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央吃完饼子就犯起困。


    她晕乎乎地打了个哈欠,往谭小亚的肩头靠过去,脑袋一搁,便闭眼睡了。


    保姆车平稳驶回别墅区,明央睡得香,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结果要进小区时,司机突然猛踩刹车。


    忽如其来的推力不止吓了谭小亚一跳,同时也让明央从睡眠中惊醒。


    谭小亚护着明央,忙问:“怎么了?”


    司机语气不太好:“前面拦了几辆车。”


    几辆车?


    谭小亚动了动嘴唇,未等问清楚,四面八方一下子涌来无数人,如群蜂一般把保姆车整面包围。


    黑漆漆的镜头毫不收敛地贴近车玻璃,迫切想要将全景捕捉。


    谭小亚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吓得不轻,条件反射地用那张薄毯包住明央的脸蛋,以免她被外面的记者拍住。


    即使如此,明央还是从缝隙看到了目前情况。


    数张人脸近在咫尺,声音此起彼伏,所问都是同一个内容——


    “方便告知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吗?”


    “钱元杰是否对节目的小嘉宾做出有害行为?可不可以向我们说明一下。”


    “我是xx媒体的,能否问明央几个问题?”


    “……”


    若记者有良知,问的内容多是含蓄委婉的;大多数都为了流量和噱头,言辞尖锐,内容毫不加顾忌,根本不在乎他们所面对的还只是一个人事不知的孩童。


    谭小亚通体冰凉。


    那一张张嘴唇一开一合,让她的愤怒濒临爆发,同时还生出几丝没由来的恐惧。


    “别急,我给里面的人打个电话。”


    司机开始拨打电话,半晌无人接听,他有点暴躁,用力按了下喇叭。巨大的鸣笛声成功吓到拦路媒体,然而仅安静两秒,嘈杂再次响彻,比之前更甚。


    谭小亚双手收拢成拳,担心自己克制不住自己,便低头不去多看。


    明央也被吵得烦,“叔叔,能直接开过去吗?”


    司机怒极反笑:“我倒也想啊。”


    可是前后左右都是人,他哪儿敢?


    “我不行,我下去找他们说说。”


    谭小亚忍无可忍,正准备下车,忽然看到一群人的目光转移到后方,同时响起一道尖锐的喇叭声,狗仔们似有怵怕,竟齐齐让开。


    司机也注意到异样:“后面来了一辆车。”


    明央也好奇,跪坐在椅子上从后玻璃看。


    那是一辆款式和颜色都很低调的宝马,从后座下来的青年西装笔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身量高挺,眉眼清俊温润,可是气质在那儿放着,就算明央不靠近对方,也能隐隐感觉到他凛冽的压迫之势。


    他的存在让一干人等硬生生退后几步,胆怯表现得十分明显。


    “许……许听景?”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出他的大名。


    众人有心虚也有惊愕,还有人大着胆子偷拍了几张照片。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得天独厚。


    哪怕是偷拍的死亡角度,也活像是ps精修过的,无死角,无瑕疵,又因这些年的沉淀,还多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


    “各位给我个面子,先都回去吧,有什么问题等具体的通告。”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孩子本来就受到惊吓,一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好,你们又这样大张旗鼓的,真让小孩落个什么毛病,谁来负责?”


    他说得有理有据,既不得罪人,还没给他们留空子。


    要是这些人还死皮赖脸地纠缠,倒是他们面上不好看了。更重要的是……许家手下也掌管着几家媒体社,凡是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的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他。


    “许先生是特意过来处理这件事的吗?”


    即使如此,有人依旧不死心地想多挖几个有用信息。


    许听景并未避讳:“为了弟弟。”


    他们恍然大悟,这才想起许听景的弟弟许云安也在这档节目里。


    这下可有好戏看咯。


    记者们忙着回去剪辑成片,也没继续纠缠。


    一群人很快散开,然而就在此时,许听景叫住了其中一位记者。


    “你等一下。”


    女记者正是刚才鼓起勇气提问那位,听许听景叫她,有些不确定又有点受宠若惊:“我?”


    “嗯。”他颔首,视线从她胸前的工牌掠过,“寻艺的?”


    记者点头连应:“啊是是是,我是寻艺的记者。”


    许听景:“你的车跟在我们车后面。”


    记者和随同的摄影又惊又喜,这个意思……是允许他们进去采访?


    !!!


    天降馅儿饼啊!


    “我让你们进去你们再进去,不该拍的不要拍,明白吗?”


    许听景话语温和,但言语里有警告的意思。


    他们少说也是混媒体圈的,哪儿能没有这点眼力见,当即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会乱拍!


    许听景先让他们回车里,转而叩响车玻璃。


    谭小亚将车窗放下一小条缝隙。


    许听景的目光越过她,准确落在明央身上。她全身围着小薄毯,只露出一张脸蛋,眼睛扑闪扑闪,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许听景这才放心:“没事了,你们继续往回开。”


    谭小亚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娱乐圈的神话,亲民的性格让她诧然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想起道谢:“真是麻烦许哥了。”


    “嗯。”许听景示意,“我跟在你们后边,开车吧。”


    谭小亚自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她现在对记者的观感十分不好,纠结半晌,才嗫嚅问道:“许哥,让他们跟进来没问题吧?”


    谭小亚倒是无所谓,她光明磊落随便那些人怎么拍,反正也伤不到她。明央不一样,明央还是小孩子,要是记者在乱问点什么……


    看出她心焦,许听景笑了笑:“放心,有我。”他说,“我不会让人伤害到明央的。”


    话语虽轻,却充满力量。


    谭小亚立马收起那份不安,让司机继续开车。


    三辆车一前一后驶回宝贝屋。


    停车区停着几辆陌生车辆,不知是家属还是公司那边的人。


    谭小亚牵着明央下车,没等进门,就听到导演对着电话点头哈腰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处理……是我管教不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先让老总们消消火,我回去再说……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卑微地就差直接给电话那头的人跪下了。


    几人进屋。


    明央环视一圈发现工作人员都走了大半,就连柳盈盈和沈家兄妹也被闻讯前来的父母接走,客厅只剩下许听景还有顾言秋。


    “苗导……”一旁的副导注意到许听景,小声对导演苗海成提醒。


    苗海成正急头上,捂着话筒不耐烦地推开他:“等会儿。”


    “不是……”他小声说,“许家那位来了。”


    导演身形一僵,立马扭头看来。


    许听景与其秘书站在门前,一瞬不瞬望向他。


    导演立马堆笑:“今儿有点乱,不小心就……”


    “行了,客套话就免了。”许听景懒得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辞,不假辞色道,“我是来接云安的。”


    ……看样子不是找事。


    苗海成长久紧张的神经得以放松。


    许听景对弟弟挥了挥手,小少年立马乖顺地跟在他身侧。


    他不放心地扫了眼蔫巴巴的明央,清楚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却还是于心不忍,低声问道:“我们能把央央他们一起带走吗?”


    事发突然,昨天一晚上都没人睡觉。


    最先走的是柳盈盈,然后是沈家兄妹,管家原本想立马来接他,但是他不放心,决定等到早上。


    许听景:“要看他们意见。”


    明央毫不犹豫:“我走——!”


    废话,这破地方晦气,鬼都不待!!


    她丢下毯子,迅速拽起顾言秋:“快点,我们去收拾东西。”


    许听景不轻不重地推了许云安一把:“你也去帮忙。”


    许云安好说也是被他带大的,瞬间明白大哥这是要搞事了。


    尽管他和许听景关系一般,此刻还是乖乖听话,随兄妹俩一同上楼。


    孩子们都离开之后,大厅只剩寥寥几人。


    许听景宛如一座魏巍高山立在前头,无形中给一大屋子的人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苗海成又不傻。


    要是光接人,哪用得着这尊大佛,说来说去还是有别的目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许总这是……”


    “苗导认识高开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此名一出,苗海成顿时愣住,甚至都没注意到门外偷偷拍摄的记者和摄影。


    许听景的语调不紧不慢,仿若家常闲聊:“高总监是我公司的财务总监,同时也是持股人之一。近日清账,发现一年来有多笔账务遗漏,而每笔款项都与高总监的私人账户一致。”


    苗海成喉结动了动,声音发紧:“许总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和我……好像没多大关系吧?”


    许听景笑了起来,天生一双深情眼,一笑更显亲近温和。


    他推了推眼镜:“确实和苗导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刻意停顿,笑意没有退减半分,眼神却变得分外锐利,“我在调查时意外发现,高总监和苗导共同持有一家公司的股份,其中苗导还是其公司的法人代表。可是你说奇怪不奇怪,公司挂着海外贸易的名牌,半年来进出的货物都是不值一提的家常用品。”


    “高总监费尽心机地挪用公款,只为了经营一家负盈利的日用品公司?犯不着吧?”


    这些话语里的每一个字单拎出来都是爆炸的新闻。


    记者口袋里的那根录音笔原封不动录下全部内容。


    苗海成头皮发紧,冷气滋滋地只往后脑勺钻。


    他睁着一双死鱼眼,因有亏心事,心脏鼓动的频率也快了许多。终于,苗海成注意到了一直在后面偷偷录制的记者。


    情绪找到发泄口,他立马冲出去想要理论:“谁让你们拍的?!”他指着对方鼻子叫嚣,“你们怎么进来的!!给我删了!删了听见没有!!”


    然而未等他近身,肩膀的衣服就被一只手牢牢桎梏。


    许听景足高他一个头,苗海成需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透过那双薄薄的镜片,那双下耷的眉目显得尤为凉薄。


    苗海成气焰骤消。


    活了半辈子,他竟然在小他一辈的青年身上品觉出恐惧的滋味。


    许听景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这么生气做什么。”他说,“您大限已到,东西删不删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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