了隧道, 进入了这个位于地下的污水处理间。处理轮机在这个小空间里, 持续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响声。
刚踏出第一步, 房间那头的门, 突然被打开了。
她刚一侧身, 藏在一根管道后面，却看到, 进来的身影有点眼熟。
对方明显也有些迟疑, 不断看着她刚刚关好的隐藏门。
两人都穿着长风衣，戴着全息口罩、兜帽和反光墨镜, 浑身遮得严严实实。
秦雪重一只手扶在腰间的枪上, 往外跨了一步, 好让那人看到自己。
两人警觉又期待地对视了两秒钟, 然后同时摘下了头上的遮掩。
果然，是于折竹。
“你怎么找到我的？”小秦问。
“我猜你要过来的话，多半会走这里，这几个入口的位置我还记得。”于折竹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别着急，怎么了？”秦雪重走近了一点，她这才看到，于折竹脸上和衣服上居然有血，她急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不是我的血，路上救了一个人。”小于毫不在意地擦了擦，继续说，“事情有点麻烦，刚才市区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普通市民的袭击事件，闹得还很大，我过来遇到了两三个相似的事情。”
秦雪重有点疑惑，“什么意思？跟黑月有关系？”
“有可能，”于折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秦雪重几眼，才说，“因为被袭击的人，身高、体型、长相、步态……之类比较有特征的地方，都和你有点像。”
听到这里，秦雪重还没彻底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几个跟她很像的人，走在路上被袭击了——这个说法就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于折竹又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猜想……既然幕后的人能给所有人都带来黑月的幻觉，也许，那人也能把你设置成为所有人的仇人，干掉你和我，就能找到那颗大脑，幽灵组织也不攻自破，他们也能继续推进原本的计划了。”
秦雪重心里一沉。
正面欧阳昭和主脑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把她变成全民公敌？
于折竹继续说：“我观察了一下，其中有一个女人，甚至和我们一样穿着风衣，脸上也遮住了的，只是身型和你有点像，很有可能，这种幻觉是全方位的。”
“只要和你长得像、声音相似、姿势差不多的人，都会触发这种幻觉。”
秦雪重这次是真的皱紧了眉头，“那我根本不能出去见人了？走路都会被看出来？”
于折竹脸色严肃地说：“所以这一次，我们要从头到脚都变个样子。连走路的姿势都要改。”
小秦：？？？
最早她被张元认出来的时候，就是因为走路的姿势和体态。
后来，她还在训练器里专门练过一下，可是太难了。哪怕有意识虚空的加持，这种训练，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有成果的。
有时候我们看到熟悉的人，哪怕只是背影，就能立刻和记忆中的形态对上，有时候这种熟悉感，简直像指纹一样好认。
比如秦雪重，她普通走路的时候，每迈出一步，大概是55厘米的样子，只要能减少或者增加2厘米，姿态立刻就会不一样。
再改一改摆臂的姿势，看上去绝对和之前判若两人。
可是……一个人走了一辈子的路，这种最强大的肌肉记忆，要改掉的话，难度简直突破天际。
她还没来得及说，于折竹立刻道：“别担心，等下我先控制你的身体。”
听到这句话，骨子里爱好摸鱼的小秦，立刻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出错了，还能偷懒。
说着，于折竹递过来一根数据线，“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先出去，隧道里的储备物资里应该有日常的衣服，我们也换上。”
秦雪重点头答应，轻轻松松地把数据线接过来，准备躺平。
接入之前，于折竹挣扎了半晌，才隐隐红着脸问道：“等下……你能接受挽着我吗？”
小秦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他，回答：“可以。”——
只不过，真正走出去的时候，秦雪重简直痛苦得要死，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有了。
因为她没有经历过木偶改造，在于折竹控制她的时候，她自己身体的本能还在。
被于折竹控制着往外走，因为与平时的步伐完全不同，就像是穿了一件拘束着全身的衣服，不管动哪里，无时无刻都有一种被扯着的感觉。
从外表看，她正挽着于折竹的胳膊，两人的上半身轻轻倚在一起。
小于把分寸拿捏得很好，动作亲密，却也没有碰到什么地方。
于折竹的脚步有点不安，秦雪重的则有些羞涩，与两人原本专业的战斗步伐完全不同，看上去就是两个普通人。
两人的脖子后面，一根数据线晃晃悠悠，似乎生怕别人看不见。
这种情况，秦雪重见过很多。
在溪谷市，很多小情侣约会的时候，都会招摇地戴着数据线，因为在芯片直连的时候，两人不管做什么，不仅有自己的感觉，还能同时获得对方的感觉。
双倍的感官刺激，牵手时的犹疑、接吻时的心动……身体里所有的激素反应，全都成倍放大，极其强烈。
所以，没有什么能比让人看见这跟数据线，更能展现甜蜜的了。
尤其是，两人的脖子现在通红，秦雪重是因为不适应，难受造成的。于折竹则是因为同时控制两个人的身体，还在对抗小秦的本能反抗，累的。
但在外人眼里，一对小年轻，互相依偎着，从巷子里出来，脖子还有点发红……
路边一个无聊的大妈，一边抽着烟，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小秦，微笑着点头认可，表情就体现了三个字，“都懂的”。
难受到不行的小秦只想骂过去——懂你大爷啊！
但却是，哪怕现在她走在大街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产生敌意。
成功的第一步！
“冷静，”于折竹传过来声音，听上去有点勉强，“放松一点，要不我坚持不了太久。”
秦雪重连忙照做。
她小心地问：“现在我们去哪？”
“你说去哪就去哪，那颗大脑就在我的车上。”于折竹指了指旁边的一辆破车。
同时，他的脸上强行出现了一丝期待，还控制着秦雪重的身体，展现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肢体语言。
小秦心里：你有点土啊？
于折竹：抱歉，没什么经验……
开过玩笑，秦雪重问：“你开车来的？怎么通过检查的？”
于折竹笑了笑，“你留下来的那枚原始芯片，我直接让月之子的人帮我换了，现在是干净身份，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好，”秦雪重想了想说，“之前连接的时候，我差不多摸清欧阳昭现在的状态了。因为她的意识是分裂出来的，没法支撑大脑功能，但是我可以先用我的能力帮她暂时补全，给她装进一具仿生人的身体里。能正常交流的话，后面的事情会方便一些。”
“带脑机接口的仿生人？这种高端货，我们可能不太好搞，现在没法花钱。”
“我知道一个人有，但是，我们要去一趟湾流分局。”小秦说。
她说的，正是办公室里的金安安。
入职的第一天，她就了解到，金安安是个仿生人的重度爱好者，家里收藏着很多具非常高端的、带脑机接口的仿生人，有一大半，都是她追过的明星。
从里面挑一个给欧阳昭暂时用，加上自己的能力，应该能让那位反面欧阳昭自由行动。
总比两人带着一颗大脑到处跑要好。
根据断联之前的消息，办公室里的薛知时和谢克多都被抓走了，金安安作为唯一的办事员，现在要24小时待命。
这个时候，她多半还在办公室——
定好了计划，两人再次通过地下隧道，来到了湾流分局附近。
也许是因为灯下黑，湾流分局的附近，巡查力度并不大。
根据小秦的计划，她和于折竹先在分局外面的餐厅吃饭，然后去甜品店坐一会儿。
最后，因为她发现了于折竹出轨，开始大吵，最后两人扭打进治安分局。
只要进去，秦雪重有很多办法，能悄无声息地联系上金安安。
从地下隧道出来，秦雪重已经差不多熟悉了被控制身体的感觉。就轻轻松松地，在于折竹的控制下，像溪谷市里的一对普通情侣，在夜色霓虹中享用晚餐。
于折竹的控制很精细，两人并肩坐着，说话的时候，还让秦雪重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小秦赞叹：“以后我们都这样吃饭吧，一点都不费劲，嘴巴都不需要用力，也太爽了。”
躺平之后，身体自动吃饭，简直是梦里才有的景象。
忙着控制两个身体根本没空说话的小于：……
吃饱喝足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于折竹说：“开始吧。”
秦雪重微微一笑，一个耳光，朝他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三章
“你昨天从我这里拿的钱！是不是给那个男人花了？！”
“我拿钱？你的钱全都是我挣的！你是拿我的钱去找女人！”
“你放屁！”
“你才放屁！”
“上次我看到的那个双性人是不是！”
“你在虚梦街看到的？”
“我在公园看到的！！！你到底出轨了几个？”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个脏货男人！”
“……”
秦雪重和于折竹, 正在治安分局的接待台大吵特吵。
信息量之大，让周围的吃瓜群众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的面部已经进行了微调，小秦还通过很早就埋在分局系统里的程序, 在登记的时候, 直接控制了整个分局, 绕过了系统对自己芯片的筛查。
在这里，她甚至不用让于折竹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能确保里面的各种画面和声音传不出去。
于是, 她和于折竹摇身一变，成了两个私生活混乱的情侣。
前一秒还在你侬我侬, 后一秒直接翻脸。
接待台的办事员看着面前屏幕上显示的一长串各种开房记录, 心里就一个想法——你俩一定要绑死了，不要去祸害别人。
“行了！别吵了！去那边坐着，冷静一下！”
办事员揉了揉额头, 无奈地命令道。
“先去冷静半个小时, 我再安排人来给你们调解, 再闹的话, 两个都拘留！”
这句话出口, 嘴上骂骂咧咧的小秦和小于才勉强消停, 不爽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要去上厕所！”刚坐下没多久，秦雪重就说。
于折竹冷冷地回答：“要去就去, 废什么话。”
“我不知道在哪！”秦雪重一副又要发作的样子。
两人的言行, 无一不显示着，这真的只是两个人品不怎么样, 性格也不太好的情侣。
办事员不耐烦地往旁边一指, “走那边！别闹了！”
秦雪重这才恨恨地看了于折竹一眼, 起身离开。
分局里很空, 因为大多数人都被派到外面进行巡查，小秦一路走到洗手间，居然一个人都没遇到。
这样的环境，给了她很大的便利。
因为摄像头和感应器都在她的掌控中，她直接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分析科的办公室。
这里还亮着灯。
自己被通缉了，谢克多与薛知时被抓了，办公室里，只有金安安一个人。
现在是晚上11点，换做以前，把摸鱼放在第一位的分析科，早就跑光了。
所以这时候，看着办公室里的灯光，秦雪重反而有一种陌生感。
她之所以这么放心地来找金安安，因为她知道，金安安估计早就猜到了办公室里的其他三个人，都和幽灵有关系。
可是在之前的很多事情上，金安安依然无条件地帮助她，也没有多问。
小秦原本不想把她卷入进来，可现在……她必须要试一下。
刚进办公室，秦雪重就看到金安安有点茫然地回头，然后瞪大了眼睛。
秦雪重把食指放在嘴巴前面，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安安，听着，我现在……”
金安安直接摆了摆手，“不用说了，你需要什么？”
她的态度，反而让秦雪重一愣。
原本她还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是幽灵，现在是什么情况，然后再说服金安安帮助自己，可没想到，一句话没说，金安安就表了态。
她也没有多犹豫，直接说：“我需要一个有完整脑机接口的仿生人，能放一颗大脑进去。”
金安安点头，“我家就有，大门和房间的密钥传给你了，但是……你如果要装一颗活体大脑进去……需要手术，器械我家里也有，用不用我和你一起？”
估计金安安早就看到了通缉令，知道秦雪重手里有一颗大脑。
只不过，通缉令上写的是，大脑里装着病毒，金安安居然不怕？
“不用，我身边有人可以操作。”秦雪重看着她的眼睛，“谢谢……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金安安自信地一笑，“一个喜欢摸鱼的人，怎么会想着去毁灭世界呢？”
一瞬间，小秦觉得金安安浑身都在发光——
金安安的家有点远，两人在地下绕了很长时间，还遇到了几次有惊无险的情况，才到达了目的地。
到达的时候，已经凌晨3点了。
除了昨天晚上在天空庄园短暂地休息过一段时间，两人几乎没怎么睡，坚持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点疲倦了。
考虑到于折竹等下还要移植一颗大脑，秦雪重决定，到了金安安家里之后，先确认好仿生人和设备，然后休息一会儿。
只不过，当秦雪重打开门，屋子里灯光亮起的一刻，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全是人。
或者说，全是俊男靓女造型的高级仿生人，外面看上去，和真人毫无分别。
看见秦雪重走进来，这些人还一齐鞠躬，“晚上好，尊贵的客人。”
于折竹苦笑，“你这个同事……癖好还挺特殊的。”
小秦摊手，问：“你先休息？”
于折竹摇了摇头，“被吓精神了，没事，我们先做准备，弄完了我养养神就好。”
很快，于折竹就搭建好了一个简易的无菌室，上面放着一个仿生人。
“你的同事果然是解剖专家，屋子里还有自动手术臂，这样方便了很多，我们直接开始就好。”于折竹说。
“好，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做好警戒就行，手术要持续1个小时左右，我怕中间遇到情况。”
“好，你放心。”秦雪重自信满满。
现在不敢用无线信号，但是她能通过屋内的面板，控制整个大楼和附近的监控设施，随时观察情况。
手术开始之前，她还再次传入进去，跟里面的少女欧阳昭说明了一下情况。
接着，于折竹就开始了。
这是秦雪重第一次看到小于作为研究者的样子。
和战斗时极高的军事素养不同，在手术台上的于折竹，不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专注在眼前的工作上，别有一番认真的魅力。
按于折竹的说法，这个手术其实不难。
有了自动手术臂的帮助，操作者只需要进行方向的引导和微调，具体的神经接驳，AI就可以完成。
如果情况危急，小秦都能硬着头皮上。
她看到，于折竹把仿生人的脑袋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样子。
一个周围布满了星星点点闪光的空壳，看上去像是晶洞。中间，是一台不大的机械中枢，平常，仿生人就靠这个中枢里的程序运转。
于折竹先把这东西取出来，为大脑留出空间。
接下来，他要把整个大脑的神经接口，和仿生人脑壳上的接驳点一一对接好。再为大脑附上一层生物活性薄膜，像器官营养舱一样，保证大脑的活性。
这个技术，最早是为了那些浑身瘫痪的人准备的，可以把大脑转移到一具人造身体里。
只不过，毕竟不是生物体，没有人体那么细微完善的功能，经常要更换，肢体操控也不太好。
但是对于瘫痪的人来说，或者对于在自己的脑海中被关了那么长时间的欧阳昭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礼物了。
很快，神经一点点被连好，关上超薄的金属颅骨，秦雪重再用意识虚空帮助里面的少女欧阳昭出来。
仿生人美丽的眼睛，缓缓地睁开。
欧阳昭开口第一句话：“卧槽，你大爷的老娘终于又他妈的出来了。”
就在旁边站着的、温文尔雅保持微笑的于折竹，一脸要绷不住的样子，看向秦雪重。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确定这是那个改变了联邦、德高望重的欧阳昭博士？？？
我们辛苦了这么久，情况这么危险，你不会搞错了吧？
秦雪重苦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昭就发话了。
“喂，小子，看什么呢？别让姑奶奶教训你。对，我当你奶奶辈绰绰有余吧？”
“好了，别扯其他的，”秦雪重阻止了两人进一步拉扯，问道，“现在我们被全联邦通缉，没有其他帮手，要怎么去首都区？”
“等下，我想先知道，主脑到底想干什么？做了这么多事情，总有一个目的吧？比如那个月亮……到底有什么用？”于折竹问。
欧阳昭看着两人，笑了笑。
“想知道？过来看看吧。”
说话间，她走到了窗前。
金安安的公寓楼层很高，又建在高地上，几乎能看到溪谷市外面的荒野。
飞行汽车，霓虹灯光，摩天森林，朝阳正在穿透灿烂雨夜，照进城市里，一副溪谷市的日常模样。
“要看什么？”秦雪重问。
欧阳昭动作生涩地在后脑摸了几下，扯出两根数据线，分别递给了身边的两人。
接上之后，一股极为奇异独特的代码，涌入了两人的芯片。
然后，是剧烈的头痛。
秦雪重先是惊讶地发现，她已经可以通过自己的认知，看不见黑月了。
欧阳昭能够清除幻觉？
她的脑海里刚冒出来这个疑问，接着就震惊的发现，在溪谷市的远处，很多东西都像幻象一样在逐渐消融。
边缘没人去的老城区、再远处覆盖着树木的丘陵、还有下着平静小雨的天空，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覆盖着沙尘的干裂土地，遍布着废墟。
朝阳在沙尘暴中升起，给地面无数干枯的植物和动物骨骼照上了一层阴影。
再远处，一个巨大的龙卷风暴正在成型，被保护着城市的能量罩阻挡在外，像是一个对城市虎视眈眈的魔王。
欧阳昭幽幽地说：“黑月只是一个小小的实验而已，其实，外面的世界，全是幻觉。”
第八十四章
秦雪重和于折竹都是一脸问号。
外面都这样了, 主脑里的正面欧阳昭还要藏着掖着，这样就能拯救世界了吗？
大家一起无痛死亡？
“为什么不让其他人知道？一起想办法解决不好吗？”于折竹问。
“不，100年前, 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少女欧阳昭缓缓地说。
“但是, 如果知道生态即将崩毁, 大批人类都会死亡，你以为人们会一起努力，共同度过难关？”她摇了摇头, “也许……当时很多人有这个想法吧，可是, 当第一个破坏秩序、发泄愤怒的人出现的时候, 这种情绪，就会像病毒一样，感染周围的人, 然后越传越广。”
她指了指远处的废墟, 说：“那就是知道末日来临的后果。”
通过房间玻璃自带的望远效果看过去, 秦雪重和于折竹看到, 哪怕过去了近百年, 那些残垣断壁上, 依旧残留着暴力破坏与烧焦的痕迹。
有些钢筋，呈放射状, 朝空中散开——那明显是被炸毁的结果。
隔着这么远, 废墟角落里的骨骼看得不是很清楚，只不过, 那些断裂的痕迹, 显然不是风化和磨损能造成的。
实际上, 不管这些细节, 第一眼看到那片废墟，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那里曾经发生过特别可怕的灾难。
“当时发生了什么？”小秦喃喃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少女欧阳昭似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们也知道的，就是人类失去了理智，变成了野兽，在街上大肆烧杀抢掠，有武器的人，开始用武器反击，拥有更强大武器的人，开始杀更多的人……”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
接着，她又嘲讽般地笑了一下，“你们知道的，人类的历史嘛，就是这么来来回回。”
“只不过这一次，问题更严重一些。”
“因为气候一直在恶化，动植物大量灭绝，连种植和养殖都变得很困难，只能靠合成蛋白质与营养素。哪怕一个普通人，都能从生活中的细节看出来，这个世界要不行了。”
“加上之前政府与财团的高压统治，整个社会直接大乱，压都压不住，哪怕我们开发了主脑，暂时稳住了星球气候，但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秦雪重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整个社会秩序已经崩坏，民众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没法稳住情况。
于折竹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100年前，世界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能打什么世界大战？连那次世界大战，都是假的？
他轻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欧阳昭点点头，“没错，那次世界大战也是伪造的历史之一，用来掩盖□□之中的无数死亡。”
秦雪重还好，像是听了一个无比新奇的故事。
可于折竹明显有点接受不了。
——自己生活的世界、知道的历史、对一切的认知，全都是假的？
现在的人类，不过是一群被圈养起来的人，等待着一个一个被洗脑，然后尽量拯救这个世界？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人们都在底层苟活，被病毒杀害，被人绑架去做生殖工具，最后献出自己无知的生命？
这样的世界，还有拯救的必要吗？
他呆了半晌，说：“如果要这样才能拯救世界的话，不如干脆毁灭了好。”
“是啊。”欧阳昭感叹。
秦雪重也很沉默。
穿越过来之后，她以为这就是一个高压的赛博朋克世界，没想到，居然是一颗即将毁灭的星球。
“你准备怎么办？”她问欧阳昭。
“很简单，我要去主脑的核心竖井，把我再次上传到主脑的核心里面。”欧阳昭回答。
“就这样？”
“对，就这样。”欧阳昭看两人还有点疑惑，解释道，“具体的底层原理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可以把我理解为一个漏洞。在人格分离的时候，我这个性格中负面、极端的一部分，被正面的部分摒弃掉，所以，从数据层面上来说，主脑的核心其实是没有漏洞的，除非毁掉整个网络，才能完全毁掉她。”
“如果把我重新上传回去……”欧阳昭说到这里，停止了解释。
她说得很明白，如果把她重新上传融合，主脑的核心、那个曾经的欧阳昭，就会再次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既然是一个完整的人，就会有弱点，有缺憾，就能够被打败，被消灭。
“最后一个问题，”小秦在有些沉重的气氛中问，“如果你消失了，主脑还能运转吗？”
“应该可以吧。”
少女欧阳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像小于说的，如果一个社会需要不停地做恶才能延续下去，那这个社会也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了。”
说完这句，她又突然很阳光地一笑。
“而且我一直相信，生物总会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哪怕气候就这么极端，哪怕风暴把地面全都破坏掉，生物也会在地下找办法活着，花一亿年的时间，进化出新的皮肤和器官，适应新的世界。”
她的脸上露出了神往的表情，有点调皮地说：“我还挺好奇的，那会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五章
未知地点。
薛知时被关押在一个完全没有窗户的黑牢里。
房间狭窄, 只有一张床、一个水池、一个马桶，这些设施和墙壁全都是带有记忆功能的软材料，可以有效防止犯人自杀。
整个房间的墙内, 都做了完善的电磁屏蔽, 保证没有任何信号可以进出。
每天三次, 一个硬化橡胶餐盘会通过门口的内置履带送过来，里面装着薛知时的午餐，限时半小时吃完, 必须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薛知时要重新把餐盘放回去, 否则的话, 直接就会响起警报。
如果没有吃完，餐盘重量不对，也会响起警报。
薛知时尝试过一次, 结果, 房间里立刻被注入了某种液体, 直接把他淹没在里面。每窒息两分钟, 会注入一点点空气, 供他呼吸, 接着又继续。
就这样来回窒息了整整一个小时，床铺全部湿透, 而且没有人会来更换。
从那之后, 他再也不敢尝试了。
关在这里的日子，就是无休止的审讯和脑后芯片读取,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 想要从他这里了解幽灵组织和秦雪重的相关信息。
整个过程中, 没有人告诉他他在哪里, 或者被什么部门抓捕关押的。
但是，他还是从审讯官脸上植入的金属感应纤维认了出来，这些人，都是管理主脑的核心数据司的人。
他第一次看到审讯官的脸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帮人敢让他看到脸，多半没想过让他活着出去。
薛知时很肯定，外面绝对出了大事。
绝望之中，他心里还有一种隐隐的信心。
哪怕在这样铜墙铁壁的关押之中，也许秦雪重或者其他幽灵组织的成员，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把自己救出去。
这会儿，他刚刚重新回到牢房。
脖子后面很疼，是一股灼热的刺痛——这是因为脑后芯片被过度读取，接口产生的热量烧伤的皮肤。
如果再多被读取一会儿，热量说不定就会伤到脊柱神经，造成瘫痪。
同时，他的内脏和四肢神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准伤害，用来让他的肢体产生混乱。
他双手甚至还被短暂地切下来过一段时间，只是为了让他体验无力感。
即便现在没有永久的损伤，但这些残忍的手段，已经让薛知时产生了幻觉和癫痫。
他时不时能在视线中看到已经死去的妻子，在和自己说话。
这让他很警觉。
同时，他的内心又很挣扎。他不止一次地猜想过，自己的妻子是在虚梦中死去的，万一她的意识被上传到网络了呢？或者，其实藏在自己的意识海深处？
或者，这是审讯者专门植入进来的？
这种无法搞清状况的感觉，是最难受的。
他心里清楚，幻觉，是审讯中的常用手段。
一旦被审讯者开始产生幻觉，审讯者就可以进行引导，让被审讯的人以为自己处于安全的环境，从而透露出一些关键信息。
尤其是在黑牢这种千篇一律、不分白天黑夜的地方，人更容易产生混乱。
到现在，薛知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几天？还是半年？
这就是核心数据司的手段？先用高强度审讯造成幻觉，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可问题是，自己其实并不知道什么隐秘的信息。
他从来没和其他成员主动联系过，不知道秦雪重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懂怎么入侵黑色空间这种怪物般的数据模块。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一点。
因为门外又传来了隐约的履带转动声，该吃饭了。
不管现在是什么处境，吃饱肚子，获取能量，才能在机会到来的时候，有力气逃脱或者反击。
薛知时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吃着，确保每一口都嚼碎，然后慢慢咽下去，尽最大可能吸收营养。
这其实也是审讯者想要看到的。
如果一个犯人不正常进食，导致身体虚弱或者体力下降，反而会影响审讯的效率。
正当他在仔细咀嚼的时候，舌头突然感觉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要知道，这里的食物大部分都是流食，哪怕有一些比较有韧劲的面食或者肉筋，都会煮得无比软烂。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里的其他犯人，但是他猜测，为了配合审讯，这里的每份餐食都是单独定制的，里面绝对不可能意外出现异物。
只有一个解释，这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房间里有摄像头，薛知时不敢拿出来，也不能让人察觉到异常。他只是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用舌头灵巧地把那个硬物拨到了嘴巴的一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审讯者的阴谋？还是真的有人来救自己？
薛知时一边若无其事地吃着，一边小心地用舌头感受那个东西。
当那个东西在嘴巴里转了一圈之后，薛知时差不多感受到了大致的形状——一个微小的片状物，一端有两根锐利的尖刺。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一枚安保部制式的隐秘通讯器。
可以贴附在后槽牙的表面，并且用尖刺刺进牙床，直达神经。尖刺上的人工神经受体与牙床上的神经结合，就能绕过芯片，跟芯片对应的接收器进行神经通话。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就把通讯器挪到了牙齿后面，把尖刺对准牙床，用舌头用力顶了进去。
一阵猛烈的刺痛。
薛知时尽量背对着摄像头，强行忍住，不让监控者发现。
接着，他把嘴里的鲜血咽了下去，忍着一阵一阵的刺痛，继续把饭吃完。
现在房间里完全没有信号能够穿透进来，所以，他收不到任何消息，只能等着下午审讯的时候，他到了审讯区域，看看有没有变化。
薛知时默默想着，稍微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有助于消化，然后躺在了床上。
心里忐忑又期待——
“薛科长，欢迎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审讯官带着冷冰冰的笑容，期待地看着薛知时。
薛知时心里有些紧张。
因为出了牢房之后，一路走到这里，他的脑海里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等下审讯过程中，这帮人会照射自己全身的骨骼，查看身体状态。到时候，自己牙齿里的东西，绝对会暴露。
“今天我们换个流程，先从身体检查开始吧，看看你的承受力如何，我好给你换一种新的药。”
审讯官说着，挥了挥手。
天花板上的机械臂自动降下，紧紧地抓住了薛知时的胳膊，同时固定了他的脑袋和身体，并且，给他戴上了一顶造型夸张的头盔。
按照流程，头盔会直接对大脑产生恰好在阈值边缘的电流，用来瓦解他的意志防御，也可以检查身体和情绪状态。
这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
薛知时咬紧了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审讯官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薛科长，放轻松，享受这个过程，你看，我就很享受。”
薛知时直接无视了这句话。
之前的经验告诉他，他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情，在这个已经把施虐当成娱乐审讯官面前，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脑海里也响起了一个声音。
“老薛，人家说得没错，放松一点，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薛知时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秦雪重的声音！
而且，他很确定这不是幻觉，因为他感觉到，黑色空间里那独属于幽灵的入侵感，再次进入了自己的脑袋。
还帮自己同时消除了这么久以来产生的幻觉与崩溃的情绪。
这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熟悉和安全。
看见薛知时突然瞪大眼睛，审讯官的表情有点疑惑，“薛科长，怎么了？有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震惊地发现，原本束缚住薛知时的机械臂，全部松开了。
“怎么……”
下一秒，那些机械臂闪电般地伸出，直接抓住了审讯官本人。
审讯官愣了一下，然后挣扎着大喊，“来人！求救！薛科长！帮我！”
他估计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奇怪现象背后的恶意。
薛知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彻底明白了，面前的审讯官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鬼知道这人私底下还干过什么事情。
审讯室的喇叭里，出现了秦雪重的声音。
“让我看看，哦……你做过的坏事可真不少啊……杀人、肢解、囚禁、精神控制……最后还能到这里来任职，也是不容易。”
秦雪重轻松的声音，回响在审讯室里。
审讯官的脸上先是疑惑，马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哈哈哈哈哈，你是秦雪重？这么说来，我找到你了？主脑会奖赏我的！！！”
小秦的声音变得很冷，“奖赏？你可能活不到拿奖赏的时候了……”
她又对薛知时说：“老薛，知道他想对你做什么吗？先制造幻觉，提取记忆里的关键信息，然后完全肢解，取出大脑，养在培养舱中，灌输残酷折磨的梦境，供他自己慢慢体验。”
薛知时一阵恶寒。
他还没说话，秦雪重继续说了下去，“今天我救了幽灵组织了几十个人，他们都是想为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做些好事的人，可是呢，却被关在黑牢里，因为人类私底下的龌龊，遭受了本不应该的折磨……”
“所以我改变想法了。”
“有些该死的人，还是早点死了好。”
秦雪重话音刚落，所有机械臂猛地收紧。
审讯官只来得及痛呼了一声“你”，就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巨大的力量往反方向拉扯着，力道越来越大。
“啊！！！！！”
恐怖的痛感，已经让审讯官无法思考了，在不断的痛呼声中，机械臂磨掉了他皮肤和肌肉，但依然往里面死死钳住，直到钳住他的骨头。
最终，血肉四溅。
薛知时看呆了，心里又有莫名的爽。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秦雪重才说：“好了老薛，走吧，前面的路已经清扫干净了。”
“去哪？”薛知时问。
小秦笑了笑回答：“一起去搞定联邦主脑。”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六章
距离湾流区治安分局几个街区的地方, 就是溪谷市中央车站。
这是溪谷市、乃至整个联邦最为繁忙和拥挤的地方之一。
这座堪比一个小型城市的地下车站，每天的客流量大约在300万人左右。住在其他区域、甚至其他城市的人，每天会通过这个车站, 去往溪谷市的各个地方工作。
东洲联邦的各个城市之间, 几乎没有地面上公路和轨道。
要么坐飞机, 要么坐地下轨道。现在想来，完全是为了掩盖城市外面没有任何真实环境的骗局。
地下车站的流量如此之大，为了保证运行效率, 溪谷市议会禁止一切车站里的店铺和休息区域，甚至连厕所都没有。
只要进入车站, 就要按照既定的线路和相同的速度, 随着接连不断的人流去往下一个地方。
哪怕突发疾病晕倒，也不会有人停下来帮助，而是有天花板上的自动救助机器第一时间运走, 通过特殊的急救胶囊通道, 送往车站外面。
在车站里, 速度和效率就是一切。
进入了车站, 人仿佛也变成了某个宏大机械的一部分。
可最近, 中央车站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原因很简单, 这半个月，第五家的大部分产业, 都开始逐步推行两小时弹性工作制。这影响了溪谷市的绝大部分企业。
溪谷市的交管部门甚至还约所有公司的负责人谈话, 商量平均分配各个区域的上下班时间，以求最大程度减轻运营压力。
这样一来, 虽然人流量没有减少太多, 但是平均分配在一天中各个时间段, 明显没有了之前的夸张。
大家都很轻松。
这样的氛围, 让车站看上去有几分空旷和悠闲。
一般来说，某一个时间段、往某一个出口走的人，衣着和神情大多有些相似。
比如甲17号出口通向写字楼，从那里出去的人多半穿着套装。
再比如丙43号出口，是换成市内快速线的通道，直接去往西郊的工厂，走这条通道的，一般是装着机械义肢的工人。
可今天，乙05号通道里，涌入了一帮有点不太一样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和体型都有些差别，虽然都穿着休闲战术服，但是看体型和脸上的神态，有些明显有战斗素养，有些却像一个公司小职员那样紧张。
他们只是短暂地汇合了几秒钟，没有任何交流和接触，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彼此还活着，然后就再次分散，进入了乘车的月台。
全程，他们都带着帽子或者全息面具，遮住了自己的样子。
在他们通过闸机口的时候，车站的信息读取系统也会短暂地暂停一下，仿佛从来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车，他们才用非常古老的办法——通过数据线，连接自己的脑后芯片和车载的娱乐系统。
这种办法，只有那些芯片数据多年不更新、也不太会用新奇软件的老人，才会在地铁上这么做。
“各位乘客上午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将由溪谷市中央车站，开往首都区核心车站，全程用时约1小时12分钟……”
随着这一声提醒，这些连接了娱乐系统的人，很多都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们有一个共通之处——都是幽灵组织的成员，都刚刚被秦雪重从各自的黑牢或者关押处救出来。
工作没了，家也回不去，刚刚杀出了管控严密的政府设施，现在，所有人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杀到首都区，搞掉一切的始作俑者。
原本应该激动且宏大的行动，黑色空间里的氛围，却完全是另外一个画风。
[我靠，猫教授这么帅？]
[A2居然是个大美人！想要贴贴！]
[我幻灭了，我家□□手怎么这么矮！]
[靠，触手芯片给我滚出来！你还说你是社恐肥宅？结果是禁欲系美男？]
[哈哈哈哈哈哈网恋有风险，见面需谨慎啊]
[……]
——俨然一场大型网友见面会的样子。
要是外人看见这样的氛围，估计完全猜不到，这帮人刚刚从黑牢和残酷审讯中逃离出来。
[好了，我说一下。]
心里还是稍微有些紧张的小秦，打断了这场其乐融融的交流。
黑色空间里不断滚动的聊天文字，陡然停了下来，像是一支军队突然肃穆，等待着指挥官的命令。
[大家连接上黑色空间之后，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目前的情况，也应该知道，我们要去做的事情，非常危险。]
——在救出所有人之后，秦雪重已经征求了大家的想法，让其他成员都接入了少女欧阳昭的信号，看到了溪谷市外面的真实情况。
不少人都怀疑人生般地愣在了当场。
不管是谁，在知道了自己所了解的世界和历史都是假的的时候，都会陷入这样的混乱。
倒是狂热的游戏爱好者谢克多，得知了这个真相之后，兴奋得不行。
他之所以天天泡在拟真游戏里，就是对身边的世界极度失望，才在游戏里开启各种不同的冒险。
现在，他发现自己真的置身于一场现实的冒险之中，差点就在脸上写着“我好开心”了。
秦雪重继续说：[这一趟过去，估计会比较危险，大家很清楚我的能力，我也很清楚大家的能力，如果要保命，并不是做不到。但是呢，毕竟我们对抗的是整个联邦，不知道有多少舰队和秘密武器等着我们，如果担心的话，下一站就下车吧，没关系。]
[我们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生活平静一点，大家每天可以享受摸鱼吗？就算是要拯救世界，也没必要拼死拼活的。]
这句话说完，谢克多第一个跳了出来：[反正我要去！这么好玩的事情，说不定以后要上历史资料的！]
[你闭嘴，没人管你去不去。]
教训他的是薛知时。
老薛想得很周到——队伍里说不定就有犹豫的人，如果本来想退出，结果被谢克多这么一说，不敢或者不好意思走了，反而心态上不好了。
实际上，很多老成员，都对秦雪重的态度见怪不怪了。
很多人都是第五家的卧底小组或者凯斯的佣兵俱乐部来的，大家都知道，给秦雪重做事情，最不担心的就是福利。
经常任务正紧张呢，她还要关心一句——做不完的事情明天再做，别耽误了睡觉和休息。
当然，在场的都是职场老兵了，没有人会觉得，幽灵的关心，只是单纯的关心。
以前大家就知道了，幽灵永远是走一步，看两步！
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给那些心态犹豫的人一个机会离开。因为如果现在的想法还在犹豫，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再犹豫一下，拖累了其他人，造成的后果更严重。
这就是幽灵，做了好人好事，还算着以后的情况呢。
谢克多不忿地回应：[说说怎么了，难道老薛你不去？]
[我当然去，要不是小秦，我都死在那个鬼地方了。]
薛知时的心里，还有更多的想法，他猜想，也许她妻子当年的离奇死亡，也能在这个事情里找到一些真相。
等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要退出，反而都像薛知时和谢克多一样，说起了自己的理由。
[要不是老大，我估计已经神经癫痫挂了，本来就烂命一条，干嘛不去爽一把？]——这是一个原本卧底小组的成员。
[我是唐可德病毒饿幸存者（摊手），不多说了，现在还害怕，要去搞死那帮玩阴谋的，才睡得着觉]——这是凯斯。
[我是第五家的，老大整了两小时工作制，我才有空闲出来拯救世界（doge）]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是在岳照演唱会上被收编的……]
[说出来你们可能也不信，我只是老大的颜粉……]
[……]
原本应该忐忑犹豫的沉重氛围，变成了“我是怎么认识老大的”和“老大如何救我狗命的”的遍地彩虹屁。
秦雪重一边尴尬一边爽，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穿越过来之后，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
等到干完最后一票，和这么多人、甚至和整个联邦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摸鱼，肯定会更快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作为总指挥的于折竹最后发话：[好了，都严肃点，还有半小时抵达目标位置，都紧张起来！最后对一遍等下的计划！]
[收到！]——
运行了快一个小时之后，地下特快已经进入了首都区的范围内。
还没到外围站，列车就缓缓停在最近的一个应急月台。
车厢里响起了广播：“各位乘客，本次列车临时故障，请您有序下车，按照指示前往最近的换乘月台，联邦地下特快将赔偿您六次免费乘车次数，给您带来不便，我们深表……”
随着广播，车内应急灯亮起，车门打开，引导普通乘客下车。
有一部分乘客装作下车，在队伍的最后磨磨蹭蹭了半天，又绕了回去——正是幽灵组织的人。
等到普通乘客全部离开，秦雪重立刻接入了整个列车的系统。
原本普通的地下特快，外表原本普通的涂装像幻影般逐渐消融，露出了狰狞的外貌。
——前面带着合金撞角和钻头，两侧则是厚实的装甲与射击孔。
每一节车厢的座位，全部都翻了上来，里面摆满了各式装甲与武器。所有成员，全都迅速穿上，装备整齐。
没过几分钟，这趟列车已经变成了拥有恐怖火力的装甲战车，沉寂地停在幽深的隧道中，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恶龙。
这些，都是秦雪重和其他成员，在救人的这段时间，偷摸着准备好的。
“备用隧道畅通检查。”
“无误。”
“燃料和装甲强度检查。”
“无误。”
“前方信号与数据检测器检查。”
“没有问题。”
最后回答的，是秦雪重。
她通过意识虚空，负责进攻线路上的一切信号检查，尽量延长这辆车被发现的时间。
有了她的确认，所有人都安心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于折竹微微一笑，“你来下令吧。”
小秦看着周围热血沸腾的模样，简简单单地沉声开口：“出发！”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七章
自从上次唐可德入侵主脑核心竖井之后, 安保部在整个中心服务器机房周围，增加了大量的人手。
光是在各个通道巡逻的人，就多了两倍。
每个巡逻人员, 都会通过自己身上佩戴的摄像头和数据传感器, 独立传输到最近的监控室里。
这样的手段, 避免了安保系统被入侵的时候，直接篡改所有的信号。
监控室中，四名监控者正在悠闲地喝着咖啡。
虽然上面的命令很紧, 但实际上，真正有能力非法进入这里的人, 能有几个？
开始紧张了几天, 所有人的心里其实轻松了不少。
“外面的通缉检查到底还要持续多久？我这几天回家堵车越来越麻烦了。”
“坐地铁呗，现在地铁还行。”
“地铁出来要走20分钟啊，太麻烦了……”
几个监控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监控室里很安静, 几乎没什么噪音, 监控员必须要轮流盯着监控, 以免错过什么细节。
不能放音乐, 没有其他娱乐, 说实话, 实在是有些无聊。
大多数监控员都会在工位上装一套辅助锻炼器械，一边看屏幕, 一边时不时站起来运动一下, 要不光是这样坐上两三天，身体也会受不了。
这会儿, 其中一名监控员刚刚站起来, 动了没几下, 他就感觉身体微微有点晃动。
这让他心里暗叫不好。
他经常在网上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在溪谷市最常发作的数据癫痫，前期症状之一就是身体晃动。
自己平常用虚梦也很少，工作也不需要太多连接脑后芯片，怎么会得数据癫痫？
他有点慌张地望向其他同事，想要说点什么。
可是，他发现其他人也是一脸奇怪。
原来，不是他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是整个监控室都在晃动！
桌椅、屏幕、甚至天花板都在轻颤，而且正变得越来越大。
“地震了？”
“不知道！”
“先通知上面！”
离有线通讯器最近的人立刻冲了过去，他的手刚刚碰到话筒，监控室的侧墙，突然出现了几条恐怖的裂缝。
还没等几人有反应，一个大得夸张的钻头，直接从墙外钻了进来。
一时间，碎石和金属飞溅。
几名监控员虽然恐惧，但那人依然想要抓起话筒，通报情况。另一个人则直接伸手，想要去按桌上的紧急按钮。
哪怕平时很悠闲，这些经历过应急训练的监控员，第一反应还是很迅速。
接着，在巨大的钻头噪音之中，出现了两声几乎微不可查的枪响。
啪，啪。
听上去干脆利落，一枪直接打断了话筒，另一枪不是普通子|弹，而是拘束弹——两头是铝热金属块，中间是一根集束合金链。
这个特殊的拘束弹，准确地击中了想要按应急按钮的那只手，两个金属块瞬间熔贴在了金属桌面上，变成了一个钢铁拘束环，让那人动弹不得。
还没等四位监控员有进一步的反应，又是四枚同时射出的电击弹，让四人昏迷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到四人昏迷，钻机也刚好停了下来，房间里一片安静，两名浑身覆盖着中型装甲的幽灵成员从钻机背后的车厢跳了出来。
检查了一遍之后，其中一人轻声说：“清理完毕，可以开始了。”
“收到，二狗正在监控所有通道，目前没有异常。”
“钻头的震动呢？”
“没有传递出去，附近的办公室都没有反应，目前安全。”
“很好，行动。”
“收到！”
几十个灵巧的身影，在秦雪重的信号遮掩下，鱼贯进入了这间监控室的管道。
在小秦的眼里，像是看到了一束亮光，分散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不断分散，融入了这个庞大的地下构造之中——
联邦主脑，位于首都区市区的中心。
头顶，就是联邦安保部总部。
深度三公里，直径近两百米，中心是秦雪重曾经在于折竹的身体中去过的核心竖井，是一个庞大的服务器阵列。
核心竖井外面，是一圈导热散热层，通过地底庞大的天然溶洞与地下河，散去主脑运行时产生的巨大热量。
再外围，则是各种办公室与数据实验室，用来监控和分析主脑的数据。
办公室的外层，是一层嵌入地下的巨大金属层，上面布满了无数颗敏感的传感器。
这种由特种合金制成的金属层，不仅可以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挖隧道进入主脑的区域，还能随时检测可疑的破坏，第一时间传递给最近的警卫前来处理。
现在，如果有人能透视主脑附近的构造，就会发现，原本完整壮观的地下竖井，在中间部分，被一趟地下特快列车，一头扎进了进去。
而周围的传感器，依然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列车的车厢里，秦雪重、凯斯、谢克多和少女欧阳昭等人，全都一头汗。
接着，后脑勺也开始冒出了热气。
——几个人正在全力维持着传感器的稳定，不让任何异常数据传出去。
如今，没有了主脑本身的支持，还要让这个联邦的核心不察觉到一点点异常，仅仅有秦雪重的能力都不够，还需要其他人的全力支持。
哪怕是这样，小秦依然感觉很勉强。
主脑的数据就像海浪，一波一波无休止地拍打过来。而她，要维持住岸边的一块石头，不断地更改海浪撞在石头上的浪潮，避免返回的水波被察觉到。
按照计划，她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至少10分钟。
如果其他成员的行动不顺利，她还需要坚持更长时间。
计划其实很简单，说出去也很吓人。
——绑架主脑！
幽灵组织将在秦雪重的遮掩下，前往主脑的各个数据出口以及地面的天线阵列，在这些地方，安装高能炸药。
炸药全部引爆，主脑将和整个联邦完全失联。
很多安保设施与金融终端无法使用，还倒是小事了，主要是，没有主脑的调控，星球外围的气候调节卫星，将会逐渐失控，在环境崩毁的天平上，落下一枚重重的砝码。
没有人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强大的压力之下，秦雪重还需要照顾到每一个前去安装炸药的幽灵成员，确保中途不会出现意外。
其中最麻烦的三个，由于折竹亲自前往安装。
秦雪重没有接入于折竹的眼睛，只看到一个发光的小点，不紧不慢地从无数代表着警卫和摄像头的光点中穿过，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的注意。
其他的成员，虽然遇到了一些麻烦，最终还是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节点。
秦雪重身边的几个人，表情看上去也很勉强了。看到于折竹已经接近了目标地点，其中的几人，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让原本正在海量输出的、用来欺骗主脑的伪装数据，出现了一点点波动。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
下一秒，凄厉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地下竖井和安保部。
众人眼里原本平静的主脑数据，像海面上骤然掀起了风暴，猛地翻涌起来，直接把秦雪重踢出了系统。
任何听到这个警报的人，立刻就明白过来，出大事了！
秦雪重现在也顾不上通讯信息暴露，直接在频道里大吼：“快出来！”
于折竹的声音却依然冷静，“来不及了，我先装好，完成阵列，还有希望。”
在核心竖井侧壁的管线井旁边，于折竹稳稳地把高能炸药贴在墙壁上，拉出包裹好的引线，连上下一份炸药。
动作一丝不苟。
这时候，管线井的门直接被强行爆破打开，一整队全副武装的特别行动处队员，端着枪，指着于折竹，大声命令道：“举起手来！立刻转身！举起手来！立刻转身！”
于折竹的呼吸甚至都没有乱一丝，继续完成着手里的动作。
他很清楚，在暴露的一瞬间，主脑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他们想干什么了。所以，绝对不会贸然击毙他。
这意味着，这些特别行动处的家伙，手里不会有杀无赦的命令。
见喊话无果，领头的队长立刻做了手势，示意上前进行逮捕。
于折竹的手还在动。
三名特别行动处的人即将进入他身边两米范围的时候，于折竹完成了最后一步安装。
就在身后的人伸手去抓于折竹的时候，所有在场的特别行动处队员都收到了一条提醒。
[停手，不得靠近，后退。]
所有人愣了一下。
反而是于折竹轻轻一笑，他知道，秦雪重已经把消息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主脑和安保部核心数据司都收到了一条信息：
[目前，幽灵组织已经在主脑的各个数据接口处安装了高能炸药，如安保部和主脑不让幽灵组织进入主脑的核心区域的，炸药将会引爆，彻底造成主脑失能。]
下面是一个已经开始的倒计时：[29:59]，并且还在不断跳动。
——幽灵组织的计划非常直接。
既然主脑被正面欧阳昭挟持，想要通过给全世界洗脑的方式，来拯救世界。
正面欧阳昭能做到这一点的根本原因，在于主脑的第一要务，就是要拯救世界。
可现在，秦雪重用毁掉主脑作为威胁，主脑就必须要两害相权取其轻，先保住自己，接受幽灵组织的提议。
否则，世界都要完蛋了，还拯救个什么？
安保部的人还没反应，主脑立刻通告竖井内的所有人。
[关系联邦安危，现赋予幽灵组织临时10级权限，进入核心区域，任何人不得阻拦，并保证幽灵组织成员的安全。]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八章
哪怕首都区千钧一发, 联邦的各个城市，依然在平静地运转。
位于交通要道和地铁线路出入口的检查关卡，还在进行着例行公事的检查, 只不过,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麻烦的, 只有那些着急去打卡上班的普通打工人，在漫长拥挤的队伍里骂骂咧咧。
“他大爷的，那什么破幽灵组织, 能不能赶紧自首了，老子连着两天上班迟到。”
“鬼知道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唐可德的事情, 不是幽灵组织救了人吗？”
“你信了？反正我不信。”
“谁信谁傻，通缉这事老子也不信，从政府到财团, 还有这些秘密组织, 反正没一个想着普通人的。”
“唉, 活着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
“狗日的世界……”
每天的抱怨, 检查口值班的工作人员也都听腻了。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查看每一个人的数据, 不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哪怕看脸, 也只在屏幕上看, 以免触到了哪个脾气不顺的家伙的神经。
抱怨归抱怨，迅速让人通过, 一切就万事大吉。
她机械地挥挥手, 示意通过, 接着查看数据检测器上的频率, 看看是否接入了新的脑后芯片，然后检查显示的信息，检查长相是否一致，芯片信号与脑波信号是否一致……
她正要让人继续通过，突然注意到，好像这会儿人群里的噪音，似乎比之前要大了一些。
她皱了皱眉，心里想着，估计检查了好几天，普通人的积怨越来越多了。
其实，她也一样。
只不过，为了挣钱，为了工作，谁能多说什么呢？受着呗。
可是，几乎就是她一个念头的时间，外面的噪音明显大了不少。就连面前正在接受检查的人，都在好奇地回头看。
这样一来，她就没法在屏幕里看到这人的脸了。
检查员有些担心地站了起来，看向队伍的后方，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个关卡设在地下通道的转角处，漫长的队伍在转角处拐了弯，她这边的人，有几个人也同样在好奇地探头看。
大多数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脑后芯片生成在眼前的画面里。
紧接着，检查员看到，转角处有好几个人，正在一脸惊慌地往前检查口这边冲，又因为排队的人很密集，这几个人必须要一路推推搡搡，甚至还撞倒了两个人。
检查员见状，立刻按下了桌上的应急按钮。
这个按钮，原本是为了万一发现嫌疑人秦雪重和幽灵组织同伙，可以直接呼叫后面的应急特警。
还没等特警过来，转角处的骚动变得越来越大。
被推倒的人原本想站起来骂，可架不住人潮汹涌，也都跟着往这边跑。
眼看着骚动就要蔓延到关卡这里，检查员在通讯频道里吼：“快过来！要冲关了！”
她吼完，就绝望地发现，哪怕应急特警来了，也没用。
整个人潮已经被带动起来了。
幸运的是，目前还没有发生踩踏，但照这个架势下去，再不做点什么，绝对会发生意外！
一支由八个人组成的应急特警小队，一脸紧张地来到了检查口前，连队长都有些懵了。
就凭这么八个人，不可能抵挡得住成百上千人慌乱的冲击。
这时候，检查员的反应最快，她大声命令道：“帮助整理秩序，让他们有序进入！不能乱！乱了就完蛋！所有人冷静！按照引导进入！否则就地抓捕！”
检查员现在也顾不上检查了，要是强行阻止，说不定连他自己和应急小队都要搭进去。
一边命令，一边伸手一按，打开了所有闸门。
女声尖锐，穿透力很强，最后还加上了一句威胁，让附近昏了头的人迟疑了一个瞬间。
应急特警赶紧上前，在闸机附近进行引导。
跑得太快的，让人慢一点，免得摔倒或者撞上前面的人；慌张趔趄的，则伸手扶一下，引导人前往更加宽阔的内部广场和月台。
更多的时候，特警们就在检查口守着，挥手示意通过。
别小看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这代表着他们的身后还有秩序，原本慌乱的人，只要通过了关卡，也会稍稍安心一些，不那么混乱了。
检查员看见这里稍微稳住一点了，赶紧让两名同事去后面，把人群往里面疏散，免得因为放下心而缓下来的人群，堵在这个通道里。
接着，她招手叫来了特警队长。
“这位队长，随时准备落下闸门。”
队长眼神一凝，看了她一眼。
检查员说的闸门，不是闸机上的小门，而是关卡头顶的防爆闸门。
现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这么多人往里面冲，外面估计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就连应急小队的独立警用电台，都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外面的消息。
如果落下闸门，就会断了很多还在往里面逃的普通人的生路。
见队长有些犹豫，检查员说：“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万一让外面的事情冲进来，刚刚进去的人，还有我们，说不定都要完蛋。”
实际上，不管是指挥这些应急特警，还是判断是否需要落下闸门，都不是检查员的工作。
她甚至不是在场职位最高的人。
可是，正因为刚才她的迅速判断，才第一时间稳住了情况。队长明白，这位看上去有些普通的检查员，绝对带着几分冷静和杀伐果断的性格。
他重重点了点头，“好，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刻降下。”
检查员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点点。
这会儿涌进来的人，已经是之前在转角处排队的人了。
加上秩序井然，很多人明显没有那么慌乱了。
检查员一个一个问道：“发生什么了？看到什么了？”
“不知道。”
“没看到。”
“我是跟着跑的，吓死了……”
连着问了几个人之后，开始有人回答了。
“外面的人眼睛都变红了！在发疯！”
“领导，这个……会不会传染啊？”
“我看到有人在吃人！”
“还有人好像就在原地发疯……”
“外面好多人跳楼的！”
连着问了一排人之后，检查员大概了解到，外面似乎出现了什么疯病，也许是某种新型脑病毒。
不知道为什么，地铁车站里一点迹象都没有。
检查员做了一个简单的猜想，很有可能这种病毒是通过地面的信号塔或者卫星进行广播的。
而溪谷市的地铁很深，里面的基站都是地下的独立有线网络，反而逃过一劫。
有了这个想法，检查员直接找来队长，让他动用战时命令，打开了地铁里的信号干扰器。
经过刚才的事情，队长已经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有了信任，听完理由之后，当机立断地打开了干扰。
一瞬间，所有人直接断网，连通道两侧的广告牌都黑了下去。
正当大家再次疑惑的时候，检查员大声说道：“本车站已经打开了信号干扰器，避免外面的未知有害数据进入，请大家不要慌张！有序避难！”
这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有点哑了。
逃进来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这样一个人一直在指挥秩序，这时候听见她发话，立刻有了主心骨，按照命令继续往后走。
而此刻，转角处已经出现了第一个眼睛发红、后颈冒烟的人。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些人的身上，还带着明显的血迹碎肉，甚至还有一个，手上还拿着一截断掉的生化义肢！
大家都不敢想，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密密麻麻的红眼，从通道另一头不断出现，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中间还夹杂着不少正常的普通人，挣扎着挣脱红眼的纠缠和攻击，往这边疯跑而来。
而后面接着过来的人，一个普通人都没有了，全是红眼！
接下来的一幕，所有人都意识到，检查员歪打正着，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这些红眼一走进转角，速度明显慢了很多，眼中的红光明灭不定，似乎受到了什么干扰。
“有用！我靠！你神了！”队长大声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检查员没有说话，只是手有点发抖。
看见身后的红眼变得不正常，甚至有胆子大的逃难者还回头看了看。
“快跑！过来！我们要关门了！”闸机附近的警员连声催促。
虽然红眼的速度降低，但是，头顶的防爆闸门降下来也需要时间。
而且，防爆闸门也有阻挡信号的作用，万一降到一半，信号干扰失效了怎么办？
等到最后几个人靠近，心急的警员已经冲了出去，架起人的胳膊就往里面拖。
同时，队长已经使用了自己的权限，让头顶的防爆闸门缓缓降下。
果然，随着闸门下降，红眼们的速度再次上升。
队长出声警告：“外面的人听着，停下脚步！否则我们将进行攻击！重复！停下脚步！否则我们将进行攻击。”
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人，调整为电击弹和冲击弹！阻止目标前进！”
“是！”
八名应急特警开始开枪，只要是跑在前面的红眼，第一时间就会被击倒在地，还能顺带绊倒几个后面的家伙。
所有人的心里就一个想法——头顶那个该死的闸门怎么那么慢！
在吱吱呀呀的摩擦声中，防爆闸门终于快要关上了，而红眼，也都挤到了门口。
特警们趴在了地上进行射击，想要最后阻止一下。
可现在开枪的效果已经不大了，因为后面的红眼太过密集，前面的家伙哪怕昏迷了，也倒不下去，被推着向前。
最终，轰的一声，防爆闸门彻底关闭。
在最终关合的缝隙处，一只冒着红光的机械臂伸了过来，又被闸门和下方的下沉井彻底压断。
这只机械臂最后还动了几下，被队长一枪拘束弹，锁在了地上。
整个空间安静了一下，然后响起了掌声。
一片死里逃生的热烈氛围当中，刚才英姿飒爽的检查员，反而开始大喘气，后怕得不行。
队长犹豫了一下，然后问她：“你单身吗？等这一切结束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于折竹正领着几位幽灵组织战斗力最高的成员，大摇大摆地通过戒备森严的通道，朝核心竖井走去。
秦雪重依然在车厢中，通过意识虚空连接着于折竹的身体。
几人的中间，正是使用仿生人身体的少女欧阳昭。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会径直抵达主脑核心，把那颗大脑重新连上主脑，解决一切问题。
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
只有表情茫然或复杂的特别行动处作战人员，看着众人走过去。
按照要求，只要是幽灵们经过的地方，所有作战人员必须撤离到100米以外，以免后续出现冲突，甚至包围。
这些人离开前，眼神都离不开幽灵组织一行人。
让一个秘密组织这样走进联邦最核心的地方？所有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尤其是小秦。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这里也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到处都是陷阱。
“小心一点，我担心有意外。”秦雪重黑色空间里对于折竹说。
“好。”
结果，一路走到核心运算中心，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正当于折竹端着枪、要跨进去确认情况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还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另一个我，居然用了明星的身体，你果然很没有羞耻心。”
听见这个声音，所有人都知道，是主脑中的正面欧阳昭出现了。
“去你大爷的在这放什么屁呢？你个□□头子！”负面欧阳昭直接破口大骂。
正面欧阳昭似乎轻轻笑了笑，一副不屑于和这样的人争辩的样子。
她转而说：“我最期待的秦雪重，居然本人没有来，还藏在这个小木偶的身体里，这让我有点失望。不过也罢，我也没有身体……也不影响我们下棋。”
下棋？
什么意思？
深谙不能和反派说太多话免得夜长梦多的小秦，直接命令道：“不要管她，进去上传！”
于折竹抬脚就往里走。
这时候，正面欧阳昭笑得更大声了。
“居然是个不爱说话的对手，有意思，好吧，那我先跟你说，现在，联邦的所有卫星和信号发射塔，已经朝所有区域广播了自毁病毒，这会儿应该是第一阶段，我猜啊，现在外面已经开始大乱了。十分钟后自动进入第二阶段，所有人，都会死。”
说到最后，正面欧阳昭的声音冷了下来。
“好了，主脑有了一个更优先的危机，不能照顾你们啦，现在，是我们来对弈的时候了。”
话音落下，主脑的通知又来了。
[关系联邦安危，92.75%的联邦公民有生命危险，与前一项授权产生冲突，现取消幽灵组织临时10级权限，请你们……尽快解决矛盾。]
——幽灵组织以主脑的毁灭作为筹码，而正面欧阳昭则以所有联邦公民的生命作为威胁，这让以世界和平生态健康为目标的主脑，直接陷入了矛盾。
通知刚来，秦雪重就在监控网络中看到，核心竖井的精英守卫们，已经开始动了。
她必须要立刻做出决定。
作者有话说：
主脑：我太难了
第八十九章
溪谷市内一处宽阔的安全屋里。
这个房间做了完整的电磁屏蔽, 可以防止一切无线信号进入。里面所有的服务器都通过一根独立的信号发生器与外面连接，中间还进行了物理隔离。
在密密麻麻的服务器前，坐着十几名幽灵组织的黑客和数据安全专家, 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再外围, 则是防御措施和守卫。
——这是秦雪重等人在离开之前, 留在溪谷市的后手。
这个安全屋的脚下是废弃的地下隧道，里面已经放好了逃生用的胶囊列车。屋顶还有两架小型飞鸟，车库里停着好几辆重型装甲车。
只要秦雪重等人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只要想办法逃到这里来，就有机会逃走。
哪怕不逃走, 安全屋里也准备了一套完整的循环系统和发电系统, 在极端情况下，这里能扛着灾难性风暴，维持半年的生活。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 在这里末日求生的可能性, 也许比逃跑更大。
因为外面的世界环境已经完全崩坏, 城市里居然也开始爆发某种让人发疯自杀的病毒。
“老大的程序呢？怎么还没起作用？”其中一个成员有些着急地大声问道。
在建立这个安全屋的时候, 幽灵组织的安全专家们就根据最早对抗唐可德病毒的仿意识程序, 开发了完善的防火墙与杀毒软件。
可以说, 这个安全屋里，是联邦网络安全工作最完善的地方之一。
此时此刻, 屋子里有一个完全封闭的小盒子, 里面装的是一套仿生运行装置。
这种装置，能够模拟脑后芯片的运行环境, 测试一些风险比较高的软件。
就在刚刚, 安全屋里的人将小盒子送了出去, 接收了正在溪谷市内大肆传播的自毁病毒, 并且带回来分析。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所有人都是一头汗。
“没有任何反应！”
“我这边也没有！”
“好像……根本读取不到任何数据，就被入侵了！”
在场的每一位黑客，都是数据方面的顶级专家。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居然没有任何发现，这简直不可思议。
“会不会没接收到病毒？”
“不会！你自己看指示灯！”
测试盒上面的指示灯，正在毫无规律地闪着红光，就像发疯了一样。
要知道，这种测试盒，模拟的就是神经突触的放电信号，用来模仿人脑的正常运转。
红灯闪成这样，他们却测不到一点异常信号？秦雪重那个无所不能的杀毒程序，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旁边的战斗人员，这时候都有些紧张地端起了枪，对准了那个小盒子，似乎生怕里面蹦出什么怪物来。
紧接着，盒子开始震动起来。
这是测试盒自带的一个功能，就是为了模仿人体的癫痫症状，也好给研究者提醒。
震动很剧烈。
因为盒子就放在桌子边缘，再震几下，可能都要掉下来了。
旁边的人想要伸手去够一下，免得测试盒摔到地上。
“别动！都别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在场的一位资深专家出声阻止，专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盒子。
只看见，虽然震动一直在加强，盒子却没有掉下来。
反而通过细微震动的调整，缓缓朝着同样放在桌边的水杯一动过去。
房间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测试盒用一个不规则的曲线，慢慢靠近水杯，然后一点点地，开始推着水杯移动。
这一切，好像只是一个毫无规律的震动导致的结果，可在场人，总觉得有几分诡异。
盒子与杯子在桌上又移动了一小段距离，震动的方向再次改变。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样东西一起摔了下去。
水杯刚好落在桌下的一个还没做好绝缘的电流中继器上——因为安全屋的东西太多，很多地方其实都只是草草地接了线，能用就行。
水杯里的水浇在了裸露的电线接口上，测试盒的接口也刚好向下掉在了水里。
一阵电火花，一股焦糊味，测试盒终于停止了震动——它已经被烧毁了。
现场一片死寂。
虽然大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似乎是这个测试盒，在接收了外面的自毁病毒之后……自己推倒了一杯水，然后……自杀了？
哪怕测试盒已经不再震动，周围的战斗人员依旧用枪稳稳地指着。
没有人说话，大家的后背都有些发凉。
终于有人开口问：“老王，这是……怎么回事？”
老王就是刚才出声阻止其他人去碰测试盒的资深专家，既然他当时就意识到了什么，也许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老王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就觉得震动好像有点奇怪而已，没想到……一个盒子也能……自杀？”
众人再次沉默。
“好了！”老王的声音大声了一点，“既然搞不懂，就不要太大上头了，分析组继续找办法查验，其他人，继续完善安全屋的网络和物理防御……”
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担心，又有着一丝拼死的决心，“我们要做的最坏的打算，哪怕被整个溪谷市围攻，也要尽量坚持下来，为首都区的队伍留下一条生路！”
“是！”——
与此同时，在主脑核心竖井附近。
于折竹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可奇怪的是，那些原本应该围过来的精英守卫，根本没有靠近这边，只是在外围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正面欧阳昭和主脑也没有说话，只控制着一个仿生人，缓缓地走到了于折竹的面前。
小于冷冷地说：“你想玩什么把戏？”
“不要着急嘛，好戏才刚刚开始。”正面欧阳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涌起一片起伏不定的灯光。
只见那个仿生人，默默举起了自己的枪，朝着身后随意开了一枪。
一连串的叮叮咚咚之后，仿生人的额头上，突然炸开，露出了里面的芯片和金属构造。
似乎是……仿生人开了一枪，然后子弹经过了随机弹射，最终又击中了本人？
“这是什么变态表演？”
“哼，你们这些小朋友当然不懂啦，不过呢，我的反面那位，应该明白的。”
于折竹的身后，响起了反面欧阳昭震惊的声音。
“你……不会把那个东西搞出来了吧？”
“没错，就是我的天命，我们的天命，人类的天命。”
——能听出来，正面欧阳昭的声音在努力优雅，可是，依然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这一次，连反面欧阳昭都沉默了，表情也很动摇。
“是什么东西？”秦雪重问。
反面欧阳昭张了张嘴，却没能开口说话。
反倒是正面欧阳昭开口解释。
“你们应该知道吧，主脑的前身，是气候调节阵列的处理系统。你们也应该知道，在气象学界，有一个很出名的概念——蝴蝶效应，初始的微小变动，在连锁反应的叠加下，最后能产生巨大的后果……”
“其实，这样的现象，在我们的世界里无处不在。”
“古语说的，丢了钉子，坏了马蹄铁，伤了骑士，输了战斗，最终导致了亡国。”
“我制作的‘天命’，就有这样的作用……比如，把一个即将犯罪的人的闹钟调快几秒，他就会在去行凶的路上，‘恰好’被车撞死。”
“再比如，一个有能力做出更大贡献的人，她从出生开始，就能用最极限的生活和学习方式提升自己，‘恰好’遇到所有最好的机会，进入相关部门，最大限度地发挥能力！”
“这样的人生！才不会浪费！”
“当这样的安排，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星球、我们的文明……会像机器一样精准运转，我相信，这样的社会，会让我们每个人都变得更好！”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高亢了很多，满怀期待。
接着，她语调一转。
“或者，像今天的情况一样，当‘天命’受到了威胁，能用所有人的共同死亡，来阻止你们这些……想要对抗天命的家伙。”
“这才是一个世界的完美样子！”
听见正面欧阳昭的这番激情演讲，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世界真的变成了那样，每个人还能叫人吗？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资本家工厂标准件，完全变成提线木偶。
就连精通各种压榨剩余价值的财团，都要自愧不如！
“放屁。”
秦雪重借于折竹的身体开口了，打断了现场洋洋得意的氛围。
穿越前，她就是被压榨到猝死过来的，到这边来遇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最后还要被洗脑改造成工具人？
一时间，曾经加班的无限痛苦，和在溪谷市里摸鱼冒险的精彩经历，一齐涌上心头。
如果成为工具人是每个人逃不开的命运，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来，至少说明了一件事，也许真的有命运或者某个伟大的存在，给了她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能坐以待毙？
“我懂了，你不就是一个大号的财团吗？想把所有人都变成工具人？有必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小秦说。
正面欧阳昭轻笑着说：“你看，这就是人类的问题，总是想着资本、压榨、自由、欲望之类的东西，不，这是更大的愿景，这是摒除人类一切缺点的机会，就像我把那些反面的东西分离出去一样，这才是新的进化之……路……”
说到这里，正面欧阳昭突然停顿了一下。
“哦……我说你怎么这么有闲心和我聊天呢，原来是在拖时间，想办法破解我的自毁病毒啊？”
正面欧阳昭的语气，无比轻松，没有一点点慌张，甚至像是更想聊天了。
“你之前解决唐可德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可是一个害怕夜长梦多的小姑娘，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小唐一个，实在是有点残忍了。不过也好，我管了小唐这么多年，他确实有点发疯……”
“让我猜猜，你们没有任何发现，找不到任何办法来阻止我的病毒，对不对？”
黑色空间里，所有人都是一个反应：
“找不到任何代码！没有痕迹！”
“好像不知不觉……就被入侵了！”
“老大的入侵至少还有数据量，这个家伙……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大家都有些慌。
似乎是为了衬托气氛，正面欧阳昭哈哈大笑着说：“放心，我的‘天命’，可不是什么程序，也不是什么神经信号，它是掌握在我手里的命运丝线，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粒子相互作用的底层逻辑，怎么可能被你们发现？”
众人听见这话，有些茫然不解。
什么叫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如果有人可以操纵世界的底层逻辑，那和神明有什么区别？
就连反面欧阳昭也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天命’最初只是一个气候调控模型，我没想到，她能进化到这个程度……”
“我把病毒导入我的芯片，直接看。”秦雪重直接说。
“不行！”
“太危险了！”
“你完蛋了我们都完蛋！”
“老大！再想想办法！”
所有人都出声阻止。
“放心，应该没事，你们注意防御。”秦雪重没有继续争辩，直接做了决定。
不仅因为自己的意识空间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自己还隐隐有些感觉，这个东西，说不定和自己的穿越有些关系。
她进入了主脑的信号发射器，直接接收了主脑正在广播的信号。
她的眼睛，和其他被影响的人一样，第一时间红了起来。
可下一秒，意识虚空好像吸收了什么东西，瞬间把她的意识拉入了原主那个很久没有动弹的死寂光团之中。
第九十章
雨声。
霓虹。
小小的房间。
清新中带着点潮湿的气味。
秦雪重差点以为, 自己再次穿越到了刚刚穿越到溪谷市的时候。
因为她正身处城寨区的那间小屋子里。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她立刻发现, 自己不能动, 只是在被动地体验。
她才明白, 这是原主的记忆。
而且，这份记忆的时间，很有可能就在自己穿越之前！
之前连接死者芯片、不断解锁原主记忆的过程当中, 小秦就已经发现了，她能看到的最近的原主记忆, 只到卧底入职安保部, 所以她刚刚穿越，就知道了原主要去入职。
后来解锁的记忆，发生的时间都比这个要早。
至于原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导致了秦雪重穿越过来, 她其实一无所知。
可现在, 引入了正面欧阳昭的那个‘天命’之后, 居然解锁了这一段记忆？
这更加让秦雪重确定了, 两件事情绝对有什么关联。
刚刚想到这里, 秦雪重立刻感觉到了不对。
原主的脑袋，太乱了。
读取记忆的过程, 很像接入虚梦, 所有的气味、触感、温度、甚至幻觉，都会通过神经, 让人感受到。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东西还没完全接入, 但现在, 所有乱七八糟的幻觉全都涌上来了。
首先, 在原主的眼中，房间里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她。
一个颓废，一个疯狂，还有一个甚至是一具尸体，挂在天花板上。
除了这三个本体幻象，还有好几个人，其中还有秦雪重见过的月之子的老头。
这些所有的幻象，全都在说话。
“别连接了，再连接你会死的！”——老头怒气勃发地在说话。
“别乱来，快去躲起来！”——这是那个保管安全屋芯片的中年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连吧连吧，你看我已经死了，你也一起来！”——这是天花板的尸体，舌头完全肿出了口腔，却依然在含糊不清地说。
“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死了，我们也都一起死了……”颓废的幻觉幽幽地说。
原主的脸明显抽搐了几下。
秦雪重能感觉到，原主正在很努力地克服心中的焦虑与恐惧。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积蓄了一点力量，然后想要开口说话。
就在她开口之前，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个幻觉，几乎是贴着原主的脸出现的，吓了秦雪重一跳。
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眼，小秦更是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是一个完全没有脸的人，或者说，是一个只有后半部分头骨，连里面的脑组织都没有的人。
只有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带着森森白骨，面朝原主。
原主轻柔地用手抚摸上去，还用手指一点点划过头骨的边缘，心里甚至充满了依恋和不舍。
小秦已经被吓得不行了。
原主开口道：“我知道你也舍不得，但是，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不对劲，所有人都生活在幻觉里……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认定了一件事情，就要做到底。”
面前的空颅沉默地看着她。
“好吧，我又开始对你自言自语了。你也知道，我也知道，你只不过是我心里的幻觉，是我安全感的一种具像化表现……如果一个人的大脑都完全被欺骗了，还有能有什么安全感呢？只能把脑袋挖掉，也许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原主的语气越来越坚定。
“我已经很清楚了，月之子屏蔽双月自杀暗示的方法、和这个大脑连接、还有我在脑袋里胡来产生的意识混乱……已经让我离死不远了。”
“可是啊……就算死，也要做最后一次努力，这才是贫民窟里的孩子的生存法则。”
“说不定，说不定，这一次就成功了呢？”
说话间，空颅幻影消失，原主像是费了很大力气一样，迈出了第一步，然后走到了床边。
接下来的流程，秦雪重已经知道了，因为她也做过一遍。
原主用有些颤抖的手，在床边进行了身份认证，再次打开了床底的暗格。
反面欧阳昭所存在的那颗大脑，露了出来。
这一次，小秦终于明白过来，可能就是因为最后进行了一次连接，原主死亡，自己穿越了过来。
秦雪重跟着原主的记忆，再次接入了欧阳昭的大脑。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看到自己经历了考验的实验室大逃亡，反而是一片混沌。
无数破碎且极具攻击性的记忆，正在混沌之中来回乱窜，想要伺机碾碎一切外来的意识。
原主像是在录实验日志一样自言自语。
“最后一次实验，我早已放弃了通过实验室出逃的考验，这和欧阳昭当年的出逃情况并不一致，我怀疑只是一个伪装。在大脑意识空间的表层，有许多具有攻击性的记忆碎片，很容易让人陷入混乱，我准备使用迄今为止所产生的幻觉，来阻挡这些攻击，同时再次探查内部的情况。”
“在之前的实验中，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这些记忆碎片会产生连锁反应，如果我销毁或者更改了其中的数据，其他碎片也会自主作出调整。”
“尤其是其中的一些关键节点，只需要做微小的调整，就能给整个混沌空间带来天翻地覆的随机改变。”
“很像气候模型中的蝴蝶效应。”
“也许，这是欧阳昭曾经开发过的某种保护程序。”
原主说到这里，秦雪重已经明白了，这不就是正面欧阳昭口中的“天命”吗？
她当时在精神病院下面接入这颗大脑的时候，也许是意识虚空的作用，能让死上无数次，用穷举法，突破了这个外围的保护层，见到了里面负面欧阳昭……
那时候，两个人都以为，是因为意识分裂而导致了这颗大脑的意识空间不正常，所以让别人难以进入，还容易陷入疯狂。
可实际上，在这颗大脑意识空间的外围，根本就是一层正面欧阳昭布下的陷阱牢笼！
接下来的场景，没有什么具体的画面了。
原主接入之后，所有的感官和心理状态完全混乱，甚至连一个成型的想法都没有了。
要不是有意识虚空的保护，小秦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撑不了多久。
无数毫无规律的光点和丝线，正在互相作用，时而沉寂，时而爆发出破开虚空般的灿烂。
无数个场景、人和声音在这个过程当中飞驰而过，像是在一瞬间掠过了无数个世界。
最终，在这趟绚丽又残酷的旅程中，原主的意识，被彻底撕碎，消失在里面。
就在原主意识消失之前，有一个念头爆发出了一点小小的火花。
“如果有人，能继续找出真相，多好啊。”
这个火花，在一片混沌之中，破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
秦雪重看过去，正是自己穿越前的办公室，和突然趴倒在办公桌上的自己。
她：！！！
自己原来是这么穿过来的？！
她也再一次确定了，正面欧阳昭搞出来的这个“天命”，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程序，也许真的和正面欧阳昭说的差不多，“天命”真的涉及到了世界的底层逻辑。
要不然，一个电脑病毒或者程序，绝对不可能让她穿越。
只不过，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无比玄乎的东西，到底要怎么才能操作？自己又要做什么，才能和其对抗呢？
到这里，记忆已经彻底终止。
从这趟迷幻又悲伤的旅途中出来，秦雪重没有直接回到现实，反而是在自己的意识虚空之中。
她看到，陪伴自己走过了很长时间的原主光团，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意识虚空中的无数裂痕。
秦雪重一开始以为是裂痕，因为在这些裂痕在虚空中产生了如玻璃碎裂后才有的割裂感。
可是她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
那些，好像都是某种产生了空间扭曲的线。
有些细，有些粗，有些看上去一吹就断，有些却十分牢固。
抱着害怕把那些比较细的线弄断了的担心，她尝试着去碰了碰其中看上去最稳固的那一条——
于折竹紧张地端起枪，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战斗机器人。
就在刚刚，秦雪重说完自己要引入那个“天命”之后，突然就没了声音。
时间已经过去了30秒。
正面欧阳昭明显已经不耐烦了，下令马上将在场的众人拿下。
于折竹看着头顶无数颗蓄势待发的低温拘束胶，心里清楚，如果秦雪重再不出现，这个小队，很有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心悸。
这让他失神了一秒钟。
要知道，他这个级别的作战人员，神经犹如钢铁，不管发生什么，绝对是什么情绪都不会有的。
可现在，他居然走神了？
一股熟悉又强烈的冲动，让他举起了枪，朝着天上，像是胡乱射击一样，随手开了一枪。
这颗子弹，击中了这个空间的吊顶，刚好发生了折射，刚好打中天花板上悬挂的低温拘束胶发射器背后的线路。
其中的一批，直接产生了爆炸。
爆炸产生的碎片，波及了整个天花板和四周的防御武器，让它们全部同时失能。
接着，在爆炸中看似毫无规律发射出去的几发，“正好”击中了外围的包围圈，把所有精英守卫全部放倒。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直接被消弭于无形。
一片死寂。
就连刚才跳得不行的正面欧阳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折竹知道，秦雪重绝对成功了，而且还做了什么。
他轻松地喊了一句：“喂，你还有什么招没有？没有的话，我们先进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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