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泣不成声,季安和季乐的哭声也就比寒冬夜里路边的小奶猫大声些,克制、恐惧早已刻入他们的灵魂。
哪怕是放任之下的哭泣,他们也不敢大声。
季言轻单膝着地,放下斧头,紧紧抱住那两具瘦小而无助的身体。
听着他们喉间溢出的猫儿般的哭声,感觉着他们身上止不住地颤抖,他一颗心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揉碎,窒息地疼着,也酸涩无比。
“不怕,不怕……”
季言轻说不出好听的话语,他只能将这两个字不停重复,回应他的是两个小家伙手上紧紧拽住他衣服如同拽住救命稻草的力量。
喧闹并未持续太久,薛刚倒也还记着城里有尸王,打完人发泄够他立刻让所有人起身,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还能自己走吗?”季言轻问眼睛都哭肿的季安和季乐。
两个小家伙很瘦,他们脸上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肉嘟嘟,他们依旧可爱,只是那份可爱中更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懂事。
季安抽泣着摇摇头,“我不累。”
季乐抹抹眼泪,也摇摇头。
季言轻轻叹一声。
一路跑下来就连他都已经快迈不开腿,脚心更是痛得钻心,他们两个三岁孩子又怎么可能不累?
季言轻把自己的背包打开,看向季乐。
季乐看看季言轻又看看季安。
“偶尔撒个娇也没关系。”季言轻轻喃。
季乐不是很懂,但他还是乖乖进了背包。
季乐更瘦,季言轻的背包足够装下他。
拉好拉链,留下透气口,季言轻把背包背上又把斧头背上后,抱起季安。
准备出发,季言轻本能看向前不久才遇上的某人,确定对方正直直盯着他怀里的季安看没有乱走,他带头跟上大部队。
一群两三百人悄无声息地走出店门,在黑暗中向着远离市区的郊区而去,如同幽灵走向着地狱。
远远望去,既怪异又压抑。
大部队的移动速度虽然比不得他们人少时,但也很快,十分钟不到就已走出许远。
这个市区远没有之前那座城市大,再加上求生队之前就在向着城外的方向前进,再次移动后,两个小时不到远远的他们就在钢筋铁骨的建筑丛林边缘看见丛林。
城外是一圈农田,农田中种有水稻也种有其它变异的农作物。
求生队的人显然早就见识过那些水稻的厉害,无需提醒,所有人快速捂住口鼻尽可能遮住眼睛。
这次他们还算幸运,他们前方左侧不远处就正好有一条地面都破烂的老旧弃用国道,国道贯穿整片田地一头连着城市一头连着远处的山脉。
城边的路上有车有丧尸,但不多。
薛刚的人制造出声音,把路上丧尸全部吸引进建筑群中后,大队伍快速沿着马路离开。
农田非常宽广,他们一路往前走了四十分钟,道路两侧才总算少有人迹。
与此同时,天边亮起一丝鱼肚白。
农田之外是一片山峦地带,凹凸不平杂草丛生的地面,崖壁陡峭错综复杂的山脉,柏油道路在山中变异快速生长的树林衬托下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危险银蛇。
光是站在山脚,众人就心生抗拒不愿继续往前,然而他们并无其它选择。
沿着马路一路往前,众人翻过一座山到达第二座山背对城市的半山腰时,薛刚才总算下令临时休息。
听说可以休息,原本沉默的队伍瞬时热闹,早就已经累得腿肚子发颤的众人纷纷跌坐在地,揉捏双腿。
几百人沿着国道七零八落地坐了一地,有武器的人全都聚在薛刚身边说笑休息,人群最外围十几个没有武器的人反而自觉戒备。
季言轻选择了远离薛刚一群人也远离其他人的角落,把背包里的季乐放下,又把季安放在季乐身边后,他自己也坐下。
季安和季乐早就睡着,昨天跟着跑了一天再加上之前大哭一场,量是他们体能远超同龄孩子也早就累坏,被他抱着走后还没到出城就睡着。
“喏。”走来的夏沈书扔给季言轻一堆东西。
季言轻接住看去,一盒牛奶一个苹果以及一个煮熟又干掉的粽子,东西不多,但在这末世之下可以说是相当奢侈。
季言轻看向夏沈书,“哪来的?”
“早餐,薛刚给的。”夏沈书在季言轻身旁坐下,他手里也拿着一份差不多的早餐。
季言轻朝着薛刚看去,正注意着他们这边的薛刚故作深沉地冲他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早餐奶。
季言轻视线在周围没东西吃也不敢吭声的那群人身上扫过,垂眸。
“你准备怎么办?”夏沈书口齿不清地问。
季言轻看去,眼神不解。
夏沈书正开心地吮着牛奶,他把吸管吸得“咕噜”作响,让不远处的几个人喉结不受控制地跟着滑动。
季言轻怀疑他是故意的。
“留下还是离开?”夏沈书声音压得很低。
季言轻讶然,他确实在考虑这个,但他没想到夏沈书会主动和他说这些。
人多队伍的武力值就会得到提升,能携带的物资和水也就会变得更多,虽然大部队同时也带来消耗和危险,但无论如何都比几个人单干要好得多。
夏沈书吸完牛奶,扔掉盒子,“如果你要走,说一声,我随时可以跟你走。”
“离开了又能怎么样,谁能保证下一个会更好?”蓝梓的声音从季言轻背后传来。
季言轻回头看去,蓝梓不知何时坐到了他后方一棵树旁。
末日的环境对女性并不友好,薛刚队伍里也有女人,但看得出来的过得不好。
“那就建立属于自己的求生队。”
“建立了求生队又能怎样?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居无定所,到处逃亡。”蓝梓愣了下后苦笑,他们于这末日不过蜉蝣。
“那就在人足够多之后建立个乐园,然后不断强化完善它,直到把它变成堡垒直到再也不用流离失所,直到那里可以被称之为家。”夏沈书耸耸肩,笑得一脸轻松,“人生在世总得有点追求。”
夏沈书拍拍裤腿起身,看向季言轻,“你决定走了记得告诉我。”
有的人笑着却让人毛骨悚然,有的人努力板着脸装作凶狠却让人想要靠近。季言轻是那种可以交命的人,这样的人在这末世已经不多。
夏沈书离开。
季言轻看着夏沈书离开的背影。
求生队,乐园,家,即使知道夏沈书描述的那份美好只是幻想,他一颗心还是忍不住触动。
“呼……”靠在树上的蓝梓长长吐出一口气,望向天空,清晨的天空蔚蓝如画,但几个小时后它却会带来致命高温。
蓝梓把自己那份早餐里的面包扔给季言轻,要留给季安和季乐。
薛刚没给季安和季乐的份。
蓝梓知道季言轻不会饿着他们,她更知道季言轻会把自己的那份省下来分给他们。
季言轻轻声说了声谢谢,把面包和自己的粽子以及苹果放进背包,只拿了牛奶把吸管插进去。
他刚准备喝,之前在薛刚身边的光头就向着他走来。
靠近,光头把两个不大的面包扔给季言轻,“我问薛刚要的,给季安他们。”
季言轻看去。
光头眼睛的伤让他额头满是细汗,再加上连日逃命的疲惫,他脸色很差仿佛随时会倒下,但他精神很好。
光头眉飞色舞,语气轻快,“这下好了,接下去的路会好走很多。”
季言轻不语。
光头愣了下,很快明白,季言轻一直是个好人。
光头视线只在周围安静休息着的那些人身上停留片刻就移开,他收起笑容看向季言轻,压低声音宽慰,“薛刚虽然脾气不好,但有些事是必然的,无规矩不成方圆,无纪律就无组织。”
“嗯。”季言轻看着手里的牛奶,他上一次喝到牛奶还是病毒爆发之前。
光头叹息一声,“这么多的人不可能每一个都顾上,总要有取舍。”
光头拍拍季言轻的肩膀,转身走向薛刚一群人,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已经和薛刚他们混熟。
吴耀也在那边,末世之前还是个没进社会的大学生的他显然不太适应那种氛围,尴尬而无措。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适应。
季言轻视线在他们队伍中几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昨夜他在路上抓住的那男人身上。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这还是季言轻第一次看清对方的脸。
高挑修长的身形,干净的白衬衣、黑色西装裤、黑色长风衣,男人眉如剑,鼻梁高挺,一双眸幽黑森冷得如同主人不曾有过人类的情绪光是与之直视就令人战栗。
过腰的黑色长发被他随意束在脑后,额间垂下的碎发柔和了他眉宇间的冰冷,却也衬托得他薄唇削薄。
冰冷,疏离,一切本该如此,但对方此刻却正幽幽盯着猫儿似地盘成小小两团在他身边睡觉的季安和季乐,眼神茫然而困惑,隐隐间还带着几分淡淡委屈。
那模样活像只可怜巴巴的大型犬。
封亦莫确实在困惑。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他的崽现在叫着别人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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