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知为何, 秦和瑟总感觉奥罗巴斯有点反常。

    倒不是说奥罗巴斯不好,只是有的……好过了头。

    先不说每天早晨天还不亮,奥罗巴斯就早早起床穿戴完毕, 还会贴心地刚起床乱糟糟的他准备好早饭, 还会帮秦和瑟准备好今日的衣物, 十分“贤惠”。

    再然后, 奥罗巴斯不再像之前那般一直缠着他, 像跟屁虫走到哪跟到哪,而是有了自己的计划, 甚至有时候会连着几天不见人影。

    更可怕的是, 奥罗巴斯居然不想着要贴贴了!

    不管是并行还是独处,亦或者抵被同眠, 奥罗巴斯都没有向之前那样,用没有缓过来这个借口故意做出越界的举动, 而是安安分分地作为一个同行者,一个朋友。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手脚不太干净”,但算是在秦和瑟能忍受的范围内,不用像之前那样避如蛇蝎。

    对此秦和瑟还是蛮开心的, 不是像之前那样靠着其他事情带着几分强迫, 而是奥罗巴斯自己主动去找他想做的事情, 并去完成它。

    虽然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但秦和瑟觉得, 只是相处模式发生变化, 他还不太习惯而已。

    不过奥罗巴斯每次都会向秦和瑟报备自己的行踪,就算夜不归宿也会提前送来一只纸折的鹤说明情况。

    纸鹤是他从留云处学来的小机巧, 但奥罗巴斯似乎很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只要稍微远了一点, 就八成会有纸鹤飞来,“报备”一下行踪。

    即使两人离的不算太远,要传递话语直接用传音就能听见,但奥罗巴斯不愿意,一定要做个纸鹤过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秦和瑟就攒了不下10只纸鹤,从最开始的粗糙凌乱到现在的精细,看得出奥罗巴斯日渐精进的机巧技术。

    不出意外,秦和瑟刚和明霄登上天衡山,准备写生,一只天蓝色的纸鹤便飞到了他的面前,轻柔地飘进他的掌心。

    今晚有机巧需要调试,暂住于留云处,明日归。

    纸鹤里是奥罗巴斯留下的信息,秦和瑟毫不意外,将纸鹤收好,再顺手折了一个一样的纸鹤,同样报备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挥手放飞出去。

    这段时间秦和瑟也没有闲着,喝喝茶听听书,跟着明霄基本把璃月港周围逛了个遍,自然也知道奥罗巴斯送纸鹤这件事。

    对于奥罗巴斯几乎如准点报时一般的纸鹤,明霄已经见怪不怪了。

    纸鹤悠悠飞远,看的旁边的明霄啧啧称奇,心中不由得想,如同一对已经相伴多年,一起旅行度蜜月的小夫夫,居然连告白这一步都没有走呢。

    喜爱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戏码的移霄导天真君表示,他看着很急,非常急。

    “奥小友对于机巧很痴迷啊,这都快一个月了,还在缠着留云。”明霄擦了擦石墩上的灰,坐了下来。

    “而且,小友你真的和奥小友还没有什么吗。”

    “当然没有。”秦和瑟见着明霄满是八卦的眼眸,些许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依旧是之前的态度,在那些问题找到头绪之前,不能盲目。”

    “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的莽撞被置于危险之中。”

    秦和瑟凭空变成一张布帕,把石墩旁边的木桩擦出一片干净地,也坐了下来。

    马上快要到海灯节了,港口的气温不由得降了下来,大量的货物堆放在码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秦和瑟拿出自己的本子和笔;上一次画画还停留在魏家村诡异的涂鸦上,大概有三四张;秦和瑟想了一想,将这几幅画撕了下来,升气一团火,将画点燃。

    明霄自然看见了画纸上的原貌,秦和瑟也没有藏着掖着,见他想看,就先把火熄灭了。

    明霄大致扫了两眼,看着这些过于鲜艳的色彩,眉头微皱。

    他听过秦和瑟他们在魏家村的遭遇,关于为了让自己和魏家村上同一条船,而“献祭”了自己所有同伴的万怡,被愧疚压迫一辈子的吴青,又蠢又坏的魏大壮,还有算是有点能力魄力,但败在了这个为了逃罪变成“儿子”的孙子身上。

    至于村子里的其他人,他们冷眼旁观着一切,或者为了利益推波助澜,只要大家都做了这件事,就没有人“有罪”。

    “他们为什么要画这些画呢?”明霄不太明白,帮秦和瑟烧了这些画:“不太明白,感觉玛帕的子民和玛帕一样,疯疯癫癫的。”

    “谁知道呢。”秦和瑟手中笔不停,夕阳的光打在海面上,为世间带来夜晚前最后一丝温暖。

    “可能是为了让村子显得友善,好骗人进来,可能是觉得这些颜色好看,又或者,只是为了获得‘恩赐’之后能做一个好梦。”

    “不管他们之前是为了什么,至少现在,它的存在变成了掩盖血迹的涂鸦。”

    眼前的风景甚好,秦和瑟大约比划出比例,很快便将眼前风景的大体描摹完毕。

    “那是他们自己的命数,自己种下的果,自然要他们自己来吃。”明霄向秦和瑟借来了纸笔,也学着他的样子临摹起来:“作为故事的见证者,要是故事不好听,不去听就好。”

    “当然。”秦和瑟纠正了一下明霄的画法,并没有陷进情绪里:“所以我们跑了啊,反正这个故事里没有我们,自然是想走就走。”

    在秦和瑟的“故事”里,两人没有吃下恩赐,因此被村里的人“盛情邀请”住在村子里,见证了一个村子如何走向灭亡。

    当然,千岩军没有和村子里的人打过照面,村庄已毁,真假无从考证,也不需要。

    天逐渐暗下,温度也低了下来,明霄披上了防风的披风,还不忘给秦和瑟一件,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听说新月轩刚进了今天最后一批海货,捕到了好东西,晚餐去那?”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稿线,明霄默默收起画纸,没有主动提起:“这应该是最后一批远海海货,等冬天到就该封港了。”

    “好啊。”太阳彻底落了下来,秦和瑟也停下笔,等晚上回了驿站再细化:“我一直没怎么去新月轩,招牌都没有怎么尝过,到时候记得给我推荐推荐。”

    “没问题。”

    两人本来没有爬山的计划,但就是秦和瑟抬头,望向天衡山山顶的一眼,突然心血来潮,想要画一幅画,璃月港傍晚将亮未亮的灯火。

    秦和瑟说爬就爬,计算着大概时间,头也不回的就从街巷里跑了出来。

    明霄本来想蹲茶社里蹲一下午,见秦和瑟风风火火地,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爬上山,观摩着山下的景色。

    璃月港一直在建设着,自他上一次从这里远眺,璃月港已经扩张了一倍,很多大楼改了位置,不再是之前的模样。

    “小友,还记得你之前说的,仙子的故事吗。”

    明霄似风一般,顺着陡峭的山崖滑下,山下的人声越来越清晰,温暖的橙光亮起,将幽深的黑暗驱逐。

    “其实我觉得,仙子在进入人间的那一瞬,就明白她已经回不去山野。”

    “因为她不只喜爱她的爱人,也喜爱人间的一切。”

    “路边的小摊也好,人来人往的街道也罢,他们在她的生命里会如烟花一般一闪而逝,但他们同样会像是节日美妙的烟火一样,永远刻印在她的记忆里。”

    “既然注定要离别,就把这一切,刻印在记忆里好了。”

    秦和瑟跟在明霄的身后,树影快速划过,如同胶卷上一张张照片,将此时的璃月港定格。

    “所以你才不像留云一样隐居,而是选择留在璃月港,是吗?”

    “是啊。”明霄没有再看璃月港,秦和瑟不知道明霄在看什么,只是跟着他的脚步。

    “我喜欢凡人,喜欢他们的茶叶,喜欢他们的糕点,喜欢他们天马行空的故事。”

    “我已经回不去山野,那不如就留下来,随着人间一起走就好。”

    下山很快,不到一刻钟,他们就滑完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上山路,不少人还在回家的路上,显得格外热闹。

    “话说,帝君他们应该快完成玛帕那边的事情,海灯节前八成能赶回来。”

    明霄瞧着桥边站的笔直的千岩军,突然说道:

    “今年海灯节要热闹起来喽。”

    本来秦和瑟还在瞧一只被狗追赶的鸭子,听到这句话,一股寒意突然涌上大脑,极度的不安在脑中攻城略地,又瞬间消失,徒留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抓到……

    秦和瑟没能抓住那份不安,自然也没能抓住不安的因果;看着和一位卖鸟蛋的妇人聊得起劲的明霄,眉头微微皱起。

    他还记得明霄说的话,如果没有记错,他提到了“海灯节”和“热闹”这两个词,不出意外,这份不安就来自于这两个。

    这次海灯节可能有大事要发生,而且……会和明霄有关。

    眉头皱得更深,秦和瑟摸了摸手心,银白古树的气息萦绕,如白雪的清凉安抚有些躁动的意识之海,但太阳穴还是止不住突突地跳。

    反正这段时间他也在跟着,在没有多余信息前,走一遍看一步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晚过后, 秦和瑟睡的并不安稳,朦胧间总感觉到不安,但细究下来却没有头绪, 横在脑中格外刺挠。

    这种情况要不是对方故意隐藏这份因果, 并且强大到自己一点对方的因果都无法窥探——目前唯一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天理和那个窥探他梦境的家伙, 但这两个要是想动手早就动手了, 不至于拖到现在。

    要不就是危险来源他还没有接触, 同时这份危险威胁到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事物, 或者人——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大一点, 秦和瑟打算先从这里入手。

    或许是因果的预警点醒了秦和瑟,当第二天他在街上闲逛的时候, 还真看出一点端倪。

    接近海灯节,街上虽然有不少人, 但更多是忙碌的奔波,采购、卸货、装点门面,至于节前的家庭“备货”,商店的打折还未开始, 自然也没有多少人着急这些。

    大街上向他这样悠闲的并不多, 要去的地方也无非是茶楼酒馆戏社;今天慕云社的戏和书秦和瑟都听过, 便和明霄约在了茶楼, 说是进了新茶。

    秦和瑟还在思考着可能出现于危险有关的因果, 迎面来了一个码头工人, 低垂着头,黝黑的皮肤满是汗珠, 肩扛着两袋小麦哼哧哼哧地往码头赶。

    这段时间璃月港满是这样为生计奔波的工人,并没有什么异常;但秦和瑟清楚的记得, 所在的商队是月海亭所办,负责官方建材采购搬运,不做跟粮食有关的生意。

    秦和瑟为什么有印象,是因为当时在码头正巧见过他女儿给他送饭;他女儿一个哑巴,每天乖乖巧巧地给他爸爸送午饭,母亲体弱多病,常年卧床。

    这个人并没有穿带有商队标识的衣服,只是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家庭开销大,不排除他接私活的可能,但这份不安让他不由得多留了一个心眼,悄悄探查起他的因果。

    意料之外的,因果的线并没有出现,准确来说,是他感受不到他的因果。

    有人故意隐藏了他的过往。

    秦和瑟面色不显,同陌生人一般与他擦肩而过,连眼神都未给予他;对方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窥探,脚步不停。

    等对方彻底没了影子,秦和瑟急忙奔向茶楼,把等在对此那里一无所知的明霄拉了出来,直奔月海亭。

    其实秦和瑟感知到了被隐藏的因果,但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打算先去月海亭了解情况。

    拥有隐藏因果的能力的八成是一个魔神,保不齐准备在海灯节制造灾难,要是被对方提前察觉,事态发展很可能会脱离控制。

    毕竟他已经进了商队,不知道经手过多少材料,想要在材料里动手脚轻而易举。

    言简意赅地描述完情况,明霄也是一脸严肃;他并不清楚这个人的底细,这件事也不像是他老朋友的手笔。

    火速奔到月海亭,甘雨正巧在前厅,秦和瑟再次说明了情况,请求调查商队的个人资料。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甘雨顿时清醒起来,但又不太清醒地抱着一大堆文件眨眼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再出现时,原本的文件堆上又出现了一个文件。

    “我们到里面说把,这边不太方便。”

    在资料拿来之前,甘雨就已经大致瞄过此人的档案,履历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她没有看出问题,只能交给他们再看。

    秦和瑟接过档案没有去看,而是立刻窥探档案的因果。

    他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推测,档案的因果与其本人直接相关,之前无法窥见的因果说不定可以借用档案确认。

    一条条细小的因果之线蔓延,而最粗的,最直接的因果联系却已经灰败,直直伸向西南角,毫无生机。

    同时还有一条黑红的因果在东南方向,对方似乎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线小幅度的挥动着。

    “怎么了?”看秦和瑟拿着档案没动,明霄问出声来。

    “他之前是在黑岩厂工作,对吗?”秦和瑟突然出声,问的甘雨一愣。

    “是,他之前在黑岩厂做工头的,前两年他的妻子病情加重了,为了方便照顾妻儿选择回璃月港的。”甘雨拿出另一份档案,是之前其所工作的矿队的档案。

    明霄看着秦和瑟手里连翻都没有翻开的档案,挑了挑眉,满是疑惑地把档案抢了过去,找到了此人的信息。

    “您的意思是,当时他在黑岩厂就已经和其他魔神接触,成为内应了吗?”甘雨翻到了施工队的记录日志,乍一看没有任何异常。

    “应该不是。”秦和瑟摇摇头,望着两人探究的眼神,神色认真。

    “现在我能感知到的信息是,档案上写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

    ……

    中午的码头,随着餐车的到来,饭菜的香味飘进鼻子里,干了一上午活的工人们擦了擦脸上的汗,放下工作去买午饭。

    向平安没有去餐车,而是走到门口,迎接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午饭。

    可是他左等右等,一直没能见到女儿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很多工友都已经吃完了饭,女儿还是没有来。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向平安的心沉了下去,手指不安地搓动着,落下一卷卷死皮灰尘。

    在他实在忍不住要去找人的时候,他的女儿终于来了。

    不只她女儿,还有另一个和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在挽着她的手臂,一起蹦蹦跳跳地笑闹着往这边走来;而在两人背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默默护在身后,在向平安看过来时与他坦荡对视。

    向阳婉看见等待自己的爸爸,拉着自己新结交的小姐妹一起奔向他,手舞足蹈地介绍着自己的新朋友。

    这个孩子似乎也是哑巴,但是会写字的,拽出他的手飞快写下四个字“叔叔你好”。

    因为是哑巴,女儿一直是被周围的孩子孤立的,这下有了朋友,向平安很为女儿感到开心。

    但看到那个男子的衣着样貌,他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

    “秦先生是吗,您您好。”向平安认出了秦和瑟,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简单地握手:“是找我吗?不是找我女儿吧?”

    “是的,有事想和您商量一下。”秦和瑟点点头:“现在人多手杂,两个孩子乱跑容易出危险,就跟着一起来了。”

    “您先吃饭吧,我这边正好带两个孩子回去,一会再聊?”

    “好好好。”向平安连连点头,接过女儿的饭盒,看着女儿脸上难得的明媚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家和妈妈说一下,今天事会有点多,回家晚一点,好吗?”

    见女儿懵懂地点点头,他蹲下身轻轻抱住她,温柔地吻了一下头顶的小发旋;他没有再向女儿表达什么,只是轻轻推过她,让她自己去和朋友玩。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秦和瑟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提醒她们该回家了。

    向平安站在大门口,目送着女儿离开;她真的很开心,像一只快乐的小雀儿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手中的饭还散发着热气,他就坐在门前的楼梯上,将饭囫囵吞下肚。

    没过多久,秦和瑟便回来了,看见还等在门口的向平安,悄悄松了口气。

    他故意带着向阳婉出现,既是威胁也是试探,试探对方是否是向平安本人,或者说,是否还在意他的家人。

    这件事关系到海灯节万千家庭的安全,即使手段不算光彩,但却是能快速确认其身份和态度的方式。

    好在,向平安还是在意他的亲人的。

    两人去了角落,秦和瑟率先说道:“您的孩子只哑不聋的话,我记得学堂是能接收的,怎么没见她去学堂。”

    “嗨,家附近的学堂不太好,混小子太多,去不得。”向平安黝黑的脸十分平静,手指揉搓着,原本佝偻的背也挺直了一点。

    似乎是接受了命运的嘲弄,紧绷的弦断开,只余下释然和颓败。

    “我记得阳婉上学堂第一天,就有一个混蛋把我女儿头发剪了,她没有告诉阿婉和我,只是把短发梳进其他头发里,我们都没有发现。”

    “这些混蛋天天说她是乌龟,反应慢不会叫,还在她的书里画满了乌龟,最后甚至把一大堆乌龟和水浇进书包里,水淋了她一身。

    “那天我才知道她每天在学堂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没忍住,把那几个混球揍了一顿。

    “这件事闹的挺大的,好在矿队没有为难我,让我继续在队里干活,不过学堂是上不成了。”

    “当时阿婉的病也严重了,她也不想去学堂,我又在矿里抽不开身,就任由她在家里,照顾她和阿婉。”

    “可没想到,没过多久我就死了。”

    秦和瑟猛然直视他的眼睛,瞳孔里是和因果一样的灰败,毫无生机。

    “当时一个石头滑下来直接砸我脑袋上,顿时眼前一黑,就没有呼吸。”

    “然后我就活了,在‘祂’的帮助下,只有我听话,我就能再见到我的家人。”

    向平安话锋一转,直直望着秦和瑟,问道:“我的女儿,还有阿婉,没有我了该怎么办。”

    “我听说月海亭打算建立专门的学堂,供阳婉这样的孩子去学习。”秦和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坚定而坦诚:“林婉这样无法负担外出工作的,这边也会一起申请补助金,两个人一个月的补助,足够每月的花销了。”

    “并且,这里是璃月,岩王帝君护佑四方,不会放任恶神作乱。”

    “好。”向平安长呼一口气,说道:“找一个‘隐蔽一点’地吧,有人在听着,这里说话不方便。”

    “好,这边会帮你安排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放心。”

    “还有一件事。”向平安拿出饭盒,交到秦和瑟手中:“帮我把饭盒带回家吧,还有……”

    “帮我和她们说一声,让她们以后注意自己的身体,药要及时吃,摩拉都在床板底下,需要用就直接拿,还有这个月的工资别忘了找商队要。”

    “因为有紧急任务,需要我出海一趟,回来时间不定,晚上不用等我回家。”

    “晚安。”

    第一百六十三章

    温暖的幻日洒下温暖的光, 以往清净的留云洞天里,此时格外的热闹。

    原本堆满机巧财宝的洞天被腾出一片空地,从未见过如此场面阵仗的向平安看着面前安慰着自己的甘雨大人,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以为会是哪位小职员来处理这件事, 结果那个人直接把他带到了郊外, 并且找到了一看就等候多时的甘雨大人面前。

    不仅如此, 他还没搞清楚情况, 一眨眼就带他来了这个一看就很不寻常的地方,这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甘雨大人很和蔼, 倒是没有什么压迫感, 但旁边那位戴着眼镜的高挑女子一直在盯着,眼神锐利, 似乎他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一样。

    虽然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发抖, 话语也不可控的语无伦次,刚刚还是舍生取义的男子汉,现在整个人抖得都要哭出来了。

    甘雨看出了向平安的紧张,意识到是自己师傅的问题后, 用眼神求她回避一下。

    留云借风还是老样子, 嘟囔一句孩子大了管不住便转身离开, 不再关注二人。

    不远处, 化为原形的移霄导天咬着秦和瑟的衣袖, 好奇地问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个人有问题的。

    当时, 在发现向平安已经死亡之后,秦和瑟就决定了, 他要再见他一次,并且越快越好。

    这份还在璃月港的因果已经快黑的彻底, 再不做什么事情挽救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但对方有隐藏因果的能力,说不定也能察觉到因果层面的试探,作为和因果打交道的自己去接触最合适不过。

    秦和瑟主动请缨去码头找向平安,同时拜托二人去找一个足够隐蔽,不会被人轻易感知到的地方,他才好“操作”。

    于是他们就来了留云的洞天,看见了刚搬出的空地和等候多时的一鹿一鹤。

    对于仙人而言,自然是原身用着舒服,只是可怜了没见过这世面的向平安,原本还有一种舍生取义的悲壮,现在缩在椅子上似一只受惊的鹌鹑。

    秦和瑟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明霄听明白了,脸上的疑惑不减反增。

    “这份权能也太……不合常规了。”瞧着他银白的长发,突然问道:“可否在这里演示一下?”

    “当然。”秦和瑟指了指向平安:“我本来也就是要这么做的。”

    “你要做什么?”

    耳畔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秦和瑟转过头,奥罗巴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像是猜出了他的意图,眼中满是冷意。

    “只是普通人的因果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秦和瑟瞧他紧张的样子,知晓是害怕自己会像之前一样力竭昏迷,安慰道。

    大家刚来的时候,奥罗巴斯依旧在忙着研究什么,冒个头和大家简单打了一声招呼便再次扎进机巧堆里,直接断线。

    看来只是人不在耳朵倒是一直在听着。

    “真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看着对方依旧写满“不同意”的目光,叹了口气:“不行你待会看着,一个普通人的因果而已,没有危险。”

    “但他和魔神有联系,你要动的也是和魔神有关的因果。”奥罗巴斯还是不放心,还想再问:“而且……”

    秦和瑟突然出声,语气重了很多:“没事,我有分寸。”

    “旅程现在一半都没有到呢,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不用担心。”

    话题终止,气氛陡然一僵;明霄见气氛不对,出声打圆场:“听留云说奥小友机巧已然出神入化,正巧留云这原料颇多,可否让我瞧一眼?”

    奥罗巴斯见眼前这只鹿漆黑灵动的眼眸一直往身后飘,知道这是他有话要说,点了点头。

    一人一鹿眨眼消失在机巧堆里,秦和瑟长呼一口气,揉了揉鼻子。

    没控制好情绪,语气有点重。

    等出去给他做个佛跳墙吧,正好也很久没有下厨了。

    问话结束,甘雨问到她需要的线索,看向了等在一边的秦和瑟。

    已经确认了,西边一个魔神借着渗透黑岩厂的机会,将暴死的向平安变成了活死人,借着他的手在很多工业建材上悄悄动了手脚。

    因为这场大捷,今年海灯节会空前盛大,而摩拉克斯正好刚刚讨伐完玛帕,军队正是疲软的时候,是一举摧毁璃月的最佳时机。

    本来对方是像循序渐进,等璃月里布置完善,人手足够的时候,来一个里应外合,但没想到天降如此良机,让他忍不住加速步伐

    不只有向平安,还有不少人也是和他一样的情况,也有不少直接渗透进璃月港的,名单不全,但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些够用了。

    在问话之前,秦和瑟说他有办法让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并且没有任何痕迹,所以在做之前,让她一定要记录好所有线索。

    同时还有一个条件,这份线索不能记录人的名字,或者说任何涉及到的人名都要模糊处理,不能直接标记。

    刚才在解释因果时,甘雨也偷偷听了一耳朵,没有明白过来对方要做什么;不过秉持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既然选择相信他,就让其试试也无妨。

    她让出位置,秦和瑟示意自己明白,再次和向平安面对面。

    向平安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他看着面前柔美清秀的面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向平安。”秦和瑟平静地呼出他的名字:“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什么?”

    “你知道,我们并非凡民,而是仙人,仙骨自有通天化雨之能,可以实现凡民的愿望。”

    一个档案放在向平安面前,他翻到标注着向平安名字的位置,直言道:

    “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过去两年中的你,和档案上写的一样,没有魔神,没有胁迫,没有刚才你所说的那些所做所为,只是一个担心妻女,选择回家的普通人。”

    向平安眼睛骤然一亮,但秦和瑟后背的话又给他泼上一盆冷水。

    “但代价是,你将在今天死于未知之中,你的名字将不再被任何人提起,即使是你的妻女,也会遗忘你的存在。”

    向平安呆呆地望着他,没有明白秦和瑟所说的话。

    “用你的‘存在’,去抹平你之前犯下的罪。”秦和瑟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我们有能力抹去你两年前的死亡,而代价是从未来彻底消失,不被任何人提起。”

    “也就是相当于,我变成了今天死,并且不会再有人在意我,对吗?”向平安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秦和瑟点头:“这是消除‘祂’在璃月港里布置的最好也最快的办法。”

    “他能察觉到你的背叛,只要你离开洞天,祂就必然会知晓计划败露,很可能会提前引爆埋下的隐患,造成成百上千的平民伤亡。”

    双拳骤然紧握,又放松下来,向平安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

    “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感谢仙人仁慈恩惠,还愿意保留草民这两年的过往,给妻女一个清白的身份。”

    “草民接受。”

    ……

    不久后,甘雨把手中所有线索加密完毕,秦和瑟在留云的帮助下也准备好所用的阵法,拉着向平安站在阵眼之中。

    偷偷谈心去的两人也回来,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不再吭声。

    一切准备就绪,秦和瑟重重地呼吸着,透过洞天缥缈的顶望向天空。

    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因果,还特意加了模糊感知的阵法,希望上面那位不会在意到。

    温暖的光突然暗了下来,洁白的阵法被鲜红的丝线由内而外寸寸缠绕,闪烁起混乱的光。

    向平安呆望着,面前的青年及腰的银发染上与法阵一样的红,莹润的鹿角似新生的枝杈自发间蓬勃生长,鲜红的线垂落,恍惚间这些线像是有了生命,如血管一般跳动。

    “向平安。”

    青年唤出他的名字,不再是之前那般清冽的男声,而是如远如近,亦男亦女,又好像大脑臆想的声音,空灵而凌冽。

    “握住我。”

    向平安说不出一句话,也想不出任何事,只是乖乖的伸出手,和那只如水晶一般剔透的手相握。

    倏然间,世界变了,没有洞天,没有旁观的仙人,只有与他相握的“祂”和漫天的红线,再无它物。

    相握的手翻转,一根黑红色的线出现在他的手心,刺骨的寒意与硝烟气息从线中迸发,让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手却被紧紧握住,没有移动半分。

    叮。

    不知哪里传来清脆的铃声,满是不详的线应声而断,同时断裂的,还有包裹着他们的红线。

    好像要死了。

    脑中记忆开始了走马,飞快转完自己不算波澜壮阔的一身,最后定格在两年前,死后他到家的第一天,飞奔向自己的女儿,和早以等在门口的阿婉。

    最后的记忆化为流沙从脑中消散,没有痛苦,没有悲伤,他好像飞起来了,和那些微尘一样,飘散在无形的风中,与流光一同流淌。

    阳婉,照顾好妈妈。

    之后的日子……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鲜红的光一闪而逝, 阵法瞬间消失无踪,连同着向平安一起,只留下秦和瑟一人站在广场中央。

    “完事收工。”秦和瑟挥手拍了拍衣袖,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直接和奥小龙闲聊起来:“今晚我打算试着做一下佛跳墙, 要吃不?”

    “好。”奥小龙回应着, 很自然地走向他, 抱紧他的肩膀:“要我帮忙准备什么吗?”

    “要做饭吗?方便带我一个?”明霄凑过他明亮的鹿头,

    三人很快聊起了其他, 留云则看着堆成山的原料机巧, 想着放在那里比较方便。

    没有任何人提起秦和瑟刚才做了什么,或者说, 在大家眼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切如往常一般平静。

    这就……结束了?

    甘雨心中疑惑了一下, 低头看着手中加密的名单,拍了拍又开始昏昏欲睡的脑壳。

    现在还不能休息,要赶紧回璃月港吩咐下去,把这些毒刺拔出才行。

    她准备和众人告别回月海亭, 声音还未到喉咙, 一声轰鸣响彻洞天。

    轰!

    外界似是惊天炸雷锤击, 幻日骤然一暗, 原本亮堂的洞天一片漆黑, 伴随着地面猛然一颤, 堆成山的原料滑坡一样落下,直接把清出的空地填满。

    “留云!外面发生了什么?”明霄反应快, 在声音到来的一瞬间便已经托着秦奥两人踏空,见着这满地狼藉心惊肉跳。

    “就是被雷劈了, 很大的雷。”留云也已经化为原形,见着自己混乱不堪的洞天青筋直跳:“洞天没有什么损伤,就是被震到了。”

    留云的洞天建在一座天然的岩洞里,照理来说就算有雷要来劈也很难穿过上面厚重的岩石影响到洞天。

    除非这个雷已经到了足以撼动山岳的程度。

    幻日恢复明亮,四人齐刷刷看向明霄背上的秦和瑟。

    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某种变化,只是出于直觉,没有将这份被隐藏的朦胧点破。

    但前提是,这份变化不会带来灾祸。

    也在此时,众人才注意到秦和瑟的不对劲,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好像魂魄被抽离只留下一具空壳。

    “秦!”

    奥罗巴斯厉呵一声,散开的瞳孔有了聚焦,但脸色更加惨白,没有一点血色,豆大的汗珠涌出,洇湿了头发。

    “抱歉……”秦和瑟直视众人的目光,直截了当道:“我低估了上面的灵敏程度,改变了一些东西被上面察觉到了。”

    “原谅我现在不能细说……现在需要休息一下……醒来再说……很快就好……”

    话语未落,秦和瑟就直挺挺地栽进了奥罗巴斯怀里,彻底睡死过去。

    奥罗巴斯也算是有经验了,现在八成是为了躲监视“消失”一会,身体上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抱歉,留云,现在他不方便行动,可否暂借洞天休息一下?”奥罗巴斯看着在自己复位的各种器械,问道。

    “无碍,反正这洞天里的屋舍空着也是空着,你们自己随便选。”留云鹤翅一展,成排的屋舍整齐排列,和机巧上的纹理一般整齐明了。

    “那正好,大家都暂时先别急着走。”明霄甩了甩头上的灰,似是建议,又像是提醒:“外面现在想必是风雨交加,不宜出行,等这雷云走了再出门也来得及。”

    大家都是能控制天气的仙,这基本已经是明示了;甘雨看了看瘫在奥小龙怀里的秦和瑟,又看了看手里的加密线索,认同的点了点头。

    现在已经明确有一个魔神在虎视眈眈,还是小心为上。

    ……

    秦和瑟没有睡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活蹦乱跳地下了床。

    他简单向众人解释了一部分因果的改变,没有明说细节,只是再三保证,上面不会再继续追究。

    “我所做的事,只是将一个并不算核心的因果剔除在一件事之外。”秦和瑟咬着奥罗巴斯剥好皮的葡萄,酸甜在舌尖流淌,让人口舌生津。

    “而且我也做了准备,上面并没有找到我,只是推测我在这个地方。”

    “就算以后真的查到我头上,也不用担心,祂只会查到我,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剥完皮的葡萄很快就吃完了,秦和瑟将魔爪伸向了葡萄的蒂上,不客气地将一整串都抢了过来。

    “没事,既然选择相信你,自然就愿意承担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再次化人的明霄脸上乐呵呵地,看起来对此丝毫不慌:“而且璃月还有我们呢,我们又不是吃素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对了,还没谢你帮我们找到那些内应呢。”见秦和瑟一转眼就干掉了一整盘葡萄,明霄掏出一大盘水果,种类丰富应有尽有。

    “你要什么谢礼,尽管和我说。”怕他不够吃,明霄又拿出一大盘瓜子点心,琳琅满目:“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什么愿望礼物都可以。”

    “现在……倒是没什么想要的。”秦和瑟摸了摸下巴,一口解决一个桂花糕,指尖是糕点遗留的碎屑。

    秦和瑟刚准备拿帕子擦擦,柔软温热的触感便从指尖传来,是奥罗巴斯拿着帕子,帮他把手指都细细擦了一遍。

    刚准备转身的秦和瑟顿时僵硬成木头人,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糕点,耳尖悄无声息地红了。

    他没敢说话,只是僵着身体,害怕一出口就暴露自己内心的慌张。

    啊啊啊啊!秦和瑟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帮忙擦个手吗,至于纯情成这样吗?

    可惜心中怎么吐槽自己,身体还是诚实的一动不动;等到奥罗巴斯把每个手指都擦的干干净净,他才一把将手抽回。

    “要……要不这样吧!”瞧着明霄一脸看戏的模样,秦和瑟尴尬地咳了一声,语调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正巧我走的时候,小龙他们国家打算发展海运在加上矿产资源不太丰富,等战争结束,肯定是要和璃月港接触的。”

    奥罗巴斯抬头,桌下的手猛然拽住秦和瑟的手腕,但对方没敢去看他的眼睛,而是面色如常地继续说着:

    “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吧,毕竟他们也算是我带大的。”秦和瑟把玩着一颗圆润的葡萄,被水洗过的葡萄冰凉怡口,搓着搓着就被他搓成了热葡萄:“到时候两国有了往来时,还望你能照料照料那些初来乍到的孩子,别被一些混小子欺负去。”

    港口有很多借着信息差坐地起价的黑商,虽然不至于骗到官方商队上,但先来璃月港的,不一定是官方的船队。

    “小事,孩子们舟车劳顿来到这里,帮助是应该的。”明霄笑着应了,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不过……”明霄突然出声,他望向秦和瑟,神色淡淡,却又十分复杂:“这个愿望太简单了,就算是我请你的,再来一个怎么样?”

    “不用,这个就可以的。”秦和瑟摇摇头,调侃道:“怎么?怎么没信心?这不像你啊。”

    “战争还未结束,战争之后的事情,又怎么能做约定呢。”明霄苦笑,瞧着旁边还在忙于工作的甘雨,说道。

    “不过,话既然说道这里,就当是给璃月众生的祝福吧。”

    “希望魔神战争结束的时候,璃月依然屹立。”

    ……

    转眼已是夜晚,忙活了一天的秦和瑟走出留云的洞天,揉了揉自己已经咕咕叫的肚子。

    今天又是抓人,又是抹去因果的,一天都没有吃上一顿正经饭,再加上被天理察觉,突然增加的工作量和消耗量,让本就无食物可消化的胃肠雪上加霜。

    零食水果是吃了不少,但是很明显,它们并不抵饿。

    本来还想做份佛跳墙的,可现在这个时间,等佛跳墙做好,他已经饿成鹿肉干了。

    “哎,今天的佛跳墙是没戏了。”秦和瑟惋惜的摸了摸肚子,对愣在旁边的奥罗巴斯说道:“晚饭咱们去哪吃?还是新月轩?”

    从他说起海祇的时候,奥罗巴斯便有些魂不守舍,眼睛时不时望向海祇的方向,像是想通了某种关窍,眸光明亮。

    “我都可以。”奥罗巴斯微微回神,旁边的明霄再次化为原形,直接托着把他们送回璃月港。

    “那就新月轩吧,明霄你来吗?”

    “不了,来事情了,我得去搞定它。”风声被屏蔽在外,明霄的声音清晰明了:“在璃月港里无所事事这么久,该干一点实事。”

    两人落在门口,脚刚站定,一转眼就已经没有了明霄的踪影,只留下一抹未消散的流光。

    此时快过饭点,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门口更是少得可怜,肉眼能看清的,只要他们自己。

    “小龙同志。”见机会正好,秦和瑟拉过脸色变幻的大蛇,直接问道:“现在没啥人,要不坦白一下,什么心事能让你一分钟换几百个表情?”

    “啊……”奥罗巴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撇过脸:“没有你看错了。”

    秦和瑟挑了挑眉,脸上满是不理解。

    “小龙同志,想家是很正常的,不丢人。”

    “船就在港口,想回去的话,随时可以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奥罗巴斯突然停下脚步, 连带拽着衣袖的秦和瑟也是一个踉跄。

    秦和瑟回过头,不只是错觉还是周围温暖的橙光映照,奥罗巴斯冷着的脸上, 飞过一抹潮红。

    “我……是有点想回去看看了。”奥罗巴斯低下头盯着秦和瑟拽住的衣角, 声音像是在捧读一篇文章剧本。

    “再往南走, 会离海祇越来越远, 我想趁着空闲修整的这段时间, 回去看看。”

    看得出奥罗巴斯很紧张,“有心事”三个字直接写满全身, 但秦和瑟没有点破, 继续问道:“是啊,然后呢?”

    “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似是整理好情绪, 奥罗巴斯抬起头,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到处乱飘。

    “你做事随心所欲, 总是不注意自己的安危,再加上这里现在内忧外患,我很担心你会逞能。”

    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秦和瑟无奈撇撇嘴, 小声嘟囔:“我做事前都算过, 是因为不会危及到生命才比较浪吗……”

    “但你今天自己说了, 没有算到上面的重视程度。”奥罗巴斯拿出新鲜热乎的“反例”, 如同一个巴掌扇在比钻石还硬的嘴上。

    “那个我算到变量里面了!只是……”

    只是就算上面发现, 也杀不死我。

    秦和瑟想反驳, 但仔细一寻思,说出来反而更坏事, 长长的尾音拖着不知道该怎么接。

    要完成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了目标的游魂自然也不需要在意自己的存亡, 就算是再危险再可怕的诡异,只要自己好奇,去就是,大不了就是一死,已然无所畏惧。

    但对于这位目前对自己有明显爱恋倾向的蛇而言,就算还保持着一点关于死亡的底线,自己的行为和自残依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什么?”奥罗巴斯双眼微眯,悄然竖起的蛇瞳闪烁着危险的信号:“只要不死就可以了,就算有可能受伤也没关系,是吗?”

    大蛇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拉近,高挂的烛灯拉长漆黑的阴影,将面前的人困在黑暗之中。

    “这个……”高大的身影步步紧逼,秦和瑟脑筋一转,直接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要回海祇吗。”

    “你要是不放心我,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大蛇微微前倾的身躯一顿,危险的气息褪去,整个蛇突然懵懂起来:“你……愿意回海祇?”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秦和瑟感到莫名其妙:“我也挺久没见到徒弟们了,给你们种的玉兰也不知道长的怎么样,一起回去看看不是正好?”

    “我之前想留你在海祇待一段时间,你直接拒绝了我,不管怎么挽留都没有用。”奥罗巴斯想起之前其决绝的态度,低声问道:“为什么现在你又愿意回去了呢?”

    “啊……这个吗……”秦和瑟再次哽住,再次转移话题:“只是换了状态而已,先不管这个,别忘了我还没吃饭呢,都快饿死了。”

    “不管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

    这一顿饭吃的非常迅速,或者说,只有秦和瑟在吃,而奥罗巴斯则做在旁边,时不时帮他把饭菜递到面前。

    两人点了将近十个人的量,但上完菜不到十分钟,秦和瑟便全部清盘,两人离开时,包厢里只剩下堆成山且如新碗一般干净的盘碗。

    结账后,小二瞧着包厢的“景色”,目视两人高大可依旧是正常人的背影,麻木地说着“以后常来”,大脑彻底宕机。

    不是哥们,你们饿死鬼附身了啊?以前没见你们吃这么多啊?

    酒足饭饱,秦和瑟没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似猫儿一般伸起懒腰。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秦和瑟算了算日子,赶赶时间刚好够一个来回:“我们明天下午就出发,上午和明霄他们说一声,打声招呼再走。”

    “到时候在海祇呆个两三天回来,应该赶得上海灯节最后一天,正好可以直接看烟花。”

    “我都可以,你决定就好。”奥罗巴斯嘴角勾起,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下去。

    秦和瑟瞧着大蛇傻乐的样子,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肘击,耳尖悄悄红了。

    “其实……我这次回去,不仅是想看看海祇……”

    两人并肩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奥罗巴斯见气氛有些僵硬,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有一样很重要的物品落在神社了,必须要回去一趟。”

    “什么物品?”秦和瑟挑了挑眉,疑惑道:“我们出发的时候不是说没有东西漏了吗,怎么现在有了?”

    “这段时间需要用,但别的地方没有,只能回去一趟。”大蛇似乎想到什么,脸颊渐渐热了起来:“因为海灯节就要用,比较急,抱歉耽误旅行了。”

    “这么客气干嘛?”秦和瑟瞥见大蛇藏在长发里的耳尖红了起来,再瞧着他满面春风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发酸。

    这段时间奥罗巴斯不再像之前那般殷勤,而且时常呆在留云处夜不归宿;但跟不跟自己一起本来就是人家的自由,就算大蛇找到欢喜的人选择离开自己也是一样。

    而且自己原来的目的,不就是希望大蛇不要在自己这棵树上吊死吗,有了新人自己应该祝福。

    或许是心底的异样影响了神游的意识,亦或者刚才的心声也在混沌的思维里掺了一脚,嘴里的话没有过脑子,满满的酸意从话语间流出:

    “海灯节要用,还是海祇特供,不会是送哪个小朋友的节日礼物吧?”

    说完这一句,两人皆是一愣,瞬间气场转换,脸颊爆红的人成了秦和瑟。

    “我……我没别的意思说着玩的啊哈哈……”秦和瑟假意撩起脸颊旁的碎发,顺势转过脸不去看大蛇的表情:“就是突然脑子一抽发散一下,没别的意思,真的。”

    奥罗巴斯也没有反应,等脑子好不容易转回来,秦和瑟已经快步走开,甩了他好几米。

    他赶忙跟上前,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和瑟身后,再三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这里后,小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不是,我没有,不要瞎说。”秦和瑟否认三连,脚步更加迅速:“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你是……”奥罗巴斯斟酌着言语,不太确认,却似乎十分好奇:“你这是……在吃醋?”

    不要说了,闭嘴。

    秦和瑟再次加速,又一次甩开了大蛇,原本要溜达十几分钟的路,两人用堪称疾跑的速度两分钟便到驿站,速度快到驿站小二只以为有风吹进,都没有注意到二人。

    奥罗巴斯左脚刚踏进房间,咚的一声响,秦和瑟不见了踪影。

    浴室门被死死锁紧,秦和瑟长舒一口气,刚刚被压下的尴尬和羞耻直冲天灵,难受的脚趾都要抠出一个璃月港。

    这么酸的话语是怎么从他这么一个“正直”的人嘴里冒出了的?

    秦和瑟啊秦和瑟,这才多久,你就要退化了?

    大脑的红温甚至炸出了还在休眠的小红,瞧着他尴尬到无所适从的模样,毫无怜悯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好歹也算是当过创世神的人了,居然还会吃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飞醋,吃就算了,还说出来,被正主听到了吧!哈哈哈啊!”

    巨大的浪涛劈头盖脸地卷来,打了小红一个大大的力道,直接压进意识之海深处。

    有了银白古树地脉力量的蕴养,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积累与恢复,意识之海总算是恢复了以往三分之一,有了充足的空间让小红疗伤休眠,也是秦和瑟在面对天理时的底气。

    “让你畏畏缩缩不愿意更近一步,被人捷足先登了,活该。”咕噜两声,小红从海里冒出,一个劲地说着风凉话:“人家本来就没有义务等你,机会是留给出发的人的,你都没有出发,有个屁机会。”

    “等海灯节一到,你等着看自己暗恋的人和别人表白吧,咦!”

    小红猛然一缩,刚才的位置再次掀起大浪,震天轰鸣回荡,又迅速恢复平静。

    秦和瑟调整着呼吸,努力消化着翻涌的情绪,浴室门突然被敲响,随之传来大蛇的声音。

    “秦?你还好吗?”

    “我很好,真的,不用管我。”浴室门把手嘎吱作响,秦和瑟赶忙出声,阻止大蛇进来的意图:“你先忙你的,我一会就出来。”

    房内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人的脚步声,秦和瑟没有动,奥罗巴斯也一样站在门外,没有离开。

    “秦。”

    奥罗巴斯突然出声,穿透薄薄一层门板,敲在秦和瑟刚刚平复的心上。

    “我回海祇,不是要送别人礼物,只是要准备一些东西,缺少原料。”

    他否认了“别人”,没有否认“礼物”。

    “现在我不好告诉你,等到海灯节,我再告诉你,可以吗?”

    秦和瑟还想嘴硬,说这些与他无关,不用告诉他;但话到了嘴边,最后只剩下了一句:

    “好。”

    再次观摩了两人小学鸡一样的拉扯,小红认命地叹了口气,无奈继续回到深处休眠。

    算了,就让这两家伙拉扯吧,老年人管不动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早晨, 两人早早起床,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屋子,把该带走的全部装起来。

    他们要赶在下午出发前, 买好给孩子们带的礼物特产, 明霄留云道别, 还要为了能在海灯节回来时直接进港, 去月海亭做船只报备。

    时间紧任务重, 两人决定分开行动,大蛇去月海亭办手续, 秦和瑟去集市买礼物, 之后在茶楼汇合,去和明霄告别。

    现在正是准备揪出叛徒, 暗中布局的敏感时期,要是两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就算是彻底的局外旅人,也保不齐会被人误会,或者利用起来做文章。

    再加上作为证据的提供者与计划的知情者,秦和瑟立场和行动的变化十分重要, 如果他的离开是为了向敌对魔神通风报信, 之前的布置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何况两人是直接参与者, 要离开自然更需要走一遍明路, 甚至如果对方谨慎起疑, 将两人留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到不是怕走不了, 毕竟两人的本事也不小,想离开就能离开, 但为了一个不算紧急的行程就和朋友闹掰着实不太合适。

    更何况他们是仙人,也是一位魔神的眷属, 得罪他们实在不划算。

    秦和瑟来到集市,此时的店铺大都还未开张,门板刚刚卸下,只有零星几个门面已经有人在张罗物品。

    要带什么礼物回去呢?

    他想了想,要带回去的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乎未来两国的贸易与民生,着重购买一些璃月特有的原料和制品,另一类则是给小朋友们的私人礼物,更加具体。

    芳行喜欢舞蹈,早在之前在慕云社看戏的时候秦和瑟就已经争得了先生的同意,将舞台上的戏曲与舞步完完全全地描绘出来,做成厚厚的,色形俱全的图册。

    图册秦和瑟一共绘制了两本,一个给了先生作为报酬,一个留给芳行作为礼物。

    里安的礼物是植物的种子,包括清心、霓裳花、琉璃袋这样属于璃月特有植物的种子;这是里安在他临走时特意提起的,希望秦和瑟能带一些回去,包括它们的生长习性和环境数据。

    他在闲暇时自己种了一片花园,想在里面种一点外面的植物,丰富花园生态。

    龙脊雪山秦和瑟带的是塞西莉亚花,松树和抗严寒的地衣标本与草种,所有需要的参数秦和瑟都有严格的记录,里安作为他的徒弟,这些种子足够他折腾了。

    温室的图纸与建造方法秦和瑟打算改造一下再给他,有些植物已经适应了极寒环境,温度过高反而无法生长,像之前这种温室降不了温,要做一些改良。

    政昭的礼物秦和瑟还没有想好,他一边浏览着各样布料谷物,一边思考着给政昭带一份什么样的礼物。

    不到一个时辰,秦和瑟收了一堆织物矿物的样品,到时候带回海祇给孩子们看一看,提前熟悉一下这个未来很可能会发展成大型港口的国家。

    至于政昭的礼物,他还是没有头绪,只能一圈又一圈的转着,寻找合适的物件。

    正在和店主商量着买一匹好一点的绸缎回去,街道突然喧闹了起来,大家像是一起收到了某种信息,一窝蜂地涌向了城门,乌央乌央的。

    看到人群的一瞬,一种强烈的直觉闪过脑海,之前还很愉悦的心情顿时一沉,不安感压抑心脏,很不舒服。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布坊的老板娘也是一愣,顺嘴问道。

    “不清楚。”秦和瑟诚实回答,感受着这份不安,提醒道:“感觉人有点多,您最好别去,到时候发生踩踏就不好了。”

    “我倒是想看,但铺子离不开人啊,没法去看。”老板娘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看了看秦和瑟手里的绸缎,道:“小兄弟,要不你帮大姨看看,到时候大姨这绸缎给你优惠点,要不?”

    “一言为定。”秦和瑟本来就要去一趟,优惠不要白不要:“我去了大姨,马上就回来。”

    顺着人流一起往城门走,人们自发地在道路中心留出一条道路,秦和瑟抬头望向山路,见到了一队黄色的身影。

    “是千岩军!千岩军回来了!”

    身边满是激动欢呼声,秦和瑟皱起眉,感觉事情不对劲。

    目测这队千岩军大概只有四十几人,并且几乎全是伤病员,怎么可能脱离大部队独自回到璃月港?他们又是怎么在几乎全员伤病的情况下回的璃月?

    鲜红的因果从每个人身上冒出,占满秦和瑟的视野,再一眨眼,因果只剩下山上千岩军的线。

    不用再细究,这些因果基本没有和璃月相连的,他们绝不可能是千岩军。

    秦和瑟悄悄往前拱,背着混乱的人群找到了守在城门的千岩军守卫们。

    守卫也和他一样,眉头紧皱,作为正牌千岩军,他们肯定也发现了不对,于是赶在他们走进人群之前,上前拦住了他们。

    守卫脊背如松,长枪点地,中气十足,向归来的人行军礼,洪亮的口号响彻城门:“千岩牢固!”

    突然的吼声让人群的喧闹安静下来,连刚刚下山的人也被吼住,迟钝了三四秒才有气无力参差不齐地接上:“重嶂不移。”

    “你们是哪个队的,怎么就这样回来了?”为首的千岩军军官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我这里并未收到有队伍要归城的命令,你们从何而来?”

    “我们是第七团的侦查部队。”瘸着腿,铠甲与其他人明显不同的人被扶到队前,面对千岩军军官:“我是队里的副队长。”

    “我们在行军时遇到了意外,在野外推进的时候被隐蔽在山林的玛帕残党围攻;他们有着很邪异的能力,只是一眼就能让我们不顾一切自相残杀。”

    “这次敌人来的突然,我们没有防备,团内损失惨重,队长和团长都魂归黄土,还同大部队断了联系。”似是为了凸显战斗的惨烈,他猛烈咳嗽起来,在地上吐出一口黑黄交加的污血,混合着脓肿的腥臭,瞬间传到前排众人的鼻腔里。

    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里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悄悄话传进秦和瑟的耳朵,并不意外。

    利用悲惨经历来施压,很简单有效的手段;为了稳住民众情绪,就算有怀疑,也不好拿到明面。

    现在看来,城门能在短时间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很可能有他人的手笔在。

    “第七团没有办法再行进了,所以我们回了璃月,在没有得到帝君准许下。”

    “我知道这和逃兵没什么两样,但这些兄弟也都有家人,总要把他们带回来才行。”

    他拿出证明身份的令牌,还有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一并递到军官面前:

    “等帝君归来,我们自会向帝君领罚,还望齐将军能和兄弟们亲眷说一声,报个平安。”

    “这里面是其他没能回来的那些兄弟的遗物,也只能拜托您,帮我转交给他们家人。”

    “这一切都是我的失职,对不起。”

    此话说完,他便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向千岩军和民众行礼,窸窣的议论声逐渐变大,伴随着附和与争论,场面开始混乱。

    秦和瑟注意到,刚刚低头时对方有一个明显往人群瞟的眼神,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看来这部戏的演员不只他一个。

    只是一眼,为首的齐彦就明白这令牌并非假物;他没有接过,而是审视着面前的人,开口道:“你们队的归城密号多少?”

    这一问很突然,明显问住眼前的人,或许是有过专业的训练,脸上的疑惑很快转成了苦笑。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他摇了摇头,眼神再次瞟向人群又瞬间收回:“不用什么归城密号,您直接抓我们进囚狱就可以的。”

    “而且这里有不少人,也不太方便说出来。”

    一说进囚狱,人群里议论更胜,甚至有直接大喊求情,希望能网开一面,放他们进城。

    齐彦听完,忽的笑了起来,直接大手一挥,隐藏在人群里的千岩军一拥而上,将这四十几人团团围住。

    长枪灵巧一转,金属寒光闪过,利刃已达对方脆弱的喉咙,划出一滴鲜红的血。

    “千岩军从未有过归城密号,也绝不容忍任何一个叛徒。”

    齐彦高声怒喝,声音洪亮如巨锤落下,气势磅礴,压下所有的议论。

    “这些人,一个不落,全部带走!”

    千岩军手持长枪步步紧逼,他们意识到事情的败露,不再装病,纷纷拿出藏匿的武器对峙。

    见接应的人迟迟不露面,领头人也不再隐藏,脱下束缚的铠甲,迎风暴长,露出不属于人类的斑斓毛皮,面容扭曲纠缠,聚成一只邪异的眼。

    普通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倒地吓尿的不是少数,清醒一点的也是一窝蜂往城里挤,余下的千岩军急忙疏通人流,防止有人受伤。

    利爪冒出森森寒光,暴喝如同虎啸,脚下一瞪,以常人无法捕捉的速度,直奔齐彦面门。

    “队长!”

    众人刚要前扑,一条细红的丝线以同样极快的速度束在怪物的脖颈,巨大的惯性让其整个身体前翻转个,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尘土飞扬间,他再次看向怪物时,那只诡异的眼睛已经被同样诡异的红包裹,身上的红线如坚硬的细针,将其死死定在地上,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扬起尘土,没有一点效果。

    黑色的腥臭流了满地,齐彦知道,这是城里的仙人出手了。

    秦和瑟收回手里的线,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为怪物的死亡而消失,压抑着心跳,十分烦躁。

    他抬手“欺骗”了所有人的眼睛,再次望了一眼地上的怪物,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没过多久, 知晓了城门动乱的甘雨带着大夫与军医到达现场,大部分都是逃跑时拥挤踩踏造成的伤员,好在没有造成死亡。

    与她一同来此的还有奥罗巴斯;他悄悄绕开人群, 走到城门外, 见到那个怪物。

    此时怪物已经变回人身, 它没有死, 只是被鲜红包裹住整个头颅, 密密麻麻的凸起在红中涌动,似是有什么想要破体而出, 却被鲜红死死钳制。

    看见这些红色的线后, 奥罗巴斯心里悬的那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千岩军利落地将其裹进密封的兽皮中, 抬去其他隐蔽的地方。

    如果没有猜错,这些人应该是在西南边一位擅巫蛊之术的魔神麾下, 最麻烦也最防不胜防的一队死士。(1)

    这些死士每个人身上都有虫卵,可以随时将身体作为养分,催熟虫卵成为蛊虫,随着血液汗水等各种□□传播到他人身上, 成为新的虫巢。

    除了这些死士, 其他人没有办法控制这些虫子, 被寄生不出一刻便会被蛊虫啃食内脏, 成为一具拥有相同传染能力的尸骸。

    死士都在身体里埋了□□, 随时可以将自己变成一个范围巨大的传染源, 或者主动引爆身体,让飞溅的鲜血传染他人。

    好在这些虫子生命周期短, 只要开始繁衍寄生,基本不到半天就会全部死亡, 再加上虫卵只能存在于这些死士身体中,不会有多次寄生的可能。

    这些死士因为身体里满是蛊虫,就算没有主动唤起虫子,虫卵也在不停吸收着宿主的养分,所以只要成为了死士,基本只剩下一周的寿命。

    不知道他们来璃月走了多久,再不审问,可能就没时间了。

    奥罗巴斯不知道它们会被带到什么地方,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他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秦和瑟的身影。

    难道他不在城门?

    像是回答他的疑惑,一只纸鹤悠悠然地飘了过来,奥罗巴斯抬手接过,俊朗的字迹映入眼帘:

    迎仙茶楼(2)二层。

    奥罗巴斯紧赶慢赶,奔进了茶楼中,找到了在与明霄对谈的秦和瑟。

    此时的秦和瑟没有了早上的好心情,面色凝重,眼眸低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蛇看不到明霄的表情,但对方的话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之前说过,在旅行路上也会做一些委托,来换取物资或者货币,所以冒昧前来,想将这件事作为一件委托,希望你能接下。”

    ……

    稍早些时候,秦和瑟刚刚准备回到之前的布料店拿布料,一只纸鹤飞来,落进他的掌心。

    纸鹤上是明霄的气息,那份不好的预感愈发突出,秦和瑟打开纸鹤,里面工工整整的字迹确实是明霄所留:

    迎仙茶楼二层雅座,有事相商,还望赏光。

    “这么客气?这事情不简单啊……”秦和瑟抿了抿嘴唇,突然不是很想去;直觉告诉他,一旦参与进去,因果可就大了。

    之前一点小忙不算什么,抹去向平安这件事算大一点,但这件事本身已经没有因果,自然也不怕什么。

    他不喜欢沾上大因果,之前有“欺骗”和“置换”兜着,就算是大因果他也能躲掉。

    但现在他答应了小红,不再故意抹去自己的因果,这就让秦和瑟倍感头痛。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在纠结了一分钟之后,秦和瑟还是决定赴约;本来就是要找他告别的,见一下就是了。

    秦和瑟三步并做两步,路上顺便给奥罗巴斯飞了一个纸鹤,很快走到了茶楼,明霄已经选好了雅座,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抱歉,唐突把你叫过来。”

    “不用这么客气,在璃月吃住这么长时间,帮忙是应该的。”秦和瑟手指搓了搓茶杯上的花纹,心中不安愈深:“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行。”

    明霄的表情没有以往的平和,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凝重;“好,事出突然,我长话短说。”

    “今天来的这群人,在城门的时候本来会有人假扮成他们的亲人,在相认的时候,偷偷运送一些蛊虫进城。”

    “据他们所说这些蛊虫是受魔神赐福的‘王虫’,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一个人的身体,且在外貌上没有任何变化,因此可以借此诡物,为海灯节的动乱做充足的准备。”

    “好在我们在昨晚就已经将接应的人全部逮捕,没有让‘王虫’进城。”

    见他端着茶杯迟迟未动,像是在斟酌语言,秦和瑟主动开口,回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城里已经有被王虫控制的人了,对吧?”

    “是。”明霄叹了口气:“今天要接应的便是被王虫控制的人,他们不知在何时被寄生,只是在某天醒来之后,身体就不再受他们控制。”

    “是想让我用因果把王虫的传播者找到吗?”秦和瑟盘算了一些时间,今天来得及:“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对了,忘了和你说一声。”秦和瑟挠挠头,差点把正事忘了:“今天下午我们打算回海祇一趟,找一个东西,会赶在海灯节前回来。”

    “今天就要走?”这是明霄始料未及的,整个人不知所措:“怎么这么突然?是要拿什么?璃月没有吗?”

    “这个要问奥小龙了。”秦和瑟耸耸肩:“好像是在做什么,需要某种海祇才有的原料,据他说留云应该清楚。”

    “这样吗……”明霄低下头,不知情绪。

    “那我们走吧,先带我看一眼王虫。”秦和瑟站起身,顺手叠了一张纸鹤打算联系奥罗巴斯说明情况:“看了王虫的因果,我就能知道对方是谁了。”

    “等一下,秦。”明霄按住将要飞出的纸鹤,顺便将秦和瑟也按回座位:“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说。”

    “抱歉,可能要耽误你的旅行计划了,但现在事出突然,为了璃月百姓,我难责其咎。”

    “你之前说过,在旅行路上也会做一些委托,来换取物资或者货币,所以冒昧前来,想将这件事作为一件委托,希望你能接下。”

    “我希望,在帝君归来之前,您能与甘雨一起,镇守璃月港。”

    ……

    明霄离开,茶桌前只剩下秦奥二人。

    情况很简单,那位擅蛊的魔神不只在城内渗透,南边天衡山后已经有侦查兵在试探边界,不出意外,正面战场一定会赶在帝君归来之前开辟,战争在所难免。

    明霄和留云需要去边界坐镇,他们已经传信给前线,主力很快便会回城,但在此之前,希望秦和瑟可以和甘雨一起留在璃月,以防万一。

    茶水浮出婉转的水汽,秦和瑟烦恼地捏了捏眉心,感觉“上面”在针对他。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扎堆着来啊?

    “秦,你有什么打算?”大蛇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很平常,像是在问中午要吃什么。

    “这个啊……我……”秦和瑟莫名心虚起来,即使目视着大蛇的眼睛,眼神还是不自觉地飘了起来,手摸了摸后脖颈。

    “那个……你怎么看?”

    就像刚答应陪准男友回家,突然就有几个天大的手术砸到医院里,作为有技术但只是来院里参观的客人,虽然不是自己的责任,但又怕他人技艺不精或者忙不过来,不忍心放下。

    法理上确实不是他的责任,但道德上他放不下。

    但放不下的话,自己昨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起回去,才刚起床就食言了,这对大蛇来说可以算是“背叛”了。

    怎么选啊救命!

    奥罗巴斯瞧他像做错事的模样,代入到渊下宫时小鹿形态的他身上,没忍住扑哧一笑,微扬的嘴角被手背遮挡,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秦,你答应过我,会一起看海灯节的烟火,对吗?”

    秦和瑟一愣,飘忽的眼神聚焦到大蛇身上,原本威严锋锐的眉眼变得柔和,嘴角的笑容没有落下,反而更加开朗。

    “忘了吗,我也是一个国家的领导者,在国家安危之前,自然知晓孰轻孰重。”

    “我只是回家拿一趟东西,一个人反而更方便。”大蛇的语气坦坦荡荡,言语真诚:“不用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本来就是我硬要跟上你的旅程,在哪路过在哪久留,都是你来决定。”

    “如果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像是某种预感,亦或是推测,大蛇握住秦和瑟攥住茶杯的手,一字一句道:

    “你答应过我,要一起参加海灯节,还有烟花和海灯,一个都不能遗漏。”

    “其他都可以,唯独这次,不要食言。”

    ……

    黑暗中,港口灯火已暗,只有一个小船亮着微弱的光,照亮甲板上的二人。

    “这是鹿角牌,你用过,应该有印象。”莹白的角牌放进大蛇手心,同时秦和瑟拿出装满特产和礼物的小袋子,一并塞给了他。

    政昭的礼物最后选了一个雕刻着白鹿的暖玉,还有给三小只的亲笔信,都各自塞到礼物缝隙里,会一并交给他们。

    “里面的礼物我已经包装好了,直接交给他们就好。”秦和瑟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见交代差不多,拍了拍大蛇的肩:“路上小心,我在璃月等你。”

    “好,你自己也注意安全,我速去速回。”

    甲板安静下来,除了海浪和偶尔飞过的海鸥,只剩下二人均匀的呼吸。

    “秦。”奥罗巴斯突然开口,脸颊飞上不明显的红晕:“还有……其他什么要交代的吗?”

    听到这话,秦和瑟低下头,耳尖不可抑止地红了起来。

    淦!两个多少岁的大男人害臊什么!

    在一个深呼吸后,做好心理建设的秦和瑟抬起头,直视着大蛇的眼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那两片柔软。

    这个吻一触即分,奥罗巴斯还想加深这个印记,印记的主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奥罗巴斯舔舐着嘴唇上未散的温暖,心底轻轻地呢喃:

    “再见,我的爱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漆黑夜幕下, 一艘小船点着微弱的灯,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

    秦和瑟站在栈桥上,望着消失的光点, 微微出神。

    他有些想不明白, 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现在大老远跑一趟, 而且关于它的线索也被奥罗巴斯藏的死死的, 就连留云他们也提前打好了招呼, 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没有用因果去探查,大蛇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反正等海灯节, 八成就水落石出了。

    摸了摸口袋,库存的棒棒糖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樱花味的棒棒糖只剩下一个;秦和瑟撕开糖纸,一边舔一边望着海面发呆。

    之前这项工作是由奥罗巴斯揽下, 基本上糖吃到剩下一半的时候就会开始准备新的原料,顺便做一些有着地方“特色”的糖。

    该做些新的了,还有新口味,是做清心味的还是琉璃袋味的……

    没有发呆太久, 因果的线便有所牵动, 秦和瑟咬碎糖块, 一个“置换”回到了月海亭。

    在决定留下来后, 秦和瑟拜托甘雨去寻找一些物品, 最好是所有来到过璃月的人都会接触的物件, 并且越快越好。

    王虫的因果被魔神隐藏,光有王虫很难找出所有被其影响的人, 所以要换一个思路。

    刚到月海亭,秦和瑟便被大厅的石砖绊的一个踉跄, 一抬头,一堆石砖与木板分门别类成堆摆放着,每一个都有明确编号。

    “秦先生。”甘雨托着疲累的眼,快步上前:“这些是城门和港口附近的地砖木板,目前没有找到异常入城的报告,暂定对方是从百姓中混进城里,所以选了这些。”

    “我们以翻新和以防感染为由拆下这些建材,没有人怀疑。”甘雨拿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里面对应了每一个编号的位置和磨损情况:“施工队还在现场,还需要的话这边可以再调一些。”

    “还有,这是我们统计的这三年来璃月港城门和港口的出入人员名单。”甘雨又递上一本更加厚重的文件,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具与其家人的证词推断,他们开始渗透的时间大致在两年前,为了更全面,便把三年的记录都拿了过来,里面是人员名单和简单介绍,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可以了,这些应该够用。”秦和瑟拿起石砖在手中掂量一下,接过文件快速翻阅一遍。

    虽然对方的因果被隐藏了起来,但隐藏终究是隐藏,而不是抹除,在这些客观存在的物件上,依然会留下痕迹。

    只要将这些痕迹与其主人一一对应,被隐藏的人便如同纯黑中无法被涂抹的白,一目了然。

    了解了这些建材的大致位置,秦和瑟不多废话,凭空变出一张折叠床,翻身躺了上去。

    “我会利用这些痕迹描述出此人大致的样貌特征,需要大致三到四个时辰。”秦和瑟对上甘雨大脑宕机的目光,解释道:“我会将全部意识投入进计算里,身体与睡眠无异,所以早做了些准备。”

    “这段时间我会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所以麻烦甘雨小姐帮我照看一下身体,以防意外。”

    “没问题。”甘雨脑子转过来弯,直接盘坐在旁,点头示意:“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秦和瑟闭上眼,意识沉入海中,感知从□□剥离,与意识之海连接起来,整座大厅的“信息”化为实质,缠绕成杂乱的毛团一并涌入海中,搅起一阵大浪。

    鲜红的线如同锋利的刃,将无效信息直接砍下,被抛弃的它们如同入水的泡腾片,片刻间消化殆尽,成为海的一部分。

    海水涌动着,一部分被转化的信息重新被具象化,列成满满一面,没有尽头的人员名单。

    他们以时间界限,划分成不同的区域,同时将部分反复重叠的人名重新划分折叠,但这份人名墙并没有缩小的迹象。

    接下来,便是将这些建材上的“痕迹”用因果与这份名单一一对应,到最后哪个名字没有任何一个因果对应,或者因果没有找到对应的人名,便是被隐藏因果的人。

    这是一项计算量极大,且重复枯燥的过程;秦和瑟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为了解析日月前事的因果找出那一线生机,也是像这样不停的算,这个还简单一点,不用反复加密解密,防止被上面那个小心眼注意到。

    小红从深处苏醒,逆流而上,非常不意外地瞄了一眼工作量,同样认命地跟着秦和瑟一起梳理因果。

    “你每次都想一套是一套的,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小红忍不住抱怨,手脚确是不停,没过一瞬,几百个因果便被连上了名字。

    两人工作就是快,外界不过瞬息,便已经梳理了几千万条因果,直接完成了万分之一的工作量。

    很好,是一个好兆头。

    秦和瑟安慰着自己,总算是把某天里一个小时的痕迹分好了,目前大家都是好人呢。

    真棒。

    ……

    意识之海外,甘雨正襟危坐,瞧着秦和瑟呼吸微弱的身体,不由得紧张起来。

    明霄与师傅已经去了天衡山后的前线,据说昨晚刚抓到对方一个侦查小队,还没开始审问就集体自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气氛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动手。

    城里有能力对抗魔神的只有他们二人,而且既然拉了旁人入局,便一定要护住他的周全。

    此时已是深夜,但月海亭灯火通明;节日将近,隐患巨大,所有人都在为各种事情奔波着,脸上的黑色眼圈怎么也消不掉。

    甘雨也没有闲着,叫人拿来了文件和案几,就地批阅起刚刚整理好的摊位申请名单。

    这里的名单已经是下面的人筛过一遍,把可能存在问题的摊位退回,并且重新整理成另一份文件,剩下这些都是目前没有问题的,等甘雨做最后的审批。

    这些人肯定会在摊位上做手脚,等秦和瑟醒来之后,这两个名单都需要再对一遍,以防万一。

    之前那份加密情报揪出不少人,同时与这些人相关的项目也都将进行更严密的排查,即使是已经完工的项目也要再次核对。

    除了摊位申请,还有当时烟火与舞台的招标书和相应人员名单和其他工程招标书,也都被拿来,方便关联其中的联系。

    在看到舞台的招标名单里,有着月海亭背书的商队名称时,甘雨微微一愣,总感觉有些熟悉。

    之前是不是拿出了过?但这份资料不像是有人动过啊?

    疑惑在脑中给个浮现,门外的人快步走过,其中一个人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在地板上重重一跺,发出沉闷的声响,吸引走甘雨的注意。

    脚步没有因这个意外而停止,烦躁的气音代替了他的抱怨,之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快步走进了档案室。

    大家都好忙啊。

    刚才的疑问被这一打岔完全抛到九霄云外,甘雨重新将注意放回工作中,没有任何起疑的迹象。

    转眼过去三个时辰,天空亮起鱼肚白,月海亭几乎所有人彻夜未眠,顺着线索揪出不少被渗透的逆党。

    关于早晨那些敌军的审问也完成了,千岩军送来的报告在层层消毒转写之后,也送到了甘雨手中。

    甘雨刚完成手中的任务,转眼案几上又多了几份报告,她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手中的笔一直没有停过。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光大亮,秦和瑟没有要苏醒的痕迹,这让甘雨不由得慌神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她探了探鼻息,又检查了脉搏,没有任何问题,确是和睡着没有什么两样。

    甘雨继续守在旁边,让秘书去准备一杯浓茶,精神高度的紧绷让她格外疲惫,需要一些外力提提神。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秦和瑟的眼皮终于有了一些微小的动静,呼吸突然变得杂乱,呛的人直接咳嗽出声。

    “秦先生!”甘雨赶忙站起,温和的仙力渡进他的体内,顺平其和呼吸一同升高的血压。

    “我没事。”秦和瑟嘴上说着,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起来,整个人也是肉眼可见的疲惫酸软,像是和甘雨一起熬了通宵。

    甘雨明白了什么,立刻叫了秘书准备一些吃食,秦和瑟也没有回绝她的好意,说起他这一晚的成果。

    “目前可疑的有两个人,一个身高在170-172之间,女性,身材瘦削,有刻意裹脚,应该是冒用了一个名叫李娟的织娘进了城,并且伪装了怀孕,应该是藏了东西,重量对不上,同时李娟脚较小,所有才裹脚用以伪装。”

    “另一个身高在186-188左右,男性,身材较为清瘦细长,冒用了一个名叫霍正林的猎人,此人经过专业训练,身法较好,不要打草惊蛇。”

    “李娟本人在两年零两天时出城采花落了山崖,已经被野兽啃食成白骨;霍正林则是在追捕野兔时掉进一个深坑里,坑底的石头将他撞成碎片。”

    “两人都是孑然一身,很可能是之前就定好的目标,然后利用意外杀死。”

    “杀业的因果是极大的,可能是为了方便隐藏因果,都是伪装成意外。”

    吃食很快便送了过来,是很常见的早餐标配,豆浆加各种炸物,油润的香直冲天灵,让秦和瑟的肚子又一次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我会将他们的体态大致画出来,接下来便是找到他们。”秦和瑟不客气的拿起一块油炸糕,两口就将它吃个干净:“因果被隐藏,所有找不到他们藏身的地点,不过如果确认没有人翻墙的话,他们应该还在城内。”

    “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吃完早饭的秦和瑟留在月海亭, 除了方便协助,也是方便找了一个空闲屋子直接睡到傍晚。

    这次的消耗太突然,没有像大蛇那次循序渐进和各种准备, 导致的结果便是刚睡醒的他浑身酸痛, 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幸好大家都在忙, 的确没有人在身边, 不然就会看到秦和瑟像尺蠖一样蛄蛹着身体, 在宽大的床上到处乱爬。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和瑟的理由很“充分”——他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但身体的恢复需要锻炼, 尤其是核心力量。

    于是他选择了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床上“运动”起来;幸好他提起吩咐过不要有人看护打扰,就算听到有动静也不要着急进来, 不然被别人看到,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随着四肢逐渐活络, 秦和瑟一个鲤鱼打挺,双脚刚接触实地,如老电视雪花般的酥麻顿时剥夺所有感官,双膝一软, 对着门口花瓶“咚”的一下行了一个跪礼。

    ……不该逞强的。

    “秦先生?”跪礼的动静很大, 在旁边房间工作的柳兰听到动静, 很快敲响了房门:“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虽然说过不需要看护, 但大家还是不放心, 毕竟当时秦和瑟的脸色是真的可以算是“恐怖”, 即使站的笔直,也仿若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倒, 不省人事。

    “我没事!”秦和瑟赶紧出声,以防自己的糗样暴露:“我待会自己出去, 不用在意我,去忙吧。”

    “好吧。”柳兰有点不放心,毕竟那动静大的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叫我就行。”

    “行,谢谢了。”秦和瑟揉了揉疼痛的膝盖,慢慢地站起身。

    除了那几位仙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秦和瑟其他的身份,只知道是一位有特殊能力的旅者,受甘雨的委托,帮助他们寻找隐藏在人群中的危险。

    他们都知晓秦和瑟和奥小龙的存在,一直只当他们是普通的流亡者,现在告诉他们其实这两人的身份并不简单,反而让众人转不过来弯。

    就比如现在,柳兰下意识把秦和瑟当成了一个受伤的平民,差一点直接开门闯进去,直到听见其中气十足的声音,才将手从门上放下。

    “对了。”柳兰刚准备离开,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说:“您之前说的那两个人都抓到了,已经带到城外的临时据点,还有一些余党也一并抓捕归案了。”

    “效率真高。”秦和瑟忍不住感慨,这才不到一天,就完成找人抓捕这一系列工作,还有昨天的拆石砖,这要是放在海祇,至少需要三四天才能全部搞定。

    倒不是看不起自己徒弟,而是他们在人员调度上缺乏磨合,还有手底下那些员工确实还需要锻炼,一步步积累经验。

    有点好奇这个摩拉克斯到底是何许人也,要把内忧外患同时处理好可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酥麻逐渐消失,秦和瑟总算是站起身来,勉强扶住桌子没有再跪下去,肚子又一次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再加上门外已经飘进来某人晚饭的香味,更让他备受“煎熬”。

    先不管其他的,吃饭是第一要务。

    秦和瑟大步出门,和柳兰打过招呼,借着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奔进了最近的饭馆。

    ……

    城外的临时营地里,甘雨瞧着手中的琥珀,眉头不由得皱起。

    琥珀中是长度不到半粒米,漆黑细长的多足虫;它不像是生物,更像是由一节节鳞甲拼凑,透明的胶质将鳞甲黏在一起,在光的折射下,还能看到鳞甲上五彩斑斓的眼斑。

    它便是王虫,琥珀里的已经被高温灭杀,并将其严严实实地封在里面,但背上那酷似眼瞳的纹路依然在蠕动,就好像它依然活着,随时准备反扑。

    被抓的两个卧底被敲晕还没苏醒,身体死死锁在床上,右手被完完整整地砍下,在特制的烟雾中没有惊动到里面的虫子。

    他们右手的手心掌骨被挖空一块,里面嵌上坚硬的虫囊,用于王虫生长繁衍;除了成虫,还养着十几颗还未孵化的卵,一并睡在虫囊里。

    烟雾是用艾草、雄黄等各种药物混合制成,一般毒虫闻到此烟便会死去,但这些王虫仅仅是昏睡过去,只要药烟少一点都会醒。

    虫囊刚被拿出,面对它的千岩军便齐齐退后一步,捂住头满是痛苦,但眼睛却像是不受控制,一直无法往虫囊方向看,直到视线被实物遮挡。

    还好他们早有准备,旁边巨大的炉鼎里沸腾着草药汤,将整个虫囊扔进去,不出一刻王虫便没了生机。

    但这毕竟是魔神赐福过的阴毒玩意,甘雨还是决定用帝君留下的琥珀全部封上,多一层保险。

    之前给秦和瑟看过王虫,说是王虫被特殊处理过,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直接用因果,甘雨之前还不太理解,现在似乎有些明白。

    它在还活着的时候身体是透明的,很小很清,并且无法直视,如果不是直接面对,甘雨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这个玩意可以轻易控制一个人。

    它能留下的痕迹实在过于渺小了,不管是有心人刻意的掩饰,还是无意者不经意的路过,都很容易消去它留下的“痕迹”。

    将所有的王虫用冰再密封一层,装进由樟木制成的木箱里,贴上符纸封印,层层封印之下,这些王虫不可能重见天日。

    做完这一切,甘雨回到了牢狱之中,里面时时刻刻熏蒸着含有草药的烟雾,两个卧底重新被绑回不同牢房里,从始至终没有见过面。

    甘雨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走到一处特殊的隔间里,与牢房只有一墙之隔,里面所有的动静都能的一清二楚。

    长鞭挥打在血肉胸膛,破空声混着液体的流动十分刺耳,正在隔间里记录的小吏见到甘雨来,交上他所记录的供词。

    都是一些他们已经知道的情报,或者说其一直在绕圈,顾左右而言他,没有说出半点有实质性价值的情报。

    但里面有一句话,让甘雨有些在意。

    狱卒问:“你的同伙在哪?”

    “李娟”答:“我是负责搞人的,老霍是负责搞吃,你应该能猜到,我们其他人在哪。”

    海灯节最容易发生事故的地方,一个是人群踩踏,一个是食物中毒,还有就是……

    舞台意外。

    某种关窍被打通,它和中午某个一闪而过的名字似乎联系了起来,甘雨赶忙翻找回忆,将之前所有的文件都回忆了一遍。

    商队吗?是的!商队!

    一张空白的纸刷刷刷地写满了名字,是商队现役的所有人员名单,被她完完整整地写在了纸上。

    完整吗?

    她感觉不对,人数好像对不上,但数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没有问题。

    忽然,她回想起之前那份被加密过的情报,现在仔细梳理过后,才发现,这些人基本都是和建材建造相关。

    这时,甘雨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有意无意忽略的问题:

    这份加密情报,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第一百七十章

    甘雨没有来得及细想, 突然传来消息,璃月港出事了。

    有人醉酒闹事,打穿了一户人家酱菜的大缸;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可从大缸里流出的不只有酱菜, 还有一个漆黑发臭的扭曲人型。

    人型被蠕动的软虫包裹的严严实实, 黑色的“酱”流了满地, 尸臭被隐藏在某种香辛料的馥郁香气之中, 让外围的人不明所以,还忍不住赞叹这酱菜的美味。

    直到尖叫传来, 人们才意识到不对, 但他们再去探究时,那一缸酱菜和“虫人”就像是幻觉, 一并消失不见。

    甘雨赶到时,已经有人在处理“虫人”和地上的“酱”, 但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在意他们,就是想看不见一般,但都在无意间绕开了那一片事故现场,空出一片空地。

    秦和瑟站在不远处, 见甘雨终于到现场, 疲惫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走上前说明情况。

    醉酒的人就是他, 在路过的时候问道了里面被隐藏的尸臭, 便借着醉酒的名义和这户人家拉扯, 顺便打翻了酱缸。

    “我也没想到里面的情况这么掉san。”秦和瑟捂住脸,有些懊恼:“这次的事做的莽撞, 有不少人看到了,得麻烦人去处理一下。”

    甘雨没听明白掉san是什么意思, 但看着眼前这“人虫合一”的景象,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她也忍不住撇过头,差点把昨晚吃的清心吐出来。

    大众并不知晓这些“大事”,都是月海亭和千岩军在秘密调查,没有放上明面。

    马上就是海灯节了,为了大家都能过一个好年,一定要把事态影响压到最低。

    秦和瑟承认这次做事没有过脑子,考虑了影响,又没有考虑全面。

    “不过我从里面找到了明确的因果,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秦和瑟写出一个名字,还有其中的因果联系一并交给甘雨:“接下来我有一段时间会变得有些……返祖,可能会帮倒忙,所以接下来的调查,我就不掺和在里面了。”

    “没事的秦先生,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甘雨接过纸张,到嘴边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您……毕竟是我们占用了您的时间……您怎么做都是可以的。”

    甘雨也和秦和瑟一样满脸的疲倦,似乎是被面前的人感染,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仿佛随时能躺地上倒头就睡。

    秦和瑟算是外援,没法奢求人家随叫随到,亲力亲为,但甘雨作为璃月港现在的直接领导者,必然是要做的这两点,一点休息时间都是奢望。

    结果很快出来了,不是被秦和瑟感染的而是这些酱里掺杂了迷药,小剂量会让人嗜睡疲惫,大剂量则会头晕呕吐,甚至一睡不醒。

    不难猜出,这是为海灯节准备的“特供食材”。

    无法想象,到时吃了这些食物的人在他们的有意引导下,走进那些被留下隐患的建筑旁,造成的危害不可估量。

    这些“酱”很快被处理干净,连地面都被铲去一层,用旁边的土壤石砖重新铺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相信接下来的事情他们能处理好,秦和瑟匆匆告别众人,回到居住的驿站之中,身形一抖,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鹿。

    他需要尽快恢复状态,或者说“重启”一下。

    好累好困,要睡觉。

    秦和瑟晃着空空的脑子,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呆着不是很舒服很安全,身下的布料满是杂乱的味道,不管是人是物,属于腐木与虫豸的味道都让他烦躁。

    洁白的小鹿从衣物中挣脱,呼吸着周围不算新鲜的空气,小小的眼睛里满是不安。

    忽然,一阵熟悉的气息飘来,是海洋与糖果的香味。

    白鹿欢快地蹦跳到衣柜前,用自己短小的新生鹿角顶开柜门,令他安心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身边难闻的味道。

    里面是大蛇和秦和瑟的衣物,整整齐齐的分别堆在两侧,泾渭分明。

    中间的空隙太大,白鹿躺着不太舒服,便把衣服拱在一起,弄的纠缠散乱一团乱麻之后,用身体压出一个小窝。

    舒服了。

    非常细心的关上了柜门,昏暗狭小的环境里满是自己与另一人熟悉的气息,白鹿终于放下戒备,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

    鹿出生后在在7-16个月内成熟,人工干预育种时,会利用一只假鹿涂抹上母鹿气息吸引公鹿,或者披上母鹿皮引导,获得育种种子。

    ……

    两天后,街对面热腾腾的饭香飘进屋子,原本安静的房间里柜门突然大开,大了一圈的白鹿从里面翻了出来,衣服全撒在身上,埋成一个堆。

    已经恢复意识的秦和瑟愣在原地,蜷在地上忍不住缩了又缩,当做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

    但鹿形的他有着灵敏的嗅觉,熟悉的气息里已经掺杂了一抹石楠花的味道,还黏在好几件衣服上,十分扎眼。

    秦和瑟变回人形,将所有衣服一股脑扔进水里,疯狂搓洗,确认没有任何残留的痕迹和味道,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最低能耗状态的他和野兽没有任何区别,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正常的。

    而且我当时在睡觉,发生什么都和秦和瑟没有关系,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恩,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哇哦哇哦哇哦~”但某人的欠揍劲上来了,红色的龙绕着晾晒的衣服一圈又一圈,眼中满是玩味:“真的没有印象吗?”

    秦和瑟沉睡时,小红尽职尽责地帮他护法,发生了什么他看的一清二楚。

    一记眼刀飞过去,秦和瑟不理会小红的阴阳怪气,甩甩手丝毫不墨迹,一转身出了门。

    他一步不停地走到了月海亭,找人了解情况,需要知道在他沉睡的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

    在他昏睡的当天,甘雨刚刚安抚住被“虫人”吓到的民众,并让他们保证不会泄露出去,接连的炮火声便传遍了整座璃月港。

    此时已是夜晚,震天轰鸣伴随火光从天衡山后传来,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海面,落石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是归终机启动的声音,南边正式开战了。

    与之相对的,各种物资消耗都会成倍增加,之前准备的粮草武器也要出发,给前线送上补给。

    魔神战争未停,大家也都已经习惯了战争的动静,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影响自己的生活,只是捐助的粮食多了些,做霄灯的手更快了些。

    海灯节是不会停的,不仅是为了庆祝,也是为了祈福,为了不屈服于战争的残酷,不放弃生活的美好。

    每到战争开始的时刻,大家都自发的捐助自己手中宽裕的部分,来为前线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城里有特定的征粮站,愿意捐助便交至此地,没有强制性征收,就算最后数量不够,也只是从正规渠道真金白银的购买。

    有神明的祝福,粮食从来都是足够的。

    这些物资会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检验审核,在确认无误之后才会运到军营中,再装上军营特用的运输车送往前线。

    并不是不信任璃月百姓的善,而是魔神手段诡谲难测,防不胜防,稍有不慎就会被钻了空子,必须更加细心。

    之前秦和瑟找出的那一缸酱菜,最后在粮草里也发现与之同源同出处的酱豆,捐助者不是制作者,而是一个瘸腿老人。

    两人并没有任何关系,老人年纪大了,看见制作者偷偷放家里的两罐酱豆,以为是自己的,便让人抬走捐了;至少两人的供词是这么说的。

    粮草上路,千岩部队已经在归来的路上,最多三日便能回港;一部分回城补充物资救治伤员,一部分继续前往前线战场。

    刚刚从玛帕手中收服的夜叉部队已经走上前线,由理水叠山带队,直接绕开璃月港走到天衡山以南。

    作为刚从他国收编的军队,送去前线是璃月最好的选择。

    夜叉骁勇善战,原本有些紧张的前线在他们到来之后变成了一场又一场压倒性胜利,战线逐步南推,占领了不少土地。

    战事很快平稳下来,甘雨总算是轻松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了解了大概,秦和瑟三步上楼,刚见到甘雨便被其脸上堪比烟熏妆的黑眼圈吓到。

    “我们顺藤摸瓜,卧底应该都清的差不多了。”甘雨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说话间头还在一点一点地,似乎随时都会倒地。

    “这是整理的名单,麻烦看一下有没有遗漏。”眼皮和脑袋一样在浮动,也难为她还能理清逻辑和秦和瑟说话:“还有一些事情,我实在忙不过来了,对于城内的一些变化可能会了解的不及时,麻烦秦先生多注意一下。”

    “没事,交给我就行。”从她手里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没忍住说一句:“真的不去休息一下吗,感觉你的状态……很不好。”

    “我没事!”甘雨猛然一甩头,脖子上的铃铛甩的哗哗响:“现在还不能休息!为了大家都能过一个好年,忙碌是应该的!”

    “城里的事就拜托您多关注一些。”一杯浓茶下肚,甘雨的眼睛总算是明亮了一点:“有什么需要直接同我说就好,我这段时间都在这里。”

    “把这场危机度过,大家在海灯节才能过的踏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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