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瑾的确是每晚酉时才会来孟家蹭晚膳,今晚来得早了些,主要是看在孟昭菀的面子上,打算先来探望探望重伤吐血的孟佩南。
毕竟……他是自己的老丈人嘛……
终归都是一家人。
为了表示皇恩浩荡,朱玉瑾还吩咐金喜去唤太医,又责令小银子去一趟御药房,取几箱名贵的补药来,给孟佩南补补身子。
于是小银子又自我发挥了一把,不光带回了几箱补药,还带回了几坛子药酒,想着补药内服,药酒外敷,内服外敷,事半功倍。
一股脑的,全装在大马车上。
很快,大马车停在了兵马大元帅府的门口。
跟随而来的小太监们哼哧哼哧的往里搬,几箱补药不算重,几坛子药酒却搬得很费劲,他们请府门口的守卫们帮把手。
守卫们也得知了皇上要灭孟家满门的消息,战战兢兢的搬完东西,来跟小银子套近乎。
“小公公,这坛子里是药酒还是毒酒啊?”
那么大几坛,刚好分个一百一十杯,孟家上下一人一杯。
小银子在御前伺候,最忌讳旁人打听帝王的事,对方“毒酒”二字尚未说出口,他就大声呵斥:“大胆!这也是你能问的吗!”
显得特别讳莫如深。
守卫忙不迭的赔罪,没一会儿就传了可靠消息进府:皇上赐的酒是毒酒,问都不准问!
孟家人的心情彻底沉重了。
但帝王有赏,是全家的荣光,就算是毒酒也要前去谢主隆恩,孟老太爷身为大家长,挺身而出道,就由我去吧,你们抓紧时间去逃命。
只有白蔚不愿走,她誓与孟家共存亡。
彼时,朱玉瑾就坐在孟佩南的病床前,讲着关怀的话。
“全怪朕不好,爱卿受苦了。”
“爱卿好好养伤,朕不能没有你,大辉朝也不能没有你。”
“爱卿为国征战,立下汗马功劳,朕记得你的好,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孟佩南额头上顶着一块白帕子,脸色蜡黄蜡黄的,明显是因为吐血过多,导致的气血不足。
心想,看他不顺眼就叫他孟大人,现在要杀他就一口一个爱卿了。
伴君如伴虎啊。
他挂念着孟家的安危,挣扎着撑起小半边身子,表忠心道:“天下是皇上的,微臣就是皇上的宝刀,愿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也愿为皇上斩尽天下奸佞,恳请皇上务必要相信微臣啊,咳咳咳……”
他吐血吐多了,喉咙太哑,朱玉瑾一个字都没听清,也并不在意他说的是什么,只嫌他啰嗦。
哎,肚子好饿,好想快点去吃饭。
是以敷衍几句就走了,背影决绝又无情。
孟昭菀欲要跟上去,孟佩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好女儿,你务必要救孟家啊。”
结果孟昭菀也一个字都没听清,扶着他躺下,再替他掖好被子,语调无波无澜:“您先安心养病吧。”
孟昭菀叫人进来伺候,学着帝王的样子,头也不回的走掉。
朱玉瑾就等在屋门外,见她跨出门槛,从柱子后头蹦出来吓唬她。
孟昭菀被吓得肩头一抖,埋怨道:“烦死你了!”
“好昭昭,你还在为那把宝刀跟朕怄气吗?”
“不想理你!日后不准你碰那刀。”孟昭菀步子迈得快,红裙像翻卷起的海浪。
“朕就是拿着玩玩儿罢了。”朱玉瑾当她的跟屁虫,紧追不舍,拥她在怀里,又亲又啃,“啵啵啵~”
“讨厌讨厌~不给你亲~”
屋内的孟佩南气绝,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朱玉瑾对孟昭菀亲亲啃啃不停歇,一路打情骂俏到花厅。
金乌西坠。
晚膳早已摆上桌。
山珍海味,热气缭绕。
桌边却跪着孟老太爷和白蔚。
他们面上凄怆悲恸,手捧白瓷酒杯,做着随时把药酒一饮而尽的准备。
朱玉瑾亲亲啃啃太投入,根本没注意他们:“昭昭再让朕亲一口吧,你别躲……”
孟昭菀脖子被她亲得痒痒的,姿态娇滴滴,像极了一位祸国妖姬,小手手挡住朱玉瑾凑上来的脸:“皇上不是饿了吗~”
朱玉瑾用昏君的口吻道:“那朕就吃你呗。”
孟昭菀笑得花枝乱颤,一转头,被孟老太爷和白蔚摆出的阵势惊住了,随即非常难为情的推开朱玉瑾。
朱玉瑾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哎呀妈呀!
居然有人!
朱玉瑾打了个喷嚏,好重的药味。
孟昭菀捂住红红的小脸,呜,羞死个人。
朱玉瑾拍着她的背心,尴尬地问:“老太爷,好端端的你跪着做什么?”
孟老太爷目光坚毅道:“皇上,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朱玉瑾:什么玩意儿?
她和孟昭菀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所云。
孟昭菀心疼老太爷和白蔚,前去扶他们起身,他们却不愿意,还硬拉着孟昭菀跟他们一起跪。
孟昭菀很抗拒。
孟老太爷教诲道:“你是天家的儿媳没错,但你也是孟家的女儿,你来帮着孟家,求皇上开开恩。”
孟昭菀:“?”
孟老太爷老当益壮,孟昭菀被他拉得失去重心,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呀,好疼。
孟昭菀揉了揉膝盖。
朱玉瑾护妻心切,疾步去扶孟昭菀,眉心拧出个小山包,道:“老太爷究竟何意?”
孟老太爷把酒杯搁到地上,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高举到头顶,铿锵有力的吼道:“虎符在此,献与皇上,愿大辉江山永固,千秋万代!”
朱玉瑾:“……”
你给虎符就给虎符吧,那么大阵仗干什么,把朕媳妇的膝盖都跪疼了。
皇家老祖宗定下过规矩,虎符可号令三军,却又一分为二,帝王和兵马大元帅各执一半,既可保证皇权稳固,也可方便三军灵活调动。
当年,朱玉瑾是准备收回虎符,可那时孟昭菀已跟她翻脸,多次来阻挠,她不得不作罢。
如今她困在梦里,要虎符也没用。
她只在乎她的小皇后:“昭昭,膝盖疼坏了,快些起来。”
孟昭菀动动腿,膝盖太疼了,稍稍一抬身就软了腿,重新跪了回去。
朱玉瑾急忙弯下腰去抱人。
孟昭菀握住她伸来的手,眸心亮亮道:“既然祖父和母亲有话要说,皇上就先听完吧。”
朱玉瑾无奈,一屁股坐进凳子。
说说说,快点说,再拖下去昭昭的膝盖就肿了。
春末的夜晚尚有点热,她又起了火气,不由的有些口渴,见桌上有坛子开了封的酒,倒上一杯喝进嘴,俊俏的五官立马皱成一团。
呀。
是药酒,好苦好难喝。
孟老太爷和白蔚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帝王竟把毒酒喝得这般痛快。
他们处在震惊中良久,身子抖成筛糠,也把自己抖成个哑巴。
朱玉瑾迟迟等不到他们开口,愈发烦躁。
不等不等了,昭昭膝盖肿了,饭菜也凉了,吃个屁!
她劈手夺过孟老太爷手里的小木盒,塞进怀中,再将孟昭菀横抱在怀,抬脚去往锡兰小院,一边走一边道:“神神叨叨的,老糊涂了吧!”
孟老太爷咻一下冲到花厅门口,遥望帝王的愤怒背影:“是我……老眼混花了吗?”
天下毒酒都一样,饮酒者必会穿肠烂肚,最后七窍流血而死,皇上为何像个没事人似的?
白蔚犹豫的问:“这……会不会根本不是毒酒。”
孟老太爷:“!”
他忙拿起自己那杯,饮下,等了等,又等了等……
果然没事!
娘呀!
他捶胸顿足,虎符没了啊!
大意失荆州啊!
接着一转念,猜测这本就是帝王耍的一招空手套白狼。
好深的城府!
白蔚也缓了半晌,起身往后门跑:“儿媳去把逃命的大家追回来。”
抱着媳妇儿走到府门口的朱玉瑾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问:“昭昭,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声音,好像有很多马蹄声和哭喊声……像是从后面传来……”
孟昭菀沉浸在帝王的宠爱中,咯咯的笑,一手勾住她脖颈,一手挑起她下巴道,软糯道:“臣妾只听见皇上的心跳声~”
朱玉瑾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哪有~瞎说~”
孟昭菀便把小手手贴在她心口,一板一眼的数道:“一下、两下、三下……”
“在数什么?”
“在数皇上的心跳声~”孟昭菀捏捏她耳垂,眼睫微颤,含羞带怯的问,“皇上是不是……也很喜欢臣妾?”
朱玉瑾咬咬舌尖:“……嗯呐~”
府门口的守卫:灭人满门的时候能不能暂时不要秀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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