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商泰旗下, 双子研究所的餐厅内,几位年轻的科研人员正边用餐边聊天。
“赵副,”一个年轻人笑着说, “你就吹吧, 反正把你那学弟吹上了天吹出了花咱们也不知道真假,毕竟人家就是不回国, 连见识的机会都没有。”
“我吹?”赵乾瞪眼,“如果有机会你们能去S国出差, 你们自己去打听打听,虽然是妇产科, 但是一年到头面对的棘手问题也不少,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让我小学弟给接生呢。”
“我吹?”赵乾继续质问, “小兔崽子们, 连你们赵副都佩服的人你们只需要乖乖仰起头来就够了,话怎么那么多?”
“不是啊, 赵副。”另一个也笑着打趣,“你不是真看上你学弟了吧?都说情人眼里才出西施, 你这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绝对有情况。”
赵乾是双性恋,但是如果找同性恋人的话,他一定是要做上面那个的。
当年合租最初,他确实是对苏釉一眼心动, 毕竟那样的身条儿气质, 那样的长相,他身边确实一个都没有过。
只是在后来的接触中, 他渐渐认清一个现实, 苏釉这种从骨子里就十分坚韧十分独的人, 他想象不出来,有什么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屈居人下。
认清这个现实后,他对苏釉这方面的念想也就渐渐淡了。
虽然没什么不能说的,但这会儿被人戳穿了心思,他自然是不能认得。
“胡说八道,”赵乾笑着骂,“我们之间是纯洁坚定的革命友谊好不好?”
“这么坚定啊,老赵。”另外一个和赵乾年龄差不多的同事笑着说,“这么坚定的革命友谊,当年人毕业的时候,你那么费尽心机地好说歹说让咱们组长找上面申请下来一个名额,许下的待遇都快赶上徐所了,人家怎么还是不来呢?”
赵乾:……
合租的时候,苏釉每天都很忙。
学习,打工,泡在学校的实验室里……
成绩在学校里更是数一数二,可即便这样,他也从未提过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都是华人,家人亲人都在国内,赵乾总以为他肯定是要回国的。
以他这样的成绩毕业后想去哪里不行?所以赵乾一早就在所里为苏釉铺好了路。
可惜的是,苏釉却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他的邀请。
这让赵乾忽然记起来,苏釉并不是从没有提过他对未来的规划,至少许多年前,商泰同性生子技术的一部分研发成功时,他定下了自己未来的发展目标。
那时候他很兴奋地去跟苏釉分享这条新闻,并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先回国为他铺路时,苏釉确实说过没打算回国。
只是当时他被新技术冲击,自然没把他的这句话当真。
苏釉不能回来,赵乾其实是十分遗憾的。
他经历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入双子星的研究组,过五关斩六将几乎等了半年才被确定下来,所以知道这个机会多么宝贵。
而且,相对于S国冰天雪地的样子,国内过的要舒服多了。
更不用说,国内的科研环境更是欣欣向荣,对他们这一代人来说,可以大展拳脚的机会比比皆是。
他没有办法理解他为什么就非要独自一人留在那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
但是他也没有问。
因为,如果苏釉不想说的话,谁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任何东西来。
他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打工,学习,泡在实验室里一遍遍练习手术的手法,会耗费一晚凑着昏黄的灯光修理破旧的手机,打起架来连欧洲人都怕……
足够自律,但也足够冷漠,不该问的问题几乎从来不问,不该说的话也几乎从来不说,像是完全没有他们那个年龄应该有的热血与温度。
“人家啊……”赵乾不由地有些感叹,“现在在S国最大的综合医院里混得风生水起更是不会回来了,过两年结了婚,抱个娃,就扎根儿了。”
他用叉子无趣地将鸡腿肉分开,将里面的骨头整个儿扒拉出来,像是在做一场简易的小手术。
小手术临近尾声时,他的电话在桌角响了起来。
“哎呦。”赵乾愣了下,忍不住感慨,“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瞪了一眼周边的同事们:“都给我管好嘴,别胡说八道。”
几位年轻的同时抬手,齐齐对着嘴巴做出了拉拉链的动作。
赵乾笑了一声,才放心地接起了电话来。
“哎呦,小学弟,”他嘴里含了半块鸡腿肉,虽然刚才还在尽力维护苏釉,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现在阴阳怪气,“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年轻的同事们笑眯眯地停下动作,眉眼几乎挤到要抽筋。
不过这次赵乾没来得及对他们疾言厉色,因为他自己也惊讶的一口鸡肉差点没有含住。
“什么?”赵乾说,“你要回国了?”
他的声音拔高,“什么,你要去别的科研组?”
“太不够意思了吧?”赵乾几乎是立刻出声声讨,“是你学长的魅力不够大还是我们所给的待遇不够好?你就说吧,这几年学长就差跪下求你了,你都不给面子,怎么忽然就要进山城的组啊?我跟你讲啊,他们那个组的技术只是我们的辅助系,哪有我们这霸王剑厉害……”
赵乾还想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大约对面说了句什么,他终于沉默下来。
片刻的安静后,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地道:“既然是你单位的安排,那行吧。”
“赵副,”赵乾刚挂断电话,科研组一个年龄最小的同事立刻忍不住打趣,“坚定的革命友谊?”
“去你的?”赵乾笑着骂道。
虽然苏釉进的不是他们的组,但苏釉能回国,对赵乾来说就是一件大喜事。
毕竟,别人都是校友遍天下,就他一个光杆儿司令,难免落寞。
他说着话,眉眼间都是笑意,“他是跟着他们院的科研组过来的,就山城研究所那个项目你们听说过吗?”
“提高体外胚胎生命活力与存活率的研究?”和赵乾年龄差不多大的那位同事姓秦,是研究组的另一位副组长,“也算咱们研究的一个支线啊。”
“和咱们还是不太一样,”赵乾两口吃完餐盘里的饭,“他们那个是从’母体‘就开始,不仅仅是提高存活率,最重要的还是更有效地提高体外胚胎的培育质量。”
“将来和咱们组的研究肯定会有所交集,如果出成果的时间差不多的话,说不定能组合运用,”其中一个年轻的同事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笑着打趣说,“赵副又有机会了。”
赵乾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没再理他们。
*
赵乾和苏釉第一次见面,是在苏釉回国一周后的某个周末。
这次见面,距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足足过了有三年的时间。
三年前,研究组攻克最重要的几个关卡之一,赵乾难得休假,带着当时的男友去S国度假。
那几天苏釉刚正式升任主刀不久,手上还有一个因疑难杂症而十分棘手的产妇,别说去和赵乾见面,连晚上他都不敢离开医院,生怕那个产妇随时发动。
赵乾的假期不算很长,之前又已经玩了其他几个城市,所以只能在当地呆上三天。
直到他和男友已到了机场准备离开时,苏釉才从手术室里出来急匆匆打车去了机场,在赵乾和男友进安检前匆匆见了一面。
当时赵乾见他能来很是开心,在安检口很紧地抱了他好一会儿,两人又简洁地说了两句,才挥手道别了。
这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儿,但是赵乾当时的男友却一直耿耿于怀并认为他们的关系很不简单。
即便赵乾一再解释他们只是合租的室友,但对方却认为合租更有问题。
而且两个人还住在同一层楼,当时就住进了一间卧室也说不定。
赵乾可以发誓,和当时的男友在一起时,他确实是全心全意地喜欢他。
而苏釉,是他最欣赏的朋友,是他挂念的小学弟,其他更多的,那时候他真的没有。
那天在机场,他的表现确实是有些兴奋,但最主要还是本以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惊喜所致,与私情并无关系。
他没想到会在前男友心中种下那样的种子。
只是,有些东西一旦先入为主,就很容易变得根深蒂固,这件事儿最终成为了他们分手的导火索。
直到走到分手那一刻,赵乾才知道,他男友在第一次看到苏釉的时候,就产生了很深的自卑心理。
所以才怎么都不相信他的解释,怎么都不相信他会放着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合租三年却什么都不曾发生。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坚信他们之间“余情未了。”
这件事对赵乾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坏事儿,毕竟,如果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没有足够的信任的话,那么就算不是这件事,也会有那件事,总有一件事情在等着,并最终会成为他们分开的催化剂。
这件事儿研究组的人大都知道。所以赵乾单身以来,他们也十分乐意拿他的小学弟打趣他。
看见苏釉的那一刻,赵乾仍是和三年前一样,毫不犹豫地上前拥抱了他一下。
“你小子可以啊。”松手前,赵乾还是没忍住,在他肩头重重捶了一拳,“总算是回国了。”
和三年前相比,苏釉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长相本就显小,此刻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内穿的又是一套宽松的米色休闲装,看起来就更显小。
但十分温润。
“以后可能还要回去。”苏釉忍不住揉了揉被赵乾一拳打到的地方,笑着说,“我在研究组的作用不算很大,将来等两边彻底磨合好后,我就打算还是回去。”
“你也知道,”他认真说,“手术刀放下太久的话,技术就生疏了。”
“别回去了。”赵乾说,“国内这么多家顶级医院,哪个不够你发挥的?你想去哪个,我们组长都能说的上话,你放心。”
苏釉笑了笑,但没有说话。
两个人坐下等餐的时候,赵乾很仔细地打量苏釉,才发现他脸上有些疑似的青紫斑点。
苏釉皮肤太白了,他们也天熟悉了,所以,即便那些青紫色几乎已经算是消散殆尽,却也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这是?”赵乾抬了抬手,“在这边挨的还是在S国那边?”
“我家里的姐姐打的。”苏釉无奈地笑了笑,睁大眼睛问,“还能看出来啊?”
“换个人估计就看不出来了。”赵乾说,随后又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谁让你小子这么多年不回家,让我我也会先揍一顿再说。”
“行了,学长,”苏釉忍不住笑了,“快饶了我吧。”
用餐时,两个人的话题慢慢回归了正题,除了双方的科研方向外,苏釉还问了一下赵乾他们组的进展。
“你好像对我们这个组的研究很感兴趣啊,”赵乾笑着说,“在S国有喜欢的人了?男的?想要孩子了?”
他这样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
入组六年来,他和苏釉虽然一直保持联系,但实际上联系并不多,可几乎每次,苏釉都会问及他们组的研究进展。
双子研究所当时之所以取名双子研究所,主要是因为当时初步定下的研究方向与任务有两个。
一个是同性生子技术,这一部分主要针对女性伴侣,崔如意和沈涟漪用的就是这种技术。
而另一种体外胚胎的培育技术,则男性伴侣和女性伴侣都可以选择,主要受益人群还是男性伴侣。
苏釉这么关心这个项目的进展,除了找了男性伴侣并想要孩子外,赵乾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没有。”苏釉立刻道,“我们的科研方向和你们有些交叉点,关心一下也算正常吧?”
赵乾听他这样说便也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那一次的见面,赵乾对苏釉的感觉,除了表面上比读书时更温和从容外,并没觉得有太大的变化。
甚至于他表面的温和从容,一大半都可能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尖刺与锋芒而做出的特意伪装。
*
两人第二次见面,是春节后不久。
春节期间,赵乾回了趟老家,并带回来了许多当地的特产,当天,他特意送到了苏釉的研究所。
那天中午两人在山城研究所附近用餐。
这一次,虽然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但赵乾莫名就觉得苏釉好像是哪里不一样了。
像是内里的尖刺与冷漠真的消失不见了,他整个人好像从里到外都洋溢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快乐。
这是一家很家常的砂锅店,大冷的天里来上一锅热腾腾的砂锅煮,再要上几个小菜外加一点小酒,虽然不是什么高端餐厅,但烟火气息里却十分让人享受。
砂锅都在炉火上煨着,点了当即就能上来。
赵乾刚要就自己的疑惑问苏釉一句,忽然就看到苏釉正拿纸巾擦拭餐具的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看起来不算特别,但戒圈上却光华流转,戴在苏釉细白的无名指上格外打眼。
“我靠!”赵乾有些震惊,“离上次见面才过去几天?怎么你手上就多枚戒指?”
苏釉抿了抿唇,眉角眼梢都带了笑意,他将刚刚擦拭干净的一套餐具推给赵乾,又重新取了一套拿在手里。
“上次问你是不是有人了,还对我说没有。”赵乾不吃他那套,愤愤然道,“对哥连句真话都不说。”
“那时候真没有。”苏釉笑着说,用汤匙盛了满满的热汤,放在唇边吹了吹。
“学长你尝尝。”他说,“这家店的汤底都是老汤,特别鲜。”
赵乾不上他的当。
“谁呀?”他问,“到底是哪个孙子能入了我们小学弟的眼,这才几天功夫就能把戒指套你手指上了,不行,我好奇的吃不下饭。”
听到赵乾把路桥孙子,苏釉不由地就笑开了。
“将来你就知道了。”他说。
“有照片吗?”赵乾不死心,“给我看看,哥帮你把把关。”
“相册里暂时还没有。”苏釉说。
很早以前赵乾就发现了,苏釉弯起眼睛来的时候真的让人不舍得有脾气,那角度就像特意练过一样,简直绝了。
“等回头吧,”苏釉又说,“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
苏釉手里其实是有路桥的照片的,过年七天假,除了初四那天他值班外,其他时间他们都一直腻在一起。
他手机中有看书的路桥,走路的路桥,随意靠在窗边讲电话的路桥,抬眼冲他笑的路桥,以及怀里抱着他两人笑的阳光灿烂的合影……
只是,研究所虽然相对独立,但毕竟隶属于商泰。
苏釉觉得这样贸然就告诉赵乾自己的对象是他们老板,冲击力多少有点大了。
“不过你放心。”他冲赵乾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恋爱中的人哪个不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很好?”赵乾夸张地说,“你以前就知道学习,连人都很少接触,真能分出来好坏?”
苏釉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
赵乾看他半天,最后忍不住叹了一声。
“好看的人是不是都有点恋爱脑?”他问。
“还有什么好看的人恋爱脑了?”苏釉边小心地往外挑粉丝吃边问。
“这是可以说的吗?”赵乾闻言,忽然变得有些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随后他悄悄压低了声音,“我们家那位大老板呗。”
怕苏釉不知道,他解释道,“就是把他爹的公司收购过来之后与他爹断绝父子关系的那个冷面魔王,你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传,他忽然就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领证结婚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在苏釉略微有点讶异的目光里卖了卖关子,“不仅如此,还将自己手里很大份额的股票转给了对方,据说总部那边这几天都八卦疯了,愣是一点可靠的消息都没扒拉出来,董事会那边的嘴一个比一个严实。”
“你说,”赵乾终于来得及喝上一口热汤,眯着眼睛总结道,“傻不傻?”
苏釉看着他,强压了压,才把眼里的笑意压下去:“如果是学长的话,会将自己的股份分出去吗?”
赵乾愣了下。
如果是他的话……
他不知道。
苏釉似乎也并没有想要他的答案,他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粉丝,眉眼弯弯地抬起眼来,说:“你领导是挺傻的。”
赵乾便不再纠结自己并不曾拥有的那些“云股票”了,因为他被苏釉的笑意吸引了。
好像在S国那三年里的时光加起来,苏釉的笑都没有今天这么多过。
“还是回国好吧。”他忍不住说。
同时也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那孙子可能还真不错。
至少,小学弟现在是真的开心。
这件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虽然很想见一见自己小学弟的男友,但是双子研究所的科研工作正到紧要关头上,赵乾忙起来也就只能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
赵乾再一次见到苏釉,是在某个初春的工作日。
研究所和普通单位不同,周末需要有人值班,所以偶尔周中会排到轮休。
那是一个周三的上午,双子研究所那边刚出了最新的科研数据,这次的数据十分珍贵,极有可能关系到下一个关口的攻克。
当天早晨,赵乾和科研组的另一位同事一起到了商泰总部。
刚进秘书室,就听小秘书们在说领导已经破天荒的连续两天早退。
“去接他们家那口子。”崔秘书长意味深长地说,“上次在电梯附近听见领导和易老聊了两句,易老调侃他呢。”
“那领导什么表情?”年轻的周秘书问。
“还能怎么样?”崔秘书长做出牙酸的样子,“那个笑来……,老娘早已泯灭的春心都要忍不住再次荡漾了,照我说呀,早晚有一天,咱们的君王就不早朝咯……”
小秘书们咯咯咯地笑,但偏偏看到他们进来,崔秘书长适时地停了话头。
双子科研所直接对接的是孙秘书,除非有更为重大的进展或者很难解决的问题,才会通过秘书室和路桥那边对接。
所以,赵乾很少直接去路桥的办公室。
他和同事与孙秘书交接完毕准备离开时,一出门就看到了正在秘书室斜对面的会客室坐着的苏釉。
会客室面对走廊这边是一整面巨大的透明玻璃,苏釉就坐在玻璃后面的单人沙发上。
他微微垂头,乌黑的发被随意扎在脑后,身上米色的羊绒衫在外面投进来的阳光中看起来十分温暖,而风衣外套则整齐地放在一侧。
细碎的光晕在他垂低的睫毛上流转,他一手翻着膝头的杂志一手端着咖啡,只露出的一点侧面就足以让人惊艳。
“诶,赵副。”跟着赵乾的目光,同事也注意到了苏釉,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他,“赵副,看迷了?”
“你才迷了!”赵乾说,“那是老子的小学弟。”
他快走了两步,又猛地顿下脚步,对同事说:“大概是等着见崔秘书长的。”
又问:“难不成是来跟我们抢经费来了?山城研究所那个项目是不是跟谭家的医院有合作?”
“听说是的。”同事说,“谭家不缺钱吧?”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赵乾想了想,将脚步移向了秘书室外面前台小妹的位置。
“小赵,”赵乾客气地问前台小妹,“会客室里那位是来找谁的?”
“找路总啊。”小赵刚花痴了一番,“怎么样,是不是跟路总很般配的样子?”
赵乾心头大震,难不成他的小学弟就是商泰传说中迷得他们领导七荤八素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个狐狸精?
“这位就是咱们老板娘?”他声音都颤了,但他同事就不一样了,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艳羡。
毕竟是老板娘的学长呢,将来要经费也更容易些。
毕竟,哪个科研组会嫌弃经费多呢?
“不是吧?”前台小妹忽然犹豫了片刻,“他姓桑,老板的妈妈就是姓桑,咱们这里叫商泰,我想着别是老板的亲戚,赵副,您看看这基因,也就他们家有吧?”
“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温和,一点架子都没有。”前台小妹继续说,“听到老板在开会就主动要求等一等……”
前台小妹更疑惑了:“对了,他来找老板干嘛来着?”
“我靠!”赵乾心头还是一惊,“姓桑!”
他白知道他的小师弟姓桑了,怎么他就没有小赵的这种联想能力呢?
商泰,姓桑,万一真是至亲……
赵乾想到自己当着苏釉的面骂路桥孙子,叫路桥冷面魔王,并说路桥傻……
一颗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不过,不管苏釉究竟是来拉经费的还是跟路桥有亲戚,今天他都必须要给他的小学弟来个下马威了。
赵乾进去的时候,苏釉刚将咖啡杯放下,听到动静他叫了声:“哥~”
一个“哥”字叫的七拐十八弯,在看清赵乾时,最终还是回复到了正常的发音轨迹。
“哎呦,肯叫我哥了?”赵乾笑眯地看他,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告诉哥,你来这边干什么来了?”
苏釉愣了下,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同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来看我哥。”他想了想说,“今天我轮休。”
“老板是你哥?”赵乾眼睛都紧张地张大了,“之前我给你送特产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赵乾在苏釉肩头狠狠掐了掐,“你要是敢告诉你哥的话,你面前这个哥就会不小心捏碎你的小骨头。”
“没告诉。”苏釉笑着说。
赵乾轻轻吁了口气,又威胁道,“也不许和我们抢经费。”
“知道了。”苏釉忍不住笑,“我们组不缺经费。”
赵乾终于放下心来,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刚刚我掐你了对不对,”他态度忽然软的不像话,“那是哥和你亲密,知道吗?”
“谁和谁亲密?”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又好听的声音,打断了赵乾的话。
赵乾一回头,就看到他们大老板那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正嘴角带笑地看着里面。
只是那笑意不知怎么地,让他不觉温和,只觉脊背隐隐发凉。
赵乾忙站直身体。
“路总。”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刚过来和孙秘书交接了数据,组里这次应该会有大突破了。”
路桥点了点头,沉声道:“辛苦了。”
“那,”赵乾忙拉了自己同事一把,“研究所还忙,我们先回去了。”
“再见路总。”同事的声音飘在空气了,瞬间散了。
赵乾一溜烟儿地跑了,只留下苏釉还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
“我秘书部同事告诉我说,我表弟来找我了,”路桥仍是那个表情,“来吧,表弟。”
他的语音充满了危险,颇为意味深长地说:“到我办公室来,咱们’好好‘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番外目前有三个梗,但是应该字数不会太多。
第一个就是赵乾视角,今天这章应该算上半部分。
第二个梗是桥儿和幼幼的小团子,我感觉一章左右吧
第三个梗怎么写我还没想好,不知道是不是别人说的if线,或许以小桥重生的方式展现,也或许以梦回的方式展现,让两个人从小相遇这样子
其他的还有一个,但是可能会不写了吧?
谢谢大家等待,感恩,这章评论的宝们在下章更新前都可以收到小红包掉落哈。
第62章
总裁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苏釉猝不及防地被路桥抵在了门背上。
他仰起头来,柔软粉润的唇瓣讨好地印在了路桥下巴上,在那片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一小片湿痕:“哥~”
“别撒娇, ”路桥说, “我可不吃这一套。”
话虽这样说,可他眼底的笑意却怎么都没办法完全压住, 眸色又黑又亮。
苏釉看着他,抿了抿唇, 眼睛忍不住像月牙儿一样弯了起来。
路桥的脸色再绷不住,嘴角和眉梢都不自觉染上了笑意。
他像是有些没办法地低头, 在苏釉刚刚闯祸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在家休息,怎么忽然过来了?”他问, 将人抵在门上几乎整个儿扣进了怀里, “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说着又忍不住笑了,故意逗苏釉, “我同事都以为你是我表弟,这下好了, 他们那么八卦,说不定会以为你是来跟我争家产来了。”
苏釉乖乖地仰头看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极度动听:“好不容易休息,想和哥一起过。”
他这句话一出来,路桥深黑色的眼睛里笑意就更浓了些。
苏釉看着他, 微弯的眼睛里眼珠轻轻一转。
“你的员工还会八卦?”他问, 又说,“如果我真是来争家产的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路桥故作思考般偏了偏头, 片刻后低下头去, 用自己的额头在苏釉额头上轻轻撞了一下。
“那还能怎么办?”他低声说, “都给你呗。”
又说,“连我都是你的家产了。”
苏釉又笑了,笑声和多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清脆又悦耳。
让路桥想起了周茉咖啡店里的那串悦耳的风铃来。
苏釉以前睡眠不好,人也随意,吃住上就更是没有什么讲究,虽然好看,但却过于消瘦了。
现在夜里又可以像许多年前那样埋在路桥怀里,睡眠自然而然又重新回到了以前最好的时候,更不用说刘嫂还特意汤汤水水地给补着,整个人的气色都肉眼可见的更好了。
原本瓷白的面颊上不仅多了点健康的红润之色,淡粉色的唇瓣也比以前红润了些,不仅如此,脸上还多了点小肉肉。
他本来长得就显小,此刻看起来,让路桥简直生出了些恍惚,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像是他们从未分离过,像是那些痛苦,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
路桥没忍住,抬手捏了捏他脸颊多出来的那点软肉,入手春水般温软。
“哥就打算把我按在门板上一上午吗?”苏釉笑着问,嘴角都被扯得变了形。
“解释清楚你跟谁亲密再放开你。”路桥手上用了点力,略带威胁地说。
“那当然是和哥了。”苏釉抬起手臂,环住了路桥劲瘦柔韧的腰肢,有点心虚地解释道,“赵乾是我在S国的室友,也是我的学长,对我很好。”
说完,他又补充道,“春节后刘嫂做的那道腊肉饭,你不是还夸好吃吗?那腊肉就是赵妈妈亲自做的。”
双子研究所虽然隶属于商泰旗下,但路桥并不参与实际的管理,他将一切都下放到了在尚科之初就携手共建研究所的徐所长手里。
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赵乾原来也曾在S国读书,并且还是苏釉的校友兼室友这件事儿。
这让他不自觉记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儿来。
那一年,赵乾因为表现优异,徐所提前将他写进了研究组副组长的待选名单里,同时还向他汇报了另外一件事情:
赵乾向所里推荐了他一个成绩十分优异的学弟。
徐所通过官方渠道从对方学校征调了一些资料,看后觉得赵乾并没有对他这位学弟的成绩和能力进行夸大,对方确实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专业更是和赵乾一样,和他们的项目十分契合。
当时对方还尚未毕业,未必就有回国的打算。
老徐在赵乾的请求下,特批了一个名额下来,以为有了这个名额,对方毕业后必然会选择回国入组。
那一年,双子研究所对外只有两个招聘名额,特批一个后也就只剩下了一个。
而能够进入双子研究所的,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经过重重厮杀,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拿到聘书。
就连赵乾这种在学生时期就已经以双子研究所为目标,后面几年选修课题几乎每一项都有的放矢的高材生,也是经过了五个多月的面试与考核才能正式入组。
而组里的其他成员,比他用时多的更是比比皆是。
双子研究所的选拔制度十分严格,近乎残酷,但同时,却也十分人性化。
所有经过初选能够进入角逐的候选人,在漫长的选拔期间,都可以拿到丰厚的薪资,直到被明确淘汰出局。
而如果有幸入组,待遇更是好到让人眼红。
不仅如此,研究成果出来之后,一旦被用于临床,由此产生的利润,组员们每年都有一定份额的分红可以领取。
所以,即便每年研究所要的人数都很少,仍挡不住大批的应征者。
研究所的门槛更是年年招聘季都恨不得被人踏平。
而不通过面试和相关考核就能被老徐认可的,更是前所未有。
所以这件事儿路桥才能记得这么清楚。
当年他也曾十分好奇过对方究竟是有多优秀,但那时候朱宇刚被派到外地担当大任,他还要为他保驾护航,因此那边分公司的许多工作都需要亲自跟进,因此十分忙碌。
而且,他用人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对方能够得到老徐的认可,肯定是有一定的理由。
所以老徐向他汇报这件事儿并问他要不要看看对方的资料时,他也只是让他看着办就好。
而这一刻,电石火光间,这件在当时只算一个小插曲的往事在他脑海中却猛然炸裂。
让他意识到,或许在他们分开的那九年间,他们之间失之交臂并不是只有一次。
如果当时他看了那份资料的话,或许早在崔如意生产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踪迹也说不定。
“所以,”路桥的嗓音微哑,低声问道,“五年前徐所批下来的那个免试入组名额就是你?”
路桥十分聪明,记忆力很好,判断力极强,做事情又十分有韧性……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把尚科发展的那么强大,并能将路达迅速收购的原因。
但苏釉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快,他不过只提到赵乾是自己的学长,他就立刻能从这么一点信息中判断出当年那个名额是赵乾为自己申请的。
感知到握在自己腰上的手逐渐收紧,苏釉觉得,自己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能从门板上下来了。
“嗯……”苏釉点了点头,嗓音里也难免带了些艰涩。
“你这个……”路桥恶狠狠地看着他,片刻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混账玩意儿。”
明明可以来研究所,明明可以早就年就团聚,偏偏又虚耗了那么多年。
虚耗了那么多年过得好也好,偏偏又没有过很好。
苏釉被骂得心服口服,正在脑海里绞尽脑汁地搜索着要怎样哄才能把人哄好时,却猝不及防地被路桥紧紧抱进了怀里去。
他愣了片刻,听路桥带着哑意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
“以后,”他的声音很轻,“不许再这样了。”
“哪样?”苏釉有些不明白,迷迷糊糊地发问。
“不许再像以前那样,那么狠心。”路桥说,呼吸扫过苏釉耳畔的碎发,带着滚烫的气息,能把人的心彻底融化一般。
从苏釉很小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满身尖刺,又十分冷漠,打起架来更是十分暴力凶残。
那些以前欺负他而后来被打怕的孩子的家长们,更是严令禁止他们的孩子和他有任何往来,哪怕靠近也不可以。
有些别的家长看到他长得可爱乖巧,难得生出一点亲近之情来,也很快在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有个什么样的家庭后就让自己的孩子对他别避而远之。
就连周茉,也是一种家长的心态,生怕他在那么多的压力下会走歪。
而吕少思更是不止一次为他推荐了心理医生。
这些信息碎片,都是路桥在漫长的寻找他的过程中,慢慢地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可无论别人如何对他避之不及,路桥心里却一直都知道,苏釉内心有多柔软。
他所有的尖刺,所有的狠心,都只是对着他自己,最终受伤最深的也只是他自己。
“不许再那么狠心。”路桥的嗓音哑得有些厉害,忍不住又重申了一遍。
苏釉愣了片刻,随即仰起头来。
他抬手抓了路桥的领带,将他整个儿拉起来,十分激烈地与他接吻。
“要是我天生就那么狠心呢?”他问,语音含糊到几乎听不清楚。
路桥一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腰际,一手抬起抓住了他脑后的长发,瞬间抢回了主动权。
苏釉本以为他会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自己,可是并没有,他只是很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那眸光那么深,深得让人看不到底,却又一点点变得那么温柔。
片刻的安静后,他才又重新低头温柔地吻他:“你不是。”
他们这边“忙着”的时候,秘书室的小群里也没闲着。
【小妹: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姐姐们,你们在房间里没看到领导的表弟,简直神仙颜值,神仙弟弟.jpg】
【孙秘书:我靠!这颜值,星星眼.jpg,@小妹,正脸照请不要留情地朝我砸过来。】
【小妹:我这边今天忙,人一直没断过,不然以我的手速怎么可能会拍不到正脸照?最重要是这个弟弟进了会客室后,就一直侧面对着我,猫猫流泪.jpg。】
【小妹:我先说好了,领导我是没份儿了,被小妖精抢走了,但领导的表弟如果有机会在咱们公司找对象,那我排第一个,哥哥姐姐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魏秘书:不带这样的啊小妹,就是这小孩儿……,看着比我小?】
【周秘书:不错,你可以PASS了,剩下我们几个可公平竞争。】
【小妹:……你们没看见我刚才的话?】
【魏秘书:那你们就错了,本人就爱老牛吃嫩草,就好这一口,怎么地?】
【王秘书:你们这些色胚,没有本秘书这个放哨站岗的位置你们连怎么丢的饭碗都不知道。】
【王秘书:刚领导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进办公室了,门都是哐当一声摔上的,你们就不想想,既然是桑家的人以前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品,你们细品。】
群内安静了一瞬。
【周秘书:难不成是来跟咱们老大争家产的?】
【小妹:……敢跟咱们老大争家产的,背后多少也得有点资产吧,我合计着怎么也比我上班强。】
【崔秘书长:都给我醒醒!还争家产,老大他爹都争不过老大,都被扔到疗养院去了,你们一个个失忆了?】
【崔秘书长:而且就人家这脸,之前来拉投资的几个影视项目,那些小鲜肉少年影帝什么的哪个比得上?人家非得瘸子里挑将军到咱秘书室来选对象,一个个的……手里工作少了这是?净做白日梦。】
【……】
【小妹:崔姐,你说谁是瘸子。】
下一刻群里弹出一条消息。
【“小妹”已被管理员“崔秘书长”移出“国色天香之冰美人秘书群。”】
小妹被移除的十分冤枉,因为紧接着,门口站岗位置的王秘书就在群里发出一连串的尖叫。
【王秘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领导竟然亲自去茶水间给他表弟取了小零食,离的远我看不清,但是满满当当一碟子。】
群里再次安静了一瞬。
【李秘书:说不定领导取了自己吃?】
【周秘书:在公司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领导取这些玩意儿?】
刚被拉出去的小妹重新被拉了回来。
【崔秘书长:刚刚谁谎报军情?拉出去杖责三十!】
【小妹:……】
【王秘书:……】
这天,秘书室的文件是老板的贴身私人助理靳小圆亲自过来收的。
这也代表老板向他们发出了讯号,没事别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不仅如此,领导中午还带着表弟提前下班,并破天荒地下午彻底旷了班。
秘书室诸位秘书:……
*
实验室的研究工作无比繁忙,自那次从商泰总部回来后,赵乾没有再和苏釉单独见过面。
只是经过那次之后,苏釉在双子研究所的名声却更响了起来。
毕竟,以前大家只是听说,这次是真有人见到了传说中大名鼎鼎的“赵副的天才神颜学弟。”
天才不天才还为未可知,可神颜却是真的神颜,不仅如此,人家还是他们大老板的表弟。
以前负责经费的秦副闻言,立刻把手一摊,将接洽经费的任务麻溜滴甩给了赵乾。
不仅如此,三月底苏釉因事约赵乾见面时,赵乾另一位同事还非要跟着一起赴约。
十分不服气地想去见识一下同事口中所谓的神颜。
苏釉这次约赵乾是为的公事。
因为双方的研究方向有所交集,而双子研究所的项目展开的更早一些,他在翻译研究资料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不太容易理解的点。
研究用的资料对翻译的水平要求十分高,因为略有差池就有可能会影响整个项目的研究方向与进度。
所以苏釉想问问赵乾对这些有没有理解或者他们组有没有遇到过同样的问题。
作为不同的研究组,在比较私密的科研数据以及研究文件上,是需要对外界保密的。
但同时,有些公共领域的数据和资料,大家也是可以互相沟通以及友善交流,推进彼此的工作。
小学弟找上门来,赵乾当然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做了不少功课,为苏釉刻了一份U盘。
而赵乾的同事刘克为了能亲眼见见传说中的学弟,竟然十分不要脸的以要监督赵副以免泄露机密文件为由申请前往。
徐局被他们闹得头疼,最后大手一挥:“去吧去吧,滚。”
所以最终,坐在餐厅的两人之约变成了三人之行。
地方是苏釉定的,是一家很有名的本地菜馆,位置处于商泰和双子研究所之间。
这家店不仅菜品十分正宗,餐后甜品更是有名,有许多年轻人更是特意冲着餐后甜品过来的。
苏釉诚意十足,一早就预约了这家店的限量招牌。
餐桌上,几个人相谈甚欢,交流完专业问题后又顺势喝了点小酒。
这也是第一次,苏釉对赵乾提起,以后自己应该不会再回S国了。
这个想法他也已经通过邮件正式向自己所属医院的老院长提了出来。
老院长虽然很不舍的,但毕竟苏釉的家和爱人都在这边,最后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但老院长也提了个要求,要求他在将来项目组磨合好后,即便不全职,也要尽量兼职研究组的顾问。
这样既可保项目不受影响,也不会耽误他未来的职业发展。
“那之后干什么?”赵乾说,“我们组……”
“想好好休息一阵,专心陪伴我对象一段时间,之后还是想去医院工作。”苏釉笑着打断他。
“那医院……”赵乾热心地想要搬出徐所来为苏釉联系医院。
毕竟,看小学弟手上那枚平平无奇的戒指,赵乾猜测,小学弟的对象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应该都很一般。
而他虽然和他老板有亲戚关系,但是真实关系到底怎么样,外人谁都不知道。
这种想法是赵乾上次离开商泰,整个人冷静下来后才萌生的。
因为他想起了在国外留学的那段时间,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苏釉的经济条件很一般。
作为最忙碌的医学生,他是学校里极少数在外面打工的学生之一,尤其他的那部手机,更是用了那么多年都不舍得换。
他还记得有一次晚上,苏釉打工回家后伤的很厉害。
他细问了才知道,那晚苏釉在下班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混混。
本来那几个混混可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打斗中他的手机跌落了。
为了护住那部手机,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机,所以他最后才会伤的那么严重。
那时候赵乾不知道说什么。
他其实很想帮帮苏釉,但苏釉这个人性子很冷,又很傲气,他生怕他会误会自己只是怜悯同情他,反而伤了感情。
所以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沉默着帮他上了药。
这件事儿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赵乾想起来总是如鲠在喉。
所以,他也无法想象,他和路桥真的是表兄弟的关系。
他老板不是个小气人,每年给的奖金都让外人眼红,连赵乾现在自驾的车子都是研究组拨下来的。
那么,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会允许自己的表弟过得那么苦呢?
赵乾想象不出来,但总归关系不会多好就是了。
他其实很想当面问问苏釉的,但是有自己的同事在场,他最终还是将疑问咽了下去。
“要去的医院已经有着落了。”苏釉含笑道,又说,“谢谢学长,总是想着我。”
“嗯。”赵乾点了点头,又说,“谁让你是我学弟呢?看他们以后谁再在我面前炫耀校友,哪个能比我学弟好?”
赵乾多喝了两杯,微醺间听到苏釉的笑声,还有手机的铃声,他在身上摸了片刻,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是苏釉的。
苏釉也刚把手机从搭在旁边的风衣口袋里摸出来,他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被酒精熏染到微微泛起绯色的眼尾就漫上了一缕十分柔和的笑意来。
“你过来了?”他接起电话含笑问,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软糯。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苏釉立刻笑着说:“没喝多,真的。”
然后又说:“嗯。”
他挂了电话,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的赵乾和刘克。
“学长,刘哥,”苏釉说,“我对象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他笑 :“你们再等几分钟,估计甜品很快就上来了。”
对单身狗们来说,小情侣们这种眼角眉梢的甜蜜劲儿最是戳人心肺,赵乾看他一眼,便摆了摆手让他先走。
“诶,赵副,”看着苏釉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口,刘克忍不住说,“你学弟的对象是什么人?我没办法想象对方得多优秀才能被他看上眼。”
苏釉好看的过分不说,气质和性格也贼好,脸又小又白,但一点都不女气。
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来的时候,十分多情,又有股难以言说的,温润斯文的书生气。
如果不是听赵乾提过他学弟打架和打球都很厉害,赵乾几乎以为他是被人从小到大保护着长大,没见过世间险恶的那种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业务往来,是属于刘克在外面看见也不敢搭讪甚至不太好意思对视的类型。
他毕业后就进了组,他们组大部分是直男科研狗,他真的从来没见过苏釉这样的人。
“优秀个屁。”赵乾闻言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连个好看的戒指都买不起的家伙而已。
他有点烦躁地将手伸到口袋里去摸烟盒,却不小心摸到了一枚小巧的硬物。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带来的U盘忘记交给苏釉了。
“你等我下。”赵乾起身,“我去送个东西给桑釉,刚才忘记了。”
刘克点了点头,看赵乾着急忙慌地一路小跑着出了包厢。
虽然已经到了三月底,但龙城的夜晚仍然带着凉意,赵乾出来被风一吹人就清醒了许多。
远远地,他看到苏釉修长的背影已经下了饭店的台阶,正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风吹起了他的长发,还有风衣的衣角,像一只早春蹁跹的蝴蝶。
赵乾刚要开口叫他,眼角余光却不经意扫到了一辆十分打眼的黑色车子。
那辆车安静地停在昏黄的路灯下,犹如一尊威风凛凛的巨狮般,压迫感十足。
最后仅剩的一点酒意也蓦地散了,赵乾愣在了原地。
这辆车子他认识,他进入双子研究所六年,虽然见到大老板的机会不多,但每年也是能见上一两次的。
比如攻克某个难关后的庆功宴,或者研究组有什么新的发现和进展时,再或者逢年过节,他们大老板一年中,怎么也会来研究所一两趟的。
男生大都爱车,所以在他入职后第一次见路桥时就注意到了这辆车子。
后来时间久了他才渐渐知道,不仅是他,几乎商泰所有的老员工都知道这辆车子。
因为这辆车有着十分非凡的意义,是商泰上任董事长,路桥的外公桑庭竹老人特地为他的爱孙订制的。
全龙城也就这么一辆。
这么多年来,他们老板始终舍不得换掉。
赵乾确认自己不会认错。
他正发呆间,就看那辆车的后门忽然开了,伴着一缕暖光,一只属于男性的,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伸出来的同时,苏釉就快走两步,将自己的手搭在那只手上,下一刻,他便被拉进了那辆巨狮之中。
“哥。”苏釉叫了一声,像许多年前一样扑进了路桥怀里,抬起头来亲吻路桥的嘴角。
“真没喝多?”路桥很低地笑,抬手将车子的前后隔板拉了下来,学许多年前苏釉说过的那句话,“我尝尝?”
下一刻,他温热纤长的手指就插进苏釉后脑乌黑的发中,低头吻了下来。
车外不远的暗影中,赵乾轻轻捏了捏自己口袋里的U盘。
他忽然觉得,其实这U盘给不给苏釉也没有太大的关系,里面的内容他们刚刚都已经谈过。
他只是觉得有些像做梦,有些不真实。
黑色的巨狮终于动了起来,倒车,转向,轮胎划出流利的弧度……
透过半扇未来得及升上去的车窗,赵乾一眼看到车厢里,正拥抱接吻的那对情侣。
苏釉几乎整个人都陷在路桥怀里,微微仰头,而路桥则微微垂首,一只手按在苏釉腰际,一只手则掌着苏釉的后脑,乌黑柔顺的长发泄了他一手。
距离不算近,赵乾分明看不清路桥的表情,可却第一次在他们老板身上看到万缕柔情。
那原本略显锋锐的五官,在车厢的暖光中,温柔至极。
车子调整好位置,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赵乾出来的急,没来得及穿外套,被冷风吹得轻轻哆嗦了一下。
他不自觉再次捏了捏口袋里的U盘,嘴角翘了起来。
心底许许多多的疑惑虽然并未完全解开,但也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略显冰凉的夜风从他身畔掠过,不自觉带走一缕低低的笑,与一声似高兴又似控诉的轻骂声。
“臭情侣!”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部 分的番外应该还有一章就可以结束啦~~~
第63章
研究所餐厅里巨大的电视屏幕上, 正在播放财经频道关于新能源产品开发以及未来发展方向的一则采访。
而屏幕中央正在受访的那张英俊到过分的脸,所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
正是他们的大老板路桥。
或许是出于对故人的怀念,之前桑庭竹在世时, 商泰在新能源产业上一直还沿袭着路桥外婆在世时的经营风格。
而路潍州更是墨守成规, 商泰到了他手里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业务量就缩水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额度。
所以在“尚科”时期, 路桥就已经在规划并试行这一块的革新问题,并得到了桑庭竹的支持。
现在的大环境早已和十几二十年前不同。
尤其国家开始大力扶持新能源产业后, 技术含量较低的下游产业开始迅速膨胀。
最明显的代表,就是吕少思和朋友合伙创立的那家公司。
这也是为什么, 当年吕少思在电话中听到路升关于路达那个新能源项目的资料后,借机挤掉路达, 路桥却无动于衷的原因。
因为那一部分内容, 正是他在未来的革新中将要抛弃掉的累赘与负担。
事实证明,他当时犹如自断一臂的决定是正确的。
所以才有了如今国内新能源中高端产品百分之八十都出自商泰的局面。
而下游技术含量较低的各项产品, 利润早已在激烈的竞争与厮杀中越分越薄,原先在这个领域的大部分企业也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甚至被彻底洗牌。
而吕少思当年虽然通过投机大赚了一笔, 但公司也不过**了两年,由于没有资金自己搞研发,最后也是差点被巨浪给冲下去。
最后还是因为路桥伸出援手,将商泰辖下无法完成的订单转到了吕少思那里,公司才又重新活了过来, 并一直屹立不倒。
“咱们大老板可真是有远见。”秦副的大名叫秦旭, 此刻,他边啃猪蹄边忍不住感叹, “那几年政策刚出来, 大家都抢破了头争市场份额, 人家安安静静把钱都投入到高端产品的研发上,现在好了,低端产品到处都是,但是想要高端产品,几乎非商泰不可,听说有些客户求着都求不到货,啧啧啧,赚死了。”
“怎么了?”赵乾边扒拉盘子里的牛肉丝边问,“眼红了?”
“我眼红咱老板个什么劲儿,”秦旭意味深长地笑着冲他眨了眨眼,“我眼红的是咱们老板他对象。”
屏幕上路桥刚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他双腿交叠着坐在采访椅上,姿态从容淡定,眉目间有浅淡的笑意。
大概是看他心情好,记者并没有结束采访,而是将话筒重新递了过去。
“路总,”记者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但仍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路总以前几乎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今年怎么突然改变了风格?是因为……”
记者意味深长地将目光移向了路桥随意搭在膝头的左手上。
随着那道目光,镜头也开始缓缓推进,给了那只手一个足有三秒钟长的特写。
那只手好看的像是一件艺术品,骨节分明修挺,指节细长。
只是镜头的目的并不是让人欣赏这只手究竟有多优雅漂亮,它的重点在于这只手的无名指上,环着的那枚乌金色圆环。
很简单的一枚戒指,没什么花哨,但在灯光下隐隐泛着让人心安的温润光泽。
这枚戒指,赵乾见过,但也仅限于见过,因为从没有看清过。
他进研究所后,第一次见路桥就远远看到了他手上的这枚戒指,因为戴在无名指上,所以当时他还很好奇,老板怎么这么年轻就结了婚。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老板别说结婚,据他们研究所的小秘书说,总部秘书部恨不得把地球挖了个对穿,结果连个恋情都没挖出来。
“饰品吧。”当时为他解答疑惑的秦旭抛出了总部秘书们的最终总结。
之后,赵乾也见过路桥不少次。
只是有时候离得近了反而难以注意到太细节的东西,而有时候注意到他手上那枚经久不变的戒圈时,距离又往往很远。
一来一回,他竟然始终没有看清过那枚戒指的真容。
所以这次的镜头中,还是他第一次看清这枚没什么特别元素,但带了点历史感的戒指。
和苏釉手上的那枚戒指确实一模一样。
那这两个人,应该已经很久很久了吧?赵乾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总部那神通广大的秘书部竟然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也是神奇。
“我靠我靠!”组里一位年轻的同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记者是不是听到了秦副的心声,所以也跟着八卦来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咱们大老板今年已经接受了好几次采访了,”组里最八卦的就是刘克了,他说着忍不住掰了掰手指头,“这是第五次了吧?”
“我觉得,”刘克继续说,“大老板今年之所以选择接受采访,确实是因为他们家那一位,大家都知道,我是大老板的铁杆粉丝,所以这几次采访我一次都没露过,每次接受采访时,这枚戒指总是会出境不说,而且啊……”
刘克故意卖了卖关子才说,“采访中记者如果不问私人感情问题,大老板也从来不提,但是问了呢,也从不回避,,每次说的也不多,但是吧领导就是领导,特别懂得话术,你们不知道,现在那位连面都没露过,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可在外面的口碑都已经立起来了,特别好,我觉得大老板可能是在为将来公开打基础。”
赵乾没他们那么八卦,所以也没注意到自己领导春节后竟然接受了好几次不同媒体的专访。
而在今年之前,公司的专访虽然不少,但要么是推给了公关部,要么是推给了某个项目的负责人,领导是一次都没有正式露过面的。
真的要公开了吗?
闻言,赵乾不由地停止了口中咀嚼的动作。
就在春节后不久,他听说他们大老板刚恋爱就领证,还将自己名下的股份转了很大一部分给对方时,曾经觉得他们大老板是个恋爱脑。
同时也觉得,这么喜欢都不公开,那肯定是为了保护对方。
可那次在外面用餐,发现了小学弟和大老板的真实关系后,他又忽然十分双标地认为,既然那么喜欢,那么大老板为什么不选择公开?
难道他对小学弟还有二心不成?
毕竟他的小学弟无权无势的,他怎么可能不为他担心?
甚至于因为自己的偏心,他根本没想过,他老板严格来说根本不算正儿八经的那种“公众人物。”
在自己的感情上,是可以有隐私以及自己的选择权的。
“不是,”秦旭有点疑惑,“咱们公司不都在吐槽人家是小妖精狐狸精吸血鬼什么的吗?怎么外界评论还那么好?”
“那是因为你们知道领导分了股份给人家,眼红!”赵乾毫不留情地说。
“那倒也不是。”秦旭说,但他紧接着想了想,又好像确实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领导这个年龄正是结婚的好时候,所以领导结婚没什么可以惊讶的,即便在他们眼里天上地下根本没谁能配得上他们领导。
但是他们确实没见过刚领证连婚礼都还未办就转给对方这么多股份的。
在他们领导这个阶层,很多人结婚别说转给对方股份了,相反,他们都很有自我保护意识,婚前协议里面的陷阱都恨不得一套套的。
很多平时十分亲密恩爱的夫妻更是不谈钱什么都好说,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就开始泾渭分明,甚至撕破脸皮的也不在少数。
更不用说他们领导的条件比那些人好太多了好不好,几乎是国内商界同年龄段里最亮眼的一匹黑马,根本不用讨好任何人,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好不好?
而且,那还是商泰的股份啊!
所以总部秘书室传出来股份转让的消息后,大家都很是震惊了一番。
也因此,老板娘才会迅速提取到各种“昵称。”
虽然不算好听,但大家终归也没有什么恶意。
用秘书部的话来说,他们也只是为了凸显老板娘的魅力和驯夫手段而已。
赵乾之前也跟着叫过,只是后来知道真相后,谁再在他面前叫这些外号,他都恨不得拿个钳子敲掉对方的大牙不可。
“是因为您的另一半吗?”大概人类八卦的灵魂都是相通的,屏幕上记者已经将提问继续了下去,“最近大家好像都很好奇您的恋情,将来到了合适的时机您有考虑过公开吗?”
餐厅里安静了一瞬,秦旭啃猪蹄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毕竟老板这么神秘的恋情,早就引起了从总部到下属各分公司甚至于合作伙伴们的注意。
屏幕上,路桥姿势没变,但笑意却随着这个问题的出现而浓了起来。
很显热,他对记者这个问题并不排斥,甚至于,还很享受于自己这段感情。
“不一定。”他略偏头想了想,“我爱人的工作比较特殊,遇到忙的时候往往需要加班加点,关键时刻可能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所以他自己的意思是不想对外公开,但如果真的被拍到或者被谁认出来,也希望大家不要打扰他,对此,我提前在这里表示感谢。”
他说着站起身来,向记者微微颔首:“抱歉,我还有个会,等会儿大家可以在公司喝杯咖啡吃点甜点,休息下再离开。”
“不好意思路总,”记者见他要离开,忙往前追了一步,“不知道还能不能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路桥的脚步顿了一下,微微偏头过来:“你问。”
“所以你们的关系公不公开,其实是听您爱人的,对吗?”记者激动地问,已经能想象到这则采访播出后可以引起的热度了。
“对,”路桥微微含笑,很从容地点了点头:“听他的。”
“哇哦,”记者再接再厉,立刻语速飞快地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在其他问题的处理上,路总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答案?”
“说好了只有一个问题。”路桥笑着对记者摆了一下那只戴着戒指的手,“现在是第二个了。”
“不过,”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又忽然开了口,“再回答一个也没有关系,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简短。”
这句话一出,其实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是。”路桥顿了下,含笑说出答案,确实很短,只有一个字。
随即,他再不顾屏幕中记者因花痴和兴奋而闪闪发光的星星眼,在崔秘书长和私人助理的簇拥下离开了会议室。
“哇靠!”秦旭惊得手里的猪蹄子都没拿稳,“真是现实版聊斋,领导这妻管严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8 “啧。”另一个小年轻也跟着感叹,“我真无法想象领导的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果记者知道领导还转了股份给人家,估计眼睛都要闪出来了吧?”
“领导英俊多金又绅士,” 作为路桥的铁杆粉丝,刘克也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转向赵乾,“谁配了领导我都不服气,除非是赵副学弟那样的。”
赵乾:“……”还真他妈让你给说准了。
刚看完路桥的专访,赵乾心情正好,因此懒得与他们计较。
他匆匆吃完餐盘里的饭菜:“赶紧的,项目好不容易有了突破,早点出来结果早放心。”
他眼里带着笑:“到时候有分红可拿,不比关心领导八卦来劲儿?”
时间已经到了五月初,他们手里的项目在上一个突破后一路直前,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
而这几个月,也将是他们入组以来最忙的一段时间。
赵乾说完,随意地拿餐纸抹了抹嘴,就率先离开餐桌准备先回实验室去。
他刚走出餐厅,手心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是苏釉的名字。
赵乾的脚步顿了顿,压了压声音里的笑意,才将电话接起来。
他这边压下了声音里的笑意,可电话另一边苏釉的笑意却毫无遮挡地冲进了他耳朵里。
“学长,”苏釉笑着说,“我和我对象前一阵子刚定下来,准备这个月中旬举办婚礼,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参加。”
苏釉打电话时,已经听路桥说过赵乾他们组的进展情况,知道他们最近比较忙,所以才特意多提前了几天通知赵乾。
赵乾听着苏釉声音里毫不掩饰的笑意,不由地怀疑他是不是也刚看过路桥刚刚那个采访。
也是,连他看了都忍不住高兴,别说苏釉了。
他轻咳一声,强压下心底那份为他高兴而产生的雀跃之情,在心底仔细地算了算时间。
苏釉的婚礼,他自然是十分想要亲自前去参加的。
但他和秦旭是这个项目的中坚力量,而现在偏偏又是项目最关键的时刻。
他算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根据我们项目目前的进度来看,到时候还真不一定能空出时间来。”
说完又道,“不过,到时候就算学长的人到不了,礼金和祝福也一定会到的,放心。”
“谢谢学长。”苏釉立刻道谢,“还是工作重要,等回头学长空了我再单独请学长,给学长送喜糖吃,一样的。”
“啧。”赵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打趣他道,“还用吃糖吗?这都甜透了。”
苏釉笑了起来,那笑声夹杂在风里,从容又大方,里面满满都是藏不住的开心和快乐,让赵乾几乎要怀疑,这根本不是他在S国认识的那个苏釉了。
“学长,”不容他多想,苏釉已经笑着说,“等找到合适的机会,我把我对象介绍给你认识。”
“好。”赵乾立刻道,“有时间一定要约。”
*
时间飞速而过,很快到了五月中旬。
直到婚礼前一天,苏釉才得到赵乾确切的消息,双子研究所已经到了最后的攻坚阶段,赵乾确实不能离开岗位。
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是清晨。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苏釉像读书时那样趴在三楼的窗台往下看,看路桥从泳池一侧飞快地游到另一侧。
这些年虽然很忙,但是游泳这件事,路桥却一直都有坚持下来。
细雨扑在脸上,打湿了苏釉的眼睫,他含笑往下看着,忍不住怀疑路桥之所以可以拥有这么好的身材,大约也是常年游泳给他的回馈。
路桥这一游就游了足有大半个小时才将手搭在的泳池的边缘上,随之掀起一朵水花来。
细细的雨雾汇入他带上来的池水中,顺着乌黑的发与浓密的眼睫,从他线条流畅的胸背肌肉上滚落,最终回到池水里。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不自觉仰头往三楼看了一眼,随即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釉的脑袋还探在那里,额发都被细雨打湿了,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将身体又往外探了探。
“哥。”他叫了一声,喜滋滋的。
“就上去。”路桥笑着回了一句,又对苏釉说,“快回去。”
他说着话,撑在泳池边缘的手只微微用力,整个人就利落地上了岸。
苏釉本来是想和他一起游泳的。
但五月的天气虽然说不上多冷,但也绝对不暖,尤其最近又阴雨连绵的,所以他人还没起来,就被路桥重新按进了薄毯里。
“再睡会儿。”路桥低声说,“我可不想明天婚礼上,需要你说爱我的时候,你给的只有喷嚏。”
苏釉被薄毯裹得严严实实的,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路桥垂眸看他片刻,忍不住倾身下去,将柔软滚烫的唇瓣印在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上。
“等天再暖一些,”路桥看他笑着闭了闭眼,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到时候我们一起。”
眼看着苏釉的小脑袋终于收了回去,路桥嘴角不自觉翘了翘,随即抬脚迈上了卵石铺就的小道。
晚春时节,庭院的花圃里早已姹紫嫣红,而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草坪上则因这场细雨而缀满了晶莹的水珠
虽然很美,但这场已经延续了将近小半个月的连绵细雨还是愁坏了邱叔和李叔,生怕明天婚礼到处泥泞,干什么都不方便。
想到这里,路桥不自觉偏头往副楼的方向看了一样。
阴雨天里,院子里空荡荡的,静得出奇。
可副楼边角旁边却站着一个人影,披着雨披,正在整理大贝以前住过的那间狗屋。
路桥不觉顿了顿脚步。
那个背影已经微微佝偻,看起来苍老又孤独,路桥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李叔。
李叔终生没有成家,在路家照顾了大贝十几年,早已把大贝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大贝虽然已经走了好多年,但每每刮风下雨,他都不忘为它维护着那间狗窝。
路桥沉默着在雨中站了片刻,才重新抬脚。
前些年里家里发生了不少变故,他也一直一直在忙。
忙着工作忙着创新,忙着寻找苏釉,忙着许许多多不知道结果和未来的事情,忽略了家里这些老人的需求。
卵石硌在脚底,带来些微带着轻微疼意的麻痒感,路桥觉得该是时候再养一条狗了。
这个想法,在他还未及对苏釉说的时候,也许是缘分使然,他们得到了另外一条狗。
李叔亲自为它起了名字,叫做“小贝。”
那是六月上旬,他们刚从国外度蜜月回来。
那几天里赵乾终于能腾出一天休息时间来,苏釉便遵守承诺单独请他吃饭。
鉴于赵乾最近工作量很大的原因,苏釉那天十分贴心地订了双子研究所附近的一家餐厅。
赵乾到的时候,苏釉他们已经到了,因为他在餐厅楼下的停车场里,一眼就看到了路桥那辆威风凛凛的车子。
本来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看到这气势迫人的打玩意儿,赵乾不觉又紧张了起来。
以至于上到楼顶,他在包厢门外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了房门。
进门的时候,路桥和苏釉正紧挨着坐在包厢靠窗的沙发上。
风吹起了窗帘,夕阳的余晖洒满了他们全身。
路桥膝上放着PAD,大约正在见缝插针地处理公事。
他微微垂首,一只手正划屏幕,一只手则紧紧握着苏釉的手。
这一幕太过浪漫,让赵乾不自觉呆了一呆,有些后悔自己太过紧张而忘记敲门。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一瞬间。
因为苏釉已经听到动静看了过来,看到他的身影,他立刻笑盈盈地起身,叫了一声:“学长。”
又看向已经放下PAD随他起身的路桥。
“可能你们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但是今天我还是要郑重介绍一下,学长,”苏釉抿了抿唇,眉眼弯弯地看看向路桥,“这位是我爱人,路桥。”
又转向赵乾,“哥,这位就是我学长了,在你们双子研究所工作,叫赵乾。”
随着他的介绍,路桥眼睛里慢慢漫起了浅淡的笑意。
“嗯,我当然认识赵乾。”他说着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来,语气诚恳谦逊,“你好,赵乾,谢谢你以前对我爱人的照顾。”
“路总。”赵乾愣了一下,也立刻伸出手来,和路桥的手紧紧握了一下,说,“您好。”
“叫我路桥就好。”路桥笑了下,“幼幼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私下见面没那么多讲究。”
赵乾还略有些局促,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刻他这才注意到,或许是为了拉近他们的关系,路桥今天难得地穿了套休闲装。
浅蓝色的牛仔裤搭配藏青色的宽松衬衫,衬衫一角被随意地掖进裤腰里,既年轻又挺拔。
平时略显锋锐的眉眼间染着浅浅的笑意,将那点锋锐尽数掩去,身上的压迫感可谓是降到了最低。
那一瞬间,赵乾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来。
如果说上次在餐厅看到路桥的采访视频时,他对苏釉的选择已经放下了心来,那么这一刻,他心里还多了对小学弟眼光的无比赞赏。
这天的晚餐宾主尽欢。
餐桌上他们聊了聊项目组的进展,老板在这里,赵乾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出三个月,项目成果应该就正式出来了。
“路总,桑釉,”赵乾的拘谨已经散尽了,含笑问道,“你们考虑要个孩子吗?”
闻言,苏釉先看了看路桥。
“等等吧?”路桥和他对视一眼,像是商量,“我还想和幼幼过一过二人世界。”
因为赵乾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实验室,而路桥还要开车,三个人便只有苏釉喝了几杯。
闻言,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他的脸有些热。
“过两年吧?”他问路桥,“或者三年?”
“回家慢慢商量。”路桥笑,忍不住抬手在他发顶轻轻揉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苏釉很开心,大约是因为刚刚见了赵乾的原因,他靠在副驾的座椅上说了许多在S国留学时候的事情。
路桥听得很认真,像是想要通过苏釉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他们分别的那些岁月。
说到一半的时候,苏釉忽然停了下来,他倾身过来,吧唧一口亲在了路桥的侧颊上。
亲的路桥没忍住笑了起来,觉得他喝了酒连亲人都像小孩子那样,那么可爱。
苏釉看着他翘起的嘴角,忽然很认真地叫了一声:“哥。”
“嗯?”路桥侧眸看他一眼,窗外的霓虹映入他狭长的风眸中,让他那双含着浓浓笑意的眼睛看起来流光溢彩。
“我觉得很幸福。”苏釉忽然说,“因为现在太幸福,所以有时候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一点都不会再难过,也不会再生气。”
路桥愣了下,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悄然伸过来,紧紧握住了苏釉的手。
苏釉的痛苦,曾经是深深刻进骨子里的,深到好像就算真的死了一次可能都无法完全剔除干净。
可今天,他却出乎意料,又像意料之中般完全放下了。
路桥心底蓦地泛起十分复杂又难以言说的感受来,他眼眶微微发热,却又忍不住高兴地笑。
“以后都是好日子了。”他说,轻轻捏了捏苏釉的手心,语气无比坚定,“我保证。”
“嗯。”苏釉笑着点头,路桥的话,每一句他都相信。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随后苏釉才又喃喃:“我很幸运。”
这句话的声音很小,但路桥却听到了,他侧眸看他,嘴角翘起来:“我也是。”
已经过了龙城堵车的时间,他们前面一路都开得十分顺畅,不知道为什么,离家近了路上反而堵了起来。
前面的车子开得小心翼翼,终于有气无力地停了下来。
路桥那句“我也是”说出口的同时,他们的车子也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
倒也不那么着急回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无论在哪里好像都无比珍贵。
但苏釉那句自言自语的嘀咕声被人听到多少正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这会儿车子堵得也有点莫名,他想了想还是抬手解了安全带。
“前面说不定出了什么事故,”他倾身去开车门,“我下去看看。”
“我去。”路桥伸手在他肩头按了一下,“你在车里等着。”
“我怎么也是个医生,虽然在妇产科,但急救知识比你丰富的多。”苏釉笑了,“这也跟我争?”
路桥抿了抿唇,将手移开:“有什么问题立刻打电话给我。”
“嗯。”苏釉说着,利落地跳下车去。
路桥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在前面一辆车子前弯腰,低头跟车里的人交谈了几句,随即又直起身来往前走去。
不过并没等待多久,那道身影便又重新返了回来。
不过这一次,他怀里多了样东西,黑漆漆一团,在他雪白衬衣的映衬下格外打眼。
走的近了,路桥终于看出来,那是一只小奶狗,不过只有他的鞋子那么大。
他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他捡到大贝的那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团黑漆漆的小东西,他的鼻尖忍不住一酸。
前面的车子动了,苏釉也迅速坐上了车子。
“哥。”他举着小奶狗给路桥看,“刚才我问了下前面的司机大哥,他说有只流浪的小奶狗不知道怎么上了马路,前面的驾驶员把它抱到了路边,可不一会它自己又跑上来了,大家怕车子会不小心伤到它,才放缓速度的。”
他说完又兴奋地问:“像不像大贝?”
路桥看着小奶狗那双和大贝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黑豆眼,以及几乎一模一样哼哼唧唧的叫声,忍不住重重地点了下头,伸手握了握小狗的前爪。
软软的,暖暖的。
一瞬间,许多宝贵的回忆向他急涌而来。
“我说什么来着?”苏釉笑了起来,笑声清朗好听,他将小奶狗在怀里又举了举,“我们真幸运。”
又说:“还会更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部分以赵乾学长为主视角的番外终于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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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64章
小贝长到四岁的时候, 路家迎来了一位新主人。
新主人十分娇嫩珍贵,被抱回来的那天,被主人们小心翼翼地包在了云朵一样柔软的抱毯里, 头上还戴了薄薄的线帽, 只粉粉嫩嫩的半张小脸露在外面,偎依在主人的胸口睡得正香。
得到消息, 路宅里几乎倾巢而动,全都聚在了主宅门口, 就为了看上新主人一眼。
就连最疼爱小贝的李叔也特意用了有杀菌消毒功能的洗手液,将自己好好清洗了一番, 喜洋洋地凑了上去。
小贝听到他们私下里叫新主人为“小主人。”
小贝觉得有些不太高兴。
因为在它心目中,路家的小主人就只有一个。
小主人很漂亮, 又黑又长的头发, 又挺又翘的鼻尖,桃花眼弯起来连小贝都移不开眼睛……
不仅如此, 他还会在主人游泳时在草坪上陪它玩儿球,会陪李叔为它洗澡, 夏天会和主人一起帮它剃毛……
小贝打定了主意,无论别人怎么说,它是绝不可能再认别人做小主人的。
从主人们还未回来时,整个宅子里就已经喜气洋洋。
大家不知道是无心干活儿还是有心偷懒,个个都没了平时利落的样子, 只知道凑在一起聊小贝根本听不懂的天。
而那份喜气洋洋, 在主人们抱着新主人下车的时,几乎瞬间冲上了顶峰。
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地凑过去看主人怀里的新主人, 但每个人又都特意保持了点距离, 因为之前邱叔交代过, 新主人还很小很小,免疫力很低,大人最好不要靠得那么近。
但小贝觉得邱叔大概是老糊涂了,因为主人就靠新主人很近很近啊,把他托在胸口上,很珍贵很珍贵的样子。
大约是因为新主人睡得正香,因此大家连说话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
“像小少爷多一些,皮肤这么白,嘴角是翘的,这么小的奶娃娃我第一次见鼻梁这么高的。”有人说。
“现在小少爷的称呼是不是该易主了?”有人忍不住笑着插了一句。
然后小贝就看到它的主人和小主人不自觉相视一笑。
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像是含了小贝最爱吃的蜜糖一般,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极好,甜滋滋的。
“那该怎么叫?”家里新来的育婴师赵姐忍不住笑,“包里的这个·自然是小少爷了,那……”
她说着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小主人一眼。
小贝不满地“汪”了一声,以示抗议。
它不明白新主人那么小一团,什么都不会做,甚至还需要主人抱在怀里才能移动,凭什么地位就可以这么高?
刚来就要抢它小主人的名号。
它都来路宅四年了,资历可比他老多了,还都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叫我名字就行。”它听到自己的小主人笑盈盈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
“那怎么行?”同样十分疼爱小贝的邱叔笑呵呵地说,“少爷和小少爷平时就没架子,称呼上再乱来,那不是就乱套了吗?”
“不如,”他想了想继续道,“以后就叫先生和小先生吧。”
邱叔的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除了小贝。
刚才的抗议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次它忍不住“汪汪汪”发出一连串的抗议来。
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它,他的主人含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随后蹲下身来,让小贝也可以看到他怀里的新主人。
新主人被包在米色的抱毯里,小脸红润饱满,嘴唇粉嘟嘟地翘着,脸颊看起来嫩的像水豆腐一样,就是睫毛都还没长齐……
但小贝不自觉就小声了起来。
这样软软暖暖又漂亮的小丸子,即便小贝带着情绪,也忍不住想要伸出舌头去舔上一口。
不过主人也就只给它看了一眼,就站直了身体,他含笑向大家打了个招呼,就携小主人一起抬脚向主宅走去。
他太高了,一站直身体,再将那个小小的人儿往怀里拥一拥,小贝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么小,小贝愣在原地想,叫小主人其实还是蛮合适的。
它的耳朵尖,在很多人的低声交谈以及笑声中,仍能听到主人柔和又低沉的声音。
他对小主人笑着说:“团团睡得可真香。”
*
团团是孩子的乳名,源于孕二十多周时的四维成像。
大部分医院在为孕产妇做四维成像检查时,给出的结果单往往只有文字介绍。
也有一部分医院会将胎儿的大头照附在结果单上。
虽然只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大头照,但大部分新手父母仍会因此十分兴奋,并不停在心里勾勒孩子的长相。
四维彩超是重要的排畸手段之一,所以当天路桥也在现场。
而作为医生以及体外胚胎培育技术的研发方,他们也比大部分父母更加幸运,可以有机会在检查室内直接观看屏幕上胎儿的动态。
“哥,你看,”一切检查无误后,苏釉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浓浓的笑意,他拉着路桥的手,抬指指向屏幕,悄声对他说,,“他把自己抱成了一个团。”
其实这是大部分胎儿都会有的姿势,苏釉工作后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但因为是自己和最爱人的结晶,那种感觉就忽然变得好像很不一样了起来。
路桥也正看着屏幕,眼睛亮晶晶的,唇角抿着笑,闻言握着苏釉的那只手忍不住紧了紧,无声地向他传达自己心底的喜悦与激动。
即便以前每个周他都会如约过来和苏釉一起陪着仪器里的胚胎说话聊天,但从没有哪一次像那一刻那么清晰地让他意识到,他是真的要有一个孩子了。
软乎乎地抱在怀里,连放下都不舍得的孩子。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新奇,激动,一颗心猝不及防被涨得满满的,一点余地都没留下般。
从检查室出来之后,他又忍不住捏了捏苏釉的手心。
“就叫他团团好不好?”他问,一双凤眸中笑意深深。
“团团?”苏釉抿着唇笑,“团团乱转的团团吗?”
“团圆的团,团结的团,”路桥笑着在他额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纠正他道,“也是团成一团很可爱很可爱的团。”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很自然而然的,但也带了苏釉从未见过的孩子气。
苏釉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他附和道,“就叫团团。”
说到了乳名,两人那几天又认真想了想孩子的大名。
大名是苏釉起的。
“叫桑庭吧。”他说,“借外公他老人家一个字。”
那时候他们正头挨着头,齐齐趴在床上,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
闻言,路桥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情不自禁地偏头亲吻苏釉的嘴唇。
“好。”他说,声音有点含糊,但却难掩感动。
*
路桥怀里的小东西才刚出生三天,由苏釉亲自接生。
出来的时候没有动静,被苏釉将堵在喉口的异物掏出来,又拎着脚在屁股上狠狠打了两巴掌才终于哭出声来。
出了手术室,看着孩子屁股上那两块青痕,苏釉这个小时候再苦再累都不怎么掉眼泪的人却瞬间红了眼圈。
山城研究所的科研工作磨合到一定程度后,苏釉就进了谭家的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和公立医院不同,年龄资历在个人实力面前全部都要让步,所以,凭着自己高超的医术以及过硬的综合实力,不过一年时间,苏釉就已经升了科室的副主任。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三年后老主任退休后,产科主任的位置最终将会落到他手里。
虽然年轻,但苏釉却升的让人心服口服。
别人不敢接的病人他敢接,别人出了问题的手术,产妇生死悬于一线时,是他进到手术室里,生生将人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才来医院半年的时间,就已经声名远扬,吸引了不少外地的病人前来就医。
这两年,他手上往外放的号越来越少,除了优先接诊疑难杂症外,还和双子研究所的项目做了对接。
带着手下一个小队为因种种原因而无法生育,不得不求助于医学,进行体外胚胎培育的客户们种植,培育和接生……
不算前期人工授精的过程,只整个培育过程就和正常妊娠期就没什么不同,要熬够足足十个月才能瓜熟蒂落。
体外胚胎培育的技术来着双子研究所,在技术成功之后,研究所已经将这项技术推广到各家大型合作医院。
但技术之外的培育容器,却仅有商泰能够制造,这项容器又被外界称为人造子宫。
之所以称为人造子宫,是因为无论其功能还是构造,都完全模拟了正常人体结构,就连培育周期都和正常孕产没什么不同。
医生们也会严格按照时间表对胚胎进行常规“孕检”。
检查当天,尤其是影像学检查当天,大部分准父母都会到场,无论看不看得明白医学仪器上的影像,却几乎无一例外幸福又激动。
这样的工作虽然无比忙碌,但看着那些绝望的人可以因此得到希望,看到那些因幸福和快乐而流下的眼泪,苏釉发自内心地享受其中。
而几年之后,他亲自操刀,他和路桥的胚胎也终于被移植到了体外胚胎培育仪器中。
虽然体外胚胎的培育技术是商泰研发的,但是路桥其实对要不要孩子没有什么执念。
相比较而言,他其实更享受和苏釉的二人世界,而因为苏釉以前得到的太少,他也更愿意把自己的爱意都填补到苏釉那里。
所以,最初更想要一个孩子的其实是苏釉。
他想要一个独属于他和路桥的孩子,然后看着他在充满爱与呵护的环境中慢慢长大。
他觉得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浪漫也最美好的事情。
他对孩子的要求很低。
不一定要像路桥那么聪明,那么会赚钱,甚至也不需要长得多漂亮。
但是他对孩子的要求又很高。
他希望他可以快乐,可以幸福,可以不走他和路桥生命中的某些弯路,能好好对自己负责。
他觉得他和路桥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家长,以身作则,让孩子长成挺拔的松柏。
他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所以,自从他们的胚胎被移植到培育仪器中,并开始在培育室中一点点成长以来,每当忙完手头的工作,苏釉就会借助工作之便去陪伴那个“孩子。”
陪他说话,给他唱歌,告诉他自己的两位爸爸是什么样子,告诉他他的大爸爸有多厉害,小爸爸其实也没有太差……
当然,最多的还是告诉他,他们有多爱他。
他一出生,就会收获许许多多爱他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团团出生后也格外乖巧。
体外胚胎的培育仪器虽然完全模拟正常人体结构,但正常的怀孕过程中,母体是始终与胚胎生活在一起的,无论是互动的频率,还是胚胎能够感受到的环境都是在培育室中所不能比的。
尤其是互动频率。
正常人怀孕生子,母体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胚胎生活在一起,所以孩子出生后安全感也更充足。
而体外胚胎培育却要受环境与条件的限制。
龙潭医院的条件已经算是好的,但大部分准父母一周也只能和胚胎接触一次,其他一些公立医院,一个月能有一次接触机会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就导致以这种方式出生的孩子大都会比较缺乏安全感,最直观的表现就在于爱哭闹,需要家人更多的陪伴和爱护,也需要更多的耐心给予他们一个过渡期。
所以团团出生后,路桥和苏釉也没有假手他人,全是两个人倒班在医院照顾。
就连准备奶瓶奶粉,纸尿裤,孩子的小爬服,也都是路桥亲自去商场一件件精挑细选出来的。
而抱孩子就更不在话下。
苏釉不用说,产科医生就没有不会抱孩子的,而路桥当年也没少为崔如意两口子带孩子,虽然现在囡囡大了早就不用婴儿抱了,但是只要稍一练习,也就很快上手了。
相对于病房中其他都是长辈过来带孩子的,他们两个简直是一道清流。
他们没有选VIP病房,而是特意将团团放在了大病房中,让他适应新的大环境。
病房**有六个婴儿,全部和团团一样,都是体外胚胎培育技术下出生的宝宝,但六个宝宝中,唯有团团一个最为安静。
在别的孩子哭闹的时候,他大部分都沉在睡眠中,偶尔醒过来路桥就抓紧时间为他冲奶,换尿布,吃饱之后,他往往就继续沉入睡眠,偶尔醒着,也喜欢咬着自己的大拇指自娱自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像是在熟悉新的环境。
路桥趴在他的婴儿床前叫他:“团团。”
团团的眼睛便弯了起来,已经初步有了苏釉那双桃花眼的雏形。
路桥激动的不得了,恰逢苏釉下了手术进来,他立刻就认真告诉他:“幼幼,他知道自己叫团团。”
“我刚才叫他团团他笑了。”路桥说,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一定是你平时跟他聊天时提到了对不对?”
苏釉没忍住笑,但路桥那么高兴,将他的手握得那么紧,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婴儿的笑容事实上极大可能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明明以前没孩子的时候,路桥觉得和苏釉两个人就已经足够幸福了,可这个小家伙一来,他好像整颗心都化了。
他本以为幸福已经到了顶点,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孩子的到来,还可以将他们的幸福更拔高一点。
团团的表现太好,外加他其中一个爸爸又是产科医生,所以在对身体做过常规检查后,原本正常七天的住院时间,才不过过了三天,就被老主任给赶回家去,为下一个孩子腾出了床位。
团团回家的时候才刚出生三天,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所以路桥连亲都不敢亲他。
虽然特意请了育婴师赵姐,但是两个人商量后,仍将婴儿床放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团团睡在浅蓝色的婴儿床上,摊着的小胳膊小腿又白又胖,恨不得像地里的莲藕分出了一节一节来,虽然还未及生出睫毛来,但头顶的发却又黑又浓地覆在饱满的额头上。
路桥拥着苏釉坐在床上,齐齐倾身往婴儿车里看。
“他怎么这么可爱?”苏釉见惯了小婴儿还好一些,路桥心都是痒的,如果不是怕压到小宝宝,苏釉怀疑他都恨不得晚上要抱着团团睡。
“想亲吗?”苏釉忍着笑问。
“不可以。”路桥立刻严肃起来,并将自己恶补的知识提溜出来,“成人和婴幼儿的菌群不同,如果随便亲的话,孩子会容易生病的。”
苏釉被他逗得直笑,一双桃花眼弯着,睫毛都潮湿了。
“不许笑。”路桥凑过去亲了亲他。
“不能亲他,”他含混地说,“但可以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这部分应该也不会太多,毕竟是番外了嘛,点到即止应该就可以吧?
赵姐:最轻松的一个雇主,耶
大家可能不知道,小婴儿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夜里不仅要起来好几次喂奶,还要及时换尿布,啊,想想就累吧?
这章仍然有红包掉落,感谢大家等待,鞠躬。
第65章
夏虫唧唧。
夜风携着湖畔清凉的水汽, 掀开窗口薄薄的纱帘,带着初夏特有的凉气浸入室内。
暗色的光影里,路桥的身体动了动。
他抬手拉高薄毯, 将怀里人露在外面的那点雪白肩头盖住拢了拢, 又倾身过去,从对方枕下取出手机来, 关掉闹铃。
闹铃定的是凌晨两点钟,半夜第一次喂团团的时间。
而现在刚好一点五十分。
虽然根据国家法律法规, 无论采取何种生育方式,一旦生育, 夫妻(夫夫)双方都可根据法规,享受法定假期。
但由于苏釉的职业特殊, 且他接诊的一部分产妇还未到生产时间, 所以,即便他的工作强度没有之前那么大, 但也没有办法完全休假。
就连为团团办出院手续前,他还刚刚完成了一台手术。
说起来, 路桥那边其实也差不多。
商泰旗下业务十分广泛,每天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务就已经十分繁重。
虽然他可以选择在家里办公,但也完全算不上休假,不仅要工作,还要抽空带孩子, 和孩子互动。
不过, 相对于自己的工作,他认为苏釉的工作更加重要, 也更需要充沛的精力来应对和投入。
所以, 即便苏釉坚持夜里两个人轮流来给团团喂奶换尿布, 但路桥还是偷偷多设了一个闹铃。
比苏釉的闹铃提前十分钟。
做完这些,路桥才悄悄起身,绕到婴儿床畔探身摸了摸团团身上的尿布。
虽然有了水意,但还是轻软的。
可路桥还是取了新的尿片,小心翼翼为团团换上。
小小的婴儿似乎感知到了爸爸的动作,一双眼慢慢张开,在看到路桥的那一瞬忍不住再次绽开了笑容。
那笑容那么干净,那么纯洁,让路桥没忍住,在还尚未松开的小小脚丫上轻轻亲了一口。
“饿了吗?”他轻声问,温暖的手掌在孩子柔软的发顶盖了盖。
团团吮着大拇指弯起眼睛来,小小的脚丫用力蹬了蹬,蹬在路桥温暖的掌心里。
那只脚丫还没有路桥半个手掌大,但却极度柔软,力气虽然不算大,可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路桥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去,在嘴唇就要碰到团团面颊时又急忙刹住了车。
他笑了起来,情难自控地隔着手掌在孩子发顶印下一个吻来,随后才起身去冲奶。
婴幼儿的喂养一般都有很科学的参考模式,但是经过几天的观察,路桥发现团团的饭量好像比一般的孩子大一点,所以每次都会根据比例为他多放半勺奶粉。
他的动作娴熟,即便是玻璃奶瓶,也尽量做的无声无息。
将瓶里的奶液摇匀之后,路桥才握着温热的奶瓶返回婴儿床边。
看到奶瓶,团团激动极了。
他将大拇指从嘴里拿出来,两条小胖腿快速蹬动几下,粉润润的小嘴嘟起来,手脚并用地发出一阵快乐的笑声来。
说是笑声,其实又更像小猫般细碎的哼唧声,逗得路桥边笑边抬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来。
他将奶瓶放在一边,弯腰把小东西抱进怀里。
奶嘴一放进嘴里,团团就什么都顾不上了,鼓着腮一口口咕嘟咕嘟专注地吃着奶,连眼睛都垂了下去。
路桥轻轻握着他的一只小胖手,忍不住抬眼去看苏釉。
苏釉睡得正沉,密匝匝的睫毛盖在下眼睑上,他不过离开了一会儿,他就将他的枕头抱进了怀里。
这些年来,苏釉的睡眠障碍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但喜欢手脚并用抱着他睡觉的习惯却好像越来越深。
路桥看他片刻,忍不住又笑了。
婴儿嗜睡,团团吃完奶就困了,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不小心吹出一个圆圆的奶泡来。
或许这个奶泡不偏不倚正正吹在了路桥的心尖上,也或许团团太像苏釉的原因,让路桥几乎立刻就懂了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那么爱自己。
但也让他更加没办法理解,苏怀民和洛颀怎么会忍心那么对待自己年幼的孩子。
这种念头在他脑海里也只是一闪而过。
过去的许多年里,他和苏釉早已学会了不再在过去的不幸中消耗自己。
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和时间都放在发现生活的美好上面。
他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小东西身上。
团团睡的很快。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数的好奇,虽然十分努力地想张大眼睛再看一看周边的环境,看一看抱着他的人,但薄薄的眼皮却再也撑不住,慢慢合了起来。
路桥小心翼翼将他放回婴儿床上,为他盖好盖被,才起身回到了床上。
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他侧眸看沉睡的苏釉,情不自禁抬头,将嘴唇印在了苏釉光洁的额头上。
暗夜中的房间里,一长一短两道呼吸声规律地响在耳畔。
其中短的那道轻到如果不仔细听就几乎听不到的地步。
可路桥知道,这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了。
他的世界和外界想的很不一样。
不是商泰那么庞大的商业帝国,不是年年被媒体估算的巨大财富,不是出色的外表与尊崇的地位……
他的世界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苏釉张开眼睛时,天都已经亮了。
一般这个时候路桥应该已经下楼游泳了,毫不意外,他怀里抱着的是路桥的枕头。
但很快,他就猛地张大了眼睛,意识到了不对。
身侧的婴儿床是空的。
苏釉大脑空白了片刻,忙翻身坐了起来。
房间里的窗帘还拉着,窗纱被晨风吹起来,泄进一缕天光来。
一条长腿从靠窗的那组沙发处伸出来,腿前的矮几上放着玻璃奶瓶,奶瓶里的残余的气泡还未及散尽。
苏釉的一颗心蓦地就松了下拉,心底被什么柔软至极的东西填的满满当当。
他拢了拢身上薄薄的睡袍,光脚踩在地毯上,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路桥背对着他,而团团正俯在他胸口专心地吃着大拇指。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到来,团团蹬了蹬腿儿,嘴里奶声奶气地发出些声音来。
“嘘~”路桥低声嘘他,“小爸爸还在睡觉,我们不可以吵醒他。”
苏釉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路桥偏过头来,眼睛里含着笑:“我们吵到你了?”
“没有。”苏釉坐过来,伸手将团团接到自己怀里来,“平时这个点也该醒了。”
“累吗?”路桥侧过脸来。
微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将他的脸笼得半明半暗,狭长凤眸中,笑意毫不吝啬地溢了出来。
隔着团团,苏釉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在了那副翘起的唇角上。
“我休息好了。”他说,一双桃花眼里像坠入了星星般闪亮,“倒是你,昨晚不是说好一人起来一次的?”
“我也不想起,”路桥抬手将他耳畔的碎发抿向耳后,不紧不慢地逗着人玩儿,“就是有人闹钟把屋顶都掀了,还睡着一动不动。”
“乱讲。”团团这会儿玩儿累了,看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苏釉便笑着压低了嗓音,“我昨天明明调的震动。”
“是吗?”路桥抬手将一大一小一起拢到怀里,“怕打扰我?”
又微微低头,与苏釉额头抵着额头问,“这么爱我?”
明明这个人更爱护自己,苏釉忍不住笑着想。
窗纱再次被风扬了起来,团团在婴儿床上渐渐睡得安稳。
房间里重归安静,只余了谁略显急促又压抑的呼吸声,让风都红了耳朵。
*
团团满月时,家里热闹极了。
郑铭和孙淼齐齐到场,他们刚领了证,打算来年办婚礼,谭淞牵着他们家的老大,崔如意和沈涟漪带着囡囡,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辛免和严鹤炀还没有孩子。
这两个人都是极喜欢孩子的,所以双子研究所的科研成果甫一投入临床,两人立刻就通过苏釉约上了项目。
只是在进项目前的体检环节上,发现辛免的精子存活率极低,所以前面两年,通过苏釉的关系,辛免成为山城研究所科研项目的第一批受试人群。
山城研究所的项目是纯粹的生殖辅助项目,辛免经过两年时间的“治疗”与调整,今年春天和严鹤炀两人已经正式要上了宝宝,现在正在龙潭医院的培育室里。
“团团真好看。”辛免学着苏釉的样子将孩子抱在怀里,喜欢的不得了。
“你这是在夸我吗?”苏釉边为团团冲奶边忍不住笑了一声。
虽然两个人之间早已没有了芥蒂,甚至苏釉现在是辛免最信任的医生,但鉴于以前的事情,辛免虽然一直想夸苏釉,但始终不好意思开口。
闻言,他心底一松,笑着说:“你还用夸吗?”
然后又皱了皱鼻子,压低了声音,“以前因为你,我都自卑的哭过,还不是对你最大的肯定?”
“真的?”苏釉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地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团团还小,脊椎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所以路桥平时都让他趴在自己胸口玩儿,这会儿辛免只敢横着抱他。
小东西被抱起来高兴的咯咯咯直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辛免觉得,如果他的孩子有团团一半可爱一半好看他就要高兴的晕过去了。
“当然是真的。”辛免轻轻晃着团团说,“这种丢脸的事情,我干嘛编来骗你?”
苏釉冲好了奶,将团团接到自己怀里,团团一口咬住奶嘴,用力地吮吸了起来。
“天哪,我的心要化了。”辛免眼馋的要命,恨不得将团团带回自己家里养。
“你啊。”苏釉看着他忍不住笑,“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多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吗?”辛免忍不住有点诧异。
“嗯~”苏釉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有些好笑,“那时候虽然你很爱哭,又经常盛气凌人,但一看就没什么心机,这样的人大部分都是被人爱护着长大的,所以那时候我真的特别羡慕你。”
辛免怔了怔。
说实话,在他成长的过程中,除了感情上没过去路桥那道坎儿,其他确实都算得上很顺利。
虽然小时候就没有了父亲,但那时候他还太过年幼,所以几乎没有印象,自然也没留下太大的伤痕。
稍大一点还不太记事儿的时候跟着妈妈进了路家,太太对他们极好,他自幼就跟路桥几乎一样的待遇,小少爷似的长大。
不仅如此,他性子弱,所以就连路桥也很让着他护着他,没让他受过什么委屈。
国外几年,他心里只有路桥,所以也没搞过乱七八糟的关系,反而避开了一些伤痕。
而后来,严鹤炀又很疼爱他,严家的长辈对他也好,即便没能立刻要上孩子,也没人说过一句不好的话。
……
以前他母亲总说他是个有福气的,他还总是觉得他妈妈不理解他,只看到他快乐的一面,却从来看不到他烦恼的一面。
因为在他们这群从小玩到大的人里,只有他的出身最低,跟真正的豪门少爷们其实有时候不太能融合到一起。
那时候,很多人之所以跟他玩儿,归根结底都是看在路桥的面子上。
他为此其实一直是很自卑的。
是苏釉的话让他猛然意识到,相比较苏釉的过去,他的过去真的是极度幸福又幸运了。
并不是他母亲看不到他的烦恼,而是他从来只盯着那一点烦恼而忽略了自己的幸福与幸运。
苏釉平时的话一直很少,今天难得和他说了这些,他心底多年的心结忽然就打开了。
辛免低头轻轻抚着团团乌黑浓密的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团团喝奶很快,喝完后,苏釉塞了个安抚奶嘴到他嘴里,抱着他和辛免一起下楼。
团团喜欢安抚奶嘴,和大拇指几乎不相上下。
“我家宝宝出生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假期里?”辛免走在前面,偏过头来问苏釉。
苏釉算了算时间,笑着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辛免说,“不是你亲自接生的话,我放不下心来。”
“放心。”苏釉一手托住团团,另一手骄傲地拍了拍胸口,“等你家宝宝成熟了,我亲自过去给你接生。”
“真的吗?”辛免抿了抿唇,又高兴地笑起来,“你真好。”
“谁真好?”楼下传来严鹤炀的声音。
“我嫂子。”辛免笑着回了一句。
楼下几个人之前已经轮流上楼看过,此刻正坐在客厅里喝茶。
沈涟漪看到团团立刻起身上前,将团团从苏釉手里接过来,抱过去和崔如意一起逗着玩儿。
“我嫂子说等咱们家老大出生时,亲自过去接生。”辛免对严鹤炀解释道。
“那你们是还打算要老二吗?”孙淼立刻抓住了重点。
这些年有郑铭保驾护航,孙淼已经拿下了一个影帝头衔,他长得好情商高又没架子,在娱乐圈混得可谓是风生水起,是最近的当红辣子鸡。
和郑铭决定来年办婚礼,也是因为他下个月就要进组。
这次是部大制作电影,导演对镜头要求非常严苛,虽说拍摄周期是四个多月,但实际拍起来,可能半年都不止。
今年就算想筹备婚礼也根本来不及。
“要啊。”辛免说,“最少要三个吧。”
严鹤炀立刻附和点头。
孙淼啧了一声,看向崔如意她们:“姐,你们呢?囡囡今年也快八岁了吧?不再要了吗?”
“要。”崔如意抬起眼来,笑容明亮,“来年吧,不过这次我俩谁的肚子都解放了,还是放在柚子他们医院吧。”
“桥儿呢?”谭淞问。
谭淞家里也是两个,应该是不打算再要了。
路桥偏头看了看苏釉,笑着说:“想再要个女孩儿。”
又补充道:“不过一切随缘。”
“要不咱们搭伙一起要?”崔如意笑着说,“到时候两个差不多大小。”
“你以为吃饭呢搭伙?”路桥被她逗笑了,又偏头问苏釉,“你想和她搭伙吗?”
苏釉端着茶杯,阳光照亮了他含着笑意的眼睛:“等团团大一些吧。”
崔如意忍不住有点失望:“两个一起带多好?”
“如果怕带两个累,我们把团团带回去养也行,”沈涟漪俏皮地插话,“当时谁结婚的时候哄我们囡囡的,说是乖乖让干爸结婚,干爸给她生个更漂亮的弟弟。”
沈涟漪说着忍不住笑,“既然许给我们囡囡了,团团就是我们的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在院子里玩耍的囡囡陪小贝一路小跑着进来了。
小贝嗷呜一声,直奔抱着自己小主人的女人冲去,囡囡也好奇地跟着凑了过来。
“真漂亮。”囡囡笑着捏了捏团团的小胖手,“和小干爸长得一模一样。”
“以前干爸许了一个弟弟给你,你还记得吗?”崔如意笑着逗她,“还想要吗?”
“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像干爸,”囡囡将团团看了一会儿,看着肉乎乎的小东西冲自己咯咯咯直乐,有点不忍心嫌弃,“嫁给他那是不太可能,但是带回去当个弟弟还行。”
童言无忌,厅里立刻响起了一片笑声来。
笑声中,没人注意到,团团将手里握着的小玩具递给了跟前的小贝。
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弯起来,和小贝的一双笑眼对上,像是带着想要处朋友的热切。
小贝没有接,别扭地对他摇了摇尾巴。
下一刻,团团又白又胖的小胳膊再次伸过来,将手中硅胶做的红苹果递到了小贝面前。
小贝愣了片刻,轻声地嗷呜一声,伸出舌头在那只白嫩嫩的小手上舔了一口,舔的团团咯咯咯笑出生来。
小贝仰着脸,一双笑眼里的笑意更浓。
那一瞬间,毫无预兆地,他终于难以抗拒地接纳了他的小主人。
不知道谁又问了一句:“桥儿,当爸爸的感觉怎么样?”
闻言,小贝将视线投到了它主人身上。
他看到自己的两位主人相视一笑,随即两人的手在桌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随即,它的主人转过头来,狭长凤眸中含了深深的笑意。
“还不赖。”他说。
确实还不赖,小贝挨着小主人,忍不住附和地摇了摇尾巴。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仍然有红包掉落哦
这部分番外应该还有一章就结束啦。
第66章
团团几乎是世界上最省心的小孩儿。
六个月前, 除了偶尔要用婴儿车推出去晒一晒太阳外,大部分时间,他都一个人躺在爬行垫或者婴儿床上, 自得其乐地玩家里为他准备的小玩具和那台婴儿健身架。
只要健身架上的小鸭子晃一晃, 或者上面的银质小铃铛发出点脆响来,他就会高兴的手脚并用, 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所以,一般情况下, 路桥坐在他身边处理公务,根本不会受到打扰。
不仅不会被打扰, 就算工作累了或者偶尔遇到难以抉择的难题,只要偏过头去看到他稚嫩的睡颜或者笑脸, 他就立刻能够重新充满力量。
所以在家办公这段时间, 即便带着个孩子,路桥的工作效率也丝毫没有被拉低。
那段时间, 靳小圆每每抱着一大摞文件进来,总会看到一种十分奇异的场景。
他那平时威压极强, 气场强大的领导就那样坐在白白嫩嫩可爱至极的小团子和白纸黑字,冰冷理性的文书之间,自在从容地切换着角色。
有时候是埋头处理文件,有时候则是俯身低头,满眼笑意地逗弄着小小的婴儿, 引得小婴儿咯咯咯地直笑, 还有时候是两者结合,领导自在从容地换尿布冲奶粉, 偶尔还会将孩子抱在怀里, 边喂奶边向他交代事情……
这种场景, 在以前,靳小圆是想都不敢想的。
毕竟他领导在他心目中几乎是不染尘埃的高岭之花,怎么可能会这样眉目柔和地换尿布冲奶粉?
可真的见到了,不知道是看就了已经习惯还是领导气质真的多变的原因,靳小圆竟然并没有觉得有太大的违和感。
甚至于,他觉得领导即使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姿态依然是优雅从容的,而且还多了一丝随和之气。
靳小圆觉得没有违和之气,但秘书室就不一样了。
毕竟秘书室的大部分秘书并不像靳小圆一样亲眼所见,他们大都是听说。
而“听说”的东西,最容易发散。
靳小圆作为路桥的私人助理,嘴巴自然是极严的,秘书室的人是听李秘书说的。
那天靳小圆从秘书室刚收了文件出发不久,李秘书这边就来了一份十分着急的文件,着急到连下午那一趟都不行。
所以李秘书让公司司机送他去了一趟路宅。
秘书室虽然是平时工作上和路桥接触最多的部门之一,但那些接触大都在工作层面上。
真正私下里,他们和路桥接触的机会并不算多,所以乍一看到领导哄孩子的样子,李秘书差点当场石化。
倒是领导落落大方,除了眉目间笑意多了一些外,其他都和在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
李秘书一回去,对于领导最近一直居家办公早就有了诸多猜测的秘书室小群立刻就炸开了锅,很是热闹了几天。
几乎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也和李秘书一样有什么紧急事务,就为了能够亲自跑一趟路宅,看看领导作为奶爸的样子。
完全忘记了平时自己抱怨工作多工作忙时的样子。
毕竟,领导可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冰美人”呢。
就算成家后整个人的气场都温和了些,但也只是跟早期的他自己比而已。
一想到领导会为了配合小孩子而可能出现的语气,秘书室各位不禁齐齐打了个哆嗦,掉下一层鸡皮疙瘩来。
而作为曾经因为看上领导,但领导就有了对象,看上领导“表弟”,领导“表弟”就成了领导对象的前前台小妹,现秘书室助理的小赵同学,更是积极游走在秘书室内,想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去看看他曾经看中的两个天选男人,生出来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不用去了。”刚从路宅回来的李秘书说,“老板娘啥样他啥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缩小版。”
“老板娘基因这么强?”王秘书不可置信,“明明咱们老板气场更强大,老板娘看起来好相处多了。”
“老板让着老板娘呗。”周秘书忍不住笑,“老板这样的男人就是在外面气场全开,超级能干,但回到老婆孩子跟前就又温柔又体贴,平时让惯了老娘,基因都记住了。”
“老板娘老板娘!”崔秘书长早已臣服在了苏釉的白大褂下,生二胎的时候都是苏釉亲自为她接的生,闻言立刻站出来为苏釉撑腰,“你们这群小妖精,当面就一口一个小桑董,背后就一口一个老板娘,等回头小桑董听到了,在领导面前动动手指头,你们的饭碗一个都端不稳信不信?”
秘书室安静了片刻,随即个个憋着笑埋下头去,假装无事发生地忙碌了起来。
“那……”前前台小妹,现秘书室助理之一的小赵同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崔姐,崔秘书长,您有文件要送给领导吗?我可以……”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些憋笑的人再也憋不住,笑声轰然炸开,几乎将秘书室的屋顶给掀翻。
*
又是一年初春,草坪上冒出了绒绒的嫩芽来。
团团从爬行垫上爬到窗边,扒着窗户往外看。
不是在看外面的景色,而是在看那道绕过来的小路上有没有车子开过来的身影。
他认识爸爸的车,也认识小爸的车,每次看到都会高兴的手舞足蹈。
夕阳将天际染出一片残红来,赵姐轻轻扶着他。
“爸爸等会儿就回来了,”赵姐说,笑着哄他,“团团不急。”
“来,团团,”邱叔和李叔也纷纷对他张开手臂,“爷爷抱。”
闻言,团团转过脸来。
他长得玉雪可爱,比小时候更见精致,乌黑柔软的发搭在耳畔,覆在额边,睫毛又黑又长,密密匝匝地在眼下覆下出一片阴影来。
邱叔只一看到他,心立刻就化了。
他往前迎了一步,笑着哄他:“团团乖,爷爷抱抱。”
小东西又乖又软,抱在怀里幸福感都UP UP。
如果不是路桥和苏釉两人不让一直抱着,家里这些人估计恨不得要轮着班二十四小时地将小东西抱在怀里。
可团团却只看了他一眼,随即他扁了扁小嘴,重新将脸压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
“唉~,”邱叔忍不住叹了口气,“先生怎么就不让抱嘛,我外孙女小时候一直都是被爷爷奶奶抱着长大的。”
李叔啃着赵姐为团团做果泥剩下的半个苹果:“说是一直抱着对脊柱不好,也影响小少爷的运动能力。”
他说着将果核扔进垃圾桶里,“先生说,好好经历过爬行的孩子将来平衡能力和运动能力都会更好。”
“老爷子记得还挺清楚。”赵姐闻言笑了起来。
“哎,先生交代的都得记着。”李叔老实巴交地笑了,又摸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先生应该快回来了。”
“要不小少爷扒着窗户干什么?”邱叔说,“等爸爸呢。”
从去年入冬开始,苏釉就正式复工并忙了起来。
年底,路桥也没有办法总在家里呆着了。
尤其商泰又开了几个新的研发项目,他就更忙了起来,年前甚至还到国外出了趟差,紧赶慢赶在大年三十的凌晨才回到龙城,一家人过了个团圆年。
团团刚开始很不适应他们不在自己身边,但他本来就乖巧,适应能力也很强,所以也并没有哭闹几次。
只是,虽然很快适应了由别的家人陪伴自己,但他还是很快就摸清了两个爸爸下班的时间规律,一到点就要往窗口去。
刚开始还是要人带着才能过去。
现在自己会爬了,只要到了时间,无论多好玩多好吃的东西都留不住他。
他谁也不要,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爬过去,专注地盯着窗外的那条小路。
天色暗了下来,天际的那抹残红也快要消散殆尽时,小路上终于传来了一缕灯光。
团团高兴地笑出声来,激动地拿小手在玻璃上拍了两下。
“这应该是先生他们回来了。”邱叔起身,迎到外面去。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车子的声音,以及低低的说话声,团团趴在窗户前,嘴里咬着磨牙用的硅胶玩具,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很快,大门一开,有人携着一缕凉气进了大厅。
团团早已转了向,向门口的方向爬了过去,对着路桥锃亮的皮鞋,大声喊道:“爸爸。”
他发音很用力,但谁都听得清他叫的是什么。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路桥回头,忍不住和苏釉对视了一眼。
苏釉今天下午排了几场手术,为避免他疲劳驾驶,路桥下班特意往医院拐弯接了他一起回家。
此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撞,各自眼睛里都充满了惊喜。
路桥手肘上还搭着自己的外套,闻言连衣服都忘记放下,他弯下腰去,单手就把团团托起来抱进了怀里。
“再叫一声。”苏釉也笑着凑过来,指腹轻轻地戳了戳团团软软的脸颊。
但无论他们怎么哄,团团却只顾着高兴,甚至爬过去亲了苏釉一脸的口水,也再没能叫出来一声。
“大概是看到我们回来太高兴,超常发挥了。”苏釉抿着唇笑,眼睛因喜悦而格外明亮。
不过自那天起,团团便开始慢慢学着说话了。虽然总是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地往外蹦,可因为家里人对他讲的话多,他的词汇量很快就丰富了起来。
团团还小,并不明白幸福的具体含义,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快乐最满足的小孩儿。
直到三岁时,他终于遇到了自己人生中十分重要的几道坎儿。
第一道坎儿是因为太爱吃零食,团团蛀牙了。
对于团团,家里的老人几乎是一个比一个更加溺爱。
即便苏釉从医生的角度一再强调不可以过多进食甜食,但耐不住团团“邱爷爷,李爷爷,刘奶奶……”之类的撒娇。
只要小孩儿软软的一撒娇,乌溜溜的大眼睛依恋地对他们多看一眼,他们就个个像中了邪一样,不停地往他口袋里塞小零嘴。
就连小贝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狗粮让给他吃。
被苏釉带去补牙的那天,团团脸都哭花了。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苏釉很坚决地对他说,之后要严格控制他吃甜食的数量,甚至压缩到每周只有一颗棒棒糖的量。
团团没有办法接受。
这和原来的数量差别简直太大了,大到他掰着手指都都算不清楚的程度。
所以,就算医院里的叔叔阿姨都特别特别喜欢他,团团也没有受到那怕一丝丝的安慰。
当晚回到家,路桥才刚刚下车,就被小孩儿哭着抱住了大腿。
豆大的泪珠子子啪嗒啪嗒不停地往下掉,小孩儿看起来委屈极了。
“怎么了?”路桥立刻蹲下身来,将小孩儿抱进怀里,忍不住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小爸带你补牙太疼了?”
“团团不疼,团团勇敢。”团团奶声奶气地说,又说,“小爸只让一颗糖。”
“一天一颗糖?”路桥问。
团团哭的更凶了,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七天。”
路桥嘴角翘了翘,无声地笑了起来。
“爸爸带你去找小爸谈判好不好?”他将小孩儿抱进怀里站起来,抬腿往主宅的大门走去。
“要每天一颗。”团团软糯糯地提出要求。
“那可能不行,”路桥说,“爸爸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翻七倍利润的时候也很少,太贪心的话,可能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哦。”
团团扁了扁嘴,一双乌黑的桃花眼中立刻又盈满了泪水。
路桥最看不得这样的眼睛含着泪水的样子。
“那我们尝试下一周三颗好不好?”他问,抱着小孩儿在怀里颠了颠。
团团思考了一会儿,只得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菜品已经上了餐桌,苏釉正坐在桌旁,见路桥抱着团团进来,忍不住很低地笑了一声。
“告状去了?”他压低声音问。
团团使劲儿搂着路桥的脖颈,不看苏釉。
路桥冲苏釉眨了眨眼睛,抱着团团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别这么亲热,”他忍着笑对苏釉说,“今天我可是跟团团站在一起的。”
“嗯。”团团将小脑袋埋在爸爸颈窝深处,重重点了下头。
苏釉抿着唇笑了下,悄悄在桌子下面踢了路桥一下,被路桥抬起脚来勾住了脚踝。
“都是你惯得。”苏釉无奈地笑,又忍不住控诉他。
“一周一颗糖太少了。”路桥勾着他的脚踝在桌下晃了晃,“五颗吧。”
团团一听,立刻惊讶地扭过身来,连呼吸都紧张地顿住了。
就见自己小爸翘着嘴角思考了片刻,然后认真道:“三颗。”
又说,“最多了。”
“成交!”路桥抬起手来,团团立刻伸出自己的小手和他击掌,睫毛上还挂着泪,但眼睛却已经弯了起来。
苏釉捧起汤碗来,想要把自己被勾住的那只脚拿开,却被路桥追过来又轻轻勾住晃了几下。
他没忍住,将汤碗放下,偏头笑了起来。
*
团团人生中的第二道坎和其实和第一道坎有点重叠。
因为秋后就要入幼儿园,外加小东西越来越大,两个人因为顾忌到他,平时做点什么也都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就算这样,两个人也都十分克制,生怕把他吵醒。
所以,这年夏天尾巴的时候,两个人商量后,决定对孩子进行第一次分房的尝试。
为团团整理东西的时候,苏釉发现他小床的垫子下面藏了大量的糖果。
即便不问,也知道是谁偷偷塞给他的。
鉴于分房这件事对团团来说是一个十分重大打击,所以苏釉强忍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糖果收了起来。
当晚,路桥回来,听苏釉说起这件事情也是十分好笑。
“老人疼孩子是天性。”他笑着从浴室出来,看苏釉靠在床头,眉宇间染了一抹忧色。
苏釉是团团的父亲,他也是,所以他比谁都清楚他在担心什么。
怕团团伤心哭闹,怕团团这一夜不好熬……
路桥其实也一样。
但他面上却一点都没显,只随意地将擦头发的毛巾一丢,随即便单腿跪在床沿上向苏釉压去。
两人相拥着接了个很温馨的吻,彼此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来,”路桥轻笑,“是时候该为团团造个妹妹了。”
“又不是这样造。”苏釉被他逗得直笑,一双桃花眼终于少了心事,弯出好看的弧度来。
“试试。”路将将鼻尖埋进苏釉颈窝里,嗓音低低哑哑,“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
两个人闹得正欢,房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
路桥不甘心地在苏釉怀里赖了片刻,才有些无语地重新穿上睡袍,起身打开房门。
团团两眼冒着泪花,正抱着自己的毛绒狗狗站在门前。
赵姐站在他身后,有些抱歉地冲路桥一笑。
“先生,”她说,“小少爷刚开始还是有点不适应跟爸爸们分开。”
“没关系。”路桥冲她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和团团对视,“睡着了就好了,要不爸爸过去陪你,等你睡着再回来。”
“不可以,”团团奶白奶白的小脸被泪水染得湿漉漉的,在灯光下反着光,“团团想一辈子和爸爸小爸睡。”
“团团不想分开……”
路桥抱着他,轻轻为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心里又酸又软。
他刚要让步,就听团团奶声奶气地呜咽着说,“团团还在别的地方藏了糖果,都给爸爸,团团乖,以后不藏糖果了,团团不分开。”
这句话一出来,路桥知道,这次分房尝试彻底失败了。
他的心像被谁狠狠揪了一把,疼极了。
“跟糖果没关系。”他凑过去在团团额头亲了一下,“团团现在这样,爸爸和小爸都已经很满意了,团团很乖了,爸爸和小爸都很爱你。”
他顿了一下,说:“小爸控制团团吃糖果是因为小爸爱你,不舍得团团因为吃太多糖果生病,但除了糖果,团团什么都不需要改变。”
“真的吗?”团团张大了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路桥。
“当然了。”路桥说,“爸爸什么时候骗过团团。”
路桥从没有骗过团团,团团想了片刻,重重地点头。
“团团不想分开,那我们就先不分开。”路桥说。
他冲赵姐点了点头,将团团抱了回来,这次没有将他放到小床上,而是放在了他和苏釉之间。
“小爸。”团团心虚地扯了扯苏釉的手指。
“还藏哪里了?”苏釉弯下腰来,用纸巾轻轻为小东西将眼角残余的泪水擦净。
“隔壁。”团团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来,指了指之前苏釉住过的那间卧室。
“明天带爸爸或者小爸去取出来好不好?”苏釉问。
团团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向苏釉确认,“团团可以不和爸爸小爸分开吗?”
苏釉抬起眼来,不自觉看向路桥。
他们谁都没想到,团团会把这次分房看成偷藏糖果的惩罚,他和路桥,谁都不愿意孩子这么小就在这方面受到伤害。
“那我们再延长一年好不好?”轻轻揉他柔软的发,又说,“说不定将来团团自己就想要独立的空间了。”
“才不会。”团团说,将自己埋进薄毯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来,他一只手握着苏釉的手指,另一只手则悄悄握紧了路桥的手指。
他的两侧都是爸爸,让他无比安全的爸爸,所以,连睫毛上的泪水都未来得及干透,他便沉入了甜甜的梦乡里。
团团一夜好眠,第二天下午路桥刚回来,他就主动握住路桥的手指,如约将他带到了苏釉之前的那间卧室里。
“在上面的柜子里。”团团小声说,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来,指向上面一层其中一个柜门。
“这么高,”路桥有点惊讶,弯下腰将手盖在团团柔软的发顶,轻声道,“告诉爸爸,你是怎么放进去的?”
“踩在凳子上。”团团的手掌在空中比划了下,小声道。
团团藏东西的时候很是动了脑筋的。
因为他自己很小,还不到爸爸的大腿,所以一般情况下,别人不会考虑太高的地方。
也因此,他特意将苏釉书桌前的椅子拉过来,踩在上面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层。
可是前两天,因为他要搬进来,椅子被收拾了出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够到自己藏好的东西。
路桥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还有几件衣服,是苏釉读书时候穿的,而衣服下面,藏着一个小纸箱。
路桥将衣服拿开,将纸箱拉了出来。
里面确实有糖,不过并不多,只有十来颗,连箱底都还没有铺满。
路桥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顾顾忌到小朋友的自尊,他并没有笑出声来。
他将箱子放在地上,重新站直身体准备将衣服整理整齐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柜子一角那只安静地躺着的手机。
路桥愣了下,随即缓了手上的动作,转而将那只手机掏了出来。
大约是岁月悠久的原因,手机的白色外壳已经发黄。
但路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很多年前,自己送给苏釉的那部。
十几年过去,这部当时的最新品在现在看来既笨拙又老旧,但因为承载着过去许许多多的回忆,路桥又觉得十分珍贵。
他尝试着开了开机,不出意外,并没能打开。
虽然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电量早已耗尽,但也有可能是放了太久已经坏掉了。
路桥边想边自然而然地打开了手机的外壳。
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机外壳脱落下来,路桥的手不觉顿在了空中。
他看到了那幅画儿。
被塑封封得严严实实,又被人折叠的整整齐齐。
他慢慢地将画展开,看到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浅了的那些简易线条。
小小的人儿裹在薄被里睡得正香,乌黑的发下,他薄薄的眼皮上,印着一个红红的唇印。
而画的右下角画着一颗红色的爱心,爱心里写着两个字:幼幼。
是他的笔迹。
而画的后面还夹着一张黑色的卡片,看起来甚至很新。
像是因为藏得很深所以并没有受到多少岁月的侵蚀,又像是和那张画一样,因为主人特别特别爱惜,很仔细地保护了起来,所以没能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
即便这张卡的主人,一次都没有用过它。
路桥心底蓦地泛起一股十分滚烫的热流来。
想起苏釉在医院总别在白大褂上的那只金笔,是他和这只手机一起送给他的,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爱惜的很好,即便这么多年过去,那只笔依然可以很流畅地写出很漂亮的字儿来。
那时候,他总以为他们有十分十分漫长的未来。
甚至于,他都没来得及送他都少东西……
也曾经一度,他以为他把他都给丢了,他送的东西更是不会留着。
可时隔多年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给他的每一样东西,即便再微不足道,他都很仔细很宝贝地保存着。
即便后来他给了他更多,他也从不舍的丢弃哪怕其中一样。
“爸爸。”脚下的小团子数了三四遍,终于把那几颗糖果数了个清楚明白,奶声奶气地向他汇报,“十六颗糖果。”
路桥的手指紧了紧,一边蹲下身去,一边重新将那张画儿折好,和卡片一起收进了手机壳的背面。
和原先一模一样。
“咦?”团团的眼睛睁大了,带着股甜甜的奶香偎进他怀里来,好奇地问,“爸爸,这是什么?”
路桥含笑看他,目光十分温润柔和。
他想了片刻,才轻声对团团道:“传家宝。”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部 分的番外终于写完了。
容我休息两天就开始最后一部分的番外,应该是梦回方式的IF线?
感谢大家等待,本章仍会有红包掉落哦,啾咪。
第67章
这一晚, 一只手被团团握着,另一只手轻轻盖在苏釉柔软的发顶,路桥就连睡着了, 嘴角都是翘着的。
他睡得很安稳, 可醒来时却觉得耳边有些嘈杂,身体也有些轻微的摇晃。
路桥以为是在做梦,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进了车子里。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际, 将路边已经变成了金色的银杏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是秋天特有的,萧条而又热烈的奇异色彩。
路桥怔了怔, 不觉有些恍惚,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 刚要叫靳小圆一声, 才发现车子的内饰不对。
虽然岁月久远,但他仍记得这辆车子, 是他年少读书时,家里周叔接送自己上下学时经常开的那辆。
那辆车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那辆车子应该早就不在了。
路桥心头一惊,头脑也迅速清醒了过来,几乎是同时,他发现了更多的不对。
他的手还很小,手腕纤细, 皮肤白皙, 和后来虽然同样清瘦,但却覆着薄而流畅肌肉线条的手臂完全不同。
而微微卷起的衣袖, 正是龙大附小的校服衣袖。
路桥的呼吸几乎顿住了, 他缓缓抬眼, 没出预料,此刻驾驶位上坐着的并不是靳小圆,而是周叔。
路宅虽然名叫路宅,但其实是路桥母亲的嫁妆,一草一木,大都是由路桥的外公桑庭竹亲自布置,里面含着桑庭竹对女儿浓浓的爱意。
而周叔,也是从桑家跟着桑晴过来的,是桑晴的贴身司机。
只是桑晴一向喜静,外出较少,而路桥读书后,她也不放心由别人来接送,所以慢慢的,接送路桥上下学也成了周叔的主要任务之一。
后来,桑晴去世,路潍州再婚,洛颀看不惯那些从桑家跟来的佣人,就找理由把人给打发了出去。
周叔就是其一。
之后,路桥把这些人都重新安置在了桑家的老宅里。
虽然桑晴离世,桑庭竹受到巨大打击后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但桑宅却依然和以前一样,被这些老人们打理的井井有条,一点都没有荒废。
后来桑庭竹去世,也有不少人联系过路桥,想要将桑家的宅院买下来。
只是,那里曾是外公外婆生活的地方,也是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一砖一瓦都是外公曾经无比爱惜着过来的,路桥不舍的卖,就一直放着。
后来团团出生,路桥也曾考虑过,等将来团团成年,他们老两口就搬到桑家老宅居住,将路宅留给团团。
不过当时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团团还小,考虑这些也为时尚早。
不过周叔知道后却很是高兴。
最初,他看着桑晴长大,后来又看着路桥长大,虽然已经年迈,但早已把桑家当做了自己的家。
有生之年里,他很是希望还有机会可以看自己的小主人回去,让桑宅可以真正的“活”起来。
路桥坐在后座上,看着周叔的背影以及一边侧脸。
和印象中老态龙钟的周叔不同,现在的周叔看起来还很年轻,最多不过五十岁。
而他脚边的书包里装得则是小学五年级的教材……
路桥安静了片刻,心底难以自控地闪过苏釉和团团的笑脸。
因为那两张笑脸,他心中升起了一缕难以言说的恐惧,以及很多很多的不舍和留恋。
他想要回去,回到那张有着他全世界的床上去。
甚至于,他不动声色地收拢牙关,重重咬住了自己的口腔内壁,以期可以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只是下一刻,迎接他的只有剧烈的疼痛,以及迅速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的血腥气,却独独没能让他从这个场景中脱身而出。
这一切都太过真实,不像是一场梦。
路桥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自己回到了过去,十岁刚升小五的这一年。
“幼幼!”他在心底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自禁想到,现在的苏釉应该才只有三岁而已。
而这个时间节点,也正是洛颀刚抛弃他们父子不久,苏怀民还未彻底堕落的时候。
他的心快速地跳了起来,心底在被巨大失望淹没后,升起一缕细微的希望来。
不仅仅是苏釉,他的母亲,他的外公……
很多很多人都还在,许多许多悲剧也还并未发生。
苏釉可以不用那样辛苦地熬许多许多年,而很多事情的结局也可以重新书写……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没有说话,前面周叔从后视镜中看他低眉垂目,神色不属的样子却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少爷是不是在担心辛免少爷?”
因为辛免和路桥一起长大,桑晴又待张月英情同姐妹,为了怕影响辛免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家里其他人对他的称呼和路桥一直保持着一致。
见路桥仍没说话,周叔又说,“少爷不用担心,辛免少爷就是娇气些,不过是感冒,过两天就好了。”
路桥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周叔从后视镜中看着路桥略显稚嫩的脸,总觉的哪里好像有些不同。
但究竟哪里不同,他却无法说清楚。
周叔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琢磨出了点门道。
后座的少年眉目如画,一双凤眼更是有神,平时笑起来总是活力四射,感染力极强,如果不是真的生气或者发火的话,几乎不会让人感觉到什么明显的距离感。
对于他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就更是没有什么少爷架子。
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就让周叔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威圧感。
那种威压是自然而然的,好像与路桥是自成一体的,根本不需要他额外再做什么一般。
大概还是担心吧?周叔忍不住想。
毕竟少爷和辛免的关系一向很好,而且早上的时候,辛免因为感冒,还哭得梨花带雨的。
担心也算正常。
“今天老爷也过来吃饭,”周叔笑着转移路桥的注意力,“刚才在学校门口等少爷的时候,老爷就等不及了,特意打电话过来问什么时间才能回家,知道今天有强化训练要晚放学,还很失望呢。”
“外公也来了?”闻言,路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嗯。”周叔笑了一声。
少爷就算再老成,听到能够见到疼爱自己的长辈,眼里的热切期待之情还是一下就露了馅儿。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老人家去了一趟外地,不知道多想你。”周叔笑着说。
他没看到,路桥紧紧攥着书包带子的双手,用力到关节都泛起了青白。
也没看到,路桥微微侧开脸后隐隐透红的眼眶。
和外公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送走外公后,好像天地间那么满,可他的世界却只剩下了虚无的那红孤独感,以及很多很多年后,他依然对老人浓浓的思念……
路桥永远都忘不了。
老人上一次过得很不容易,一生中为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却也饱受苦难,中年丧偶,老年丧女,连一辈子的基业也被人抢了去……
这一次,路桥再不想让老人遭这样的罪受这样的苦了。
以前一步步走下来,路桥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很多时候也是咬着牙噙着血才能坚持下来的。
尤其后来有了苏釉和团团,他更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圆满。
未来太好,他因此极少极少再回头看过去。
现在真的重新回来,他才发现,过去的遗憾与痛苦,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原来并不是他不愿意回头看,而是出于人性的自我保护本能,他只是不敢回头。
因为一回头,就会看到很多很多的遗憾,很多很多的痛苦,很多很多不为人知的血与泪。
他母亲的,外公的,甚至包含苏釉的……
而这些,统统在他这里汇聚成流,全部都成为了他的遗憾与苦痛。
车子很快驶入了路家大门,路桥忍不住张大了眼睛往外看。
林荫道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但肉眼可见的都比他回来时细了很多。
有许多老面孔在院子里忙碌,有些人看到周叔的车子还不忘笑眯眯地抬手打个招呼。
一切都是那么亲切。
车子一直往前驶,再拐个弯儿,就可以看到主宅前的花圃以及主宅的大门。
远远的,泳池的水光就着最后一点夕阳,粼粼地映在墙壁上,一荡一荡很是温柔。
花圃前的停车场上,路桥极度熟悉的,属于桑庭竹的那辆车子正安静地停在那里,桑庭竹的司机康源正靠在车上抽烟……
还未待车子停稳,路桥便一把推开车门,拎着书包跳了下去。
他的动作有些急切,惹得康源在那里笑了起来。
“康叔。”路桥问,“我妈和外公呢?”
还不等人回答又急切道:“在房间里吗?”
“在呢。”康源笑的更欢了,刚说要取笑两句,路桥已经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哎哟,”康源笑着说,“怎么这么亲姥爷?”
“可不是?”周叔笑着邀康源去副楼喝茶,“在路上一听说老爷要来,眼都亮了。”
“也难怪小少爷亲桑董,”康源说,声音越来越小,“桑董疼小少爷,比太太那时候可是多的多了……”
“谁说不是呢?”周叔也笑,“要不都说隔辈亲呢。”
交谈声渐行渐远,路桥一路小跑着上了台阶。
他穿过走廊大步往前,还隔着玻璃,就一眼看到了桑庭竹和桑晴。
他们正笑盈盈地坐着说话,桌上还摆着桑庭竹带来的,桑晴最爱吃的,玉轩斋的点心。
路桥愣了下,脚步微顿,随即更是加快了步伐。
“外公,妈。”路桥叫了一声。
这两个称呼,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叫了,再叫出口,即便努力维持着平静,可嗓子依然如生了锈一般,微微发着颤。
“怎么了?”桑庭竹立刻起身。
这时候他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健壮,即便已经有了白发,但双目炯炯有神,又十分慈爱,看一眼就忍不住让人想要亲近。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哭鼻子了?”桑庭竹过来,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来看着路桥。
路桥怔怔的。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外公的身材原来曾经这么高大过。
最后那几年过的太难了,他印象中,外公总是虚弱的,苍老的厉害,很少能站起来……
路桥不自觉抬手碰了碰眼睛,碰到了一手的湿痕,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真的哭了。
“小桥,”桑晴也走了过来,她在路桥身前蹲下身来,抬脸看他,温婉的眼睛里隐隐有着担忧,“在外面受委屈了?”
她温柔地用纸巾一点点拭掉路桥眼角的水痕,“不着急,跟妈妈讲,不管什么事情,妈妈都在。”
路桥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都不舍得移开。
他的母亲那么漂亮,温柔,对每个人都那么善良。
她说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会在他身边,可这样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把她自己的痛苦与无助告诉过他。
直到死,她都在保护着他。
路桥含泪看着她,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嗯。”桑晴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却难掩紧张。
“我没受什么委屈。”路桥说,看桑晴偷偷松了口气,又把路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妈妈,我想资助几个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学生可以吗?”
桑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当然可以啊,龙城的几家孤儿院都是妈妈和外公在资助,怎么会不同意你帮助有困难的小朋友?”
她揉了揉路桥乌黑的短发:“就为这个哭啊?”
路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他母亲的话一般。
桑庭竹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不是亲眼看见这个正在哭鼻子的小孩儿确实是我的桥儿,”他故意逗他,“我一定以为是辛免那个小鬼又在哭了。”
路桥看着他外公,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如果真的是在自己十岁那年,外公这么逗自己的话,他定然是好面子不承认的。
可现在,他却觉得,能够有机会在外公和母亲面前流眼泪,是他求之不得的幸福。
*
第二天,辛免依然请假在家养病。
下午放学的时候,路桥坐上车子,忽然对周叔说想去旧街看看。
“少爷怎么知道那地方?”周叔有点惊讶,“有同学是旧街出来的?”
“嗯。”路桥点点头,“我同学说那里很旧很旧,有很多读不起书的孩子,所以我和妈妈商量了想要资助几个孩子读书。”
“本来说周末和妈妈一起去的,”他顿了下,没法说是自己真的太想太想苏釉了,“我同学说这边离旧街不算特别远,所以我想先过去看看。”
“没问题,”周叔说,“但是我得先和太太说声,不然她在家里等着着急。”
“嗯。”路桥点头,看周叔边拨电话边跟自己念叨,“旧街那地方是挺穷的,这么多年发展不过去,也乱,以前我有个亲戚住在那里,后来经济稍微好一点,就立刻搬走了。”
路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地方他去过,破壁残垣,唯有某道窗口露出一点暗色的光来,也或者根本不用开灯,那个人也可以在里面生活。
现在去的话,那地方应该还满是人间烟火气吧?
不过,就算一切都和那时候不一样,就算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他也可以一眼就能找到苏釉居住的那栋居民楼,能够找到那时候他一夜夜看着的那扇窗户。
他第一次去,没指望能看到苏釉。
他只是想要站在那栋楼下,像许多年前那样,仰头往上看上一眼。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巧,第一次就看到了年幼的小苏釉。
都不用犹豫,即便隔着距离,他也可以一眼就认出他。
因为,他和他的团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三岁的苏釉和三岁的团团,除了五官一模一样外,穿衣打扮,神情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好久,要以什么方式展现IF线,最终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
感谢大家等待,本章同样有小红包哈。
啾咪,啾咪,啾咪……
第68章
同样是三岁, 但团团是柔软的,清新朝气,因为有足够的安全感, 他的性格也开朗活泼, 无论是在孩子还是大人之间,都十分受欢迎。
虽然路桥和苏釉为他准备的衣物不算奢华, 但每件都是干净整洁的。
任何人看到团团第一眼,都会意识到, 这是一个被照顾的十分好的小孩儿。
可苏釉不一样。
他身上的衣服都很小了,秋天天凉, 系了扣子就紧绷绷的,裤子更是短了一截, 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腿来。
那些衣服上都有着不算很深的陈旧污渍, 但他的手和脸却都清理的干干净净,黑发柔顺地覆在额头上。
这样的衣服……
以路桥做了几年超级奶爸的经验来讲, 应该是苏釉春天的衣服。
小孩子长得快,一般春天的衣服秋天就没有办法再穿了, 他这样穿在身上,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家里特意买了很大的号码,另外一个则是,这个孩子是真的营养不良, 所以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都要慢一些。
路桥看到苏釉的时候, 他正沿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旧街小道一步步从远处走过来。
夕阳将他小小的身影投在身前,拉得又细又长, 他怀里抱着一包几乎赶他半个身体还长的挂面, 眼睫低垂着, 目光像是无意识地落在了那道影子上。
路面坑坑洼洼,偶尔还有积水,秋天仍有苍蝇在那些污水上飞来飞去……
偶尔有追逐嬉闹的孩子跑过,他就默默地靠到一边去,离那些孩子更远一些。
车子在他身侧停了下来,路桥将书包随手一扔,利落地跳了下去。
苏釉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双乌黑的眼睛抬起来,抿着唇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少爷。”周叔也下了车,有些讶异地看着路桥。
刚刚路桥让他停车的时候声音就有些不太对,此刻,他看着面前这个小豆丁的眼神就更是复杂。
那眼神像是很深邃,也很奇异,周叔没办法形容出来,但却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路桥稳了稳心神,然后才像是怕吓到面前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他的目光十分柔和,带着笑意,甚至让周叔愣怔了片刻。
这种目光,在他看来,根本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目光。
因为那目光过于成熟,又海一般,带着无条件的宽容,好像无论对方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心生责备……
如果路桥不是一个小孩子,而他对面还只是一个小豆丁的话,周叔甚至会怀疑,将他们少爷目光填满的那东西……
是爱意?
“你好。”他听到路桥轻声问,“你是苏釉,对吗?”
那孩子没说话,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戒备,他安静地看着路桥,悄悄将自己怀里的挂面抱紧了些。
路桥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和那双因为紧张而悄悄收紧的小手,心里一时变得酸涩难言。
这是他从未看过的眼神。
曾经,他在寻找苏釉的那些年里,知道了苏釉的许多过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的足够多。
可现在,苏釉只是刚刚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于,他连一个字儿都还没有说……
他却已经明白,他过去知道的那些不过都是些皮毛。
路桥是从未见过苏釉对他这样心存戒备的样子的。
最初进入路家时,他对他肯定是有戒备之心的,只是那时候他刻意将这些情绪掩藏了起来。
后来,他们彼此心生情愫,他对他的那些戒备便自然而然地散开了。
再后来,他们终与熬到彼此携手,苏釉在他面前,有的便只是十足的放松与自在了。
……
此刻,面对着这双熟悉眼睛中的戒备之色,路桥的心脏犹如被什么剜掉了一块般,疼的微微收缩。
但他面上依然维持着那份柔和的笑意:“别害怕,我是张朋的朋友。”
张朋这个名字是他随便编的,毕竟旧街这么大一片,苏釉不太可能知道每一个人的名字。
“我听他说过旧街的情况,”路桥继续说,诚恳地看着苏釉的眼睛,“所以想资助几个旧街的孩子读书,今天是我第一次过来。”
“读书?”苏釉的眼睛蓦地一亮,声音无比稚嫩,但他并没有多问,而是小心翼翼地道,“所以,你不是来抢我面条的吗?”
路桥怔住了,嘴唇开合了好几次才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有人抢你的食物吗?”
苏釉点了点头,嘴唇抿紧了,将怀里的挂面抱得更紧了些。
“我不抢你的东西。”路桥立刻说,又问,“你家长在家吗?如果方便,我想见见你家里人,谈谈我们资助你读书的事情。”
正常逻辑上,他应该会说需要先和家长谈一谈,看符不符合他们的资助条件。
可苏釉听到“读书”二字时,眼睛里的亮光刺痛了他,他不想让他猜测,不想让他有任何的不确定,他要他从此刻开始就知道,会有人帮助他。
他笑了笑,“有了我们的资助,就可以为你选比现在更好的幼儿园,将来也可以到龙大附小读小学。”
“幼儿园?”苏釉小声重复了一遍,“没有幼儿园。”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的,路桥愣了会儿,还是周叔提醒道:“他可能没有念幼儿园,幼儿园不是义务教育,有些家长为了省钱,就跳过幼儿园直接读小学。”
苏釉闻言,偏头看了周叔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好像每多知道一点,路桥就更窒息一点,他顿了片刻,问道:“爸爸今天在家吗?”
“爸爸?”苏釉垂下眼睛,声音很轻,慢慢摇了摇头。
爸爸大概又去喝酒了,他最近总是喝酒,有时候好不容易回来,可却醉到苏釉说什么他都听不到。
不过那还是好的,至少他还回来。
可最近,他渐渐开始不回家了。
昨天晚上也是,苏釉等了他很久,一个人很害怕,眼睁睁看着窗户亮了才敢睡觉。
他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可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因为没有续费,家里的电早已断了,冰箱里一点食物都没有,连最后一根面条也在昨天被他吃完了。
他硬撑着,可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他太饿了。
即便上次自己出来买面时曾被那几个孩子拦住,将面抢走都洒在了地上,他还是取了爸爸留在家里的十元钱,去了外面的小卖部。
出来前他也曾想过,如果再遇到那天的事情,就算他的面真的又再次被洒了或者踩了,他也可以试着看能不能捡一点回去。
他没想到会运气这么好,可以遇到面前这个大哥哥,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读书上学的机会。
那一瞬间,他喜悦极了,甚至觉得生活还是很好的。
除了盼爸爸妈妈回家外,他小小的世界里又多了一项希望。
“真的可以上学吗?”他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不敢置信的喜悦。
但他很快又摇摇头,唇角抿出无比失望的线条来:“可是爸爸不在家。”
“没关系。”路桥立刻说,“等周末我妈妈还会过来一趟,到时候会和你家里人商谈这件事情。”
可苏釉还是很担心:“如果周末他还是不在家呢?”
他沉默了下,“爸爸经常不在家。”
“没关系。”路桥刚要继续往下说,就听到苏釉的肚子发出一阵很响的空鸣声。
他抿了抿唇,试探着问苏釉:“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到你家里吗?我也饿了。”
苏釉毕竟才三岁,对很多事情似懂不懂。
许许多多的事情,根本没有人对他讲过,更没人教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一点点摸索着来的。
就比如刚开始他对路桥的戒备,是因为他怕他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抢他的东西,打他,或者骂他……
也因此,听到其它孩子的嬉闹声,他才只敢溜边走。
他太小了,还谁都打不过,而他背后,也没人保护他。
即便他才三岁,可生活的残酷,还是让他明白了这些道理。
他犹豫了片刻,觉得让想要帮助自己的人进自己的家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尤其这个好看的哥哥肚子还饿了。
他点了点头,可脸却还是有些难为情地红了。
因为他只有一把面条。
爸爸只在家里留了十元钱,虽然他还剩下几元,但他不敢随便乱动那些钱。
如果爸爸一直不回来的话,那些钱可能需要支撑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周叔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忍不住愣了一下。
看路桥起身,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小豆丁一只和脸颊一样苍白的小手,他刚要出声,就对上了路桥的视线。
路桥那一眼很沉,让他不自觉就闭上了嘴,恭恭敬敬地站直了身体。
路桥没说话,只目光不动声色地往不远处的菜店扫了一眼,便跟着苏釉往前走去。
周叔迅速去菜店买了些蔬果肉蛋,又捎带了些熟食,然后才去追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并没有走远,正站在一栋居民楼前和几个小孩子说话。
周叔本以为是遇到了小豆丁的邻居,走近了才看到路桥手里正捏着一个孩子的手腕。
他自幼就练习击剑,虽然年龄不大,但腕部力量却又狠又稳。
此刻,那个孩子已经被捏得扁着嘴哭出了声。
“我骂他关你什么事儿?”那个孩子大概五六岁的年龄,“他就是没娘的孩子,我说错了吗?”
“你有娘,”路桥说,“怎么还没个没娘的孩子懂事儿有礼貌。”
那个孩子嘴巴张了张,脸涨红着被噎住了。
“记住,”路桥说,“没妈不是他的错,但如果你再这样欺负他,那就是你的错,你的老师应该教过你吧,犯了错就要立正挨打,就要受到教训……”
“如果有下一次,”路桥慢慢说,声音虽然还带着童稚,可语气却很沉,连周叔这么个成年人听了都忍不住发汗,“你付出的将是这条手臂。”
大约他说话的时候手上又用了力,那个孩子疼的脸都泛了白,脸上更是涕泪横流。
其它几个孩子也被镇住了,畏畏缩缩地缩在身后,一个都不敢上前。
“我不敢了。”那个孩子终于服了软,哭着说,“真的不敢了,你快放开我。”
路桥慢慢地松了手,见那孩子要跑,又呵住了他。
“向他道歉。”他沉声说,握着旁边脸色煞白的小豆丁的手。
那孩子只得转过身来,一边揉自己的手腕,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含混混地对苏釉说,“对不起。”
苏釉没说什么,只是薄薄的唇角抿得极紧,握着路桥手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那只手那么小,那么软,几乎能被路桥的手整个儿包在掌心里。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后来竟被生活逼得那么冷硬那么狠绝。
路桥心头颤了颤,不自觉也收紧了自己的手指。
其实,这些骂人的话苏釉早就习惯了,甚至更难听的他也不是没听过。
毕竟他那么小,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保护自己,谁都可以欺负他。
而在旧街大部分人的眼中,这样的环境下,他这样的孩子只是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发生什么都算正常。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没有人有时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毕竟,只要受委屈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但习惯也并不是最初就有的。
最初,妈妈离开的时候,苏釉听人这样骂自己,还会含着泪争辩,说妈妈一定会回来。
但是已经好几个月过去,妈妈连样子都快在他心里模糊了都还没有回来,他终于默默接受了自己已经没有妈妈的事实。
再后来,别人骂他,他也已经不再争辩,因为争辩往往会带来那些孩子的毒打。
而最后,他遇到那些人,或者听到那些带着笑的骂声,就想把自己缩进角落里……
他其实也会幻想,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变得很强壮很有力量,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负自己。
但那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遥远了。
苏釉确实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骂与欺凌,可是,当这样一个陌生的哥哥站住来保护自己的时候,他的委屈却翻江倒海地翻滚起来。
妈妈不要他,爸爸现在就经常不回家,将来可能也不会再要他,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
别的孩子都读幼儿园了,可是他没有,因为爸爸没有给他报名,也因为幼儿园会收费。
他很想去,但是却不敢说,害怕说了爸爸就真的不再要他。
他偷偷揉了揉眼睛,握着路桥的手往前走,走进黑洞洞的居民楼里,上到五楼,打开自己的家门。
房间很小,笼共大概只有五六十平,但又分成了两室一厅,所以客厅看起来就更小。
大约苏怀民和洛颀结婚的时候也置办了点家具,房间对着门的地方放着一张三人的小型沙发,米色的,可能因为缺乏打理,已经蒙上了一层蒙蒙的灰。
沙发前放着一个小型的茶几,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苏釉进门后就放开了路桥的手,迅速跑到沙发边,将沙发上放着的东西收拾干净,让路桥和周叔坐。
路桥看到,他小小的手里握着的,是几张破旧的卡片,还有一个断了腿的木头人。
大约也是捡来的。
“哥哥坐。”苏釉乖巧地说,又仰起脸来看着周叔,“叔叔坐。”
他将刚放在茶几上的那捆面条重新拿起来,“我去做饭。”
“我去,我去。”周叔立刻从小孩儿手里将面条接过来。
这种面条是村里或者下面小作坊里用机器压出来的,很便宜,周叔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可以吗?”苏釉像是有些不太确定,“我看别人家都是主人做饭的。”
他那么小,说这样的话有些怪异,又让人无比心酸,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可以。“路桥轻声说,嗓音忍不住有些哽咽了,“别人都是大人,可你是个孩子。”
苏釉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了几下,随即便乖乖坐在了路桥身侧。
天快黑了,家里就更暗些,路桥刚要起身找开关,就听周叔在厨房里叫了一声:“少爷。”
“我去说句话。”路桥对苏釉说。
苏釉乖巧地点点头,双脚在空气中荡了荡,他似乎没发现房间里的暗淡,又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光线。
路桥进到厨房,刚一过去,就看到周叔紧皱的眉头,以及厨房角落里,两扇门都敞着的空荡荡的小冰箱。
“少爷。”周叔往外看了一眼,暮色中,那个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买了这么多东西估计也存不住,他们家里已经断电了,冰箱里一口吃的都没有……”
路桥微微垂着眼,周叔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
“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就丢一个孩子在家?现在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的?”周叔轻声道。
是啊,路桥忍不住想。
这些人可真够狠心也真够没有担当的,这么可爱乖巧的一个孩子,他们怎么就忍心这么作践?
路桥以前不是没来过旧街,知道这里的人过的大都过的很一般,很大一部分可能都很贫苦。
他更知道苏釉以前过的不好,但都是听别人说,可此刻他却无比清晰地知道,亲眼看到和“听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听说时一样是心疼难过的,是愤懑的,是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给他以填补他人生空洞的……
可亲眼看见,却心如刀绞,痛彻心扉,几乎不能思考。
他外公一生行善,捐助了无数家养老院,疗养院,孤儿院……
他母亲更是跟着他外公一起,打理着日常的事务,帮忙筹备善款。
但他们帮助的大都是没有劳动能力和失去劳动能力的儿童和老人。
直到到了路桥这里,在他们的基础上,他更是大力发展商泰,扶助下游企业。
因为,无论哪一家企业都并仅仅只是一家企业,它们还承载着许许多多人的生存问题。
企业里的员工大都正值壮年,而他们背后也大都有着需要他们抚养和赡养的孩子与老人。
即便他明知道,苏釉的父母可能是从根底就坏了,可是他还是常常幻想,如果苏怀民和洛颀曾经生活稳定一点的话,说不定苏釉的童年不会那么苦。
所以他拼了命去为更多人创造好的生存条件,竭力避免会有更多个无助的小苏釉产生。
可是现在,他来了,他亲眼看到了。
他不再对苏怀民抱有任何幻想,他想要亲手把幸福给这个孩子,给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让他在他眼下一点点幸福地长大。
忘记他三岁前,或者今天前,所遭受过的所有的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感谢大家等待,本章同样会有红包掉落哦
小桥其实一直都知道苏怀民和洛颀从根里就坏了,但寻找幼幼的那些年里,他总是因为心疼幼幼的遭遇,而幻想他会有不一样的童年,并不是真的对那些人抱有期望。
第69章
路桥从浴室出来, 头发还未及擦干,就听到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种莽莽撞撞又有点急切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辛免。
路桥将手里的毛巾随便一丢, 又将浴袍的领口拢了拢, 才过去开门。
“怎么这么慢?”门还没打开个缝儿,辛免就钻了进来, “小桥,一起做作业吧?”
他边说话边抬头看了路桥一眼, 不觉有点愣怔。
路桥的头发还有点湿,因为刚擦过的原因, 乌黑的碎发略显凌乱,衬得染了水气的漆黑眉眼更显凌厉深邃, 而偏偏唇色又十分艳丽。
只是一点也不轻浮。
因为那副微微抿住的唇角处, 透出一股十分令人心折的坚毅来。
甚至……,辛免的目光不觉躲闪了下, 甚至还好看的过了分。
“小桥,”他伸手将路桥放下的毛巾抓起来:“我帮你擦擦头发?”
“不用了。”路桥说, “作业记录本和最近两天的课程我都整理了,你看了有什么不明白再问我。”
辛免小时候体弱,经常请假,全靠路桥不厌其烦地为他补课,才能保证不落下功课。
“哦, ”辛免低低地应了一声, 但还是坚持,“擦了头发再看, 我就是因为洗完澡偷懒没吹头发才感冒的, 你忘了?”
感冒对小时候的辛免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 路桥猛然回来,确实不记得他这次感冒的诱因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将毛巾从辛免手中接过来:“我自己来。”
辛免看着他,不高兴地撅了噘嘴。
不过是擦个头发,对他们而言本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两个人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游戏,一起上下学,谁犯了点错儿互相打个掩护……
再小一点的时候,别说擦个头发,就连洗澡也经常是一起洗洗就完事儿了。
怎么现在他给他擦个头发他都要避开了?
辛免闷闷不乐地站在原地,看路桥将头发仔细擦了,才又往前一步问道:“哥,我听说,你要资助几个学生是吗?”
“听谁说的?”路桥说“消息这么灵通。”
辛免迅速忘了刚才的不快,嘿嘿笑道:“我妈。”
又说,“阿姨告诉她的。”
“嗯。”路桥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但还要等周末我妈过去一趟才能定下来。”
辛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已经十岁了,但还是一团孩气的样子。
他比路桥大一点,但从小到大,却一直长不过路桥,在体质上,就更是比不过路桥了。
路桥喜欢游泳,击剑,不仅学习好,每次还都是校运动会的主力。
战斗力更是强悍。
每次辛免在外面受了气,都得是路桥替他捞回来才行。
相比较而言,他平时比路桥还像个少爷,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动不动就会掉眼泪……
大部分时间必须有人在身边护着才能不吃亏。
他们从三岁在一起,一直长到了十岁的年龄,七年里,辛免也越来越依赖路桥。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叫路桥名字的时候就习惯了叫他哥。
即便被他妈妈笑也是改不了。
路桥笑了一下,率先走到书桌前:“看看还有哪里不懂。”
他说着话,自然而然地握了只笔在手里。
这支笔是小学三年级开始用钢笔时外公送他的,和后来他送苏釉的那只笔是同一品牌。
笔在手中转了两圈,金色的笔尖在灯光下隐隐泛出光泽来,路桥怔了一下,思绪不觉又重新飘到了苏釉身上。
他只微微垂低眼睫,就仿似又重新看到了那孩子因为饥饿而狼吞虎咽的样子。
以及意识到还有外人在侧,又小心翼翼抬起眼睫偷偷观察他的周叔反应的那个眼神……
握着笔的手蓦地收紧了,路桥不自觉闭了闭眼睛。
苏釉那个眼神,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就算是心如铁石也不可能不动容。
他当时很努力才压下情绪,即使自己并不饿,即使周叔的手艺很一般,也大口大口将面挑进嘴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那孩子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又放心地重新低下头去。
路桥抿了抿唇,看到对面辛免正咬着笔头翻开书页。
在路家养的好,辛免的皮肤白中透出抹淡淡的粉来,和苏釉的苍白是截然不同的。
这一瞬间,过去的记忆忽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路桥不觉回忆起以前大家一块儿出去玩时的情景。
那时候,每每辛免因为某件小事儿就红了眼圈,或者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一切都挂在脸上时。
很多人,比如郑铭,就会觉得辛免很矫情。
但唯有苏釉从来都是笑盈盈地看着辛免,眼睛里甚至会露出一点羡慕来。
路桥知道,他在羡慕辛免。
羡慕辛免虽然性子弱,但一路走来,身边却总有人护着,也羡慕辛免,虽然自幼有所不幸,失去了父亲,可后来命运却好好弥补了他,让他一路都无比顺遂……
因为只有被命运好好宠爱的人,才有资格像辛免那样“矫情”,才敢随意地展现自己的情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辛免只有母亲,但却要比他幸运太多太多了。
那时候,每当苏釉露出那种眼神来,路桥总是会悄悄握住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然后苏釉就会偏过头来,对他甜甜地弯起眼睛,好像已经对过去彻底释怀。
路桥也会因此觉得开心欣慰,两个人往往会忍不住相视一笑。
那时候路桥知道,也理解苏釉的感受。
可现在,当这种鲜明的对比如此血淋淋地横亘在他眼前时,他却只觉得自己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般,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
他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苏釉羡慕地看辛免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又或者,过去的那一幕幕,是不是又重新浮上了他的心头?
路桥不知道。
但他却知道,如果重新再来一次的话,即便苏釉已经对过去的一切释然,但他却不能。
永远不能!
“哥,”辛免在习题上写了几笔,又忍不住重新抬起头来,“我听说你想把其中一个孩子接到家里来?”
“嗯。”路桥沉沉地应了一声,带了一点隐约的鼻音。
“我就说吧,”辛免立刻神气了起来,“不好好擦干头发是会感冒的,你看是不是?”
路桥看他一眼,默默将漫至鼻尖的酸涩压了下去。
他没解释什么,只是说:“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他有合法的监护人,还要周末和他的监护人谈过之后才知道能不能顺利把他带回来。”
“咱们家这么好。”辛免眼睛亮了亮,“肯定没问题。”
又乐观地说,“以后我们家又多了一个小孩儿,更热闹了。”
路桥看着他现在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地想起过去,他和苏釉最初见面时的关系,不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上一次,辛免对他产生感情,应该是初中时候的事情。
他的情绪一般藏不了太久,所以给他写情书时,顶多开窍儿也就半年的时间。
这一次,路桥不打算任他将这种情绪继续发酵下去了。
他不会任路潍州再伤害辛免母子,但也得找合适的时机对辛免和他母亲做出更好的安排。
他看了看自己握笔的手,虽然线条流畅十指修长,但十岁就是十岁,这只手离一个成年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还相差太远。
在他这个年龄,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很多事情还只能取巧。
“对了小桥,”他正垂眸沉思,又听辛免道,“就算家里新来了别人,你也不能喜欢别人超过我。”
路桥抬手揉了揉眉心,略带了些无奈:“知道了。”
又说:“写你的作业吧。”
*
周末,周叔驾车,再次去了旧街。
这次来开门的仍是苏釉,他手里握着那只断了条腿的木头人,看到路桥后,略显戒备的眼睛里迅速便晕出一点喜悦的笑意来。
“哥哥。”他叫了一声,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让路桥不自觉就想到了他们的团团。
路桥立刻就弯下身,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又将手里握了一路的汽车人玩具递给他。
除了在苏釉面前,他从未这么讨好过任何人。
而现在的讨好则更显急切,像是恨不得立刻就抚平面前小孩儿心底满满的伤痕一样。
苏釉愣了愣,眼巴巴看着红银相间的汽车人没敢伸手。
太好了,也太新了。
这样的东西,他总觉得和自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拿着。”路桥温声道,“哥哥还有很多,回头我们一块玩儿。”
“真的可以吗?”苏釉问,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的眼睛那么大,抿紧唇的时候那双眼睛便显得十分柔软。
让路桥很想亲过去,像亲吻团团一样。
但路桥什么都没做,只重重点头:“当然。”
苏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将快要有他一半儿高的玩具抱进了怀里,乌黑的眼睛垂低,弯出好看的弧度来。
“谢谢哥哥,”他说,“哥哥对柚柚真好。”
桑晴跟在路桥身后,听着他童言童语地说话,也忍不住心软的弯下腰来,在他柔软的发顶揉了揉:“小朋友,你爸爸在家吗?”
“嗯。”苏釉重重地点了点头,但又有些犹豫,他让他们进来,小声道,“我爸爸还在睡觉。”
“没关系。”桑晴说,进去环视了房间一周,又问,“你吃早饭了吗?”
苏釉犹豫了下,才慢慢摇了摇头。
他们家是从来不吃早饭的。
爸爸不在家,他一般是什么时候饿了,就用白水煮点面条来吃。
不过最近他可以加一颗蛋,因为上次那位叔叔买了不少东西过来。
桑晴沉默了下,从周叔手里接过两个手提袋来。
一个里面装的是些简单的食物,另一个则装了几套秋冬款儿童的衣服,都沉甸甸的。
她从装食物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巧克力小蛋糕,递给苏釉,温声问:“柚柚喜欢这个吗?”
又说:“如果不喜欢还有其他的。”
苏釉抿了抿唇,不自觉看向路桥 。
路桥将蛋糕从他母亲手里接过来,递给苏釉:“可以吃。”
苏釉这才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玩具放在沙发靠背上。
路桥将包装纸为他打开,狭小的房间里,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来。
桑晴低头看着苏釉,又伸手拉了拉他身上已经小了的衣服,心底属于母性的柔软渐渐泛起涟漪来。
蛋糕包装纸的轻微悉索声中,房间里蓦地响起一道不耐烦的男声来。
“苏釉!”那道声音连名带姓地叫着苏釉的名字,语气中带着极度的不耐和隐隐的戾气,醉意朦胧,“又在搞什么这么吵!”
“爸爸。”苏釉立刻站直了身体,他迈开小腿走到那道卧室的门口,“昨天晚上,我跟你说的那个好心的哥哥来了。”
他顿了下:“还有阿姨和叔叔。”
他在那边说着话,桑晴也起了身,周叔则直接跟在苏釉身后走了过去,所以没人注意路桥微微拧起的眉。
苏釉对可以上学那么欣喜,那么肯定是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爸爸的。
如果是昨天才告诉苏怀民的话,那么只能说明,自他们离开到昨天,苏怀民才第一次回来。
中间那么几天,他一次都没回来过。
路桥抿紧了唇,抿掉眼中的热意,他看着苏釉小小的身影。
那道身影那么单薄,头发因为他和桑晴的碰触而翘起来几绺,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他才三岁啊……
“什么好心的哥哥?”苏怀民疑惑地问,但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周叔已经走了过去。
“苏先生,”他虽然有些不耻苏怀民,但语气却仍是客气的,“我们是商泰集团旗下慈善基金会的,最近考虑资助一些家庭困难的孩子读书,您方便出来谈谈吗?”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苏怀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穿上衣服。”
苏家就一个三人沙发,这么多人根本坐不开,路桥便起身在角落里找了两个凳子擦拭干净,放在了沙发的另一侧。
他让桑晴坐沙发,自己过去把苏釉带过来,看苏釉低头小口小口很珍惜地吃着蛋糕,嘴角染上了一点巧克力的颜色。
“还有。”他说,让苏釉坐在自己身侧,倾身将他嘴角擦拭干净,“想吃什么以后都有,想吃多少也都有。”
苏釉抿了抿唇,浓密的睫毛掀起来,看向路桥的目光带着感激。
他太瘦了,一双眼睛便显得尤其大,这样看人的时候又黑又安静,让人心里只剩下了酸软。
路桥便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手。
苏怀民很快出来了。
这还是路桥第一次见到他。
上一世,他出意外死了之后,苏釉才进了路家,所以对苏怀民其人,他也仅仅是听说而已。
现在的苏怀民还很年轻,身材也十分高大,只是眼角眉梢都染了些冷漠与不耐。
而长时间的买醉与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惯也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灰败……
只是,这一切都挡不住他的英俊。
看见他的那一刻,路桥终于明白,洛颀年少时为什么会看上了这样一个小混混。
苏釉见爸爸出来,立刻站起身来,他还不到苏怀民大腿高,小小一个站在爸爸跟前,将蛋糕举起来让苏怀民吃。
苏怀民一摆手,将他打发开,往沙发上看了过去。
桑晴已经站起身来,她一身素净,穿着米色的风衣,虽然没有洛颀那么美艳,但却有一种冰清玉洁又很高贵安静的美丽。
苏怀民的态度不自觉就收敛了些。
“读什么书?”他问,“我们家你们也看到了,可没什么好骗的。”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
刚开始他确实以为是骗子,但看到桑晴那一瞬间,这个猜测就淡掉了。
他抬手挠了挠头,最后在路桥刚才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刚才那个中年人说什么来着,他们是商泰旗下基金会的?
商泰不仅仅是龙城,甚至也是全国最大最有影响力的企业之一,苏怀民自然是知道的。
虽然面上没显,他心里却已经更加相信了几分。
“这是我的名片。”桑晴没有多说,而是从自己包里掏出名片来,双手递给了苏怀民。
如果是平时的话,留周叔的名片就够了,但这个孩子是路桥想要带回家里的,桑晴拿出来最足的诚意来。
苏怀民愣了下,慢慢伸出手来,将名片接到了手里。
桑晴的话不多,但骨子里的教养却恰恰击中了苏怀民。
他这种人,因为出身不好,不得不从小就浪迹社会,混到成家立业,好不容易收了心想要往好里走了,但偏偏自己的伴侣又因为经济问题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他这种人,骨子里最好的其实就是面子,最想要的其实就是别人的尊重与仰视。
桑晴虽然一举一动都很低调,可身上的贵气是掩都掩不住的。
这样的人,面对穷困潦倒无比落魄的他,却丝毫没有架子,苏怀民的排斥与抗拒一下就散掉了。
“是这样。”周叔拿出些资料来,递给苏怀民,“苏先生可以先看一看我们这个项目,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要麻烦苏先生帮忙。”
“你说。”苏怀民坐直了身体。
“苏釉这个名额我们已经定下来了,但是还有其他几个名额,”周叔说,“我们对旧街这块不算熟悉,剩下的能不能麻烦苏先生帮我们做个调查登记,如果还有其他没有能力读书的孩子,就让他们填个登记表格,回头我们会再进一步考察,如果一切属实,我们会对其他孩子也进行资助。”
“没问题。”苏怀民将那叠资料捏在手里,低头看了两眼,说,“旧街这块我熟悉。”
苏釉嘴里含着半块蛋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爸爸这么有精神的样子了。
让苏怀民帮忙做调查,是路桥提出来的。
他明白这种人,一辈子缺乏人的认可,所以才越走越偏。
对于他们,任何一点认同,或许都很重要。
而且,无论是谁,开口就想把人家的孩子接走,都太过可疑了。
给苏怀民一点工作,然后给予他一点点认可,慢慢才能走出下一步来。
离开的时候,苏釉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托着半块蛋糕,他跟着苏怀民一起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哥哥。”他轻轻地叫了一声,但路桥看下去的时候,他又抿着唇没有说话。
路桥蹲下身来,用指腹再次为他擦了擦唇角的奶油和巧克力。
“放心,”他对他说,“过几天我们还会再来。”
他整了整苏釉的衣领,“天冷了,回去把新衣服换上。”
又说,“在家乖乖等哥哥。”
*
“你真觉得苏怀民能行?”回去的路上,桑晴柔声问路桥。
“放心。”路桥说,“您没看到,要他帮忙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
“他不仅会好好去做,”路桥继续道,“还会做的很好。”
“少爷都能掐会算了。”听着他们母子的对话,周叔忍不住在前面打趣道。
闻言,桑晴也笑了,她抬手在路桥发顶揉了揉:“怎么好像一夜之间,我的桥儿就长大了。”
路桥以前最烦人家碰自己的头发,可现在,他却极度依恋地在桑晴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妈,”路桥说,“前面商场停下车,我想再去为苏釉买点衣服和日用品。”
桑晴点点头,想到刚刚那个孩子,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之前还有些疑惑,路桥为什么会那么坚决地提出要把苏釉接到家里来,现在却也能理解了。
那个醉醺醺的父亲,任谁一看都知道,根本没办法照顾好孩子,而这个孩子又过于可爱了。
如果第一次见到苏釉的是她,说不定也会产生同样的想法。
“妈,”路桥又说,“爸今天是不是要回来了?”
“嗯。”桑晴笑了下,“你爸这次出差时间长,去的地方也多,回家别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着。”
“那不行,”路桥说,“如果苏怀民这事儿办好了,我还想让我爸把人收到身边呢。”
“你呀。”桑晴忍不住笑着在他额头戳了一指头,“咱们家现在你提前做主了是不是?爸爸妈妈都让你支使的团团转。”
“那就让爸爸收下他嘛,跑跑腿也行。”路桥忍不住拉了桑晴的手撒娇,“将来他住在副楼里,让苏釉跟着我住在主楼里,这样他们父子也能经常见面。”
和辛免不一样,路桥其实是不太会撒娇的小孩儿。
桑晴看着他,像是忍不住有点好笑:“那我给你爸说说?”
“谢谢妈。”路桥立刻笑了起来,一双凤眸迸出亮光来。
桑晴看着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商泰的大权还在桑庭竹手里,路潍州面儿上还是个很好的丈夫和父亲。
这句话有桑晴去说,他一准同意。
路桥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偏头往外看了看。
虽然是秋天,但正午的阳光却很好,透过车窗晒进来,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把苏怀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且放在路潍州跟前,是他一早就想好的。
一是,苏怀民现在还未曾泥足深陷。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好好把握机会,就算心性尚且不稳,但只要能勉勉强强地过下来不犯大错,让苏釉的童年对亲情能够有哪怕一点点的温馨回忆也好。
二是,如果他有什么别的异动,路桥也能及时把握动向,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苏釉。
还有一点是,路潍州现在和洛颀还不曾认识,就算将来真的认识了,有苏怀民这层关系,他就算再心猿意马,也不太方便再下这个嘴了。
……
他确实需要苏怀民这样一个角色来拖住路潍州,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可以在再长大一些时,从容处理他父母的关系,及早让路潍州净身出户,保护好他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有红包掉落哈
第70章
路潍州确实是回来了。
路桥他们回来的时候, 他正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喝茶看报。
看到桑晴,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报纸起身迎了上来,体贴地接过她的风衣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干什么去了?一回家就不见你们母子的踪影, ”他亲密地揽了桑晴的肩膀, 笑盈盈地问,“不是我不在家, 你们自己趁机出去吃好吃的去了?”
桑晴抿唇笑了下,又像是当着孩子的面有些不太好意思一样, 轻轻拍了拍路潍州的手:“和小桥去了旧街一趟。”
她跟着路潍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捧着路潍州递过来的茶碗, 低头喝了两口,才简略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说到最后, 她抬起笑盈盈的眼睛看了路桥一眼, 才又慢声细语地提了苏怀民的事情。
不出路桥所料,路潍州听完之后, 立刻就点了点头。
“不就是身边多个人?”他说,“只要你能高兴, 算是个什么事儿?”
桑晴轻轻咳了一声,笑着低声道:“小桥还在呢。”
路潍州的话音一顿,他抿了抿唇,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桑晴笑着垂眸,又喝了几口茶水后, 才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她轻声提醒路潍州道:“这个人看起来心性不太成熟, 你用他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点。”
她一想到苏怀民竟然可以把一个三岁的,生活都还不能自理的孩子随意丢弃在家里, 还一丢就是好一段时间, 就忍不住蹙起眉头来。
苏怀民这种人, 说他心性不成熟已经是十分客气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心性不稳或不负责任了……
如果真要深究的话,他甚至可能存在故意杀人的可能性。
桑晴其实很少用恶意去猜测别人,所以这个念头甫一漫上心头,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轻轻摇了摇头,那还尚未成型的想法便散掉了。
不过对于苏釉的处境,她也更觉揪心了起来。
路潍州还以为她在为自己担心,笑着轻轻握了她的手安慰道:“我心里有谱,这事儿你放心。”
桑晴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路潍州这边安抚好桑晴,才又抬眼看向路桥:“这几天我不在家,有没有好好照顾妈妈?”
还不等路桥说话,又说,“看你这副样子就肯定没有做到,你啊,不给你妈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是。”桑晴立刻为路桥分辩道,“小桥最近懂事儿好些。”
她笑意里带着些欣慰,偏头问路潍州,“你说,孩子是不是到了某个阶段,就会突然之间长大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路桥始终没有插嘴。
他冷眼看着路潍州对桑晴体贴又恩爱的样子,只觉得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与难以排遣的压抑感……
像是眼睁睁看着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自己身侧嘶嘶吐着信子爬过,留下让人挥之不去的黏腻湿痕,却偏偏又对他无可奈何的那种无力感。
路桥并不确定路潍州有没有爱过桑晴。
但他却可以肯定,这种人就算有过一点真心,那点真心也一定是极度廉价的。
他看上的终究还是桑晴的出身,看上的是桑晴背后的商泰,以及商泰可以为他带来的,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地位和金钱。
况且桑晴又是独女……
也就更加值得他算计。
路潍州现在还相当年轻,他长相斯文,身高也够,但单论长相来说,却也算不上最出挑的。
更不用说他的出身。
正常情况下,别说商泰的千金大小姐,就连以前的周媚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之所以可以攀上桑晴,不过是因为路桥外婆那场事故,给了他可乘之机。
若不是当时桑晴受到了那么严重的打击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坐在这里?
不过,路潍州的演技也是真的好。
要不然,路桥当年也不会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是一对神仙伴侣般恩爱的夫妻了。
更不会一直以为,只要有父亲在,母亲就一定是幸福的。
这件事情上,别说是路桥,就连看了一辈子人的桑庭竹最后都被瞒了过去。
其实最初也不是没有端倪的。
当时路潍州穷尽一切手段追求桑晴时,桑庭竹夫妇并不看好。
只是后来路桥外婆去世,桑庭竹和桑晴都受到了巨大打击,而桑庭竹在这世上也就只剩下了桑晴一个亲人。
他一切都以女儿的感受为先,才最终对这桩婚事让了步。
婚后许多年里,一家人风风雨雨地走了过来。
路潍州对桑晴一直如恋爱时那么体贴温柔,况且后来又有了路桥,桑庭竹才开始真正试着接纳了他,并把商泰的一些权利让渡给他。
只是谁也没想到,正是因为权利的不断让渡,才为他自己的宝贝女儿招来了灭顶之灾。
路潍州和洛颀逼死桑晴,又趁桑庭竹年迈经受不住打击之际,将商泰彻底据为己有。
……
路桥安静地坐在他父母对过,漫不经心地吃了点他外公带来的甜点,压下心底那股恶心感。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起身,拎起玄关架子上的几个购物袋上了楼。
袋子里装的,都是他和桑晴为苏釉选购的衣物和日用品。
他第一次从苏家出来时就已经很想买了带给苏釉了,但最后还是先压了下来。
他对苏怀民的印象很不好。
所以在他面前,他情愿多做一点保留,以免他看出自己对苏釉不同寻常的感情,将来反而会拿苏釉来拿捏他。
到时候再想让苏釉到路家来就很不容易了。
路桥一路上到二楼,沉默着进了自己的卧室,将东西仔细地装进了柜子里。
一片安静中,楼上的敲敲打打声隐隐约约传了下来,路桥的动作顿了顿,不觉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桑晴的动作很快,已经在让人准备三楼的卧室了。
路桥选了和以前一样的位置,靠近三楼楼梯口那间卧室留给苏釉,而他自己仍然住原来那间,隔壁连着书房。
不过,苏釉现在还小,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住在旧街那套老房子里,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害怕。
如果他害怕的话,那么他们可以暂时住在一间房间里。
路桥微微仰脸,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
苏怀民应该是真的上了心。
三天后,他就联系了桑晴,说已经对旧街的适龄儿童做完了登记工作。
当天下午放学时,周叔驾车,路潍州夫妇一起去学校接了路桥和辛免,几人一起去了旧街。
苏怀民今天倒是很清醒,身上也没什么酒味儿。
只是苏家的客厅太小了,一行人踏进去,就恨不得人挤着人转不开身了。
苏釉更是一只手扯着苏怀民的衣角,只露出一颗小脑袋来,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他这时候还很爱很爱苏怀民。
即便苏怀民一走就那么多天,即便家里只留下十块钱,但是无论多冷多饿,苏釉都还是爱他的父亲的。
对他而言,父亲就是他的天,也是他的地,是他无论何时何地看见了,就算害怕也会生出依赖之情的存在。
他从不会往坏里想自己的父亲。
就算后来,苏怀民越陷越深,喝醉了就拿他发泄,对他施暴,他也没有真的恨他的父亲。
如果没有后面,十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情,他了无生意地一刀刺进自己心口的话,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真的恨苏怀民。
他表面上很冷,心确实又热又软的。
苏怀民给了他一分的暖,即便是无意识的,但他都会牢牢记着,并抵消掉他所有的不好。
“柚柚过来。”路桥这会儿看不得他那样依恋地扯着苏怀民的衣角,便蹲下身来笑着对苏釉招手。
苏釉闻言,眼睛立刻就弯了起来,他从苏怀民身后走出来,怀里还抱着那个对他而言十分巨大的汽车人玩具。
他换上了上次桑晴带来的新衣服。
天蓝色的小外套将他的脸衬得格外白,眼睛格外黑,笑起来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好好看啊哥,”辛免在房间里找不到坐的地方,忍不住团团转了几圈儿,这会儿看见苏釉,他终于停了下来,抱着书包跟路桥偷偷咬耳朵,“好像我在超市里看到的那个最好看的玩具娃娃。”
看苏釉走了过来,他便闭上了嘴巴,和路桥一样,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来。
“哥哥。”苏釉看着比前几天精神了许多,眼睛都是亮的。
“爸爸这几天在家陪你,很开心对不对?”虽然不愿意,但路桥知道他确实是在为这个开心,有些不太情愿地问。
“嗯。”苏釉用力点头,眼睛又弯了几分。
这几天苏怀民帮忙在做贫困儿童的登记工作,他们家来了不少人做登记,爸爸一直在家没怎么出门,苏釉觉得,这是他最近过的最最最开心的几天了。
路桥看着他,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柔软的发顶,心底又酸又涩,可却和他一样,慢慢弯起了眼睛来。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和路潍州桑晴说话的苏怀民。
即便他永远都无法原谅上一次苏怀民对苏釉做的事情,甚至包括前几天他看到的那些事情,但是,如果苏釉那么爱他的父亲,他是真的愿意拉他一把。
如果这一次,苏怀民能好好地走下去,那么,苏釉就真的可以拥有一份亲情。
他看的那么重的亲情。
他将手又在苏釉发顶揉了一把,才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位是辛免哥哥。”见苏釉好奇地打量辛免,路桥向他介绍道。
“辛免哥哥。”苏釉立刻童声童气地叫。
“好乖哦。”辛免笑起来,学着路桥的样子碰了碰苏釉乌黑的发。
“玩具你会玩儿了吗?”路桥见他宝贝地抱着自己上次送给他的那个玩具,便温声问道。
“嗯。”苏釉立刻点头,拉着他的手为他演示。
这种汽车人的变形范围很广,还有“激光”发射功能,像苏釉这么大的孩子还看不懂说明书,所以很多家庭最初都是当做亲子玩具来玩儿的,到了后面才交给孩子自己玩儿。
苏怀民是肯定不会陪苏釉玩儿的,但短短三天的时间,苏釉却已经将全部功能与玩法都摸索了出来。
他太爱这个玩具了,这几天连睡觉都抱着不舍得撒手。
“柚柚好厉害。”路桥看完,忍不住笑着夸赞道。
苏釉便将玩具往怀里抱了抱,小脸却悄悄地红了。
苏家的房间小,三个孩子凑在角落里说话,但大人们那边的交谈声也完全可以收入耳中。
路桥侧耳倾听,听到苏怀民终于将十几个经济条件较差,无法读幼儿园,或者义务教育结束后,没有办法继续读书的孩子的基本情况介绍完毕。
“你做的很好。”桑晴含笑道谢,“这些资料我们还会进一步审核,通过的孩子可以接受我们项目的援助就近入学。”
她顿了片刻,又按照和路桥约定好的话术说道:是这个样子,我们手里有一个龙大附小下属幼儿园的名额,为了感谢您的帮助,我们的意思是,优先将这个名额给苏釉,您的意思呢?”
桑晴微微含笑,不紧不慢地挤压掉苏怀民心底的不确定:“当然,如果您这边有别的想法,我们就将这个名额给别的更需要的孩子。”
毕竟,对于好的事物或者事情,每个人的本能就是想要占据先机。
果然,随着桑晴娓娓道来,苏怀民眼里的犹豫消失了。
最初听到只有一个名额时,他还在考虑自己有没有时间可以去接苏釉。
毕竟他现在的生活一团糟,哪天喝醉了根本不可能记得孩子的事,有时候甚至还有可能好几天都不归家,……
到时候,苏釉该怎么办?
要不随便让他就近入读吧,他想着,让他自己上学下学算了。
但桑晴一说要把名额给别人,他立刻就横下了心来。
“我们没有别的想法。”他飞快地道。,“能读龙大附小下面的幼儿园当然最好了。”
苏釉还在专注地玩玩具,没有听到他父亲的话,但路桥听到了。
他的唇角终于不动声色地抬了起来。
“我就怕。”苏怀民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犹豫道,“我就怕我有时候会没时间去接他。”
“就近您也是要接的。”周叔笑着插话,“他才豌豆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上下学,不说人贩子,单过个马路,那么点都有可能在司机的视角盲区里。”
谁都知道周叔的话是事实,苏怀民便也沉默了下来。
从洛颀走后,他一直醉生梦死,一部分是他真心爱那个女人,另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男性自尊。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得到了最爱的人,也有了安稳的家庭,孩子又玉雪可爱,已经很满足。
可是洛颀不满足。
两个人结婚后,他就壮士断腕,断掉了以前那些旧关系。
他没学历,只能干点手艺活,跟着修车行的大师傅一干就是三年多,好不容易熬出来,工资也翻了一番。
为了多赚点,不让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受委屈,他加的班比谁都多。
他难得充实满足了几年,却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他心里支撑自己的东西彻底倒了,甚至很多次认为苏釉是自己的累赘,夜里睁开眼睛,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曾经有无数次,他将手掌圈在了那截细细的脖颈上……
但他最终还是下不去手。
他不怕法律的制裁,他甚至觉得没有活着的意义,可这个这么乖巧,丝毫不用他操心的孩子,是他的儿子!
这几天的忙忙碌碌,让他隐约又有了点过去的充实感。
可每当夜深人静,那种空虚与愤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回到过去的正轨上去。
更无法确定,自己能在这孩子身上放多少心思。
他现在是个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看似时间是最多的,可真的醉生梦死起来,却比谁的时间都少。
“要不,”桑晴思考了下,“我们家这两个孩子在附小读书,如果你这边确实没有时间,我可以顺带接着苏釉到我家去,你有时间了再去接他?”
苏怀民看着桑晴,一颗心难免有些软化。
“人家自己的孩子自己不能接,用得着你?”路潍州这时也笑了,“父子之间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他看向苏怀民,“听说苏先生现在还没有工作?”
苏怀民尴尬地咳了一声,头不自觉往下埋了埋。
“我没有别的意思,”路潍州笑了笑,“我看苏先生整理的这些资料都井井有条,想来工作能力差不了哪里去,我这边目前正确个助理类的职位,不知道苏先生感不感兴趣,可以的话,你可以住在我家的副楼里,孩子以后也住在我家就好。”
他打量了一下苏怀民的家:“这套房子可以租出去,收了租金也可以多带孩子出去玩玩。”
苏怀民愣住了。
他刚才也有看到路潍州的名片,这可是商泰的副总。
能够进入商泰工作,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梦想。
即便他现在觉得生活了无生趣,一切都对他毫无意义,但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也难免有些心动。
他犹豫了片刻,紧张的手心里都出了汗。
“苏叔叔。”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苏怀民转头看过去,那孩子修眉凤目,唇红齿白,长的极好,正是路桥。
“我听人说过你家里的事情,”路桥看着他,一双眸子漆黑,“如果我说你的话,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就算是拼了命,我也肯定是要混出一番名堂来,让那个人将来见了我只能仰着头,只能悔不当初,让她在我面前再也高攀不起。”
这句话让苏怀民不太清醒的大脑轰地一声响了起来,像是迸射出了一股浓烈的热意,烧的他连血液都要沸腾。
“苏叔叔。”路桥继续道,和成人相比还略带稚嫩的嗓音,此刻却格外低沉地向苏怀民当头敲下了致命的一锤,“这可能是您这辈子唯一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有红包掉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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