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对百姓还是皇家来说,清明都是极重要的一个节日,值此春和景明之时,踏青扫墓祭祖,是家家都免不了的。
皇家的礼仪更为繁复。
皇帝已是花甲开外,前几年的皇陵祭祖都是遣官代祭,不过去岁很不太平,今年储君又有更易,这都是与江山社稷相关的大事,不可不告与祖宗,皇帝因此决定亲身前往。
沂王开春后忙的就是这事,要督促太常寺准备祭品,翰林院撰文,确定随扈的王公贵族、文武大臣,整修沿途道路,皇陵依京郊北边的天寿山而建,天寿山上的行宫也要布置……极多琐事,有些皇帝不愿意操心了,都派给了他。
临行前,兰宜得知,寿宁侯府也在随行名录上。
是方太太来看望元姐儿时说的:“——我大哥上了书,说想去拜祭姐姐,皇上同意了。”
先皇后去世得早,已先葬入皇陵,不过地宫未曾封闭,留待皇帝他日同穴合葬。
方太太话音里颇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大哥这是后悔了,想向五郎示好。”
寿宁侯与老寿宁侯立场相悖,之前熬不住投靠了太子,没想到太子一败涂地,寿宁侯覆水难收,憋闷了快一年,终于守到这个机会,借着先皇后的名义重新靠了过来。
方太太说着,又高兴了一点起来,“正好,我也想去拜祭姐姐,到时候咱们一块儿走,有个照应。”
兰宜听了也觉得不错,道:“好——”
一语未了,她低下头去,因感觉到一股拉扯,一看,是元姐儿在她怀里支楞起了小手,拽住了她衣裳的一个边。
“呦,小乖乖这劲儿真不小。”
方太太随之望过去,笑了起来。
元姐儿快两个月了,她不大吭声,极少哭闹,但变得好动起来,也会笑了,发现大人们看她,黑亮的眼睛睁着,微嘟的小嘴咧开来,露出一个极无邪的笑容来。
兰宜不由把她抱起来亲了亲。
幸亏这一趟的祭陵行程只有三日,不然她真舍不得去。元姐儿太小了,没办法带出府,现在京里沂王府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三月初六,浩浩荡荡的祭陵队伍自德胜门出,蜿蜿蜒蜒往九十里外的天寿山而去。
皇帝出行必然声势浩大,对这样庞大的队伍来说,九十里算是不近的距离了,需要在途中的行宫休整一夜,隔日清早再继续出发。
兰宜一直与方太太在一处,出发以后,她很少能见到沂王,沂王太忙了,出行前准备得再周全,路途上也难免要遇到点意外,都要他去处置调停。
她与方太太作伴也很好,方太太把她当做家里晚辈一般,指点她不少事,方太太曾经离京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自从民乱就回到了京里,而寿宁侯府再平庸,也是侯爵府第,方太太住了一阵子,对于京中势力分布就重新熟悉了起来,正好这次来的高门不少,方太太在车驾里看见认识的,就说与兰宜。
“这两家你都远着些,打过往五郎后院送人的主意,不过你也别多心,五郎成天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心理会他们。”
“周家小子也来了,我与他母亲不错,他之前在昌平剿匪有功,升了两个品级,他母亲十分欢喜。”
兰宜顺从地听着。
她其实不那么有兴趣,但有了元姐儿,她与这世间、与沂王好像都有了不一样的牵绊,这牵绊看不见摸不着但又实实在在地存在,像一根线,系住了她长久以来飘飘摇摇的魂灵。
到如今,她才算真正地有点“入世”的感觉了。
那听一听也无妨。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天寿山。
这时就要开始祭拜历代先祖了,由皇帝居中领头,沂王立在他身后,兰宜不与他在一处,而是随着同来的后妃女眷一起行礼。
奏礼乐诵祭文,这样的大礼是不能出一点错的,百官都绷紧了弦,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祭礼结束,众人随皇帝入驻天寿山行宫,整个氛围方松快下来。
天寿山是列祖列宗陵寝之地,风景幽静优美,行宫占地阔大,常年有专门的太监侍卫驻守养护,祭陵队伍会在行宫住上一夜后,再回去。
兰宜还不宜太过劳累,分到屋所后就不打算出去了,方太太倒有兴致在行宫里逛逛,想想又忍下了:“还是等五郎回来吧。”
山里天色暗得早,等着等着,暮色就降下来了。
随行的官员此时都没什么事了,沂王却还闲不下来,他要亲自巡视行宫守卫,及查视明早出发时的行程是否妥当。
“亏得五郎能干——”
方太太正感叹,外面通传有人来寻,却是寿宁侯打发了人来,请方太太过去一趟,一道用个晚饭。
方太太犹豫了一会,她一路上都未和寿宁侯府的人在一处,这时候寿宁侯叫人来请,方太太再恼他糊涂,毕竟是亲哥哥,不能完全将心硬下来。
和兰宜打了招呼后,她便随着下人去了。
兰宜继续等待沂王,见素来问她要不要先用膳,兰宜摇了摇头:“我还不饿,再等一阵子罢。”
半个时辰后,沂王若还不回来,她就自己用了。
她这话说了不一会儿,沂王派窦太监的一个小徒弟回来传了话,让她先吃,他还没忙完,此外另有一事——
“王爷在侍卫里认出了陈家人,觉得不对劲,请娘娘和方太太多加小心,最好不要出门,若需要办什么,等王爷回来再说。”
兰宜不解:“陈家人?”
小徒弟解释:“就是成妃娘家的侄儿。”
兰宜一惊。
她立刻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成妃这时已被打入冷宫了,封号也被褫夺,不在此次出行的后妃行列里,但她的娘家人却在,没跟着一块遭殃——很难理解为是皇帝网开一面。
太子一家都关到高墙里去了,陈家有什么理由能幸免。
就算皇帝大度,没去牵连陈家,陈家能逃过一劫就万幸了,又怎么有资格出现在祭陵队伍里。
这样的随同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地位差一点的都来不了。
小徒弟机灵地进一步说明:“陈家侄儿官职不高,只是个百户,所以王爷之前不知道。”
对沂王来说,这个职位太低了,他查阅出行名录都难以查到他那个级别去。
兰宜站起身来。
她没出门,但方太太出去了。
说是受寿宁侯所邀——
她心中惊跳停不下来。
“立刻叫人去寿宁侯那里看看,方太太过没过去。”
又让小徒弟把此事带回给沂王,做完后,兰宜犹不安心,站到屋门外张望。
去寿宁侯住处的下人飞奔而去飞奔而回,喘着粗气道:“寿宁侯说——不曾让人来请过方太太!”
兰宜变了脸色:“来的人方太太分明认识——”
不然不会那么容易就去了。
下人回道:“寿宁侯点选随行下人,发现少了一人,但坚称他没委派,不知那人是不是躲在哪里偷奸耍滑去了。”
怎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方太太若是男子,兰宜还不至于太着急,但方太太既为女眷,年岁虽长了些但容颜仍盛,实在令人禁不住要担心她的遭遇。
兰宜下了决心:“点起我们这里所有的人,出去找方太太。”
见素劝阻:“王爷那里已经知会,应该会派人的。”
“一起找,耽搁不得,不然——”兰宜摇头。
不说方太太一向待她友善,只说方太太刚才是她眼睁睁看着走出去的,她现在就不能坐等。
不过吸取了方太太行踪不明的教训,兰宜也不敢草率出行,除了留下一个预备沂王回来回话的,把余下的下人全带上了,也不算多,毕竟出门在外,以皇帝为主,窦太监等又随在沂王身边,她这里连护卫一起大约就八人左右。
自保够用了,真遇上了危险,行宫各处都有侍卫,叫嚷起来就行了——只是眼下还不好惊动外人,怕关碍方太太的名声。
天黑了下来,对寻人来说更困难了,兰宜在行宫里又人生地不熟,但她不能停下来,哪怕是撞运气,能早一瞬寻到方太太,也许就是救了她的性命。
她一时还来不及想为什么会有人想害方太太,方太太一路都和她在一处,不说明眼人,脑子没进水的都该知道方太太和沂王府的关系多好了,动方太太,等于招惹沂王,未来帝王之怒,什么人能够承受得了——
兰宜蓦地浑身冰凉,停住了脚步。
山间晚风拂来,她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惊吓的。
见素以为她累了,便道:“娘娘不如先回去,我们再出来找——”
兰宜闷声不吭,快步往前走。
她说不出话,心里都在打颤,但她的脚步没有停下。
她的方向也很明确,最明亮最大的那座宫殿。
它在暗夜里如此醒目,以至于都不需要人指路。
下人们渐渐明白她的去向,有点茫然也有点没来由的恐惧,但她没停,下人们就下意识一路跟着。
路上除了侍卫,几乎没碰着什么人,这个时辰,众人都在休息用晚膳了。
兰宜终于来到了宫殿前。
她迎面撞上了张太监。
张太监正在殿前翘首以盼,看见了她,惊得一时忘了行礼:“怎么来的是娘娘——”
兰宜听出来话音,张口截断:“你在等谁?王爷?”
张太监点头,他看上去十分的心神不宁,又很焦急,瞪大眼睛往兰宜身后看:“王爷来了没有——”
兰宜又一次打断他:“方太太在不在里面?”
张太监踮起的脚跟落了回去,他手里的拂尘都跌在了地上。
兰宜扶住了见素的手,不然她也站立不稳。
居然。
她多希望自己的想像荒谬,可这成真了。
“都是废妃陈氏干的好事——!”张太监低低地咬牙切齿,“老奴才知道,她进了冷宫竟还不安分,找人带话将皇上旧日的心思勾了出来。”
兰宜抬手捂住心口。
虽还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张太监这话已经不容错辨,她竟张不开口问他方太太此刻的处境。
张太监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无奈劝道:“娘娘,您还是回去吧,老奴已经叫人去给王爷报信了,这事该怎么办,只能王爷做主——”
兰宜脚下虚浮地往里走了一步。
张太监惊了,忙要阻拦:“娘娘,您可别,这不是您能管得了的,别说娘娘了,王爷当年要不是为这,早就立为太子了,也折腾不出后来那些事——”
兰宜看向他,张太监一心想把兰宜吓回去,再说话到此处,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便低声道:“娘娘不知道,先皇后还在时,方太太进宫探病,皇上喝多了两杯,在寝殿旁调戏方太太,王爷当时假作无知,进去惊走了皇上。”
皇帝和沂王的关系为此尴尬生分了很久,先皇后因此无法再把沂王推上储君之位,但毕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知道的人本来很少,再为时光所掩埋后,只有张太监这样长在宫里又后居为大太监的人还能说得出来了。
兰宜恍然,只觉得方太太身为侯府贵女而远嫁低品武官、寿宁侯府式微之事都有了解释,这时也不及细想,她只终于说出一句话来:“那我正该进去。”
张太监轻轻跺脚:“您进去没用,再说,您得想想王爷。”
沂王已经失去过一次太子位了。
而只要皇帝尚在,就能让他失去第二次。
沂王本人在此会如何做,是否还会坚持年幼天真时的选择,只能沂王本人给出答案。
所以张太监说,要等沂王来。
但同为女子,兰宜怎么能等。
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做这样的人。
当然有许多利弊需要权衡,但方太太等得了他们吗。
“带我进去,王爷那里,我来承担。”
兰宜盯视着张太监,见他不动,便径直要从他身边过去——张太监没办法,不敢冒让她独自入内为侍卫所伤的风险,只得从前开路。
殿内的下人不多,皇帝做这样的事也不能不隐秘,大半的侍从都被遣出去了,余下的两个看见张太监带着兰宜进来,颇有几分目瞪口呆,被张太监警告的眼神一扫,一时未敢出声。
这时,兰宜已能听见帘幕里面方太太的声音了。
是极为愤怒而惊恐的。
“你疯了,你对得起姐姐吗——你,你这个昏君!”
“朕为天子,早该从心所欲。”皇帝的嗓音衰老,独断,“臻臻,你若从朕,朕可以不再下选秀的旨意。”
方太太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我不,我不从——啊!”
兰宜伸手扯开了帘幕。
张太监:“……!”
他想阻止,没来得及,因根本没想到兰宜有这么大的胆子。
“……”
里间,皇帝浑浊的眼神投了过来,疑虑片刻后,锐利起来,“陆氏?”
他见兰宜次数极少,要想一下,才记起了她。
而后大怒:“你竟敢闯宫,滚出去!”
兰宜跪下:“皇上,天色已晚,我来接方太太回去。”
这样的姿态落入皇帝眼里却是挑衅帝王威严,皇帝不能容忍,叫张太监:“张友胜,你做什么吃的,还不立刻将沂王妃逐出去!”
张太监慌乱地应着:“是,是——”
来拉兰宜,他知道兰宜身子弱,不敢使大了力气,正拖拖拉拉的,已经衣衫不整的方太太跌撞着从炕上下来,像溺水之人终于看见浮木般往兰宜跑去,皇帝更怒,上前抓住方太太的胳膊将她拽了回去,方太太想挣扎,但她为过度惊恐摄住了神智,实在使不出几分力气。
兰宜不及多想,下意识赶去帮忙——张太监一来不敢对她无礼,二来见到形势失控,以他的资历都难免慌张,便又没能拦住兰宜,兰宜过去拉住方太太另一只手——
过程太混乱,兰宜完全是出于本能,在皇帝暴怒地扑过来时,推了他一把——
她力气从来不大,但皇帝年纪很大了。
皇帝仰面向后倒下。
“……”
殿内两个从角落赶过来的内监再一次目瞪口呆。
张太监也惊呆了,直到看见有血迹缓缓自皇帝脑后渗出。
“应、应该叫太医吧——”内监之一抖着嗓子说了一句。
他说完以后,终于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只是才跑到殿前,将门打开,又一步步地腾腾倒退了回来。
追在后面的张太监一看,如见救星:“王王爷!”
他这一声叫出来人都快哭了,想当年,他去青州传旨那会儿,就知道当时还是夫人的王妃脾性不好惹,可这次也闹得太大了啊!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沂王将内监逼退进殿,反手关上殿门,一言不发,直往里去。
张太监跟在他身边,三言两语将事说了,说完时,沂王也见到了帘幕里的情景。
兰宜半跪在地上,听见他的脚步声,扭脸向他望来。
目光惊悸,含着闪烁水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有泪珠滴落下来。
沂王过去,伸手扶她,沉声道:“地上凉,先起来。”
兰宜被他扶起,但站不稳,只能靠在他怀里。
他才从夜风里来,衣袍带着凉意,兰宜微微打着颤。
沂王揽住她的腰,没说话,低着头,他这样的角度正好望见倒在地上的皇帝。
他闭了下眼。
被逼退进来的内监缩在帘边,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该叫太医过来——”
他的尾音被张太监一瞪瞪得缩了回去。
沂王到了,有了主心骨,张太监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服侍皇帝这么多年,主仆情分是有一些的,可叫来太医,救醒皇帝,皇帝记得发生了什么,这一屋子的人包括他在内,可都说不好是什么下场了——
这点情分抵不了他的命,不管怎么样,他还不想死。
但这个主意他拿不了,终究还要看沂王。
他看向沂王。
沂王的身形高大而僵直。
没有人敢打搅沂王,只能等着他作出决定。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张太监的心越跳越快。
或许,这考虑本身,已经是一种决定……
兰宜也仰头看向沂王。
她眼里的水光终于落了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当着他的面哭。
“裴极,”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生涩,“你该处置就处置我吧,元元交给你,你若是对她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带了深刻的戾意。
她入世太晚,而鬼气太深,行事尖锐久了,难以回转,终在这一次失了手。
她不知自己后不后悔,即便后悔,也晚了。
“不要胡说。”
沂王终于开口,却道。
他知他将行大逆不孝,但,他难道从未想过吗。
从京城黯然就藩的时候;
受废太子多年欺辱挑衅的时候;
看着天下越变越坏,百姓生活越来越难的时候;
废太子后,皇帝又沉溺懈怠对危机视而不见的时候;
听见皇帝向他说要下选秀旨意的时候——
太多了。
他都忍了回去。
他为子,为臣,只能忍。
他能与废太子斗得如火如荼,但拿什么与君父斗。
……
直到君父生死不知地躺在了地上。
张太监向他禀报得明白,是她推的。
但这个结果,他不惧承认,不是她一人的心愿。
沂王扣住兰宜腰的手掌用力,他见到兰宜因疼痛蹙眉,他没收手,声音哑下去:“是本王未命人传太医,本王与你,共犯此恶。列祖列宗在此,天下议论,一应罪过,他日皆有本王承担。”
张太监在旁眼睛亮了起来。
吓得还歪倒在地上的方太太也瞪大了眼。
只有兰宜回不过神,又怔了好一会儿,方扑在了他怀里。
张太监精神起来:“王爷,老奴这就出去着人封口,只是立您为储的明旨还未下,只怕得多些麻烦——”
立储的正式典仪安排在祭祖之后,圣旨也是那时候出。
方太太忽然立起身来,道:“我爹有。”
殿里的人都看过去。
方太太又哭又笑:“是皇上当年写给姐姐的,为了安慰姐姐病体,后来反悔,又收了回去,姐姐仿了个假的给他,皇上心里也有点愧意,没细看,混了过去。真的旨意偷偷带出了宫,我爹一直收着,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一直撑着,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从前不敢拿出来,也不敢告诉五郎你,怕给你招祸,现在原以为用不上了,幸亏还没销毁……”
两次想找太医的内监抖抖索索地感叹:“王爷,您是天命所归啊。”
张太监立即横了他一眼,转眼见沂王不为所动,才放松下来。
沂王此时吩咐:“窦梦德带着人在外面,该怎么办,你出去告诉他。”
张太监答应着,连忙出去了。
沂王低头,兰宜埋在他怀里,即便听到方太太那样的话,也一直没有抬头。
他抱紧了她,冷寂紧缩的心终于温暖了一点。
他心里早已有她,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是一体的。
夫妻一体,休戚与共。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