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有管家,是穆行天母亲郭梦心娘家的远房亲戚,也是从小在这宅子里看着大少爷长大的。
从前不受穆兆江喜欢,郭梦心出国后就离开了这座宅子,如今穆行天当家,就又被请回来了。
姓赵,有些年纪,大家都喊他赵叔。
赵叔带秋澄去了特意给他安排的房间,三楼朝南的一间,从前是穆行天上学时用来做功课的书房,很宽敞,自带内卫,如今改成睡觉的卧室也不显逼仄。
而秋澄知道,旁边就是穆行天的套间——在事无巨细的描述中,妈妈曾经说过。
赵叔也果然道:“旁边就是少爷的房间。”
赵叔又带秋澄去了二楼,推开某间房的房门:“等小小姐出院了,以后就住这里。”
秋澄说意外也不算多意外,毕竟珊珊还小,他如今是唯一的监护人,不可能和小丫头分开。
但多少也有些惊讶——他想过穆行天会让他搬过来,但没想到连珊珊都顺带着安排回家了。
赵叔带秋澄楼上楼下的逛了一圈,沿着楼梯下楼的时候,赵叔边走边道:“饮食起居上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你尽管告诉我,我去安排。”
赵叔:“少爷还给你配了辆车,今天接你来的那辆就是。”
“司机兼做保镖,你放心,都是信得过的人。”
“小小姐那边之前一直是酒店送餐过去,少爷也跟我提过了,以后会从家里安排饭菜送过去。”
“家里目前只有少爷住。你刚来,可能不习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秋澄边下楼边看了眼赵叔的身影,想起妈妈也曾提过他,说他是很好很善良的人,骨子里有种普通人身上不可多见的温柔。
如今接触下来,果然如此。
秋澄应道:“好,我都记下了,谢谢您。”
两人走到一楼,赵叔闻言转身,笑了笑:“你喊我赵叔就行,大家都这么喊,少爷也是。”
秋澄点点头:“赵叔。”
跟着自我介绍道:“我叫秋澄。赵叔你可以喊我小秋,或者小澄。”
赵叔笑道:“我原本想叫你秋先生,好吧,既然如此,我喊你小澄。”
期间,裴玉静站不远处,默默地看着。
赵叔和秋澄说完便转身看向裴玉:“裴助理,我这边都交待好了。”
裴玉走过来:“辛苦。”
赵叔点点头,暂时离开了,把一楼客厅留给了裴玉和秋澄。
裴玉走到秋澄面前,公事公办的语气:“上次你没要的东西,现在都作数,还要吗?”
秋澄看了裴玉一眼,转身走向沙发,在不好打理的浅色稀有皮长沙发一端坐下,手臂搁到扶手上,才道:“我留两样,一个是珊珊的幼儿园、兴趣班,一个是解约。”
裴玉转向沙发,没什么情绪地看着秋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秋澄太理所当然了。
这种理所当然让裴玉觉得秋澄身上显露着一种别人都没有的自傲与沉着。
裴玉曾将之形容成嚣张。
他也确实亲口对秋澄说过:你很嚣张。
如今眼看着秋澄进驻了这套宅子、坐在了穆行天才会坐的位子上,这种觉得对方嚣张的感觉更为明显。
裴玉是真的不懂,一个说难听点不过是被包养的男人,他凭什么?
就凭他老板的另眼相待?
裴玉看不起秋澄,打心底看不起。
他觉得一个男人但凡要点脸,都知道自食其力这四个字怎么写。
但显然秋澄不知道。
是,他是为了救他外甥女,他是有不得已的隐衷。
但在裴玉看来,芸芸众生都苦,这些并不是一个人不靠自己,而靠攀附他人的正当理由。
穆行天不在,客厅没有人、只有他们,裴玉再次没有忍住:“你觉得你这样,可以持续多久?”
秋澄看进了裴玉的眼底,裴玉这才发现秋澄的瞳仁是浅色的,窗户透进的日光与室内灯光光线的交织下,那双眼睛如同兽眸,显现出一种可以探知内里的敏锐洞察力。
秋澄便以这样的目光,静静注视裴玉:“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裴玉吃惊,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他怎么能拿自己跟他这位总助比?
却听看着他的秋澄默默继续道:“你出生山区,从小家庭贫困,是穆家的基金会资助的。”
“不可否认,你很优秀,尤其是学业方面。”
“所以当初你的老板转学去国外,你被挑中,成了‘伴读’。”
“你毕业于藤校,主修管理与金融,学业绩点满分。”
“你的老板很信任你,你还没毕业,就成了他的助理,协助他打理事业和一些生活琐碎。”
秋澄重复了一遍:“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秋澄目光沉稳,言辞无不犀利:“论金钱,你拿的穆家的钱,也就是你老板的钱,我也是;论所得,你由此改变了人生,我也是;论结果,你留在你老板身边、牢牢依附,我也是。”
秋澄第三次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裴玉脑海中“轰——”一声。
这些有关他的不为人知的身世背景,秋澄怎么会知道?
打听来的?不,不可能。
老板说的?不,也不可能。
裴玉满脸震惊,几乎脱口而出:“你听谁说的?!”
秋澄敛起他那双浅色的瞳孔,恢复到了寻常的清冷。
他没回答裴玉,只淡淡道:“裴助理,你不用看不起我,本质上,我们是相似遭遇的人。”
“因为对你的老板来说,你那些留在他身边的所谓的‘工作付出’,于他那样的人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助理的工作,你能做,别人也能。”
“你觉得你在以劳动换取价值和价格,殊不知,你能在现在的位置,只是因为当初是你被选中了去陪读,这么多年,你得到了你老板的信任。”
“论‘靠金主改变命运’,你老板身边,我不是第一个,你才是。”
秋澄问了刚刚裴玉问他的问题:“你觉得你这样,可以持续多久?”
裴玉:“…………”
秋澄笑了笑,在裴玉眼里,简直可谓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但秋澄也仅仅是亮着他那对浅色的瞳仁,唇角微弯的笑了笑,堪称人畜无害。
他最后对裴玉说:“我不知道你能持续多久,但我知道,我一定会比你久,裴助理。”
裴玉陡然激出一身冷汗,有种赤\\裸着身体被人看透的感觉。
他只顾着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秋澄神色淡然,某个瞬间流露的无可无不可的超然,几乎与穆行天一模一样。
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的,远比这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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