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来大学的机会都是还是人类的时候来送外卖，现在却要引导前来图书馆寻求知识的人,不免让他再度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刚巧不巧,闻晚晚就是他的“前辈”,负责指点他怎么正确引导读者。
闻晚晚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生疏而介意,声音温和、仔仔细细地教着他，有他不认识的地方还会反复念给他听。
孤独之神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妹妹刚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候妈妈身体还好，在外面上班，他在家照顾妹妹，教妹妹识字。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认真地教着闻晚晚学习简单的汉字。
小时候的闻晚晚就很聪明，比他当初学识字的时候快多了,他本来答应闻晚晚学会十个字就玩一次跳格子，想着一天也就玩一次,结果当天陪闻晚晚跳格子直接玩到了妈妈下班,还被骂了一顿。
想起当年的那些家常小事，孤独之神忽然从内心产生了一丝懊悔。
也许……他不应该将自己的存在完全献祭出去。
耳畔的解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孤独之神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闻晚晚浅浅的笑容：“是不是累了？刚好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请你尝尝我们学校的食堂。”
“不用了，我……”
“来吧，这本来就是志愿者的待遇。”闻晚晚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去了食堂。
孤独之神听宅之神介绍过，闻晚晚的高考分数非常高，但没有选择最高的那几座学府,而是选了这里——这里综合排名虽然不是最好的，可医学部是顶尖的水平。
闻晚晚想学医。
孤独之神猜到闻晚晚是因为母亲的病立志学医，欣慰之余再度有些后悔——在妹妹人生最重要抉择的那几年，他逃避了，并没有陪伴在家人身边。
闻晚晚所在大学的食堂菜品还挺丰富，孤独之神都快忘记自己正常品尝人类的饭菜是什么时候——昨天晚上宅之神倒是热情招待了他，只不过用的是死宅最爱的炸鸡和快乐水。
“变成邪神或者幻想种之后最开心的就是吃多少垃圾食品也不会胖！”
孤独之神忽然想起宅之神理直气壮的表情，心情莫名轻松了一点。
他高兴了，闻晚晚看起来也高兴了，就是坐在闻晚晚身边那个男生杜晨看起来不高兴。
杜晨委屈巴巴地看着闻晚晚：“晚晚，你干嘛对他这么热情？”
闻晚晚横了他一眼，倒也没生气，解释道：“只是看着他让我想起我一个亲人。”
孤独之神的筷子一顿。
杜晨对孤独之神的醋意少了一些，转而有些好奇：“谁啊？”
闻晚晚看了孤独之神一眼，含笑道：“我哥。”
杜晨一愣，吃惊地道：“你哥……不是闻先生吗？”
闻晚晚点点头。
孤独之神顿了顿，低声道：“我可没有他那么厉害。”
闻晚晚慢慢搅动碗里的银耳汤，笑道：“只是感觉嘛。我哥从出去打工开始，一年就回不了几次家，我和妈都很想他，有时候想他不用那么辛苦也可以，我们一家人能团团圆圆住在一起就行。”
孤独之神没有说话。
“但是我哥不一样，他总觉得我们的生活可以更好，觉得妈治不起病、我上不了学的责任都在他肩膀上……”闻晚晚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我有时候想，如果没有我们，我哥或许能活得更轻松一些。”
杜晨安慰她道：“你哥哥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闻晚晚看了孤独之神一眼，隔了片刻才道：“也许吧。”
孤独之神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米饭，表情怔忡，却什么都没有说。
……
做了几天志愿者，孤独之神已经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变得习惯坦然，完全能够独当一面。
除了工作时间，闲暇的时候孤独之神也在看图书馆里的那些书。
最初是为了帮助自己能更好地做好志愿者这份工作，后来则是慢慢地被各类书籍中的那些崭新的知识吸引。很多东西他看不懂，但不妨碍他沉醉于知识的海洋里。
闻晚晚有自己的课和工作，不可能一直来指点他，倒是叫杜晨的那个男生也帮了他不少忙，让孤独之神对他改观了不少。
就这样白天在图书馆做志愿者，午餐跟闻晚晚杜晨一起吃，晚上回容七景家里跟他一起打游戏、看电影、拼模型，日子平淡又充实，甚至让孤独之神有种自己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青年的错觉。
这一天下班之后，闻晚晚忽然邀请他：“今天辛苦了，商业街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我请你去。”
孤独之神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你和杜晨去比较合适吧。”
“他也去。”闻晚晚大方地笑道，“明天开始我和他的义工就结束了，所以跟你告个别。”
孤独之神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样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不是一成不变的，现在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他习惯了沉默，只“嗯”了一声。
等到了奶茶店，孤独之神看到站在柜台后面商秋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另一侧门后露出夏周爽朗的笑脸：“晚晚来啦？喝什么，我们请客。”
闻晚晚笑道：“夏哥你们新分店开张，我们当然是来捧场的。回头一定让你请。”
夏周嘿嘿一笑，没有多谦让，带他们进去包间坐了下来。
这间奶茶店的面积不算小，不只是奶茶，各种饮品、甜品、轻食都有卖，算是综合性的休闲餐饮店，开业大吉来了不少人。
闻晚晚点单的功夫，孤独之神忍不住观察了一下夏周。
夏周和商秋秋结婚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婚后的夏周胖了一些，不像以前跑外卖时精瘦，显得更加精神；偶尔和商秋秋对视，夫妻间也是满满的默契与情意。
曾经暗恋夏周最激烈的时候，孤独之神对商秋秋都怀着嫉妒，以为自己永远放不下这份情感；
但是现在与夏周商秋秋重逢，看着发小的生活变得稳定而幸福，孤独之神内心竟然也感到了舒缓而柔和的轻松与由衷的祝愿。
夏周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向他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温和阳光的笑容，一如过去把他当弟弟照顾时的那样。
孤独之神又怔了一下。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
等到人数不多但是很热闹的小聚会散场，杜晨没有像以前一样送闻晚晚回去，说自己有急事先走，将送闻晚晚回学校的任务交给了孤独之神。
皎洁的月光下，两个人走在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时短时长。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一路上都在沉默。
隔了好久，孤独之神才低声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见他们？”
闻晚晚将手机放进包里，轻松地道：“夏哥比较担心你，想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熟稔而坦然的口吻，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兄妹在聊过去的小事。
孤独之神不知道内心是什么感受，有恐慌、有畏惧、有愧疚，也有隐秘的轻松。他沉默了好久，才问：“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去度蜜月之前，跟我们说清楚这件事。”闻晚晚转过头，与闻离晓十分相似的眸中，已经泛起了压抑不住的点点水光，“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孤独之神避开了妹妹的眼神，几乎不敢抬头：“我没有这个资格。”
他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逃避。
闻晚晚定定地看着他：“他说，你献祭了存在之后，永远也不能以‘闻离晓’的身份，和过去认识的人产生关联了，哪怕世界融合之后，是吗？”
“对，所以……”
“可他也说了。”闻晚晚忽然打断了孤独之神，“世界融合之后，你可以以新的身份、建立新的联系。”
孤独之神怔了怔。
“妈妈很想你，我也很想你。”闻晚晚的声音略微带了点哽咽，“回来吧，哥。”
妹妹带着哭腔的祈求，如同一柄暖融融的刀子，温柔地刺入了孤独之神的心口。
他忽然意识到，他承载的从来都不只是他本人，还有家人、朋友们与他的牵挂。
这份牵挂不只是责任，还有爱。
孤独之神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湿润。
过了好一会，他才像过去一样，简单、寡言地“嗯”了一声。
闻晚晚破涕而笑。
汽车的鸣笛声响在了他们身后。
孤独之神转过头，看到宅之神从驾驶位上对他拼命招手，副驾驶上是夏周，后座降下的窗口，露出了闻母已经多了不少皱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激动、热泪盈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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