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的过程中,沈夜澜很是疲惫一般,用手抵着头,陷入了沉思中。任花无眠如何叫他,他都不肯应。
花无眠想,他大致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便将灵力实体化,从沈夜澜的神识海中伸出,像一根小触手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沈夜澜的背。
沈夜澜现在心里有点乱,压根就不太想搭理他,便毫不留情的伸手,拍掉了花无眠的灵力触手。
花无眠微讶,再次尝试着伸出更多的触手来,轻轻地触摸着他,口中也不断的说出安抚般的话语,“那日是本座的不对,本座向你道歉,你不要不理本座好不好?”
花无眠每次向他道歉,要么就是高高在上,要么就是漫不经心,还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般将自己姿态放的这么低的。
沈夜澜稍惊,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轻咳声。
抬眸望去,沈夜澜便见傈僳已然站在了自己门口,不禁敛了眸。
傈僳与沈夜澜一样,都为天衍宗中的一门长老,自然也不用对他太过恭维,在打了招呼之后,他便直言道:“敢问仙尊,可是哪里不适?”
沈夜澜低头深思了一下花无眠的话,抬头看向傈僳,“若是有个人,突然想要靠近一个人,当是什么病症?”
他这话问的,花无眠都忍不住憋了笑,就更不论是别人了。
沈夜澜没理会花无眠,只看着傈僳,等着他的诊断。
傈僳素养还是极好的,他并没有笑话沈夜澜,但听他这话,也还是免不了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问他,“可否详细说说?”
看病的并不是沈夜澜,沈夜澜自然没办法仔细的将花无眠的病情道出,便只能耐着性子问花无眠。
花无眠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认真问灵医的模样,十分配合的想了一下,答道:“就是心里老是会挂念着某个人,看到他靠近别人心里也会不爽,想天天和他在一起,希望他的眼里只看着自己。”
沈夜澜认真的思索了一遍他的话语,觉得没问题后才转达给了傈僳。
傈僳同样是个百岁高龄之人,但也因为结丹结得并不晚的原因,此时看起来才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听了沈夜澜的话,不禁挑了挑眉,“仙尊持续这种状况多久了?”
沈夜澜又问花无眠:“你持续这种状况多久了?”
花无眠道:“已有数月。”
沈夜澜皱眉,“详细一点。”
“哦……”花无眠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好像是近一个多月才这样的,至于是一个月多少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便道,“一个多月。”
沈夜澜没再追问详细到到底多少天,直接将花无眠的回答转告给了傈僳。
傈僳微妙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不如仙尊还是将手伸出来,让在下给仙尊把把脉吧!”
沈夜澜没有拒绝,十分配合的将手伸了过去。
傈僳抬手搭上了他的脉搏,认真仔细的探了探。
脉搏强劲有力,快慢适中,完全不似有半点问题的样子,就是……他的体温略高于旁人。
傈僳有些迷惑的看向沈夜澜,然后轻道一声,“得罪了”,便将手伸向了他的额头。在傈僳的手贴上沈夜澜的头时,沈夜澜条件反射一般把头往后靠了靠,却仍没躲过傈僳的手,不禁微微皱了眉头。
傈僳的心思都在病上,没注意到沈夜澜的轻微表情,他的手一触即离,好一会才道:“仙尊有些低烧了,在下给仙尊抓几副药吃吃,不过三日,低烧便可褪去。”说完,便用灵力拟了一副药方。
沈夜澜愣了愣,忙制止了他,“本尊身体无碍,本尊说的那些病症……”
“至于仙尊您说的那些……”傈僳将手中的药方递到沈夜澜手上,十分郑重的看着他,问:“仙尊可是有了心怡之人?”
沈夜澜一怔,摇了摇头,闭目道:“没。”
“那又何来的此等症状?”傈僳有些怀疑的看着他,突然灵机一动,眼神变得怪异了起来,“莫不是……仙尊有了心怡的男子?”
他忽然感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用左手虚握成拳敲了敲自己右手的掌心,“仙尊所说的这个病症呢!在我们医修这里,我们叫它相思病。”
沈夜澜诧异,“相思……”病字还说出口,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微皱了眉头。
傈僳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还在喋喋不休,“相思病为心病的一种,唯有心药可医,而这所谓的心药,也就是仙尊你心目中所思的那人。”他说着突然凑近了沈夜澜,满脸八卦问道:“所以仙尊,你相思之人是谁?”
傈僳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过沈夜澜的传言,他虽与沈夜澜接触不多,但好歹一起在一个门派也有这么多年了,对他最起码的了解还是有的。
他是真的不相信沈夜澜是传言中的那样,既有断袖之癖,还床上功夫了得。
不过现在看来嘛……好像有些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兴致勃勃地看向沈夜澜,却陡然对上了一双如浸冰魄的眸,顿时吓得他将即将出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沈夜澜冷冷的看着他,一副十分不善的模样。
傈僳还以为自己的话戳破了他的小心思,正想着今天仙尊会不会为了保全自己的秘密,让自己命丧当场时,沈夜澜开口了。
“今日之事,不可告知第三人,有劳傈僳长老了。”他微闭了闭目,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一般,再睁眸时,眼中的冷意已散去了几分。
傈僳知道他这是下了逐客令了,在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后,忙抓了自己的药箱,便从溪澜阁里逃了出来。
出门时,他正好迎面碰上了一个长相十分美艳的少年,他唇角微微勾起,笑颜如花,看到他师还十分有礼的给他鞠了一躬,有礼道:“您好。”
傈僳愣了愣,这好像不是他门内之人吧?
不等他过问,少年便已然开始介绍起了自己,“弟子是仙尊亲自请来的清客,名为蓝烟,目前暂住于曦月阁,以后还请多指教。”
少年多余的话傈僳没怎么在意,独独将那‘亲自请来的清客’七字抓得很清楚,不禁睁大了眼,细细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最后发出一声喟叹。
原来仙尊喜欢这样子类型的呀!
简单的跟蓝烟相互认识了以后,傈僳便离开了此处。
蓝烟进到雅间门阁的时候,沈夜澜正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就连他进门走到了床边,沈夜澜都未曾发觉。
蓝烟看着那被沈夜澜放在一边的药方,小心的将它拿起来,轻声开口:“仙尊,要不……我去帮你把药抓来熬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沈夜澜吓了一跳,他急急偏过头去看蓝烟,微讶之后皱了眉头,“你进来为何不敲门?”
蓝烟委屈,“我敲了,可是你没有应我。”
沈夜澜:“……”
沈夜澜缓缓垂眸,将目光放在了蓝烟手上的药方上,微愣片刻点了点头,“你去吧!”
“是。”蓝烟立马又欣喜起来,美滋滋的去帮沈夜澜熬药了。
他坚信,只要自己不停的对仙尊好,仙尊就总有一天能接受他的身份,将他收入门内做弟子。
待蓝烟走后,沈夜澜又安静了下来,发起了呆。
实则他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平静。
神识海里,花无眠用红色的灵力缠住了他的神魂,从后拥住了他,在他耳边轻语道:“相思病啊……仙尊,本座在你的身体里得了这样的病,仙尊大人你是不是得负起这个责任?”
沈夜澜气恼,“相思病是心病,并非身体之痛,你生了此病,与我何干?”
花无眠却不依不饶,越发缠紧了他,“病因为你,名为相思,你说与你有没有关系。”他说着就要把触手伸入沈夜澜怀中。
沈夜澜被他的触手挠得痒痒,微微红了面颊,一把抓住了欲图图谋不轨的触手,心绪一下子就乱了,好半天才咬牙道:“莫要乱来。”
他也不是一点情爱都不懂的,就算没有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跑吗?但他们俩这种状况算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在同一副身体里面怎么会生出的情爱之意?
沈夜澜甚至想不通,花无眠是怎么会看上自己的,他们现在一体同魂,本就相当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这么算起来,这和他爱他自己有什么区别?
沈夜澜觉得别扭,觉得匪夷所思。
花无眠也感觉到了他莫名其妙的想法,有些无奈,更加靠近了他,“本座……”
“仙尊,药熬好了!”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去而复反的蓝烟打断了。
蓝烟小心翼翼的端着手中的药,来到沈夜澜面前,“仙尊,你喝药。”
沈夜澜本就被花无眠弄得怪尴尬的,这会蓝烟来了正好打破这份尴尬,忙从神识海里退了出来,朝蓝烟勾了勾唇角,“谢谢。”
花无眠看着手中已空空如也,微微皱了眉头,不快的开口:“沈夜澜。”
蓝烟微愣的看着沈夜澜那清浅的笑意,用食指轻搅了搅衣角,微微红了面颊,“不、不用客气。”
沈夜澜故作没听到花无眠的叫唤,也没怎么注意到蓝烟,一股脑将药灌下便立马起了身,“走,去看看凛之他们怎么样了。”
他其实并不想去看叶凛之他们,只是他知道,但凡自己一静下来,花无眠肯定又会把他拽入神识海的。
而他,现在有点不想面对花无眠。
蓝烟不知他心思,还以为他要去视察自己照顾他的徒弟们照顾得怎么样了,心下顿时一惊,忙追了上去,“仙尊请放心,弟子应仙尊所托,每日都用鲛人一族上好的膏药给师兄们擦,他们已是无甚大碍。”
“嗯……辛苦你了。”沈夜澜轻轻的应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花无眠还在叫他,可他并不打算搭理。
待到了曦月阁后,沈夜澜果真看到了叶凛之等人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在院中舞着剑。
他这才微收了心神,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发觉无事可做后,便道:“为师今日授你们一套新剑法。”
四人一听,皆是面上一喜,激动的看着沈夜澜。
沈夜澜召出剑,认认真真的教了起来,甚至在演习了一遍之后,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侧身站到了一旁,静静地监督起了他们的修行。
如此难得的机会,师兄弟四人自然不会放过,一抓着机会就去问沈夜澜,懂装不懂。
沈夜澜心思不在这里,也没注意到他们的故意行为,一反常态的耐心,一遍又一遍的教着他们,直到天黑,才不得不从曦月阁离开。
四人今日得了莫大的满足,不约而同的想到,原来若是自己受了伤,那满面的冰霜也会渐渐融化呀……
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而花无眠,其实已经早就不叫沈夜澜了,因为他知道他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下午的时候,沈夜澜在教徒弟们练剑,他也闲得无事,便召唤出了花花来。
花花自打被沈夜澜丢进了储藏袋,便立马回到了花无眠体内,这会儿被召唤出来,还是十分的不满,不太愿意搭理花无眠。
花无眠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引诱着,“真的不打算搭理本座了吗?那这灵血,本座也只能给别的元婴了。”
他和别人不同,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重新再造一个元婴对他来说不过是拈手就来的事情。
果然花花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立马就转过身来,哀怨的看向了花无眠。
花无眠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好了,不要生气了,今天我可以给你三滴灵血。”
花花一听,这才缓和了面色,一把抱住了他的手指,“你要说话算话!”
花无眠点头,给他挤了三滴灵血。
花花心满意足的全部吞下,临了,还十分不舍地用自己的软舌舔了舔花无眠的指尖,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斜睨着花无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这次又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花无眠用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继续戳着花花,漫不经心道:“本座好像喜欢上他了。”
对于情感之事,他虽未经历过,但却很敏感。
不用花无眠解释他口中的他是谁,花花就知晓了他话中之意,一本正经道:“眠眠,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花无眠微敛神色,收了手,不语。
花花鲜少看到他这个样子,深知自己定是惹他不快了,便也没有再继续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你想重新拥有一个身体?”
花无眠抬眸看他,没有摇头。
花花微皱了眉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花花兀自打了个寒颤,“不要像上一次一样就好了。”
花无眠勾唇冷笑,“自然不会。”他的话,花花是百分百相信的,于是又问:“这一次的身体,你想用什么造?”
花无眠从自己的囊中掏出一颗凤凰蛋来,递给花花,“火灵山炎星池里有千年业火,你将此蛋放入其中七七四十九天,用灵露供养,方可孵化,再将本座的神灵注入其中,温养数日,他方能承载本座之魂。”
花花将花无眠说的话一一记下,然后抱起那个对他来说诺大的凤凰蛋,与花无眠告了别。
尽管沈夜澜很是不愿面对花无眠,但一天下来,他也总有自己一个人呆的时候。
晚上用完晚膳后回溪澜阁,沈夜澜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修行。
天大地大,修为最大,今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能成功飞升,那么就都可以被解决掉。
他以为,他再次进入神识海中,定又会被花无眠为难的。却没想到,诺大的神识海里空空如也。
花无眠……不在?
沈夜澜有点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在神识海中没看到这一抹红。却也抱有几分侥幸心理,花无眠对他们的身体产生了特殊情感,这会儿他不在,他也不用尴尬的面对花无眠了。
静心盘腿而坐,沈夜澜很快便进入了冥想中。
这会,神识海里的那抹红才渐渐显现出来,出现在沈夜澜面前。
他用手描绘着沈夜澜面容,轻轻勾了唇角,“沈夜澜,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一夜无梦,修为升了几个阶级。
沈夜澜心中大喜,忍不住想要和花无眠分享这个喜悦,然而,叫了好多声,都没能听到花无眠的回应,他面色一僵,失落缓缓挂上心头。
“仙尊仙尊,你起了吗?”外面,蓝烟的声音响起。
沈夜澜怔了怔,应了一声,“起了。”
蓝烟喜悦的一把推开门,将自己做好的食物一一放到沈夜澜房间门的桌子上,“仙尊,这是我为你做的早膳,你尝尝看。”
沈夜澜眸色微柔,轻轻点头,“有心了。”
那早膳看起来极为精致,闻起来也十分鲜香,可沈夜澜将其放入口中之后却感觉食不知味。
倒不是因为蓝烟做得不好吃,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吃。花无眠不见了,或许是离开他了,这应该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那么开心,反而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一般,空落落的。
蓝烟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小心翼翼问:“怎么样?仙尊?好吃吗?”
沈夜澜恍然回神,偏头看了眼蓝烟,轻点了点头。
蓝烟见状大喜,忙又夹了几个饺子进他碗里,“好吃你就多吃点,明天我再给你做别的。”
沈夜澜默默的低下头吃东西,不语。
之后的几日里,沈夜澜好似又回到了被花无眠夺舍之前的日子一般,每天的生活便是吃饭睡觉修行,三点一线。
以前他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但现在过来,他却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可到底是少了什么,他一时之间门又说不上来。
蓝烟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好,沈夜澜也知他的心思是什么,但碍于门规和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则,他还是没有答应蓝烟。蓝烟也不放弃,依旧每天不厌其烦的往他这里跑,风雨无阻。
沈夜澜看在眼里,却不能将其放在心上,只能尽自己所能的教蓝烟一些防身之法。
虽未收他为徒,却做了为师该做的事情。
他的修为早在那一次花无眠狠狠刺痛他时已达到了渡劫期,现在的日子里,他只需安然等待天劫的到来便可,修为一行上,他倒也没有那么上心了。
倒是蓝烟,他并不如江晚他们那么有天赋,很多江晚他们看一遍就能学会的招式,蓝烟看了好多遍都学不会,因此沈夜澜对他,不免也多上了点心,往紫竹林跑得勤了些。
沈夜澜好似又回到了刚收叶凛之他们为徒时的时光,那会儿他们对法术一无所知,就连剑都握不住,都是他亲力亲为教的,他们才能有今日成就。
而今日的蓝烟,亦是如此。
见他怎么都握不好剑,沈夜澜虽心中不愿,却也不得不亲自上手,教他如何握剑。
他将剑放入蓝烟手中,然后自己的手覆盖上他的手,声音不冷不热道:“你就这样子,轻轻将它握住,不要太紧,也不要太松……”
二人贴得很近,近到其他四人看的都心生嫉妒的程度。
慕容雪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气鼓鼓的走上前,来到沈夜澜面前,“师尊,这里有一个地方,我也不是很懂,师尊能不能也亲自教教我?”
他说的那个地方,是沈夜澜新交给他们的一套剑法,确实是有些难度的,沈夜澜也没多想,叫来江晚教蓝烟握剑,自己给慕容雪又演示了一遍那套剑法。
可是慕容雪今天又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套剑法他连着演示了好几遍,他却仍旧说不动。
难道这套剑法真的已经难到他们都难以领悟的程度吗?
沈夜澜不明白,只能伸手,欲搭上了慕容雪的手,面无表情道:“跟着为师的动作,最后一遍,要是再学不会的话,就别学了。”
他本想亲力亲为教他一遍的,怎料手还没贴上慕容雪的手,一声轻笑就自神识深处传来,花无眠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沈夜澜,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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