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吾妹多娇 > 第22章 第 22 章
    夜色沉沉,灯影婆娑。


    黑夜可以掩盖一切秘密,但也会将所有不堪的、蠢蠢欲动的妄念无限放大。


    过电般的触感,直接将他钉在原地,屏息凝神,不敢动弹。


    谢昶这一瞬间脑海中几乎是空白的。


    隔了许久,僵硬的四肢才从麻木中缓慢挣脱,他偏过脸,即便已经过分小心,嘴唇还是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香软的头发、玲珑的颈。


    甚至,连她锁骨下那枚小小的月牙胎记都叫嚣着某种旖旎,狠狠刺痛着他的眼睛。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昶扶着她的脑袋,缓缓坐回太师椅,靠在椅背上深深闭上眼睛。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将她养得这般依赖自己。


    幼时就喜欢往他怀里蹭,喜欢抱着他的腿睡觉,在还不知男女大防的年纪,会突然炫耀地拉开衣襟,说“我有小月牙,哥哥都没有”。


    那时他不过当她是孩子,喜欢她这么依恋自己,甚至哪一日她去找旁人玩,不再黏在他身边,谢昶骨子里的阴戾就很难压制得住,是他这个哥哥还不够纵容她、宠爱她吗?她为什么还要去找旁人?可等到她玩累了回来,躲到他的怀里撒娇,那种阴沉冷漠的情绪又会化作满心的疼惜。


    这个小丫头,是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完全信任、无比依赖,并且毫无保留的人。


    可她只当自己是哥哥,倘若哪日知道她最信赖的哥哥对她存了兄妹以外的心思,她应该会非常害怕吧,甚至会彻底地疏离,甚至逃离。


    他苦苦寻了八年的人,恨不得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想要娇宠一辈子的人,又岂会让她疏远自己。


    这几日的确是他魔怔了。


    也许应该避开一段时间,认清自己这段感情,才能重新扮演好她兄长的角色。


    裙摆上的墨汁还在淋漓下落,晕染开一大片的脏污,若不及时处理,恐怕马上就能洇透缎面,弄脏她雪白的皮肤,等小丫头醒过来,怕又要红了眼睛。


    谢昶一念起,指尖“撕拉”一声,将那片染墨的衣料撕开扔到一边,然后取过手边的大氅,将怀中的小人儿从头裹到脚。


    只是抱起的一瞬,目光无意间扫过她透薄的莲灰中衣下,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


    谢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霎。


    灯火烧灼着暗沉的眼瞳,双拳在那温软的腿弯狠狠攥紧,手臂青筋几度暴起。


    漫长的按捺之后,谢昶终于平静了自己的心绪。


    起身时,怀中的少女眉心轻皱,脸颊被灯火氤氲出几分薄红,温热的呼吸丝丝缕缕落在他颈边,嘴里轻喃着什么。


    谢昶下意识凑到她唇边去听。


    “哥哥……”


    “哥哥到此,真乃……天赐良缘……”


    谢昶眉心皱紧,小丫头到底梦到什么了?


    “你就睁开眼睛吧……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谢昶霎时浑身一震,压抑的情绪随着血液倒流直冲大脑,将所有的理智烧成灰烬。


    阿朝梦中还在回味白日未听完的戏,台上正好唱到玄奘途径女儿国,若不是饮完鹿血酒身体出了状况,她对这场戏还是很感兴趣的,想看看到底玄奘能不能抵挡住女王的诱惑,继续四大皆空、只盼来生,还是留下来享受人间欢乐,与女王双宿双飞。


    烛火灯架上,火舌不断舔舐着灯芯,“噼里啪啦”地撩拨着寂静无声的夜。


    次日一早,阿朝醒来时,望着帐顶熟悉的玉鸟如意纹发呆。


    她不是在磨墨么?怎么回来了。


    屋门响动了一下,崖香端着铜盆进来伺候她洗漱,看着阿朝躺在床上睡眼迷糊的样子,欲言又止道:“姑娘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吗?”


    阿朝张了张口,“我只记得在给哥哥磨墨,我……做了什么吗?”


    崖香想到昨夜首辅大人阴沉的面色,仍然心有余悸:“您昨夜打翻了大人的砚台……”


    阿朝吓得坐了起来。


    “您还弄脏了大人书房的绒毯……”


    阿朝眼皮子一颤,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气得把您的衣裙都撕了……”


    阿朝狠狠打了个哆嗦,攥着被角的手一松,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裤。


    崖香叹了口气:“大人是怕弄脏自己的大氅,这才撕下了您衣裙上染了墨迹的布料,将您从澄音堂送回来时,脸色黑得锅底似的,还让您禁足青山堂,何时将四书全部抄完,何时再去见他。”


    阿朝郁闷地将小脸埋进被褥,痛苦地哀嚎一声,昨夜她分明是去赔罪的,哥哥都已经不生气了,还给她书房题了字,最后竟然又被她搞砸了……


    哥哥素日可是最爱干净的人,那时候十里八乡的孩子都邋遢,泥地里滚过的猴子一般,只有哥哥朗月清风,一尘不染。


    她知道自己粗枝大叶,磨墨难免脏了手,可她居然打翻了砚台,还是在哥哥的书房!


    哥哥怕不止是想撕了她的衣裙,还想撕了她本人。


    果然一连数日都没再见到哥哥。


    阿朝只能每日乖乖地读书练字,闲暇时做些玉容散和胭脂膏,准备开春后作为回礼送给崔诗咏,另外再多做一些木樨头油之类的小玩意,给含清斋的同窗作见面礼。


    好在如今到明年开春时间富足,头油封存得更久,香气也会更加馥郁。


    十一月中旬,江叔送来了装裱好的题字,阿朝这才从他口中听到了崇宁公主的消息。


    “大人后来进宫一趟,不知同陛下说了什么,公主就被禁足宫中罚了抄书,还被皇后娘娘叱责了一顿。”


    阿朝暗叹一声,得罪了哥哥果然下场凄惨。


    她巴巴地望着小厮将那幅字挂在书房的墙壁上,突然觉得鼻头发酸,问江叔道:“哥哥许久不来看我了,可还在生我的气?”


    江叔让她不必担心,笑道:“年末前朝事多,陛下有意清理宦戚庄田,压力给到了内阁,那些皇亲国戚个个老奸巨猾,也就大人亲自出马才让他们忌惮三分,今日才从河间府回来,过几日怕是还得去趟保定。不过姑娘放心,大人便是忙得脚不沾地,这给您题字装裱的事也是放在了心上的。小小墨砚罢了,岂会当真同您置气?”


    阿朝就放心了,不过听江叔的意思,首辅的差事也很难办,她顿了顿道:“这么说,隔几日的冬至,哥哥也不能过来瞧我么?”


    “这……要看大人的差事办得如何。”江叔也不敢打包票,但还是道,“姑娘的意思,老奴定会传达给大人的。”


    阿朝的眸光慢慢暗淡下去,从屋内取出新抄好的《中庸》递给江叔,扯出个笑道:“您还是别去说了,□□理万机,不能为我的事儿烦心,您替把做好的功课带回去给他瞧瞧吧,哥哥看过也能舒心一些。左右冬至也不是多重要的日子,青山堂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陪着我也是一样的。”


    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尽管这么说,眼底的落寞却是藏不住的。


    回去之后,江叔就将阿朝的原话禀告上来。


    尽管在姑娘面前寻了合适的说辞,但江叔私心还是觉得,大人尽管政务繁忙,却不至于陪姑娘用顿膳的时间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大人倒像是在故意冷落姑娘。


    谢昶沉默地翻阅着面前的书卷,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


    小丫头的字的确进步很大,看得出来下了功夫,与他的字虽不足以以假乱真,但已初具形神,只是笔锋更柔和些。


    他少年时的字是透着狠劲的,那时候满心满眼只有复仇,心中所思尽落于笔端,直到这些年才慢慢沉淀下来。


    江叔见他良久不言,试着开口道:“冬至大如年,今岁又是大人与姑娘团聚的第一年,姑娘定是想让您陪在身边的。”


    谢昶按了按眉心,凝眉思索片刻,拂手道:“你退下吧。”


    他原以为已经自我麻痹得很好了,可一旦从旁人口中听到她的消息,看着面前与自己七八分像的字,闭上眼睛,那晚贴着自己的柔软触觉又再度涌动上来。


    她已是大姑娘,应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即便对自己最亲的哥哥也是如此。


    那些从前能做,如今却不能做的事情,姑娘家意识不到,他做兄长的,该与她说清楚才是。


    再等等吧。


    等到他完全冷静下来,再找个机会与她约法三章,总有一日会将这段不该有旖思过滤成纯粹的兄妹之情,到时他也可问心无愧地继续宠着她。


    从保定回来的那日正是冬至,初雪纷纷扬扬落满了整个盛京。


    谢昶去了一趟崔府。


    提前递了拜帖,崔兆和早就在正厅等他过来了。


    谢昶迈入廊下,拂去肩上的碎雪,将外氅交给身边的长随,这才提着两壶酒进内,行了拜礼:“老师。”


    这位崔大学士素好美酒佳馔,未开坛便已闻得那酒香:“大名鼎鼎的刘伶醉?难为你去趟保定还念着我这一口,既然来了,便陪我喝两杯!”


    谢昶欣然颔首应下。


    崔兆和忙吩咐厨房备些下酒菜过来。


    两人在临窗榻上撩袍而坐似已成了这些年的默契,谢昶慢条斯理地替崔兆和斟满,笑叹一声:“舍妹收了崔姑娘的散卓笔,学生岂敢吝啬,得了好酒,立刻给老师送来了。”


    崔兆和无奈地笑笑,他如何不知这个孙女的心思,只是谢昶大仇未报,心中装不下其他,便是娶了妻,骨子里也是极度凉薄冷酷之人,对孙女来说未必是良配。


    可这丫头偏偏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竟还瞒着他,给人家的妹妹送见面礼,人家不愿相欠,这就马不停蹄地回礼来了。


    说起来,谢昶七岁之前师承于他,那时盛京谁人不知安定侯府满门功勋,萧家嫡孙少年早慧,七岁神童如乳虎啸谷、幼隼试翼,何等意气风发!


    只可惜东宫之乱祸及萧家满门,萧氏一族举家流放,多少族人还未至流放地,就被暗中迫害身亡。


    那场大祸也折了他的翼,毁了他的骨。


    尸山血海里爬上来的人,谁也没有资格劝他向善。


    崔兆和暗叹一声,不再多想,举杯笑道:“还未恭喜你寻回至亲,这些年谢府冷冷清清,往后总归不是你独身一人了,只是不知八年未见,那位谢家小妹可还亲近于你?”


    谢昶敛眸,脑海中浮现出那双笑意盈盈的杏眸,不禁心口一软。


    唇边牵起淡淡的笑意,又有些无奈:“她的确……很是依赖于我。”


    崔兆和这些年难得见他笑过几次,身边多个小姑娘果真不同,哪怕只是短暂地让他从仇恨中挣脱出来,安享片刻亲人相伴的温暖,崔兆和也由衷地替他高兴。


    推杯换盏间,有轻盈的脚步声传至耳边。


    谢昶抬眸,便见一道浅杏身影自廊下款步而来。


    崔诗咏自竹雕插屏后走进来,见到谢昶先是俯身盈盈一礼。


    谢昶亦淡淡颔首。


    见案几上只摆了几样小菜,崔诗咏主动提议道:“天色已晚,雪天路滑,我已吩咐厨房备下几道好菜,谢阁老不若赏脸留在府上,陪爷爷用一顿晚膳吧。”


    崔兆和也正有此意。


    谢昶却起身赔了一礼,含笑推拒道:“恕无遗失礼,实在是舍妹还在府上等我回家,今日冬至,无遗便不再搅扰老师一家序天伦之乐了。”


    他如是一说,崔诗咏眼底虽有淡淡的失落,却也不好强留,只得作罢。


    那个萧肃清举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崔诗咏久久站在寒风凛冽的回廊下,有飞雪沫子扑到眼睛里,似也不觉得疼。


    青山堂。


    今日冬至,阿朝本想着包一些饺子,给府内上上下下都送去一些,只是在食材上犯了难。


    小厨房的孙师傅特意给她列了份食单:“姑娘在春未园醉酒之后,大人特意询问过宫里的御医,由于姑娘的体质问题,有几样食材须得注意,鹿肉是决计碰不得的,牛羊肉、鱼虾、海鲜、秋葵、韭菜、山药、核桃、杏仁一类也需少食。”


    这样一看,能吃的也不多了。


    阿朝挠了挠脑袋,最后只好舍弃了韭菜鸡蛋馅和羊肉萝卜馅,改包白菜猪肉馅的饺子。


    漫天飞雪,天色早早暗沉下来。


    青山堂上下都得了姑娘赏的饺子,吃过一轮后,澄音堂还是没有消息过来。


    昨日悄悄着人去打听,说哥哥人还在保定,今日又下了雪,能不能赶回来都未可知。


    屋内炭炉烧得噼啪作响,阿朝恹恹地趴在膳桌上,最后叹了口气:“瑞春,将剩下的饺子全都下锅吧。”


    话音方落,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出现在青山堂外茫茫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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