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顶流养成23天 百亿聘娶老板娘
意城电影节
镜头定格在六个被提名的男演员上, 每个人动作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紧张感,这六个男演员族裔不同,但其中五个可以归为同一类——白人。
左下角镜头里, 一个孤零零华国演员夹在其中, 即便和这些骨相深邃的异国演员同框, 也丝毫不会逊色,皮肤苍白得有些透明, 穿着定制的格纹西装, 脸上没有任何粉饰, 却能抗住高清镜头, 全身上下流淌着一股细腻的韵味。
这样的精致感只有华国才会有。
沈墨遥的出席打破了华国片在意城电影节断代多年的遗憾, 陈郁书就坐在沈墨遥旁边, 身上一贯全黑到底,他只要出现在哪里,就绝对无法让人忽视, 和沈墨遥同排坐在一起, 气势凌厉得很,浓颜配美颜,跟沈墨遥成一对互补的工艺品。
没看过《梦魇》、对沈墨遥不大熟悉的外国演员,现在都很难判断沈墨遥和陈郁书到底谁来评奖的。
陈郁书的生人勿近被沈墨遥的暖色冲淡了很多,沈墨遥对他耳语着,陈郁书眼底立刻染上笑意,他们只要同框,呆在这么一小块画幅里,就像是呆在自己的世界。
陈家和金奖主席的交情是《梦魇》能参赛的关键钥匙, 华国并非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彩的片子, 而是人脉不通, 连递交影片的资格都没有。
现实世界永远很复杂,东西并非以好坏定论,利益凌驾于其上,却是重中之重。
沈墨遥能够坐在这里,无论他有没有拿奖都意义非凡,这意味着陈郁书打通了意城电影节的人脉,华国的片子以后不会再被拒之门外。
冥王视频同时直播着意城电影节实况,陈郁书和电影节董事局几番博弈,达成协议,除了向电影节投递参赛电影,还谈下电影节在华国的网络平□□家播放权。
华国的网民这回第一次在自家平台收看国际的电影金奖直播,最重要的是,《梦魇》入围了,这片子的票房全靠沈墨遥的流量保本,评论两极分化,学院派不吝赞词,但普通的观众都表示看不懂。
剧情确实很晦涩,但是沈墨遥纯靠自己癫狂到疯魔的表演,被意城的评委组一眼相中。
虽然是陈郁书打通了电影节的人脉,但想拿奖还得靠真本事,电影节不会拿自己的公信力当儿戏。
有华国演员角逐这个天堑一般的最佳男主演,直播间里不论是不是电影爱好者,都能感受到这股自豪感。
沈墨遥跟不同族裔的人种一起竞争,相当振奋人心。
但沈墨遥本人看起来还是很平静,跟陈郁书呆在小框里,偷偷地凑在陈郁书耳畔说话,面上笑靥像开花了一样,和同框五个紧张到胃痛的演员对比起来,他像来度假的。
【遥遥怎么看起来像是路过的,顺便来参加一下颁奖礼这样】
【呜呜呜呜他和陈太好磕了我不行了!!】
【会不会今天官宣会不会??】
【这波必须沈墨遥拿奖,拿了必须给粉丝表示一下,直接一上头就跟陈官宣了】
【真的吗?别骗我】
cp粉已经从年中猜到了年末,沈墨遥跟陈郁书老样子没羞没臊,不避嫌,但是从来不给cp粉准信。
也许这就是磕cp的乐子。
吊着才好磕。
主持人即将宣布获奖人,为了卖弄节奏感,故意停顿几十秒,让镜头有充足的时间在六个演员身上拍特写。
“Moyao Shen。”
现场三秒静默。
弹幕半秒静默。
【这英文名谁啊?】
【沈墨遥啊!!!!傻子!!】
顿时,现场所有导演和演员起立为这对远道而来的东方人祝贺,掌声如雷。
沈墨遥也终于看起来不是来旅游的了,露出一副怔住的表情,直播间里满屏都在刷他的名字,等沈墨遥意识到自己真拿了奖,一下血气上涌——
抱住陈郁书用力地亲了一口,嘴对嘴。
嘉宾席的外国人并不熟悉这对东方人,陈郁书在他们眼里太年轻了,没人觉得他是老板,真以为是用男友的身份陪沈墨遥出席的,所以沈墨遥猝不及防献出“荧幕初吻”,意城人都很开放,他们完全没有意外的表情,现在颁奖礼掺上了罗曼蒂克,掌声也更燥热,到处都是轻挑的口哨声,颁奖礼被这一吻推上最高潮。
直播间可就没外国人这么淡定了。
【????】
【????????】
【??????????】
大片的问号刷过,紧接着是排山倒海鸡叫。
沈墨遥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网上制造了多大的风暴,已经三步并两作地蹦下铺着红毯的楼梯,上台领奖,他站在主持人身边,在这异国他乡讲起了抑扬顿挫的华国话。
被强吻的陈郁书还是一脸淡定,看着台上被打光灯当头照下、全身星光璀璨的沈墨遥,阴间气都被光束的热量烤炙殆尽了,像个天使。
他嘴角终究没忍住上翘,比起是看沈墨遥拿奖高兴,应该是被沈墨遥当着一群外国人、当着几近百万的华国网民亲了嘴,这才是他绷不住的根本原因。
【他在笑!!我发誓,他在笑!!】
【过年了!!!!!!!!】
#书遥官宣#空降热搜第一。
紧接着热搜第一底下,全被沈墨遥拿奖的热搜刷屏。
冥王的服务器终于没顶住自家老板和当家头牌整活,直接把百万观众给卡掉线了。
于是又一条#冥王垃圾服务器#悄悄爬上了热搜的尾巴。
不管好的坏的,今天沈墨遥和陈郁书霸了全榜。
*
意城被政府和资本包装成艺术之都,除了电影节,自然不能忽视万众瞩目的时装周。
今日高奢品牌的秋冬时装秀似乎邀请来一个神秘人物。
开场的男模如机械人,体型高大如山,身材管理到极端,每个人的面颊在骨骼框住的皮囊下陷出两道雷劈般的阴影,他们在t台上冷面走过,好似一些移动的铁塔。
这一回秀场的主题叫做“鬼魅”,礼服的设计风格暗黑,饰以藏蓝或墨绿的异色,t台也是哥特风,陪着异域鼓点,果然有些魑魅魍魉的气氛。
压轴的华国“小男模”从后台走出来,皮相精致非凡,没有其他男模的个头,但是比起他们近乎雷同的风格和面孔,成了这次秀场的点睛之笔。
沈墨遥这身衣服相当别致,虽然是一身陈郁书喜欢的性冷淡黑色,但是沈墨遥穿在身上,可是性冷淡的反义词。
不管是剧组的化妆团队还是时尚大拿,都精准偏爱上沈墨遥的腰段,一定要束得紧紧的,衬衣领口却松散,露出一片奶白色的肌肤。
周围的模特全部都是毫无感情的衣服架子,沈墨遥在这聚光灯里走,什么都是衬托他的,衣服衬人,光也衬人。
时装秀目的是为买家展示设计,模特的个人特点都要抹除,所以沈墨遥这样的点睛之笔,只需要他一个。
咔嚓咔嚓
相机贪婪地捕捉着沈墨遥的身影,他身上佩戴着极其奢侈的珠宝配饰,可是落在相片里,亮眼的却是手指上那枚黑色指环,和台下陈郁书手指上的一同发出亮光,它们甚至没镶嵌任何宝石,却比身上的高珠还要璀璨。
时装秀成功落幕,沈墨遥和陈郁书受品牌邀请,参加了夜间在游艇上举办的庆功宴会。
品牌主管对沈墨遥青睐有加,品牌当家设计师希望可以争取到更多跟沈墨遥的合作机会,这个设计师看了《梦魇》这片子,一眼就相中沈墨遥独一无二的阴间味。
外国人还没法形象具体地说出“阴间”这个言简意赅的词,用设计师的原话来说,“creep”“exquisite”,翻译过来——沈墨遥是个神他妈把毛骨悚然和精美绝伦在身上完美结合的怪胎。
设计师认为沈墨遥因为这个角色,应该拿遍全世界的演员奖。
由此可见,《梦魇》这片观众看不懂,但是陈郁书眼光真刁钻,学院派和尖酸刻薄的评论家,就喜欢这云里雾里的东西。
这一周华国的媒体上全被沈墨遥的新闻霸屏,又拿奖又跑时装周,做个造型就出圈,还跟陈郁书官宣了,粉丝冒着绿陈郁书的生命风险,对着沈墨遥t台那身有些色色的造型发出了不穿衣服的可疑言论。
沈墨遥是今夜的焦点,拿了金奖,这奢华的游艇上他可是大人物,但显得不大和群,陈郁书惯于应对这种场面,正跟品牌主管聊些什么,沈墨遥靠在游艇的栏杆上,面前是漆黑静默的海面。
不管游艇如何珠光宝气、灯红酒绿,呆在这无边无垠的海岸边上,和一颗沙砾一般,镜头拉远,就不见踪迹。
沈墨遥虽然不知道陈郁书跟主管聊什么,但是他知道陈郁书的本性,恐怕这品牌方又得被他套路一下,陈郁书所到之处,只要有能耗的羊毛,他就绝对要让这只羊裸奔。
沈墨遥不打搅陈郁书谈合作,背过身,面朝和夜色相接的海面,陷入遐思。
栏杆颤动,身边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影子。
陈郁书一把搂住沈墨遥的腰段,把手里的香槟递给他,沈墨遥摇头拒绝,他想起初见陈郁书时也是酒局,为了不被陈郁书看扁,硬着头皮喝那个加了料的酒,滑稽死了。
“你这么出风头,怎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就是感觉很平常。”
“那你确实淡泊名利。”
“确实没有你利欲熏心。”
陈郁书笑起来,沈墨遥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慰藉,陈郁书跟他呆在一起的日子里,比刚认识的时候爱笑多了。
他钻进陈郁书怀里,陈郁书自然地将手臂撑在沈墨遥两边,看着沈墨遥弯月一样的眼睛。
“怎么?”
沈墨遥觉得只要跟陈郁书同行,好像呆在哪里都没分别。
“没你我也拿不了这奖,我心里是有逼数的。”
陈郁书啧了一声:“又犯矫情了?来思考一个问题,我大把大把地砸钱捧一个废物花瓶,比如,把那个什么《霸总娇妻》投到意城电影节,你觉得,它入围的可能性,和你做攻的可能性,哪个更大一点?”
沈墨遥听到陈郁书说出“霸总娇妻”这种词,一下被逗笑了,但是笑着笑着,就猝不及防被陈郁书的狗嘴损到。
沈墨遥用手肘狠狠顶了他一下。
“你每回拉踩能不能不要带上我?”
“不能。”
《霸总娇妻》片如其名,原片名字还挺长,但是陈郁书只记住了精髓,是唯一一个能挤上被沈墨遥霸榜的热搜选手。
被骂上热搜的。
男主演技之油腻,剧情之离谱,和沈墨遥的片子成南北极。
陈郁书定定地告诉沈墨遥:“我是可以给你搭桥,但是你自己不行,搭桥也没用,圈里不缺有背景的人,怎么只有你火成这样?”
陈郁书好不容易夸他一下,又被沈墨遥肘击了。
“别这么夸我,会不好意思的。”
好赖话都不准他说。
陈郁书选择不跟沈墨遥废话,抱紧他,夜风瑟瑟,后方的宴会歌舞升平,他俩呆在这露天平台上,像船锚一样,又安静又坚固。
“你该跟我回家了。”
“我哪天没跟你回家?”
“我的意思是,琼州。”
沈墨遥身体一抖。
见公公?!!呸!是岳父!
陈郁书皱起眉,把僵硬的沈墨遥转过来,面朝他:“你不愿意?”
怎么是不愿意,沈墨遥看的霸总文里,那些反派想方设法要挤进豪门,最后全军覆没,下场凄惨。
即便是主角,进了豪门也是一群狗血事。
他现在直接躺着被陈郁书带进去,让沈墨遥感到一丝反套路的慌张。
“我,我不是不愿意……我害怕!”
陈郁书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我叫你少看擦边霸总文,你是不是又看了一堆?为什么会害怕,我家人都是守法公民,只是吃穿住行很有钱,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话也太凡尔赛了!
“你自己要不要听听你刚刚说了些什么东西?”
“大实话。”
沈墨遥当然高兴陈郁书这么认真地要把他带回陈家,但是心里惶恐不安,把脑袋钻进陈郁书西装外套里,他养成了一害怕就对着陈郁书当鸵鸟的怪癖。
“我就勉为其难地当霸总的秘密情人好了,我不敢见你的巨富爸爸。”
“你不是说你是我爸爸么。”
沈墨遥踩了他一脚:“这种时候,怎么可以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没人敢欺负你,沈墨遥。”
沈墨遥心里荡漾,陈郁书紧接一句:“除了我。”
“你也不可以!”
“好了,回京城处理完事,刚好快过年了,跟我回琼州。”
“……”
陈郁书看他怯怯不语,便换一个话题:
“沈墨遥,现在冥王要准备上市了,我打算把星遥并到冥王里面。”
“啊?那我的艺人合同要怎么办?”
“这个公司本来就是给你开的,让我赚钱的是冥王,既然已经把你捧起来了,现在不需要和你签什么艺人经济约,精简一下公司结构。”
“我没懂。”
“意思是,你现在是冥王的老板娘,不是冥王的艺人。”
沈墨遥呼吸一滞,陈郁书说这种话,听起来又在装逼,可其实跟求婚有什么区别?
沈墨遥红着脸:“妈的,你就一定要加个娘字?”
“你愿不愿意?”
“……”
“愿不愿意?”
沈墨遥噗嗤一下:“嘿嘿。”
“笑什么笑?”
“你在跟我求婚吗?”
沈墨遥在陈郁书说出嘴硬的臭屁话之前,吻住了他,身后的宴会瞬间对着他们响起大片起哄的声音,沈墨遥不做理会,也根本听不到。
陈郁书这可是拿百亿市值为聘,所谓豪掷千金娶妻。
虽然沈墨遥坚定认为自己是倒插门女婿,陈郁书才是他的媳妇。
陈郁书没得到沈墨遥正面的回应,亲沈墨遥亲得相当敷衍,等沈墨遥亲够了,给了他说话的机会,陈郁书这狗攻,居然露出紧张的神情:“你到底愿不愿意?”
他们天天都亲嘴,变着法地亲嘴,所以沈墨遥的吻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沈墨遥声音轻飘飘的:“我不要当老板。”
陈郁书纠正:“是老板娘。”
沈墨遥不跟他计较,只道:“我只要你。”
“……”
海风腥甜,如此良宵。
第92章 陈家密辛1 庆功宴
回到京城, 陈郁书包下酒店大办庆功宴,沈墨遥很讨厌应酬,平时陈郁书不会搞这些东西。
但这回特殊, 沈墨遥跑国外拿了奖, 回国又拿一串, 大满贯眼见只是时间问题,必须得办一个漂漂亮亮的庆功宴。
其实是他和沈墨遥的官宣宴。
收到陈郁书的请柬, 圈内人不同于圈外, 各种小道消息乱飞, 他们都很清楚陈郁书是什么背景, 何况冥王风头无两, 全部都盛装跑来赴宴了。
宴会群星荟萃, 盛况堪比颁奖现场。
沈墨遥合作的明星不算多,对着这些面熟——仅限于在荧幕上面熟——的明星保持微笑,一个小时后就不大受得了, 面颊笑得僵硬酸胀。
沈墨遥借口躲进厕所隔间, 否则他只要露面,就有人跑来庆祝他,沈墨遥不喜欢虚与委蛇,但是也从不打笑脸人,导致他与人为善,笑得面部紊乱。
只好躲在厕所里避难。
沈墨遥有点佩服陈郁书,这家伙看起来完全习惯应付这种场合了,而且凭借自己的控场力,全是别人在迎合他。
恐怕跟陈郁书套近乎的人, 脸颊得跟他一样笑到麻木。
沈墨遥坐在马桶上避风头, 隔壁的仁兄连打一串激灵, 直呼:“怎么老有阴风吹过来??”
沈墨遥不敢吭声。
仁兄终于还是被阴风吹跑了,他一走,便有一对脚步声紧接着踩进洗手间来,声音撞在四周的瓷砖上,发出闷闷的回声。
沈墨遥本来要装死,但从门板下端看到一对黑色鞋尖,顿时就打开门。
陈郁书站在门前揣着兜看着他。
“不开门就知道是我?”
“闻见味道了。”
陈郁书把手指从口袋里掏出来,嗅了嗅自己的袖口:“确实挺香的。”
“是狗味!”
陈郁书露出一个微笑:“现在都入座了,司仪在讲话,一会有节目表演,你不用再应酬。”他微微一顿,“今天上满汉全席,京城只有这个酒店能做,你不想吃?”
满汉全席耗时极长,规格很高,寻常酒店都难以胜任,华国菜其实更讲究,所以陈郁书的意思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沈墨遥。
陈郁书总是用这种金钱带来的知识差来诱拐沈墨遥,沈墨遥该死地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就在中招,现在也是抹了把嘴,也不要陈郁书了,直接冲出卫生间。
被陈郁书一把抓住后领。
“馋鬼。”
“唔——”
沈墨遥被壁咚在墙砖上,陈郁书暂时放开他的红唇,满身都是禽兽气:“给你办的宴会,你半途躲起来了,让我一个人应付?”
“你才没有应付,你只管摆臭脸就好了。”
“你也可以摆臭脸,难道你现在还怕得罪人吗。”
“我不是怕得罪人,我善良可爱,不喜欢得罪人。”
陈郁书瞪着这个给自己脸上贴金的馋鬼,一下就上头了,确实可爱,贴得很到位,只怪沈墨遥躲的地方太妙,两个人藏在这风水宝地,外面觥筹交错,最是刺激得很。
沈墨遥被亲得受不了,拼命地躲开陈郁书:“我饿了!”
“喂饱我就放你吃东西。”
“那你就不该告诉我今天有这么多菜!”
“馋死你。”
陈郁书压着沈墨遥亲个没完没了,好像这种小黄油的场景尤其能刺激他的兴奋值,沈墨遥很怕外面有人进来,不住地推搡着陈郁书,越推越来劲,其实沈墨遥何尝不是自个儿束手就擒,对陈郁书用这种抗拒的力道,他是懂欲擒故纵的。
“嗯——来人了一会儿!”
“我包的场子,在厕所亲你有什么问题?”
“好烦!你别起反应了,一会还得上桌吃饭!丢人!”
“你就知道吃饭是吧?起反应不是更好,你晚上嫌我不行,行给你看一下。”
“你可真行,不该行的时候狠狠行,疯了你!”
沈墨遥总结出陈郁书的怪癖——喜欢另辟蹊径,不管是他的阴间口味,还是床上古怪的癖好,明明晚上可以堂堂正正地驰骋疆场,他却马马虎虎地来,现在最不该乱来的时候,他却兴奋非凡。
“别兴奋了陈郁书!!卧槽,让我探一探……你!你好像真的——”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六目相对,比起陈郁书,沈墨遥的动作才是不可描述。
“对不起啊!陈总,你们继续!”
摔门跑路。
沈墨遥哭丧着脸:“没脸见人了,这下绝对无法走出厕所了!”
“挺好的,手继续。”
“……”
主桌上,沈墨遥嘴唇可疑地红肿着,也不大和桌上其他明星导演对视,埋头苦吃,吃相可爱,但如果看他的餐盘——风卷残席。
其他明星不像沈墨遥是个不科学的阴间人,沈墨遥吃的东西也不知道跑到什么难以解释的地方去了,意味着,不会跑脂肪里,他们每天都要身材管理,所以桌上的盛宴,可以说专供沈墨遥享用。
明星们用暧昧的眼神在沈墨遥和陈郁书身上扫来扫去,书遥官宣之前,这圈子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娱乐圈别的传不快,八卦行千里。
想必沈墨遥被陈郁书按在洗手间玩无伤大雅的play,现在也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沈墨遥只能臊红着脸,拼命咀嚼,用美食来填补他的老脸。
沈墨遥想明白了,陈郁书这不是突然犯病。
他是故意的。
陈郁书这么干,没人敢多他的嘴,而且让圈里人知道,他跟沈墨遥的关系,可是好得要死呢。
别人不要动歪心思。
沈墨遥吃爽了,陈郁书早沈墨遥一步也吃爽了,台上已经开始表演,唱歌跳舞耍杂技,好些还是圈内的艺人来捧场,盛况堪比台庆。
趁着这喧闹的好时候,一个经纪人拎着自己的当家花旦凑到陈郁书身边,这花旦被经纪人耳提面命,一开场就硬着头皮往主桌的大咖旁边蹭,今天是给沈墨遥办的宴会,大家不想扫了陈郁书的兴致,一直没做理会。
结果开始得寸进尺,经纪人直接带着她挤到陈郁书身边来。
陪笑:“陈总,实在感谢你对薇薇的关照,她在你的公司拿到的角色是今年最满意的一个!以后我们就算自降片酬,也会让薇薇来你这里拍戏的。”
同坐的几个女明星一同拿起餐巾纸,假装擦拭着嘴角,余光斜着这个隐隐有些过气之势的花旦,和陈郁书同桌的都是一群圈内顶尖的艺人,演戏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做人段位都不低。
这些女明星一眼就能鉴婊。
女明星们默不作声,沈墨遥旁边的冯诗韵更是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位经纪人的话看似说给陈郁书听,其实是说给沈墨遥听,她很清楚沈墨遥没背景,但她的小花旦可不一般,童星出身,出道即巅峰,本身的家庭背景也不凡,长辈都是高知,出道大量地砸钱炒作,营销出一个富贵千金人设。
陈郁书这样的少爷,他可以喜欢很多人,无论贫富贵贱随便他喜欢,但是他们往往只会跟千金结婚。
婊到正主脸上了。
经纪人这番话意有所指地跟陈郁书拉关系,而实际上,陈郁书都不大记得这个花旦拍了他的那部戏,陈郁书不是导演,只是投钱,他可没导演的记性。
经纪人除了膈应沈墨遥,也是真心在给艺人争取资源,更是觊觎着上位的机会,薇薇的外形无可挑剔,要是真能塞到陈家里去,她能得到的财富,接多少代言拍多少戏也赚不到。
野心很足,可惜……手段太蠢了。
陈郁书还在给沈墨遥剥虾壳,他斜眼看沈墨遥完全沉浸在美食中,不禁感到好笑,跑来婊沈墨遥,可是沈墨遥都不知道你们在婊他。
这个花旦如果不换经纪人,恐怕要被她搞到糊透,太不择手段,把不择手段表现在脸上的人,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给自己埋雷。
陈郁书不急着回应她,又给沈墨遥剥了几只大虾,看着沈墨遥都吃进去,沈墨遥露出被虾仁香死的表情,陈郁书也因为喂沈墨遥这件事而露出餍足的神色。
经纪人还在同他喋喋不休地说些好听话。
沈墨遥吃够了虾仁,移情别恋啃猪蹄去了,陈郁书功德圆满,白皙秀气的指尖上裹满了红油,他便用纸巾慢慢擦拭,在洁白的纸面上染红了一片。
陈郁书终于看到经纪人脸上来,声音慢条斯理的:“不然这样好了,我应该拿一百亿把她捧去好莱坞,直接让你们当世界第一,你觉得怎么样?能让你满意吗?”
好几个明星噗嗤一声,泄露出轻笑。
至于经纪人,先是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等听明白陈郁书的话,转瞬之间,这笑容好像被一刀劈开一样,在她脸上开裂了。
跟在她身旁的花旦也惨白着脸,眼睛躲着陈郁书漆黑的眸子,看都不敢看他。
陈郁书这反讽的句子,比直接骂人还难听。
酒桌很快被有眼色的人拉开了话题,有说有笑,女艺人也没法再继续留下去,被经纪人带着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宴会。
沈墨遥反射弧却迟缓到惊人,这会儿突然问陈郁书:“你刚刚跟谁说话来着?”
陈郁书眼也不抬:“没谁。”
庆功宴完美收尾。
*
机场
沈墨遥神色慌张,避免被认出来,脸上遮得严严实实的,背着一个奶黄色的背包。
拉链上挂着三个装死的蝙蝠挂件。
陈郁书眼睛不停地往他的背包上看来,让沈墨遥的紧张感愈发加剧,护食一样把背包藏在背后,声音也很凶:“看什么看,不准看!”
陈郁书挑起一根眉毛,也没说什么,有时候养老婆,是得经常装糊涂。
有助于家庭和谐。
到了登机时间,沈墨遥临阵脱逃了:“阿书啊,我还是不敢去,不然你一个人回家过年吧!咱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小别胜新婚这个道理你懂吗?你怎么不看着我?”
“你不是不让我看你吗。”
“你太死板了!不该看的东西不可以看,但是我这张可爱的脸必须得看。”
陈郁书趁着沈墨遥用话痨来缓解回婆家的紧张感,对沈墨遥使出擒拿手,拎着他直奔登机口。
沈墨遥呜呜着:“你爸爸不喜欢我怎么办?我给你生不出儿子……”
“谁说豪门就要生儿子。”
“本来就是!”
“生儿子从你嘴里说出来,会让我很有感觉,你可以多说几句。”
沈墨遥不想理会陈郁书,还在嘤嘤嘤:“就算你爸爸能接受我,你爷爷肯定不会喜欢我,老人家都超级迷信的!”
“我爷爷早死了。”
“……呜呜呜对不起。”
沈墨遥废话连篇,陈郁书干脆让他一人独自话痨,直到上了飞机,沈墨遥还是发着矫情,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就算你家人甩钱让我离开,我也不会从的,不要我的话,我就每天从你窗口爬进来找你。”
好踏马阴间。
陈郁书更来感觉了。
“嗯,他们要是真的甩你钱,你记得拿上,回头跟我一起花。”
“你怎么连家里人都坑啊?!”
沈墨遥叽叽喳喳,陈郁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他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龙狮山的道兄突然给他发来一条消息,以防他不能及时看到,还发了几个窗口抖动。
【你今天运势大凶,有可能遇见歹人,务必当心】
沈墨遥凑过来,想看看陈郁书入神地看些什么好东西。
被陈郁书瞬间息屏了。
“什么啊?你是不是又在看很色的东西?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色东西?”陈郁书眼睛在沈墨遥身上扫描着:“看你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看代餐。”
沈墨遥捂住领口:“大禽兽!”
第93章 陈家密辛2 蛊婆
下了飞机, 陈家已经在机场外派出专车接送,陈郁书也没提前跟司机联系,指着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车:“这是接我们的车。”
话音一落, 司机看到陈郁书的面孔, 果然立即下车赶来为陈郁书和沈墨遥拿行李。
沈墨遥惊道:“我总以为豪门的车一定不同凡响。”
“?”
“比如开战斗机什么的。”
“那你可真有意思。”
“你怎么一眼就认出自家的车了?这个车型很普通。”
沈墨遥嘴里的“普通”是跟着陈郁书过习惯了, 见过一群花里胡哨的豪车,如今再看到这种低调的商务黑车, 反而有些返璞归真的感觉。
陈郁书指出问题核心所在:“你看车牌。”
“在看在看。”
“看出什么了?”
沈墨遥眯起眼:“唔……怎么只有数字?而且还是连号。”
找到这个关键点, 沈墨遥才发现周围的行人都在侧目往车牌上瞅, 沈墨遥不是琼州本地人, 或者说, 他都不是阳间本地人, 阳间人的装逼手法五花八门,他花几辈子都研究不明白的。
沈墨遥喃喃道:“这一定是个不得了的车牌。”
“琼州最早发行的一批车牌,没有字母, 而且是连号, 这张车牌的价值已经炒到比车贵十倍,所以很明显,这是我家的车。”
“十倍?!”
沈墨遥被陈郁书牵着走,他不由得感慨,果然豪门和明星土豪不大一样,这些人装逼还停留在能让别人肉眼可见的东西上。
豪门装起逼来,全部藏在细节之处,叫人冷不丁一瞥,越看越贵气, 也许这就是明星想挤进豪门的原因所在吧。
沈墨遥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他公婆要是也想在他身上发掘一些细节, 只能冷不丁地在他身上看出牌位来,给他塞红包,里面全变成纸钱。
“阿书,我要是给你家搞出阴间东西怎么办?晚上我老是让别人鬼压床,梦游的话,就会让你家的房子变成鬼宅!到处鬼打墙!你父母要是起夜,都会因为我而上不了厕所!”
陈郁书还是老样子搂紧沈墨遥,对着他耳语:“首先,每天晚上我都在艹你,所以你既没空鬼压床别人,也没有精力到处梦游,其次,你被灌满阳气的时候,睡得非常老实,这点我比你有发言权。”
“呵呵,什么阳气,你就是打死不戴套而已,你这种行为非常渣。”
“怎么就渣了,你还需要避孕么,你能怀上我也不介意。”
沈墨遥推了他两把——完全推不开:“晚上别来了,在你家不好的。”
“这种情况最需要消耗你的精力,不然留你半夜吓人么。”
“呜呜呜我就是怕这个才不敢去你家的啊!”
“你跟我干别的事就不会吓人了。”
“也行,我们可以联机打游戏,你家里有游戏机吧?或者下棋,甚至可以跑团。”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反正不干那个!”
“遥遥,这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和我呆在这种地方你确定不会兴奋?”
沈墨遥哑然。
陈郁书这一针见血的话,让沈墨遥开始神游了,陈郁书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在那里他甚至可以翻到陈郁书的婴儿照,沈墨遥小脸一红,他不好意思说,他最期待的,是陈郁书少年的照片。
那时候一定还有点婴儿肥,因为正经历变声期,声音还带着未能完全蜕变成熟的少年音吧?
会不会很奶?可惜他没法听到了。
陈郁书看沈墨遥这个心驰神往的模样,怎么感觉有点醋:“我怎么觉得你对我以前的样子更感兴趣一点?”
“确实是这样。”沈墨遥抹了抹口水,“那时的阿书还在上高中,是一个清纯的男孩子,穿着校服,脑袋里不像现在有这么多坑人的坏东西,每天只是想着怎么完成功课,而我如果是你的同班同学,你就会对我一见钟情,却因为嘴硬和害羞,一直暗恋我到毕业,才敢跟我递上一封情书,如果我拉你的手,你就会羞到不行地涨红脸,全身僵硬,不敢看我。”
陈郁书嘴角僵硬地扯起一个弧度:“哦,既然我给你递了情书,你打算怎么办?你这么会撩高中生,是不是要吊着我几年,让我给你做备胎?”
沈墨遥茅塞顿开:“你这个提议太对劲了,确实得吊着你,让你在我忽冷忽热的态度下备受煎熬,直到长到如今这个年龄,你就会改过自新,变成一个与人为善,不懂得欺负人的大好人。”
好人卡都让沈墨遥发了。
陈郁书也不管公共场合了,一把将沉溺于意淫中无可自拔的沈墨遥抱起来,让沈墨遥知道,现在是这个欺负人的阿书在给他做男朋友。
“你,你放我下来!在外面怎么可以这么干!”
“高中生的陈郁书没你想的这么好对付,你敢吊着他,他就……”
“就怎么?”
“不理你。”
沈墨遥也顾不上挣开陈郁书了,笑得找不着脑袋:“高中生的阿书太可怕了,如果不对他好一点,他就会不理人,真的太凶了,哈哈哈哈哈哈——”
奶凶奶凶。
陈郁书看着沈墨遥傻乐的样子,蛊惑他:“看来你真的很期待,晚上可以陪你玩一下。”
沈墨遥的笑顿时噎住了,看着特别害羞,可是酝酿了半天,这般偷偷告诉陈郁书:“你还留着校服吗?”
陈郁书的眉毛又高高地挑了起来。
“你穿校服,我就跟你玩。”
陈郁书凑近来瞪着他:“我怎么感觉我被你当替身了?”
“哪有这么狗血,狗也是你,奶也是你,我都喜欢得不得了,哪里是当替身,是喜欢你的多样性。”
又哄出沈墨遥满嘴情话,陈郁书爱听死了,不过脸上还是很平静,甚至用尖锐的吐槽收个尾:“收后宫是吧?晚上你等着。”
沈墨遥就嘿嘿嘿。
帮忙拎行李的司机已经上车发动好引擎,怠速都降好了,这段没多长的路,硬是让陈郁书和沈墨遥腻歪得好似延长了十几倍。
车后门已经为两人打开,只等陈郁书抱着老婆衣锦还乡。
还差五步远时,陈郁书突然皱起眉,一个女人正从他身边擦过,陈郁书抬眼去看,发现她面孔带着一股阴邪的青气,五官却漂亮到妖异,尤其是一双眼睛散发着不寻常的红调,眼仁里全是凶光。
她碰了陈郁书一下,看似不经意,但是陈郁书既然中过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蛊婆的习性。
蛊婆们并非像影视里夸张化的样子,她们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地把蛊虫洒出来,甚至这蛊虫大多也并非虫子的模样,只是一抹虫子化成的黑血。
普通的蛊婆下蛊时,会在人的饭菜里偷偷下蛊,而厉害些的蛊婆,她们只需要悄无声息地从人们身边经过,人们被她们挨一下,蛊虫就会像传染病一样粘在身上。
起初被下蛊的人并不会察觉出异常,但是过上几个小时,各种恐怖的症状便会一起爆发出来,如果无法得到有效医治,凶狠霸道的蛊虫会让受害者第二天就化成一滩黑血。
陈郁书当初中蛊就是这么不经意之间中招,所以歪魔邪道向来都是所有人的敌人,因为他们太防不胜防了。
距离陈郁书受到道兄的提示还不过几个小时,一下飞机就中招,陈郁书自己都没料想到。
沈墨遥从他怀里跌了下来,但是陈郁书还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搂着沈墨遥,迅速避开蛊婆,恐怕她受人所托,已经在机场蹲点了很久,就为阴他一下。
蛊婆平时下蛊从来不慌不慢,但今天不知怎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碰上陈郁书,她就顿觉得赶紧离开。
她在拉着行李箱的行人里穿梭着,几乎是小跑起来,等她自认为完美脱身的时候,脚腕却被一种冰冷的东西攥住,将她狠狠拉拽,让她平地栽倒在地上,摔得不轻。
行人们被吓了一跳,一边惊呼一边退开,蛊婆本想混进人群里,这下子,她却被人群惊愕的目光包围着,成了万众瞩目。
“这怎么……?”
蛊婆喘着粗气往脚腕上看去,只见一排密密麻麻的青色指印陷在她的皮肤内里,让她的腕骨都在咯吱响动,痛感直入骨髓,让她整张脸都开始扭曲变形。
候在另辆黑车上的陈家保镖见势不对,一齐冲过来,如果陈郁书和沈墨遥平安无事地回到陈宅,他们也不会现身,此时一起奔向了栽倒的蛊婆身边,将她团团包围。
陈郁书带着沈墨遥跟随其后,陈郁书的面上出了很多冷汗,沈墨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沈墨遥难耐地看着陈郁书这副模样,和刚见他那时,也就是陈郁书唯一一次蛊毒发作的情况一模一样。
陈郁书制止这些要抓蛊婆的保镖:“别碰她,连她的眼睛也不要看。”
“少爷,那要怎么把她抓回去?”
蛊婆声音尖锐,口音一听就不是琼州人:“你们敢随便抓人?我要报警!!”
如果不是她的脚腕被邪门东西攥住了,早已下了一圈的蛊,然后逃之夭夭,做这行她从来没失手过,可是今天却栽了个大跟头。
沈墨遥声音很轻,但语气非常冷:“她交给我吧,我有办法的。”
陈郁书点点头,身上已经开始作抖起来,得靠沈墨遥扶着他。
他平静地告诉蛊婆:“你自己要来我们这里做客,怎么是我们抓你?”
话毕,蛊婆双眼睁大,她眼睁睁看着脚腕上的指印一路爬上来,拉拽撕扯着她,让她像提线木偶一般站起身,保镖们面面相觑,也不多嘴,按照陈郁书的示意,和蛊婆保持距离,看着她自己摇摇晃晃地往接送陈郁书的车上走去。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沈墨遥第一次主动接她的话:“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就对你做了什么。”
她这时才发现沈墨遥的存在,往沈墨遥脸上一看,登时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她看出这不是个活人!
车上。
草鬼婆被沈墨遥强迫着坐在他身边,她根本没法给一只鬼下蛊,沈墨遥是种超出她认知的东西,在沈墨遥阴间味道的裹挟下,蛊婆彻底老实了。
虽然沈墨遥眼睛一直严密地盯在陈郁书身上,给陈郁书不停地擦着冷汗,对蛊婆不做理会,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在被沈墨遥用一百只眼睛死死地凝视着。
“你真的没事?”
“她已经把蛊收走了,没事。”
“……可我看你不像没事的样子。”
“后遗症吧,过会就好了。”
沈墨遥将五指插.进陈郁书的指缝中,和他十指相扣,眼中颤动着,是担心到难以自持的模样。
“那你晚上还能穿校服陪我玩吗?”
陈郁书还以为沈墨遥要说什么关爱他的话呢,没想到来这一茬,他瞬间翻了个白眼。
沈墨遥笑着靠在他肩上,眼珠发颤:“还有力气翻白眼,应该是没事吧?”
陈郁书抚着他的腰侧:“没事,回家了,给你看看我的过去。”
“好。”
第94章 陈家密辛3 小孩子
这个蛊婆没怎么逼问就全招了, 一来她走歪门邪道,一身孽根,身上阴气极重, 她比任何人都能看出沈墨遥是个纯种阴间产物, 二来她为别人下蛊, 单图一个“财”字,这种贪财的人最惜命, 也是最好把控的, 所以不需要花费什么功夫, 把雇她的人直接原原本本交代给了陈家。
蛊婆还主动请缨, 只要陈家给得更多, 她甚至可以帮他们蛊别人去。
陈荣光冷笑几下:“哪来的二五仔!”
直接把她打包送走。
现在事情已经明了, 给陈郁书下蛊的是陈荣光的老对家,琼州的程氏,和陈家分庭抗礼的豪门, 最近两家为了争夺一处抢手的地皮, 不惜用上各种手段。
陈荣光也不是好鸟,没少阴程氏,于是程氏的主意就打到了陈郁书身上,一旦成功下蛊,陈荣光得为了儿子给他们求解药,不必说地皮,陈荣光自己都得被程氏刮掉几层皮。
计划很阴毒,但是偏巧没有考虑到陈郁书身边形影不离的沈墨遥。
在程氏眼中,沈墨遥确实没法引起他们的重视, 家庭背景查出来一段话就介绍没了,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陈郁书偏宠的小情人。
可是这个“小情人”, 成了翻盘的关键钥匙。
蛊婆被沈墨遥制住的时候,已经主动收走了给陈郁书下的蛊毒,沈墨遥一直观察着陈郁书的面色,因为这变故,他也顾不上应付陈郁书的父母了,回公婆家的紧张感完全被担心陈郁书的焦虑替代。
陈郁书面色还是没有好转,本身皮肤就白皙,现在苍白无比,嘴唇欠缺血色,额上和鼻翼不住地冒出冷汗。
不必等着佣人照顾陈郁书,只要这些冷汗一冒出来,就会被沈墨遥擦拭干净,他的眼睛一刻也不会从陈郁书身上离开。
陈荣光和老婆岑姝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陈荣光用鞋子碰了碰岑姝的,对岑姝使着眼色,要她跟沈墨遥去交流,再怎么说她跟这些年轻人更有共同话题一点。
“遥遥,你知道阿书以前就被下过蛊吧?那已经是他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沈墨遥点点头:“我知道。”
沈墨遥和岑姝对上眼,有些尴尬,沈墨遥之前因为怕来陈家,并不敢提前调查陈郁书的家庭,别人接近陈郁书,都是从陈家入手,把陈郁书的家底调查得明明白白。
沈墨遥却完全反着来,他先稀里糊涂地跟陈郁书在一起,然后生米煮成熟饭,最后震惊于陈郁书的家庭背景。
于是沈墨遥没动陈荣光遗产的心思,他开始计划怎么拐陈郁书跟自己私奔。
终于有点倒插门女婿的样子了。
毕竟向来都是丈夫拐他的小媳妇。
沈墨遥却没想到,世事难料,现实并不按照套路来。
本该最难对付的“恶毒婆婆”,实际上却是个琼州超模,岑姝的年龄只比他大几岁,而陈郁书的生母,听说很早就去世了。
沈墨遥无意评价陈郁书的家庭构成,他只能感叹岑姝头脑清晰,目光长远,为自己打算非常明白——单纯就是奔着陈家的钱来的。
既然陈荣光让儿子管她叫妈一点都不尴尬,那沈墨遥也不必尴尬,叫婆婆就大功告成。
不对,是岳母。
如此一来,沈墨遥的紧张感完全被打消了,婆婆竟是同龄人,而且岑姝也喜欢看沈墨遥的片子,两人相处起来不会有什么芥蒂感,不愧是豪门,这种天方夜谭也只有豪门才会发生。
陈荣光对沈墨遥的态度很好,不过有些疏离感,沈墨遥觉得他们并不像对待晚辈的样子。
岑姝劝着沈墨遥:“阿书现在可能是有点后遗症,你不用太担心,他遇见你之前每年都会这样发作一次,缓一缓就好了。”
陈郁书脸色还是惨白,沈墨遥眼神犹疑,担心都写在脸上,陈郁书便在桌下抓住他的手,应和着岑姝的话:“一会就好了,别担心。”
因为陈郁书的身体情况,这顿厨子精心准备的饭菜草草结束,沈墨遥一只馋鬼一口都没吃,真是个奇迹。
陈郁书平时被他排在八大菜系底下,但是生病的陈郁书,顿时地位飙升,在沈墨遥心里比所有美食排位还要高一点点,陈郁书也算没白养老婆。
陈郁书带着沈墨遥回了房间,沈墨遥让他靠在床上休息,禁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在这个让陈郁书度过一整个青春期的卧房里走动着,观察着,窥探那个少年陈郁书。
“听说你以前木木的,还有点笨蛋?”
陈郁书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沈墨遥摆弄着陈郁书书桌上的摆件,这间卧房很寡淡,没有任何亮眼的色彩,既没有少年喜欢张贴的海报,也没有任何显示着兴趣爱好的物件。
除了沈墨遥手里的这只小粉猪挂件。
沈墨遥看着它呆头呆脑的样子,紧绷的精神也舒缓了,露出一个微笑:“可爱,我喜欢这个东西。”
陈郁书莫名其妙地吐出一个:“难怪。”
“难怪什么?”
“没什么。”
沈墨遥放下猪,打量着陈郁书,认为陈郁书是拿猪挖苦他,质问陈郁书:“可爱是可爱,就是和你不太搭,你怎么还会买这种东西?”
“你和我更不搭。”
看沈墨遥眯起眼,陈郁书把话说全:“互补是这样的。”
沈墨遥哼了一声,终于走去陈郁书的衣柜前,他带着开宝箱的心情打开柜门,手指在这些承载着年月的衣服上划动着,衣架跟着沈墨遥的指尖晃动,这些落在衣柜里的衣物也荡起来,荡出穿着它们的、少年陈郁书的幻影。
沈墨遥的手指停在了一件校服外套上,眼中一亮,立刻把它取出来,嘴角噙笑,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对着陈郁书晃荡。
陈郁书靠在床头喘气,眼里露出玩味的意思:“现在就要跟我玩?”
沈墨遥笑而不语,他取出衣架扔在一边,自己反倒套上这件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气息的外套,没想到即便是少年期的陈郁书,骨架也比现在的他高大不少,沈墨遥穿着他的校服一点也不合身,宽宽大大得好像要从校服里掉出去了。
陈郁书被沈墨遥的样子瞬间勾去了魂,沈墨遥穿他上学的校服,太离奇古怪,又美味得很,让沈墨遥看起来年龄小了一截。
“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沈墨遥已经爬上床,被陈郁书一把搂在怀里,到底谁是小媳妇?
沈墨遥用衣袖给陈郁书一点一点擦掉冷汗,样子乖巧得要命,看陈郁书这么难受,他也不想跟陈郁书玩闹了:“我看起来像什么?”
“像暗恋我很久,然后找个机会偷穿我校服的痴汉。”
“你才是痴汉。”
陈郁书也确实看痴了,沈墨遥穿他校服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衣服肥大得很,把沈墨遥的身体完全掩藏起来,但是看起来更加软得要命,沈墨遥还没能见到少年版的陈郁书,自己先被陈郁书看够本了。
沈墨遥被搂起来亲,陈郁书的冷汗好些染在他面上,沈墨遥就一边给他亲,一边给他擦汗。
陈郁书亲够了,把脑袋埋在沈墨遥怀里,眯着眼犯困,眉心还是皱着,沈墨遥手指在他黑发里穿梭打理着,现在陈郁书也卸下心防,不吝色于把脆弱的样子露给他看,沈墨遥另只手拍着他背哄他,想让他舒服一点。
这件校服好像让两个人都变小了不少,成了需要人依靠的小孩子。
沈墨遥小声问他:“这里你很久没住过了吧?都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你现在爱用的东西。”
“嗯,高中毕业就搬走住了。”
“那为什么带我过来?这里有什么东西想让我看吗?”
陈郁书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沈墨遥一眼看穿了。
他带沈墨遥见陈荣光和岑姝是次要的事,他主要是想带沈墨遥回这间卧室。
“没什么想给你看的,只是想要带你回这里。”
沈墨遥注意到陈郁书用的“回”字。
“你要把自己藏着的秘密告诉我了吗?”
陈郁书没讲话,半晌,反问沈墨遥:“跟我呆在这里,你有想起什么吗?”
“想起什么?”沈墨遥思索了一会儿,“没想起什么,不过这里确实不太一样,既很陌生,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人的大脑经常会犯这种错,很多人都有这种经历,感觉某个陌生的地方自己曾经来过,我在网上刷到过科普呢。”
“海马效应?”
沈墨遥露出惊喜的表情,揉了揉陈郁书的脑袋,跟他亲妈一样:“你记性可真好。”
陈郁书捏住沈墨遥的下巴,一头黑发被沈墨遥揉得乱七八糟,他眸子里深不见底,表情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你不是人,你没有海马效应。”
“我不明白。”
陈郁书在沈墨遥嘴角亲了一下:“你现在什么都不明白。”
“别跟我打哑谜了。”
“睡吧,遥遥,我累了。”
沈墨遥知道他身体难受,他心里惦记着陈郁书告诉过他的“以毒攻毒”“用阴间打败阴间”的说法,他不知道陈郁书蛊毒是不是又不对劲了,只能紧紧地抱着他,校服play竟以这种温情和谜语的模式展开并收尾,真玄乎。
半夜沈墨遥惊醒过来,陈郁书没在身边,原来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沈墨遥立刻坐起身看着他,生怕他出现一点差错。
沈墨遥看陈郁书神色凝重,跟自己隔着玻璃门,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沈墨遥预感他是在跟那些道兄联系。
陈郁书立刻发现沈墨遥醒了,没聊几句,挂断电话,他推门走进卧室来,一上床沈墨遥就钻进他怀里,陈郁书身上裹着夜风,抱起来凉飕飕的。
第95章 陈家密辛4 南柯一梦
陈郁书到第二天情况完全恶化了, 沈墨遥醒来时,正被他手臂用力搂抱着,身上沾的全是他的冷汗。
沈墨遥急得不着南北, 捧着他的面颊去看, 陈郁书眉头皱了一整晚, 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此时上下眼睫交织在一起, 在眼帘下投去一片浓重的阴翳。
陈郁书看起来陷在梦魇中。
沈墨遥摇晃他几下, 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即便这种状态, 沈墨遥想从他手臂里脱身也有点困难, 陈郁书好像是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是一种求生般的力道。
沈墨遥努力掰开他的手指,一路奔出去,找陈父和岑姝帮忙, 他们总比他知道得多一点。
陈荣光知道陈郁书的情况, 作为父亲,他显得有些过于冷静了,不仅没有半分紧张,还强行带着沈墨遥先吃一顿早饭,好似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一样。
沈墨遥不懂陈家人,他们看起来和陈郁书一样玄乎,嘴里全是谜语,但他看出陈荣光是借早饭的机会跟他讲话,沈墨遥只能强迫自己按捺住这股灼烧般的焦躁感, 乖乖跟着陈荣光上了饭桌。
昨天沈墨遥就感觉到陈家长辈对待他们并不像对待晚辈的态度, 尤其陈荣光, 对陈郁书甚至有些敬畏和惧怕,今天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陈荣光和陈郁书相处起来一点也不像父子。
而且陈郁书身份证上的真名叫“玉书”,陈荣光这样的商贾,做什么都要讨好彩头,所以陈郁书的“郁”字,是陈郁书自己要改的。
陈荣光也完全不反对,他给这个儿子的自由度大得有些不合逻辑,任由陈郁书爱干什么干什么,从来不过问他的事业。
陈郁书前期在娱乐圈投入的金钱,陈荣光可以说要多少给多少,比起是溺爱儿子,更像是供养大爷,他好似对陈郁书言听计从。
陈郁书身上藏着大堆的秘密,沈墨遥一直都没有过问,他只想要陈郁书喜欢他就好,前尘往事都不在乎。
可如今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开陈郁书的秘密的时候。
饭桌上没人讲话,只有碗筷碰撞着,发出一种冰冷的声音,陈荣光始终在酝酿着语句,最终轻咳一声,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沈墨遥,你知道阿书去内陆跟着道士修养过吧?”
沈墨遥就等他开口,立刻点头,眼神迫切,要陈荣光给他多讲一点陈郁书以前的事。
“他小时候痴痴傻傻,有些绑匪计划勒索我,就埋伏在他学校旁边,趁着他放学把他绑架走了,结果第二天,我们跟警察赶去了绑架现场,那群绑匪全都七窍流血,死相很可怖,身上好像中了毒,阿书还是痴痴傻傻地站在这群死尸中间,他那时才十岁,所以这件事大家就当做没发生过,因为也根本没法解释。”
沈墨遥联系起陈郁书身上的毒性,揣测道:“那些绑匪是被蛊虫毒死的吗?”
陈荣光凝重道:“我们找了琼州著名的风水师来看过,他亲口说是蛊毒。”
“阿书干的?”
“只能是他干的,风水师也亲口说他身体里有蛊,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他身上的蛊毒就像是凭空而来的。”
沈墨遥想着陈郁书生龙活虎的样子,张口全是损人的句子,实在想象不出以前那个“呆呆傻傻”的陈郁书是什么模样。
“所以你们就送他跟着道人去修养了吗?”
“我们请的风水师和龙狮山有些渊源,龙狮山的道人没过几天就来登门拜访,主动要带阿书去内陆,他们说龙狮山和阿书有因缘,向我们承诺他会恢复成正常孩子,但每年至少要抽出两个月的时间跟他们上山修养,此后只要阿书放假,我们就会把他送去道人身边,从十岁到现在都是如此,那些道人对他来说比我们要亲得多。”
“他什么时候神智恢复正常?”
“十八岁,一夜之间就好了,看起来也不再痴痴傻傻,说话比我还有老成,那时陈家因为我经营不善,他在背后给我出了不少主意,让陈家完全站住了根基。”
沈墨遥顿时便理解陈荣光对待陈郁书为什么言听计从,为什么两人之间并不像父子,清醒后的陈郁书,就和他身体里的蛊虫一样是突然空降而来的,他一有空就呆在山上和道人们生活,和陈荣光几乎没有相处的机会,“父子”间的疏离感是积年累月形成的。
但沈墨遥嗅到更深层的隐情,因为陈荣光的说辞不能解释所有的疑点。
如果陈郁书十八岁以前都是个笨蛋,他可以一夜之间恢复正常已经是个医学奇迹,他甚至能帮陈荣光这个老狐狸出谋划策。
陈郁书到底是谁?
沈墨遥理清头绪,问着陈父:“所以你既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中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好起来的?”
“嗯,这些问题你先留着,一会儿道士会来,你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沈墨遥一听道兄已经快马加鞭跑来救陈郁书,心里顿时安定了很多,可早饭还是味同嚼蜡,这些精致的茶点已经完全无法勾起他的胃口了。
只有陈郁书好好地陪着他的时候,他才能做一个完整的、快乐的沈墨遥。
道兄们中午便赶到了陈宅,匆匆往陈郁书的卧房里走去,看到陈郁书冷汗津津的模样,面色变得非常凝重。
他们只让沈墨遥留下来,沈墨遥握住陈郁书的手,陈郁书似乎知道是沈墨遥,手指也用力地回握住沈墨遥,可还是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道兄们拉来几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看起来并不急于去救陈郁书。
沈墨遥小声开启话题:“你们有话跟我说吗?”
“嗯。”
沈墨遥闭上嘴,静静地等着他们组织语言,这些道人沈墨遥有过一面之缘,现在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太局促,因为陈郁书的缘故,沈墨遥作为阴间人跟道士天生的芥蒂感也消除殆尽了。
师兄娓娓道来:“我现在要给你讲一个志怪故事,它在《搜神记》里有记载,你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像它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科学,而你更加不科学,所以我们不需要对你隐瞒什么。”
沈墨遥琢磨着道兄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个故事,其实是真实发生的?”
师兄们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主动回答,但沈墨遥知道这是默认。
道兄正式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搜神记》里有则传闻叫‘颜超增寿’,有个叫做颜超的少年活不过成年,于是术士管辂替他算了个日子,让颜超带上酒肉,在南方找一颗桑树,他会见到两个下棋的老人,颜超照做,果然找到这样两个老人,他静候在一旁,老人一边下棋一边吃他的酒肉,等一局棋完了,老人们便拿出管生死的文书,文书上记载着颜超只能活到十九岁,他们大笔一挥,为他改到了九十岁。”
“这两个老人是神仙吗?”
道兄笑道:“一个是北斗星君,主管死,一个是南斗星君,主管生。”
“这个故事和阿书有什么关系?”
“陈郁书当年被奸人所害,身体被下了霸道之极的蛊毒,他也活不过十八岁,大内当时供奉着管辂这样的术士,他便也让陈郁书简装出行,去往龙狮山,在那里一处桑树下苦等一对下棋的老人,为他逆天改命。”
“他等到了?可是既然如此,他身体里为什么还是有蛊毒?”
沈墨遥问着问着,他自己也品出不对劲:“等等,你说的大内供奉是什么意思?皇宫供奉的术士?”
道兄盯着沈墨遥颤动的眼珠,知晓沈墨遥已经把陈郁书的身世猜了个大概。
“正是你现在心里所想的这样,陈郁书其实是过去的人。”
沈墨遥足足花了五分钟才消化掉这个信息:“……我还是不明白,阿书怎么可能一直活到现在,难道神仙可以不顾常理,大笔一挥,就随随便便让凡人永生吗。”
“因为这件事我还没有讲完,颜超的结局自然皆大欢喜,他得到了长寿,但是陈郁书的结局根本不是这个走向。”
沈墨遥露出疑惧的神色,不由得将陈郁书的手指攥得更紧了。
“你知道南柯一梦吗。”
这同样是个关于棋局的典故,比起颜超增寿名气大得多,沈墨遥还残留着在学校里念书的记忆,他记得在南柯一梦里,有个主人公上山砍柴,见山中有人在下棋,他便驻足观看,结果下山时,斧头已经生锈,世间已经过去百年。
沈墨遥心中陡然梗住。
他猜到了陈郁书的结局。
道兄看着沈墨遥的表情,知道沈墨遥什么都想通了:“陈郁书当时忍耐着身体里蛊毒的苦痛,等在下棋的老人身边静候,一局棋下完,老人只对他留下一句话,立刻就消失了,他下山以后,便发现世间已经过去几百年,陈家早已不是皇族,后代搬去了琼州,成为琼州富商,而他却是这个富商痴傻的儿子。”
沈墨遥有些发怔地看着陈郁书。
难怪陈荣光惧怕陈郁书,因为陈郁书瓤里可不是他的儿子!
“他现在是转世还是什么?”
“这只有神仙解释得清楚,我们接他去龙狮山的时候,他还是个痴儿,等他到十八岁,这南柯一梦醒来,他就从‘陈玉书’,成为了‘陈郁书’,你能明白吗?”
太玄乎了,玄乎到沈墨遥无法质疑这些离奇古怪的话是道兄们捏造的。
“不过他恢复神智以后,告诉我们两个星君消失前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是什么?”
“权欲熏心,狼子野心,劫数未尽。”
沈墨遥久久不能言语,登时有种世界观被冲击的感觉,陈郁书竟是古穿今来的。
沈墨遥转念去想,他这样的阴鬼都可以穿过来,陈郁书又怎么不能穿越时空?
“……我要怎么救他?”
“神仙才知道。”
沈墨遥脸色惨白。
道兄抓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声音温厚无比,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道:“我是说,神仙真的知道。”
第96章 陈家密辛5 时空交叠
沈墨遥无法想象, 陈郁书愕然发现被自己的时代所抛弃的时候,当时有多崩溃。
陈郁书的性格和自己截然不同,陈郁书狼子野心, 渴望权力, 但是一次失误, 他连自己征战的版图都时间里化为乌有,身边不管亲朋好友还是敌人, 全都被历史埋没, 他那时会是什么想法?
沈墨遥理解了陈郁书为什么总是藏着心结, 他的野心被时间一个耳光打得烟消云散, 这样的心结, 要怎么轻而易举地化解?
沈墨遥庆幸自己终于彻底理解了他, 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陈郁书抛弃过去,不要他再做以前的狼子野心陈郁书, 也抛弃那个痴痴笨笨的陈玉书, 他要他做自己的陈郁书。
沈墨遥在网上搜索了一番陈氏皇族,果然搜到那个被记载为“早夭”的皇子陈郁书,因为英年早逝,历史上只留下关于他的只言片语——战绩赫赫,是当时最有才能的皇子。
如果不出意外,陈郁书能做成正儿八经的太子爷,他不会让陈氏衰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可黄粱一梦后,他却成了琼州这犄角旮旯里的纨绔太子爷, 面对着一个让他惶恐的未来时代。
沈墨遥心想, 难怪陈郁书总说不可以小瞧古人的智慧, 原来他是自己夸自己!
陈荣光在给儿子取名“陈玉书”时,恐怕谁也没想到,这个木木的孩子已经有了命中注定的命运。
龙狮山的道人一代一代地传下这因缘,直到成功把陈玉书接回龙狮山,让这因缘跨越沧海桑田,彻底圆满。
沈墨遥收拾好心情,他没带什么行李,直接跟着道兄离开了琼州。
沈墨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虽然和陈郁书远隔数个城市,但却觉得自己正在无限接近陈郁书封闭起来的内心世界,只差钻进陈郁书的心眼里去。
沈墨遥知道陈郁书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窟窿眼,他想利利索索地钻进去,得耗尽心思才行。
龙狮山风景独绝,山势峻峭,大江大河,和沈墨遥呆惯的一马平川的城市截然不同,难怪道士选这里当修行圣地,旅客节假日全往这里跑,龙狮山超出尘世,是现实里能触摸到的仙境。
沈墨遥在道观里过了夜,就像他第一次去清修的小道观一样,不能靠近主殿,他乖乖和那些供奉的神像保持距离,一整晚都呆在客房里。
这里比《心动鹊桥》的小道观气派得多,宫观建在山峦上,还分新旧两区,占地恐怕一百个小道观加起来都难以相比。
清晨和傍晚的时候,道士背诵经典的声音会有条不紊地响起来,那些晦涩又超脱的字句在大殿和廊道里回荡着,让沈墨遥心情彻底归为平静。
沈墨遥第二天天没亮就起了床,即便惦记着陈郁书,但在龙狮山里过夜,再重的心事闭上眼就抛去九霄云外了,鼻息里都是清爽湿润的味道,城市里浑浊的世俗味都被隔离在这些拔地而起的大山之外。
沈墨遥推开房门,时间4点半,他走出屋外,道兄正站在庭院里等着他,看起来有话要跟他说。
沈墨遥脚步轻快地跑过去,道兄拢了拢衣袖,组织了一下字句,问沈墨遥:“记住方位了吗?”
“记得,往南走,找一棵桑树。”
道兄皱起眉,看着沈墨遥细皮嫩肉的模样,天天跟着陈郁书过奢靡日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他真认得出哪里是南、桑树又长啥样吗?
沈墨遥看出道兄的质疑,掏出手机,给他看了看自己准备好的指南针app和植物学大百科。
“放心,我可以找到的。”
道兄叹口气:“你找不到也得找到,这是你跟他的因缘,我们帮不了你。”
沈墨遥丝毫怀疑都没有,定定道:“我一定会找到的。”
沈墨遥离开宫观,走的并不是专为游客修建的大道,几下就被茂密的植被吞没了身影,这种做法对普通人来说极其危险,一旦迷路失联,求生的几率非常渺茫。
沈墨遥已经做好迷路的心理准备,他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只有一个南方和一棵桑树,沈墨遥拿出手机上的桑树照片来比对,神他妈觉得这里每一棵树都长得很像桑树。
沈墨遥心里倒是不急不慌,他环顾四周,一切都极端陌生,即便想要找到来时的路都是难事。
做鬼并不怕失联,大不了就是龙狮山一只郊游的孤魂野鬼,为了爱情连美食也抛之脑后了,他实在嘴馋可以吃野果,而且不必怕被毒死。
沈墨遥一路朝南走着,越钻进树林深处,生灵也变多,松鼠从他脚前蹦走,一些野猴蹲在树杈上警惕地看着他。
沈墨遥恍惚中看到一个锦衣少年正走着他走过的路,肉.体的折磨让他每一步都濒临极限,但是硬着头皮前行,死也要求一线生机。
沈墨遥有种通感,他和十八岁的陈郁书走的是同样一条路,这少年的幻影不是自己的幻想,是时空在交叠。
沈墨遥已经不再看指南针,他跟着这个似真似幻的少年,脚底踩过松软的泥土,踩过蓬松的落叶,沈墨遥觉得自己走了有一辈子那么久,恍然间回过神,身边还是无穷无尽的树林,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沈墨遥无法感觉到时间的存在,他好像定格在时空交叠的幻境。
这时候,一棵参天古木赫然出现在眼前,树冠郁郁葱葱,枝桠沉甸甸地垂下来,树体像直立的巨人。
沈墨遥从树后绕到前方,便看到一方青石做成的棋盘,上面错落有致地放置着黑白棋子。
沈墨遥不懂棋,但他能看出这棋没有下完。
神仙去哪了?
沈墨遥揣好手机,能寻到这个幻境一样的地方,他已经觉得自己运气爆表,至少没有走弯路。
沈墨遥咀嚼着道兄交代他的话:“因缘靠等,不要急求。”
于是他扶着这棵桑树开始苦等,神仙不来,他打死也不会走,头顶斗转星移,日升月落,沈墨遥看到了那个和他一起苦等的少年,穿着藏蓝色的袍子,官靴沾满泥土,头发被一条镶着玉石的发带束起,本该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可是他并不像沈墨遥熟悉的陈郁书,身体比沈墨遥还要消瘦。
沈墨遥是纤瘦,而这个羸弱的少年浑身都油尽灯枯了。
沈墨遥看着他的背影,脊骨在他蓝色的衣袍上显现出嶙峋的痕迹,让沈墨遥心脏完全揪了起来,沈墨遥忍不住伸出手去握少年攥成拳头的手指。
少年怔了怔,拳头松开了。
他回头望过来,沈墨遥心跳如鼓,十八岁的陈郁书只有眉眼里还留着凌厉的气势,但也不过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而已。
陈郁书目光直直地穿过沈墨遥的身体,他感觉到了沈墨遥,但是什么都没看见。
沈墨遥还是自作主张地牵着他的手,这个天煞孤星的少年抱着向死而生的决心,一个人在龙狮山里独行着,冒着被妖魔和野兽吃掉、半路毒发身亡的风险,心里压抑着绝望和恐惧,不甘心认命做皇室的弃子。
他这时一点也不知道,有只天下第一美的鬼穿进时空的缝隙里,在陪他走这条绝望的路。
沈墨遥一路都在恐惧一个问题,如果他也能等到两个神仙,成功求他们救下陈郁书,可等他离开龙狮山,外面也桑海桑田过去了几百年怎么办?
他上哪去找陈郁书?
沈墨遥心里越来越慌张,思绪纷杂,还是在桑树下静等,即便恐惧也没有动摇过要救陈郁书的决心,神仙迟迟不来,沈墨遥开始绕着棋局踱步,最后一屁股坐在棋局之上,黑白子乱成一团,好些掉在泥地上。
一碰到地面,棋子就化成青烟消失了。
沈墨遥明显赖在棋局上不走了,他盘腿而坐,更多的棋子被他扫落在地面,化成一道接一道的青烟,沈墨遥心乱如麻,撑着下巴发呆,脑袋里全是自己和陈郁书相识的过往,还有他经历的每一场副本,拍的每一部戏。
“小友?”
沈墨遥猛地抬头,眨眨眼,棋盘两边不知什么时候端坐着两个老人,穿得普普通通,长得也普普通通。
沈墨遥一下从棋盘上跌下去,两个老人也不睬他,瞪着棋盘,啧啧惋惜。
别的凡人要恭恭敬敬给他们奉上酒肉,生怕打扰他们的雅兴。
而沈墨遥一屁股给他们把棋子都坐没了。
沈墨遥第一次见神仙,才知道影视魔改得有多厉害,神仙从来不会在皮囊上强调自己是个神仙,南北星君看起来,就和大街上、小区里任何一个路过的老人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众生见我,我见众生。
他们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棋奁,顿时黑白棋子如泉涌,老人指尖衔起棋子,三两下就给棋局开了场。
沈墨遥呆坐着,他在道观都不可以接近那些庄严的神像,现在却和神仙本尊面对面,沈墨遥看着两个下棋的老人,心里激动,老人长相平凡,可是沈墨遥在他们脸上却能看到芸芸众生。
沈墨遥不敢说话,良久,老人开口:“他的蛊毒早就没有啦,你来找我们干什么?”
沈墨遥精神一振,如道兄所说的,神仙什么都知道!
他爬起身:“什么叫早就没有了?”
北极星对着沈墨遥伸出一只手,他手心里沟壑纵横,也是一只平平无奇的老人手,可是沈墨遥从北极星手掌的纹路上,看到了华国奔涌不息的江河。
静等片刻,北极星的掌心里翻腾出可怖的虫子,全是蛊婆最为青睐的品种,它们密密麻麻地掉在地上,也化成青烟消失了。
沈墨遥看得头皮发麻。
“这些是?”
“他那一次既然能找到我们,说明我们和他有因缘,所以顺手帮他取走了蛊虫,他身体一直很干净。”
“那怎么会!”
北极星笑看着沈墨遥:“因为他现在中的不是蛊虫的毒,是心毒,放不下前尘往事,自然困在其中。”
沈墨遥露出苦恼的神色,手指绞在一起:“……我既然也找到了你们,说明我和你们也有缘分,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救他?”
南北星君还是笑眯眯的,满嘴都是谜语:“你已经救过他了。”
“什么?”
“好了,你弄乱了我们的棋,我却不计前嫌给你答疑解惑,你可以下山去了。”
这也叫答疑解惑?!沈墨遥只觉得一头雾水,更加困惑!
心毒要怎么解?就和生病一样,感冒发烧肚子疼都可以对症下药,可是心理出现毛病,他要上哪里去找解药?
沈墨遥见识过道兄们的玄乎劲,神仙只会比他们更爱讲谜语,他只能按照南北星君所说的下山去,如果陈郁书一直不醒,他就一直陪他聊天。
陈郁书越是嘴硬,沈墨遥越是知道他喜欢自己到不得了,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沈墨遥走前,硬着头皮向老人问了他最恐惧的事:
“我会不会和阿书一样,下山时外面已经过去百年?”
星君看也不看他,只顾下棋,声音淡淡的:“下去了不就知道了?”
啪嗒,啪嗒。
黑白子落在棋盘上。
沈墨遥只能咬着后槽牙,一步一步远离桑树,走了十来步,老人和棋局便如幻梦般化为泡影,再也消失不见。
不过沈墨遥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老人的低语:“为了补偿我的棋局,你的阴间存款我们就笑纳了。”
“什么?!”
*
沈墨遥的冥币全都被坑光了,也没问出有用的东西,可谓败兴而归,但是沈墨遥的决心还是没有动摇过,他往山下走,和来时的路截然不同,路面变得越来越宽敞,沈墨遥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竟走在一条国道上。
举目四顾,哪里还有山和树林,公路笔直,看不到尽头。
一辆面包车疾驰而过,沈墨遥有种预感,身影一闪,钻上了这辆面包车。
车内的绑匪神经紧绷,一齐观察着窗外,他们的车已经开到郊区,这个时段,路上只有他们。
有人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看到刚刚路边上站着一个人?”
“什么人?”
“没看见!”
“半夜高速公路边上站着一个人?你脑子进屎了?”
其他绑匪一起哄笑起来:“疑神疑鬼,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怕就滚蛋,哈哈哈哈!”
车里很快就恢复平静,司机目标明确,他将开到一栋烂尾建筑前,同伙会把人质挟持进楼中。
然后开始他们勒索陈家的计划。
被缚住手脚的男孩表情呆呆的,似乎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眼睛看到绑匪身上时,才会露出一点恐惧的神色。
有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怕,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陈郁书转过头来,什么也没看到。
虽然看不到,但是他感觉到一个阴凉的身体抱住了他,还在对着他低语耳语:“因为我会保护你。”
这件事比被绑匪绑架还恐怖,可是陈郁书却丝毫没有害怕,他眼中的慌乱也被沈墨遥冰凉的触感抹去了。
绑匪们同时打了一个巨大的冷颤,他们不安地摸了摸后颈,其上密密麻麻的,冒出了一群鸡皮疙瘩。
第97章 陈家密辛6 十八岁
自从被这只鬼缠上, 陈郁书上学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也不会寂寞到好像被世界忘记一样。
这只鬼有时很恐怖,有时特别温柔, 长得是绝顶漂亮——可惜只有他知道。
一般情况下, 他都是这样又温柔又漂亮地陪着他, 从来不在别人面前现身,陈郁书虽然脑瓜不灵光, 但是被这么漂亮的鬼年复一年地缠着, 他的荷尔蒙早早就开始分泌, 比同龄人更早地进入青春期。
陈郁书很木讷, 所以青春期的变化都藏在他心里, 偷偷享受着独占这只鬼的快乐, 回味起来时,还会时不时露出一种让沈墨遥毛骨悚然的微笑。
那个欺负得沈墨遥死去活来的陈郁书,其实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端倪了。
至于这只鬼什么时候会变得特别恐怖——
放学时分
陈郁书依然形单影只, 他性格木讷, 成绩吊车尾,能勉强跟上同龄人的进度对他来说已经非常勉强,要他兼顾社交,这是天方夜谭,所以陈郁书入学以来从没交到过任何朋友。
不过陈郁书从来不会因为被同学当做怪胎苦恼。
陈家的车停靠在路边,陈郁书就像往常一样低着头默默地走过去,一波接一波的学生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跑过,有些撞在他身上,斜眼看到是陈郁书, 连道歉也没有, 笑得更是意味不明, 几下就跑走了。
陈郁书揣着兜,不理睬周围这些嘲笑的表情。
一只冰凉的手钻进他口袋里,抓住他的手指,每当遇到这种情况,这只鬼总是现身出来,偷偷地跟他耳语:“你们这个年龄段,很多人喜欢把傻逼当特立独行,别理他们,你比他们都有钱,以后他们还得跪舔你呢。”
陈郁书没讲话,只是把兜里冒出的手握得更紧一点。
他虽然脑袋稀里糊涂,但是感情却如斯早熟,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怎么对他,唯独不希望这只陪了他很久的鬼会消失。
自从有了沈墨遥,他装满浆糊的脑袋逐渐有了清醒的迹象,青春期以前对沈墨遥是依赖,现在的话……好似是初恋的味道。
陈郁书话很少,说话也不利索,所以不敢对这只鬼敞露心迹。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在想什么,这只鬼全都知道。
陈郁书攥着手心里里这些纤瘦的手指,便觉得周围的街景和人群都消失不见了,他定定地走向自己家的黑车,司机已经殷勤地下车来,早早为他打开车门。
陈郁书加快脚步,他喜欢晚上关起房门呆在卧室,这样他就可以和沈墨遥独处,功课都是沈墨遥教他写,他能跟上同龄人的进度,多半得靠这个神奇的、爱劝人学习的奇葩鬼,陈荣光自以为是请的家庭教师善于辅导傻子,给那家庭教师白嫖了好些大红包。
不过陈郁书现在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他真的只是想被沈墨遥辅导功课么?
陈郁书只知道自己关起门来时,只剩下他和沈墨遥一阴一阳,有生有死,在他的卧房里已经充分构成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快到期末了,假期他会被接去龙狮山,陈郁书有点发愁,这只鬼虽然一直跟着他,但从来不进龙狮山的宫观,那时他很偶尔才会在门口碰见沈墨遥。
道兄平时饮食清淡,沈墨遥怕苦了孩子,偷偷给他带鸡腿和猪蹄子,让他躲着道兄偷吃。
陈郁书不爱吃大鱼大肉,所以沈墨遥给他开的小灶,最后都是陈郁书半夜翻墙出去,又拿给沈墨遥吃了——非但如此,还偷拿了道兄做的点心和信众送的零食,在陈郁书被道兄就地正法之前,道兄一直以为是黄鼠狼干的。
月黑风高看沈墨遥吃猪蹄,陈郁书总觉得自己是在和沈墨遥约会。
虽然趣味很多,但在山上究竟和沈墨遥相处的机会太少了,他得抓紧期末这最后一段时间,会的题也装不懂,让沈墨遥留在他身边更久一点。
沈墨遥神出鬼没,他抓不住他,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显然,笨蛋骗起人比聪明人还见效。
陈郁书今天准备好了一沓卷子,等着沈墨遥给他一道题一道题地答疑解惑,现在他紧紧攥着沈墨遥的手指,心里怀着“大干一场”的气势。
“哈哈哈哈,这不是陈木头?!”
“我看你放学背了一堆卷子,这么好学,你看得懂字吗?”
“我们班平均分就是你拉低的,家里背景好真是不得了。”
“最近你很受欢迎嘛,很多女生对你眉来眼去,没想到她们喜欢傻子!”
陈郁书还是当做听不到,他这副拽里拽气的样子激怒了这些妒心正盛的学生,几个男生开始拉扯他的书包,陈郁书那幽黑的眸子盯到他们脸上来,不知道怎么的,阴风阵阵,这些男生都被冻出几个激灵。
陈郁书伸出手推了一把,他如今的身体已经在龙狮山调理得非常健康,常年跟着道兄锻炼身体、修身养性,体格不同于周围这些光往身高上抽条的、电线杆似的同龄男生,三个人就这么齐齐整整地被陈郁书推翻在地面上。
原本只是像往常嘲笑一下陈郁书,没打算动真格,但今天陈郁书不知怎么,这般较真,没有一声不吭随便他们欺负,叫这些男生一下上了头,爬起身来更加疯狂地拉扯他的书包。
司机往陈郁书身边奔跑过来,嘴里呼喝着,想驱赶这些讨人厌的青春期小孩。
不过还不等他靠近,这些围住陈郁书的男生突然一齐栽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
他们的后领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同时被拖行了两三步,脑子里像惊雷般炸出一声阴森森的恐吓:“再欺负他,就把你们吊起来,晾成一排琼州腊肠!”
恐吓声一停,他们领口的力道也瞬间松开。
其他放学的学生都围了过来,一脸吃瓜之色,除了当事人,谁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些霸凌的男生脸色惨白,他们捂着脖子,惊恐地爬起身,全身抖如筛糠,一齐瞪向陈郁书。
一声尖叫几乎撕扯开空气:“怪胎!!”
陈郁书只是捡起书包,跨在肩上,头也不回地上车去了。
——这就是他的鬼恐怖起来的样子。
陈郁书被校内学生这般排斥,除了自己的原因,沈墨遥也是罪魁祸首,只要有人欺负陈郁书,沈墨遥就忍不住跑出来恐吓别人。
陈郁书不觉得这是坏事,他不需要和任何学生当朋友,都被吓跑才好。
甚至,他还十分享受看别人屁滚尿流的丑态。
陈郁书的阴间癖好不是与生俱来的,是沈墨遥自食恶果。
这小子打小就蔫坏,被沈墨遥这么漂亮的鬼带歪了,变得又狗又阴间。
所谓因果。
夜里,沈墨遥辅导完陈郁书带来的一厚沓卷子,说是辅导,好些卷子怎么跟陈郁书讲都讲不通,他一气之下——
自己给陈郁书写了。
现在他一语不发,给陈郁书掖上被子,但是没像往常那样直接消失不见。
他坐在陈郁书床边上,低头看着陈郁书,沈墨遥不是一个能藏住情绪的个性,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哀怨。
终于有点鬼样了,是怨鬼。
陈郁书看着沈墨遥,小声道:“你不高兴。”
陈郁书神色紧张,他一直对沈墨遥都很小心,他知道自己不合群,所以很怕自己做错什么让沈墨遥生气。
沈墨遥今天留的时间比以往都长,坐在他床头,似乎有话要对他说,这让陈郁书愈发心跳如鼓。
沈墨遥伸出手,摸了摸陈郁书的脑袋,语气有些发酸:“阿书,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妈了?”
陈郁书的生母去世很早,陈荣光一年到头在家里都露不了几次面,陈郁书放长假就会去龙狮山修养身体,和家人关系一向淡漠。
沈墨遥由此推断,他这样悉心照顾陈郁书,那么陈郁书把他当成妈,比把他当成纠缠不清的鬼更符合逻辑。
沈墨遥心里闷得喘不过气,可是不能指责陈郁书,现在的陈郁书是个大笨蛋,他只能陪着他,等他长大,变成那个他快想疯的陈郁书2.0。
现在,只能算陈郁书.测试版。
陈郁书笑了笑:“你是男生,要当也是当我爸。”
沈墨遥一把捏住陈郁书的鼻尖,眉飞色舞的:“你这家伙打小都没变过!”
他起了身,看似要走,陈郁书一把抓住沈墨遥的手指,声音有些哀求:“能再陪我一会吗?”
沈墨遥扭头看着他,不由得看入了神,陈郁书眉眼已经完全长开了,快要和沈墨遥记忆中的陈郁书合为一体,只是面颊上还带点婴儿肥,一张口是变声期的少年音。
但是快要长成大男人了。
陈郁书用这张冷峻的脸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让沈墨遥真受不了,心里想着陈郁书狗里狗气的样子,看着面前爱撒娇的笨蛋陈郁书,他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沈墨遥对陈郁书最心软,陈郁书这样拉着他,他不由得爬上床,躺在他旁边,自从陈郁书进入青春期,身体一天比一天发育成熟,沈墨遥就再也没跟他这么做。
今天是一次破例。
沈墨遥一躺下身,陈郁书的脑袋就埋进他胸膛里,沈墨遥用手指打理着他的头发,却瘪着嘴,表情更不开心。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更像陈郁书的妈了?
陈郁书试探他:“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沈墨遥闷声闷气:“你一直都很乖,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听不懂。”
沈墨遥只是捋着他的头发不作声,陈郁书好不容易能和沈墨遥这么亲密,他心里惴惴不安,躲在沈墨遥怀里:“我做错什么你要告诉我,我脑袋不灵光。”
沈墨遥心都快被这个笨蛋化掉,可是他醋劲这么大,岂是陈郁书卖萌就能化解的。
沈墨遥沉默了半天。
缓缓开口:“真的有很多女学生对你眉来眼去?”
陈郁书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会不会对她们也很心动?”
陈郁书突然抬起头,眼睛像狼一样凶,一个字一顿:“没有。”
沈墨遥红着脸,心照不宣,两个人什么话也不讲了,半晌,沈墨遥嘟囔着:“你快长大吧,我要等疯掉了。”
陈郁书手指捏紧沈墨遥的腰肢:“你等谁?”
“等你。”
“怎么样才算长大?”
“起码也要……”沈墨遥偷笑,“十八岁。”
“我总觉得你在等别人。”
沈墨遥捧住这个少年的脸颊,现在的陈郁书一天里有大半天都在犯迷糊,魂不守舍的,但是每每看着沈墨遥时,陈郁书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不管你是笨蛋还是聪明,我都喜欢你。”
陈郁书的脸一瞬间飘上两团绮丽的红晕。
这是沈墨遥第一次跟他说这种话。
沈墨遥感觉到陈郁书肌肉紧绷,体温发烫,看来少年的面皮还薄得很,沈墨遥对着陈郁书笑眯眯的,让陈郁书的羞赧愈发加倍。
陈郁书眼神躲闪着,只轻声道:“我马上就十八岁了。”
“我知道,我算着日子呢,你好好在龙狮山跟道兄修行,好好念书,到了十八岁那天,我送你一个神秘大礼。”
“什么大礼?”
“十八岁看你表现,神秘大礼怎么可能现在就告诉你!”
*
陈郁书的十八岁是在龙狮山上过的,他急得火烧眉毛,陈家往龙狮山寄送大堆琼州特产,如果不是实在抽不开身,陈荣光自己都要来一趟。
陈郁书一点也不期待自己老子会来,他也并不重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只是因为沈墨遥那句承诺,才让他期盼得手足无措。
沈墨遥从来不进宫观,难道说这个承诺只能告吹了么?
陈郁书不同意,他不会错过和沈墨遥的任何约定。
生日那天,道兄预备给陈郁书做点好菜,还提前订了蛋糕,一大早,几个道兄就端着蛋糕,打算来给陈郁书一个大惊喜。
推开陈郁书的门,里面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就是人不见了。
“这小子翻墙跑了!”
“他以前半夜时不时翻墙出去,屡教不改!”
“妈的,白瞎我一大清早爬起来给他忙活。”
“要把他抓回来吗?”
“算了,今天他生日,暂且放他一马,这蛋糕咱给他吃了。”
“好不容易做一次大鱼大肉,看来也没他的份了。”
道兄们喜滋滋地分食之。
其实他们心里如明镜,陈郁书有别人陪着过生日。
沈墨遥拉着陈郁书在市集里走街串巷,脸上高兴得不得了,明明是陈郁书过生日,陈郁书期待这“神秘大礼”良久,沈墨遥却是两手空空来找他的。
还要他买这买那,从街头吃到街尾,不爱吃的咬了两口,全塞在陈郁书手里。
?陈郁书什么也不说,任由沈墨遥拐他走,并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道兄追过来,他就拉着沈墨遥跑路。
喂饱了沈墨遥,陈郁书不懂含蓄,直愣愣地问他:“我的神秘大礼呢?”
沈墨遥眼睫眨了眨,像蝴蝶扑腾翅膀,鳞粉散开,让陈郁书鼻腔发痒。
心里更痒。
“急什么,大白天的,天黑了就给你。”
龙狮山山下的旅游业开发得很彻底,古镇连着古镇,划个小船都要三百块,陈郁书再也不催沈墨遥,被沈墨遥拉着手,也不理别人看着他们的奇怪眼神,漫步着,古镇披着古色古香的皮,瓤里全是商业气息,陈郁书跟着沈墨遥,却好似看到几百年前,一个鲜衣怒马的自己在古镇里驰马而过,马蹄踢踏踢踏,卷起一地落花。
恍然回神,日已衔山,古镇上亮起灯,灯泡被灯笼罩着,光被染红了,在房檐下摇晃。
沈墨遥一把将他拽进了街边小旅馆。
气氛尽毁,但是陈郁书的荷尔蒙开始膨胀。
沈墨遥要了单间,把这个身体越来越木的大个子推进房间,自己则眼疾手快地闭上门,露出一个邪佞的坏笑:“准备好收下你的神?秘大礼了吗?”
陈郁书看着沈墨遥朝自己走来,房间昏暗,沈墨遥的面孔也晦暗不清,但他从来没觉得沈墨遥像今天这样美过。
他第一次对着沈墨遥开始犯迷糊,云里雾里的,身体像在海里翻腾,他只记得沈墨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消瘦的身躯上,问他:“你会吗?”
陈郁书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靠本能行事,这晚他才意识到沈墨遥有多单薄,这个护着自己长到十八岁的厉鬼,更需要被人照顾才对。
沈墨遥皱着眉头,少年的劲太大了,但是他一声都不吭,让陈郁书享受这份大礼,沈墨遥感到他的南柯一梦在摇摇欲坠,终于到了大梦初醒的时刻,他捧住陈郁书汗津津的面颊,不停地告诉他:“记住我,我叫沈墨遥,记住我,你会找到我的。”
第二天,陈郁书衣衫不整地回了龙狮山,头发都没打理,一脑袋像个鸡窝。
道兄们斜眼看陈郁书这副被吃干抹净的样子,啧啧几声,罕见地没骂他:“上早课去吧。”
陈郁书露出一个微笑,侧身进了宫观,虽然被吃干抹净,一身凌乱不堪,但是他的神情气质,好似已经焕然一新。
陈郁书提前下了山,从这天开始,他没有停止过寻找沈墨遥,因为他知道一定会找到。
*
沈墨遥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珠,他发现身体麻木,不听使唤,让他怕得不得了,拼命扑腾着,然后便被用力抱住,一对手臂像铁钳一样捆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沈墨遥很快冷静下来,他面上惊恐,努力发出声音,因为太久没说话,导致这声音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来,像小鸡仔一样。
“阿书?”
“……是我。”
陈郁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沈墨遥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陪陈郁书到十八岁都没有掉过一滴泪水,现在知道这是他苦等来的陈郁书,无论怎样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陈郁书拖住他的后颈,一只手用力抹干净沈墨遥的泪珠,越抹越抹不干净。
沈墨遥看到陈郁书眼眶深陷,眼白上盘满了血丝,面颊也消瘦到凹陷进去,瘦到脱相了。
沈墨遥心疼不已,又用力抱住陈郁书的脖颈,嘴唇在他刀削一样的下颌上不停地亲着,被他的冒出头的胡茬扎得嘴唇发麻,眼看要寻到他薄唇上。
道兄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道观里不要啵嘴。”
沈墨遥身体一抖,才知道身边有人。
陈郁书怕他又睡过去,捧住沈墨遥的脑袋,仔细地在他面上看着:“不舒服了?”
“……没有,我睡了多久?”
陈郁书没回答他,只是用力抱住沈墨遥,声音又粗又哑,压在沈墨遥耳边威胁他:“你再敢这样死过去,下回醒过来就去疯人院找我!”
沈墨遥抽了抽鼻子:“我没死过去,我跟你一样,就是睡着了吧?”
道兄讪讪道:“你睡着的样子,很难跟尸体做出区分,我当初带着郁书在龙狮山找到你的时候,我是建议他刨个坑把你就地埋掉,节省资源。”
沈墨遥噗嗤一声,但陈郁书可笑不出来。
他那时被心魔困住,直到两个老人闯进他神魂里,让他从梦中惊醒,陈郁书便像被魇住一样,不顾身体情况,第二天就跑到龙狮山,没命地找着沈墨遥。
难怪陈郁书被折磨成这样,不是蛊毒的问题,也不是心毒的问题,是把沈墨遥背下山,每天守着他,看着他沉睡不醒的样子,快要发疯了。
沈墨遥什么也不想问,也不想知道陈郁书经历过什么,他只知道当下——陈郁书在他身边,虽然变瘦了,但是生龙活虎地陪着他。
沈墨遥对他耳语:“所以你的心结解开了吗?”
陈郁书缓缓道:“不解开也得解开,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沈墨遥在他肩膀上擦了擦眼睛:“已经回来了。”
*
沈墨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毛线帽,脖子上还被陈郁书缠上围巾,一层裹一层,像个行走的大粽子。
沈墨遥小声嘟囔着:“我其实又不会冷。”
“你穿成这样会让我有安全感,要不要加个耳罩?”
“不用!”
这些日子陈郁书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晚上总是惊醒,一定要摇晃沈墨遥,把沈墨遥摇到神志模糊地敷衍他一句:“活着……活着呢……”
如此才肯闭上眼继续睡觉。
沈墨遥不堪其扰,幸好阴间人的精力比阳间人旺盛多了,不至于因为陈郁书的神经质而猝死。
现在的陈郁书和以前的笨蛋陈郁书性质相同,对于沈墨遥来说,都是甜蜜的负担。
他们现在走在无人的郊外,冬季的草坪灰蒙蒙的,踩在脚底沙沙作响,植被极其缺少水分。
沈墨遥戴着很幼稚的连指手套,被陈郁书攥在手心里,一路都没有放开过。
走过一条野草丛生的窄道,面前便显露出一方黑漆漆的湖泊。
现在是旱季,水位极低,湖中有只巨大的石龟露出背部的龟壳,而龟壳中间有一片断面。
陈郁书一手牵着沈墨遥,一手指向那处断面,食指修长地比出去,寒风萧瑟,让他的指尖瞬间充血,像一小团烧着的火苗。
“这石龟叫做赑屃,龙生九子,赑屃擅长负重,所以帝王圣贤的陵墓前会造这样一只驮着石碑的赑屃。”
沈墨遥了然道:“那这湖下面肯定就是一处陵墓吧?”
陈郁书笃定无比:“是陈家的皇陵,至于祭奠着哪个国君,我也不清楚。”
沈墨遥能感受到陈郁书那股愤然,他便紧贴在陈郁书身侧,陈郁书一感受到手臂上属于沈墨遥的重量,他的愤然也就骤然化解为怅然了。
“龟壳上的石碑呢?”
陈郁书叹口气:“不知道,这是皇室给我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一只龟壳。”
说着,自嘲般低低地笑了几声,他将沈墨遥搂进怀里,亲了亲沈墨遥的头顶。
天上飘起雪,是初雪。
沈墨遥伸出手,雪花串在手套的绒毛上,也不会化开,在沈墨遥手上发着光,像一群闪烁的星星。
“你一直都知道我很早就把你吃干抹净了。”
陈郁书微笑:“不知道。”
“不知道个屁!居然一直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好怀念以前那个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会惹我生气的你,今晚要不要追忆一下你的青春——期?”
陈郁书搂着沈墨遥转过身,离这湖泊越行越远,将这断裂的龟壳,和沉睡在湖底的历史,通通抛在身后,再也不看一眼。
“回去了,你该给我表演一下你的青春期,好像也不用表演,你每天都在青春期。”
“哈哈哈哈你是夸我显小吗?”
“我是说,这么大年龄看起来完全没有长进,晚上爱蹬被子,冬天要穿短袖,你不止是青春期,可能还在幼儿园。”
“找死!看打!”
陈郁书立刻迈开长腿逃命,沈墨遥捡起一根树枝,紧追不舍,要跟他比划比划六脉神剑。
陈郁书一边骂他笨蛋,一边跑,仗着腿长优势,步步生风。
寒风裹挟着两个人,风越是冷,他们越是热。
地上的野草渐渐被星状的雪花铺满,四处像钻石一样闪烁着,陈郁书跨步一抬,踩进了一片灼灼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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