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平昌、高城终于连成了一线, 北疆玄甲军出云霄径道,便可往西南直入代州,往东南横渡辽河后直达京师。
韩瞻鼎大刀阔斧地整顿好临川府众多世家豪强之后, 将其交付给林岁晓与耿培延共同治理,再留下三百名玄甲精锐镇守, 便又亲自带兵前往凉州了。
林岁晚这回没能跟着一起去,一来她要留在临川府,带领数十名匠人,组建新的军器作坊,二来凉州直面北狄大军,韩瞻鼎不放心让她跟着去冒险。
临川府有铁矿,军器坊由府城内原本就有的一间冶炼坊和一座铁器坊合并改建而成, 如今成了重中之重的军事要地,由近百名玄甲军日夜把守。
林岁晚带着一众工匠排班轮序,日夜不停地赶制着火雷, 以及刀、箭、铠甲等兵器。
想着在战场上受伤容易感染,林岁晚还想法子蒸馏出不少高度酒精,全都打包给韩瞻鼎送了去。
都说人要是忙碌起来一般察觉不到时间流逝,可林岁晚却掰着指头数得很清楚。
距离韩瞻鼎带着兵马离开临川府, 已经有四个月零十八日整了。
临川府已经从夏末到了初冬,草木枯黄,冷风凄清,萧索的北风中透着一股子让人烦躁的不安与担忧。
关于凉州战事的奏报,一封接一封的被斥候陆续传回了临川或北疆,林岁晚听说有一队兵马从代州方向而来, 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计,巴巴地往林岁晓和耿培延处理政务的大堂里凑。
从代州回来的玄甲军一共有五十骑, 由卫擎苍和孟元宸这里两个杀神夫妻亲自带领。
林岁晚如今在工坊里忙里忙外,越发地不爱打扮,只穿着一身灰色耐脏的夹衣长裤,便跑了过来。
她拦住刚要进府衙的卫擎苍,惊喜又担忧道:“卫姐姐!怎么是你跟姐夫回来了?韩哥哥和我二哥他们呢?”
卫擎苍和孟元宸脚步未停下,跟着林岁晚一道进了大堂。
林岁晓和耿培延早已经等在里头,不等二人追问军情,孟元宸便率先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恼怒大骂道:“凉州沦陷,北狄大军已经打到了拒马关,过了拒马关便彻底进入代州,这仗打得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真特娘的憋屈!”
耿培延闻言,大惊失色道:“凉州多丘陵山峦,或许还能拦一拦北狄铁骑,可代州却是一马平川,届时北狄大军可就真要如鱼得水了。”
卫擎苍面色沉重,实事求是道:“北狄人善骑射,若只论冲锋陷阵,估计也就只有玄甲军方能与之一战。”
林岁晚却没管太多,只继续追问道:“卫姐姐,你们回来了,韩哥哥他们呢?凉州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死伤如何?”
卫擎苍闻言回过神来,迅速解释道:“我等赶往凉州时,凉州指挥使袁崇光已是强弩之末,早就了弃城逃跑之意。”
“公子借火雷之威,一举震慑住了袁崇光,也给了北狄大军一个下马威。”
“可惜火雷在守城埋伏时乃天赐利器,冲锋陷阵时,对上骑兵游勇却收效不大,公子除了带领我等死守宣庆城之外,也别无它法。”
“北狄大军久攻宣庆城不破,围了半个月不到,便失了耐心,打算绕道前往拒马关,公子见此又带着我等从虎跳崖赶捷径,先一步前往拒马关设伏。”
“拒马关原本就有数千守军,再加上公子麾下的玄甲军精锐,依托天堑险隘,勉强还能再拦上一拦,只是火雷已快要耗尽,我和元宸得赶紧再带一批过去才行。”
卫擎苍说得十分简练,可林岁晚却听得心惊肉跳,北狄大军实打实的有数十万之众,韩瞻鼎手底下不过近千人马,与之相比,那体量就跟老虎和蚊子一样。
可这蚊子却是带毒又不怕死的,不屈不挠地跟着老虎叮了一路。
林岁晚焦急道:“别废话了,火器坊仓库里组装好了的火雷有一千多颗,没组装好的有两千多颗,卫姐姐你们赶紧都带上,十万火气,千万别耽误了功夫!”
*
卫擎苍和孟元宸清空了军器坊后,连同之前驻守临川的三百名玄甲精锐一起,快马加鞭,连夜赶往拒马关。
林岁晚立在临川府城墙上,看着那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的旌旗,心神不安。
她扭头与自家大哥对视,愤懑道:“韩哥哥他们才多少人,这跟螳臂当车又有何区别,朝廷那边还是没有增援么?燕王殿下和外祖父他们又是如何打算的?当真要等到凉州和代州都被打烂了才肯出手?”
林岁晓看着幼妹清澈见底的眼睛,竟有些不敢直视,只无力辩解道:“权谋之事,本就要有所取舍。”
林岁晚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平复好心绪后,只能暗自担忧,默默祈祷着韩哥哥和二哥他们无事才好。
【林岁晚:糖包子,你说我外祖父他们最后不会玩脱了吧,到时候白白替北狄人做了嫁衣。】
【糖包子:不要以你那核桃仁大点的脑子,去揣测你外祖父他们的格局,还有,你惦记着你韩哥哥的同时,能不能抽空看一下剧情?!】
【林岁晚:剧情怎么了?】
【糖包子:按照原本的剧情推算,这个时间段北狄大军已经攻入京师,命书里的男女主已经自焚升天了!】
【林岁晚:可现在北狄大军还在拒马关外,嘶……,意思是,这后面就没有剧情了,可以随便放飞了?】
【糖包子:你说呢?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林岁晚:呃,先听好消息吧。】
【糖包子:好消息是京城朝廷那边估计是有了什么变故,神武帝君推算显示出,大旻朝的国祚气运已经由衰转盛,你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林岁晚有些不可置信,这任务怎么就完成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岁晚:那坏消息呢?】
【糖包子:坏消息就是,你这所谓的金手指位面问答系统得被迫卸载了。】
林岁晚惊得险些栽下城头。
【林岁晚:不要!糖包子,我不能没有你,呜呜呜!】
【糖包子:呵呵,之前逼着你学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糖包子:别废话了,你完成了任务,金手指虽然没有了,但神武帝君给你争取到了其他的奖励。】
【林岁晚:什么奖励?】
【糖包子:知识。】
糖包子只回复了两个之后,便彻底下线,那所谓的位面问答系统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林岁晚头疼欲裂,此时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知识奖励是什么?
糖包子竟然将她从学士到硕士,硕士再到博士,所学的知识,全都一股脑地塞进了林岁晚的神识里,也不管她现如今是不是能理解,看不看得懂。
行吧,没了系统,倒是又多了一个私人的知识库,以后再有什么疑问,就真的只能自学了。
*
却说糖包子猜测的变故,其实也不能说是变故,在田善拓看来,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已。
可却也正是这两件顺理成章的事情,才彻底改变了大旻朝的国运。
第一件事是,英国公张籍换下承恩侯王勉之后,率领三十万禁军连夜横渡泗水,攻破梁王大营,并率兵追击至青州,亲手将梁王一家给活捉了,前后历时不到三个月左右,可见之前龟缩不前的王勉之是有多么的无能。
第二件事是,北狄攻打拒马关的消息传至京师,朝堂上下人心惶惶,田善拓终于硬气了一回,带着数十名文武大臣,跪在皇极殿外,逼迫皇帝和太后作出决断。
可惜皇帝韩瞻遹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蠢驴。
任命燕王殿下总揽幽、代、凉三州军事,担任北伐大元帅,率领十万京师营以及三十万禁卫军抗击北狄的旨意,竟然是太后娘娘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难得强势一回,亲笔写下的懿旨。
北疆于京师虽相隔千里远,可燕王殿下对京师的一举一动却了如指掌。
不等太后娘娘的懿旨以八百里加急送达北疆的时候,玄甲军八万铁骑,已经整军拔营,浩浩荡荡地踏出了云霄径道。
临川府很快也收到了北疆传来的消息,林岁晓和耿培延等人都振奋不已,却也担忧大旻与北狄之间的这场战事,最后也不知是谁输谁赢?
林岁晚心想,自己延续大旻国祚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大旻与北狄最后谁输谁赢,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可惜即便被剧透了一脸,林岁晚也依旧担忧不已,输赢总归都是会死人的,她如今只希望燕王殿下能带着人赶紧去增援韩哥哥他们。
因为心里记挂着重要之人的安危,林岁晚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同样也根本静不下心来,去认真学习和理解糖包子给她留下的知识,见天地就盼着韩哥哥他们这些敲边鼓的预备役将士能早些回来,让那些正经吃军饷的人去顶上。
*
整个大旻上下,就连江南酒馆茶楼里的闲汉歌女都在关注着北疆战事,可那本该为社稷尽责的皇帝,此时却还有闲工夫跟心爱之人置气。
御花园内,林岁夕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宫女衣裙,正被韩瞻遹搂着腰肢,强势又霸道地拘在游廊拐角处。
韩瞻遹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又狠又怜地啃了一口,满脸妒忌道:“怎么?听说梁王一家都被押解入京,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宫,是打算去跟谁见面呢?梁王世子?”
林岁夕眼里浮现起几分屈辱,痛心道:“我姨娘当初来青州寻我,梁王谋逆时,将我和姨娘都圈禁了起来,如今梁王一家都成了阶下囚,还不知我姨娘是何处境,生养之恩大如天,我难道不该去问一问?”
韩瞻遹闻言,面上神色才终于和缓一些,语气温和道:“除了直接参与谋逆之人,英公国并未牵连太广。”
说到此处,韩瞻遹又冷了脸,阴阳怪气道:“谋逆之罪,按理说诛九族都不为过,如此清算下来,不知有所少人该死!可惜田善拓与英国公张籍等人沆瀣一气,就连田善拓那已经嫁入梁府的侄女,都被允许和离归家了,你那姨娘想来也无事。”
林岁夕闻言好似是松了一口气,韩瞻遹见此心知自己是误会了,便也放软了姿态,好似承诺般道:“夕儿,只要你一直呆在我身边,过往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听说你祖父如今成了燕王的臂膀,看在夕儿的面上,朕下旨恢复其爵位,将人调来京城如何?这样你们一家便能重新团聚了。”
林岁夕经历过梁王父子的算计后,再也不复以往的天真,闻言并未觉得如何高兴,只踹踹不安地猜不透韩瞻遹想要算计什么。
林岁夕似本能一般,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姿态,伤怀道:“我昔日任性妄为,早就让祖父失望透顶,狠心将我除了族,哪里还算得上是一家人。”
韩瞻遹眼里闪过几分怜惜,低头又稳住林岁夕唇,低吟道:“血脉亲情,岂能说断就断,夕儿放心好了,该是一家人,总归都会是一家人的。”
韩瞻遹吻得动情,气血下涌,险些就要把持不住,好在还有几分廉耻之心,知道幕天席地有伤风化。
他弯腰将林岁夕横抱起来,急色匆匆地钻进了假山洞里,喉头冒火道:“夕儿,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御花园另外一头,太后娘娘正与侄女王皇后一起坐在凉亭里,听着小太监一五一十地汇报着皇帝和林岁夕的举动。
王皇后生得端庄秀美,闻言面上闪过几分不屑与讥讽,随即又归于平淡。
太后娘娘大约是已经对皇帝死心了,只当自己生了个棒槌,可偏偏这棒槌犯起蠢来,回回都能耍新下线!
太后娘娘挥手让小太监退下,依旧气恼道:“你表哥这是既想要拉拢林家,又想离间燕王势力?他当这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不成?不高兴时将人全家流放,高兴时抬抬手又想叫人回来,他真以为林晔亭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
王皇后只听着,并未评价什么,待太后娘娘平复心绪后,才试探着建议道:“姑母,京师营明日拔营北上,您让我兄长也跟着一起去吧。”
自己那皇帝儿子不得人心,燕王如今大权在握,若再身负平定北狄之盖世功勋……,王太后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以燕王之气概和谋略,想要收服北上的京师营和禁卫军简直易如反掌,王太后定定地看着自家侄女,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兄长的意思?”
王皇后神色坦然,只答道:“我与兄长所思所行,皆是为了王氏一族的传承与荣光,还望姑母恩准。”
表哥是个蠢货,姑母优柔寡断,父亲眼高手低还毫无自知之明,王氏兄妹心里苦,又有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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