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何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水里,只有头部露在外面。

    这是一条河,他身后顶着一块大石头,源源不断的河水从身旁流过。如果醒得再晚些,估计他整个人都该沉下去了。

    河的两边除了密林就是高山,异常陡峭,绝非人类可以攀爬的。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何田瞬间明白,他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他出生于读书人家,父亲何敬是一名秀才。

    何家原本也只是小富之家,祖上留下的那点钱财,已经被何敬读书花去了一大半。何敬三十岁那年再次榜上无名,考虑到家境无法供养两个读书人,他便歇了下场的心思,把希望放在了独子何田的身上。

    何田从小天资聪颖,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童生,前途无限。到了该说亲的时候,媒人险些踏破何家的门槛。

    挑来选去,何敬瞧中了城里的柳家。柳家虽是商户之家,但生意做得极好,家中钱财无数。

    何夫人有些不满意,原因有两点,一是柳家无嫡女,柳太太只生了两个儿子,庶女倒是有好几个。二来则是年龄相配的这位庶女,长相娇艳妩媚,美名传遍了全城,不符合何夫人心目中对儿媳妇的期待。

    儿媳妇不必生得太妩媚,长相端庄大方即可,更重要的是会不会持家。

    何夫人不愿意,奈何何敬坚持,他的理由也有两点:一来,男子娶妻,谁不想娶个相貌娇好的?若是娶个丑八怪,儿子反倒容易被外面的女人给引|诱了去。

    二来,自家最缺的便是银子,而读书是最最费钱的,娶了何家的姑娘,儿子将来就不必为银子发愁了。

    何夫人贤良淑德,轻易不会反驳丈夫的话。她心里虽然不愿意,但丈夫满意,况且儿子在外面偶然见了那姑娘一面,回到家就闹着说非她不娶。

    最后,何夫人也只好同意了。

    跟何田订亲的是柳家的柳婉宁,她在姐妹间行二,上头有一个庶姐已经出嫁,下面还有两个庶妹。因她从小长相出众,柳父柳成业在几个庶女里头,最看重的就是她,打算将来攀一门好亲,给自家提供助力。

    柳太太对待庶女的态度很明确,既不过分宠爱,也不故意苛刻,反正将来就是一副嫁妆的事,若是嫁得好了,还能给自己的儿子提供帮助。

    柳成业从柳婉宁十岁开始,就有意无意地在外面宣扬女儿的美名,柳太太也积极带着她出门作客,几年下来,外人都知柳家二姑娘不仅贤德孝顺,容貌更是被赞为本城第一美。

    柳成业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想娶柳婉宁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最想的便是把女儿嫁进官员之家,只可惜当官的都不傻,看不上他的商户身份,用一顶小轿抬进门做妾倒是可以。

    柳成业觉得做妾不划算,仅靠容貌能得几时宠?自家也借不了几年东风。

    于是,他降低要求,仔仔细细挑了好几年,才选定了何田。

    虽说何家的家境不富裕,但柳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而且何敬是个秀才,最重要的是何田在学堂里的表现很出色,教他的先生都说此子大ᴶˢᴳᴮᴮ有前途。

    何柳两家一拍即合,很快就商定好了婚期。柳成业对何田非常有信心,把婚期定在下场后的那几天。他想着,到时女婿既娶了娇妻,又中了秀才,这才叫双喜临门。

    何田在府城参加完考试,顾不得等成绩出来,就马不停蹄往家赶,生怕错过娶妻成亲。偏偏在半路上歇脚的时候,随行的书童王吉,吃了路边茶水摊的烧饼,大抵是做得不太干净,竟吃坏了肚子,蹲在茅房出不来。

    何田心急如焚,留下一些碎银子,叫书童后面慢慢回来,自己则叫上车夫先走了。

    因他催得急,车夫把鞭子甩得震天响,马儿挨不住疼,经过一处拐弯时速度也没慢下来,当场便翻了车。

    何田被甩出车外,落到悬崖下的河里。车夫死死抓住缰绳,虽然没被甩飞,但也叫倒下来的车架砸断了一条腿,动弹不得。

    何田掉崖后就晕过去了,被水流冲出去很远,终究是没赶上成亲。车夫则被路过的人给救了,送回城。何家这才收到消息,得知儿子掉落悬崖,生死不明。

    何家当场报了官,奈何那一带崇山峻岭,县令发动所有差人去寻找,都一无所获。

    柳家并没有悔婚,柳婉宁抱着公鸡拜了堂,正式成为何家的儿媳妇。

    因着这事,原本对这门亲事还有些不满意的何夫人,对她刮目相看,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

    书童王吉终于养好了肠胃,回来后因为看护主子不力,被主家打了一顿,然后远远地卖掉了。

    柳家有大把银钱,请了很多人去找何田。柳婉宁奶娘的儿子,名叫杨伟,最后是他找到了何田,并把何田背回家。

    此时的何田因为脚伤过重,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而瘸了,哪怕他考中了秀才,从此以后也与功名无缘。

    杨伟在背他回来的途中,数次提起这都是他家小姐叫他来的,何田便当柳婉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回到家后,在柳婉宁的建议下,叫杨伟做了自己的贴身小厮。

    何夫人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死了,没想到他又活着回来了,当场就激动地晕了过去。过后,她的身子越来越虚弱,请了大夫医治,大夫说她先前忧思过度,伤了根本。

    有了大夫的这番话,何夫人在一个月后去世,也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等何田从丧母的悲伤中走出来,发现这世间只剩下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父亲,另外一个则是他的救命恩人兼妻子柳婉宁。

    何田回家先是养伤,接着又丧母,故而一直没跟妻子圆房。等他觉得时机可以了,柳婉宁却找各种借口推拒。

    留心观察,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对他来说,这世间最重要的两个人,他的父亲和他的妻子居然搞到了一起!

    何田无法接受,何敬却大骂他不孝,柳婉宁跪着求他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不要计较,放她幸福。而新上任的贴身小厮杨伟,也日夜劝他看开点。

    身边所有人都在说是何田不够宽容孝顺,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再加上功名无望的打击,使他连替自己讨个公道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就这样,柳婉宁明面上做着何田的妻子,实则是何敬的女人。他们拿着何田当遮羞布,每晚都睡在一起,不久后柳婉宁还怀了孕。

    经大夫诊断,说她肚里怀的是双胞胎。

    此时的柳家自然是知道一切真相的,柳成业本就是个商人,道德感并不强烈。他不仅没有责骂女儿,反而在女儿的劝说下,转头资助何敬继续考科举。

    十月怀胎,柳婉宁生下一对双生子,何敬喜得眉开眼笑。次年下场,这回终于榜上有名。他成为举人后,拿着柳成业资助的银子,在外地给自己谋了个县令的官职,然后带着娇妻幼儿上任去了。

    柳家也跟着把生意转移过去。

    那个整日阴沉着脸,毫无生机的何田,则被留在了老家。

    孤零零的他不想守着一座空宅子,干脆搬去了乡下,守着母亲的墓。杨伟也没走,名义上是照顾他,实则是监视。

    杨伟日复一日在他耳边说自家小姐在外地过得有多么好,两位小公子又有多么活泼可爱,老爷又是如何疼爱妻儿的……

    慢慢地,何田不想活了,因为他觉得没意思。这世间没有需要他的人,也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一天半夜,何田自尽在母亲的坟墓前。

    次日杨伟发现后,没有半分惋惜伤心,他在何夫人的坟墓旁边草草地挖了一个坑,胡乱将何田的尸身埋了,然后还在何田的坟头上踩了几脚,撇着嘴说道:“早点自尽不就好了,害得我跟着受了这么些日子的罪。”

    杨伟早就看中了柳婉宁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只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他就能回去娶她了,这是他家小姐早就答应过的。

    何田的死并没有激起多大的风浪,何敬听说后也只是叹了一声,然后赏了杨伟一百两银子。

    柳婉宁听说后也跟着叹气,说了句没福气,然后就兴高采烈地给儿子们置办新衣裳。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跟何敬曾经是公媳,外人只当她是何敬续娶的妻子。

    虽说丈夫的年龄大了一些,可是保养得很好,气质沉稳,又会体贴关心人。她不仅有丈夫的爱重,还有两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傍身,余生一直过得很幸福。

    至于她的娘家柳家,也在老女婿何敬的大开绿灯下赚得盆满钵满。

    ……

    脚踝一阵阵刺痛,将何田拉回到现实里。

    上一世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被亲情和救命之恩给困住了。就连愤怒都是没有资格的,他也曾想过要向世人爆光这一对恶人的丑陋行径,可他一个瘸子,能有多大的力量?还没走出大门,就被下人给架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PUA,身边所有人都在劝他,要以家族名声和孝道为要,不能自私自利,只图自己痛快。

    他被困在笼子里,无法挣脱。幸好死后有了一番奇遇,那么多个小世界经历下来,回头再看看自己前世的经历,只觉得荒诞可笑。

    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仔细一想,何田觉得柳婉宁的行为非常耐人寻味。

    当时他掉下悬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仅所有的衙差都出动了,何家也拿出银子请了很多人帮忙寻找。亲家柳家,不仅把自家的下人全部派出去,还请了镖局的人来帮忙。

    这么多人一起找,都没找到何田。柳婉宁奶娘的儿子杨伟,仿佛知道何田在哪里似的,他甩开众人,一下子就找到了。

    “哼!”何田发出一声冷笑。

    再有就是亲娘的去世,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古怪。他被找回去后,虽然落下脚疾,可到底性命还在,怎么娘却日渐虚弱,最后一命呜呼?

    前世的他只当娘是正常死亡,可按何田现在的眼光来看,娘必定是被那两个不要脸的毒害了,就为了给柳婉宁腾位置。

    当务之急要先治伤,免得如前世那般,因为医治太迟而成了瘸子。等他回去了,慢慢再跟那些人计较。

    何田挣扎着爬到河岸上,看了看四周,他已经被河水冲出了很远。虽然附近没人,好在河沟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草药。

    他拖着伤腿,采了几把对症的草药,揉出汁水,敷在伤处。又从袍角处撕了一块布料下来,把脚踝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再折了一根粗树枝,当做拐杖。

    他必需离开这里,否则就要被杨伟找到了,他可不想再欠下别人的救命之恩。

    何田拄着拐杖,慢慢地往前挪。他已经尽量不触及伤腿了,可脚踝处还是传来刺刺阵痛。密林里植被繁茂,野草都有半人高,草叶边缘的细齿像锯子一样,割破了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原本整齐的衣裳,也被带刺的藤曼和树木的枝杈割得破破烂烂。

    这点疼痛对他来讲并不算什么,他甚至都没放在心上,只是坚定不移地往前挪动着。

    与此同时,城里的何家人也陆陆续续地起身了。

    昨晚何家刚娶了新媳妇,可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因为新郎官还没找回来。

    柳婉宁从一片艳红的喜床上坐起身,她的大丫头丁香立刻走过来伺候,一面吩咐小丫头去准备洗脸水、毛巾、香胰子等物。

    伺候着自家小姐洗漱完毕,哦,不对,现在该改口叫少奶奶了。丁香又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细细地梳了一个极好看的发型,然后丁香问道:“少奶奶,今日用什么首饰?”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黄花梨木做成的首饰匣子,盖子打开着,里面光彩璀璨,有金的,银的,珍珠的,以及各色宝石,款式不一而足。

    柳婉宁身为柳成业最看重的庶女,又嫁进了有大好前途的读书人家,柳成业自然不会吝惜嫁妆。甚至为了支援亲家的科举事业,他还特特将嫁妆加ᴶˢᴳᴮᴮ厚了几分。

    柳婉宁听了丫头的问话,视线在匣子里扫了一圈,然后指着最漂亮的那枝金钗,说:“就用这个吧。”

    那枝金钗是前些日子刚出的新款,不仅金光夺目,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红宝石,若是在阳光下,能把人的眼睛晃瞎。

    丁香犹豫了。

    姑爷还没找回来,生死不明,少奶奶戴这枝金钗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依她看来,珍珠的就极好。

    柳婉宁见丫头迟迟未动,便扫了她一眼:“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丁香不敢再犹豫,连忙将那枝金钗在少奶奶发间插|戴好,还夸赞道:“少奶奶本就生得好,戴上这根钗,显得越发好看了。”

    柳婉宁听了丫头的吹捧,面上浮现出一丝丝笑意。

    丁香觑着她的神色,又道:“少奶奶一等一的容貌,等姑爷回来了,只怕眼珠子都要看直了。”

    哪料到柳婉宁听了这话,不仅笑意全无,甚至还板起了脸。

    丁香心里一惊,想不明白自己这句马屁怎么就拍错了。她赶紧跪到地上,深深地埋着头。

    柳婉宁见她这样,到底是自己身边最得重用的大丫头,她叹了口气:“下去吧。顺便派人去主院打听打听,看那边起了没。若是起了,就来告诉我,我还要过去敬茶呢。”

    丁香应声退下。

    柳婉宁坐到窗前的榻上,没叫别的丫头在跟前伺候。

    窗外种着一大丛山茶花,枝繁叶茂,鲜艳的花朵从绿叶间伸展出来,好看极了。

    柳婉宁怔怔地看着那丛山茶花,陷进了思绪中。

    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甚至连丁香她都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嫁进何家了,严格来说,上辈子她就嫁过一次。

    上一世,何田在成亲前去了府城考试,结果没赶上婚期。为了不错过吉日,她跟大公鸡拜堂成亲。

    成亲后不久,噩耗传来,山里的猎户在河里发现了何田的尸体。原来他被河水冲出去很远,怪不得下人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那条河的分支极多,谁能想到何田竟被一块大石头给挡住了,溺毙而亡。

    尸首抬回何家,她做为妻子,自然不能避开。在婆婆的要求下,她去看了何田最后一眼。

    在河水里泡过的尸体很可怕,不仅散发出阵阵恶臭,还发肿泛白,柳婉宁当即就吓得晕了过去。旁人并不知她在害怕,只当她是悲伤过度,对她心生怜惜。

    从此,她便过起了守寡的日子,既不能穿红着绿,也不能插金戴银。

    婆婆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大概是觉得儿媳妇命硬克夫,所以对她总是淡淡的,冷冷的,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唯有公爹,每次碰面,公爹总是和颜悦色,还嘘寒问暖。

    守寡的日子孤寂又冰冷,公爹是她枯燥的后院生活里的唯一一抹亮色。她先是很感激,接着就盼着能与公爹碰面,哪怕只是一句普通的关心问候,也能让她开心好几天。

    再后来,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她喜欢上了他。

    她的亲爹四十多岁,而何敬只有三十来岁,一身书卷气息,保养得又好,还会体贴关心她。

    她会喜欢上他,不是很正常吗?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思不可对人说,无法暴露于阳光之下,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

    她开始关注何敬的一举一动,用心给他准备饭食,亲手缝制鞋袜衣裳。为了不叫人说嘴,她甚至连婆婆的那一份也做了。

    何敬每次看到她精心准备的东西,都会含笑夸赞她。只有婆婆,还是那副冷冰冰、死气沉沉的样子。

    后来,何敬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打算重新参加科举,搏个功名好光宗耀祖。

    她是真心盼着何敬好的,甚至都打算好了,如果家里的银钱不够,她可以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

    偏偏婆婆不懂事,得知何敬要参加科举,她就像疯了一般,把书房里的书本撕了个精光,甚至连墙上挂着的画也没放过,统统烧掉了。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婆婆站在满地碎屑中,笑得狰狞又恶毒:“儿子都死了,你还考什么考?即便考上状元,又有什么用!就算挣下再大的家业,也无人继承,你又何必折腾!你没有儿子了!你没有儿子了!哈哈哈哈!”

    婆婆一边哭一边笑,她亲眼看着何敬的肩膀垮了下来。这个刚刚振作起来的男人又被打倒了,从此失去了进取心,再也没碰过书。

    柳婉宁在临死前回想自己的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何敬的英年早逝。如果不是婆婆的所做所为让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他绝不会那么早死的。

    不过婆婆也没讨着好,在公爹去世后,她也跟着自尽了。

    而柳婉宁则被娘家接回去,嫁给一个年纪很大、已经儿女成群的男人做了继妻,最后郁郁而终。

    当柳婉宁发现自己回到了闺中之时,顿时欣喜若狂。

    上一世她战战兢兢,被道德和伦|理所束,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结果她得到了什么?何敬英年早逝,她也郁郁而终。这些都是因为自己太胆小,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

    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看得比谁都开,只要能幸福就好。

    她决定这一辈子要拯救何敬,也拯救自己。尽管上辈子的何敬从来没有明说过,但她看得出来,每当她给他做了可口的饭食,柔软精致的衣裳,他的眼里总会有一片光。

    那光,是为她而亮的。

    她有这份自信,毕竟像婆婆那样的疯婆子,哪个男人会真心喜欢呢?

    不过摆在她眼前的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她爹正打算把她许给何田。

    她想嫁的人是何敬,不是他的儿子!

    尽管柳婉宁在一众庶女里头最得宠,但她对自己的亲事没有半点自主权。爹叫她嫁谁,她就得嫁给谁,绝不容许反对拒绝。

    于是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何敬身上。

    说到底,她爹还是看中了何敬父子俩会读书,坚信他们将来能榜上有名。只要何敬提出异议,她爹也得让步。

    柳婉宁说做就做,借口想出门看看首饰,获得太太的同意,带着丫头出去了。

    现在的她跟何敬还没见过面,她必须制造机会,让何敬熟悉她,接着再喜欢上她。

    她想的很美好,只可惜何敬在外面是个十分守礼的人。哪怕她假装摔倒,故意往他身上撞,也被他飞快地躲开了。

    他甚至从不抬头正眼看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地上。

    他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倒是让柳婉宁更加喜欢了。

    喜欢归喜欢,几次接触失败之后,柳婉宁才意识到这条路子走不通。她也是这时候才想起,何敬此时是有妻子的。就算她爹得了失心疯,也不会叫她去给何敬做妾。

    无奈之下,柳婉宁只好安静蛰伏下来。

    目前她需要何田妻子的这个身份,以便接近何敬。等她嫁进了何家,就能光明正大的跟何敬接触了。

    ……

    “少奶奶,正院那边已经起了,该过去敬茶了。”丁香走进来提醒道。

    柳婉宁从回忆中回过神,心里一阵欣喜。她终于要光明正大的见何敬一面了,这是她的机会。

    她起身走到铜镜前,仔细检查自己的妆容打扮。一身大红色的衣裙,腰肢被勒得细细的,胸前鼓鼓的。头上的金钗在晨曦下闪闪发光,衬得她肤色如玉,如同画卷上的仙女下凡。

    “走吧。”柳婉宁确认自己都收拾妥当了,这才领着丫头往正院而去。

    第183章

    何夫人这些天为了儿子的事情,整日心神不宁,焦虑失眠。

    昨晚她又跪在佛前念了大半夜的经,期盼佛祖显灵,保佑她的儿子平安归来。

    何敬坐在主位上,看向身旁的妻子,只见她眼下一片青黑,开口道:“儿媳妇快要来敬茶了。她刚嫁进咱们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你多看顾一点,别叫她寒了心。”

    何夫人之前还对这门亲事有些不满。她是个后宅妇人,出门作客时早就见过柳婉宁,那时她只觉得对方生得太妖娆妩媚,实在不是正妻的好人选。

    不过,儿子下落不明,儿媳妇还是坚持嫁了进来,她倒是对柳婉宁多了几分好感,还为自己之前的以貌取人感到羞愧。

    “放心吧,我会好好待她的。”何夫人应声道。

    因为念经的时间太长,她的嗓音都带着干涩沙哑。何敬微微皱眉,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茶盏往她那边推了推。

    “多谢老爷。”何夫人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润喉。

    不多时,柳婉宁过来了。

    精心打扮过的她,比身后的朝阳还要更加耀眼。当她走进来,一时间衬得这间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丫头已经在地上摆好了垫子,柳婉宁跪在软软的垫子上,伸手接过丫头递来的茶。

    “公爹请喝茶。”

    头一杯她敬给了何敬,一开口便如黄鹂,声音婉转清脆,仿佛屋外的鸟儿飞ᴶˢᴳᴮᴮ进了屋里。

    何敬赶忙接过来,含笑勉励了她几句。

    柳婉宁借着抬头的机会,看了何敬一眼,见他脸上带笑,眼神温柔,不由地脸颊飞红。

    柳婉宁忍不住在心里憾慨。真好,何敬此时虽然忧心何田的下落,但他还没有被彻底压垮,精气神看着还算不错。

    “婆母请喝茶。”

    第二杯茶是敬给何夫人的。

    何夫人接茶的速度虽然比不上何敬那么迫切,但她也没有故意拖着不接。她接过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家传玉镯递了出去。

    柳婉宁接过来,当即套到手腕上。她手腕纤细,玉镯偏大了一些,戴上后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何夫人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这玉镯子是她嫁进门时婆母传给她的,理应由她再传给儿媳妇。

    何敬却注意到了,虽然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遗憾这镯子尺寸不够好,不太适合儿媳妇。

    敬完茶,丫头开始摆早饭。柳婉宁身为儿媳妇,又是嫁进来的第一顿饭,应该站着伺候长辈的。

    她站着布了几筷子的菜,何敬便道:“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也坐下来吃。”

    柳婉宁见婆母没有出言反对,这才坐下来。

    饭后,何夫人径直起身去了佛堂。她还要继续念经,给自己的儿子祈福。

    何敬生怕儿媳妇心里有芥蒂,出声关怀:“昨天辛苦你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柳婉宁目前他去了前院,这才带着丫头回到她所住的小院。

    不久,丫头进来报说杨伟在外求见。

    “叫他进来。”柳婉宁忙道。

    杨伟个头中等,身材结实,肤色偏黑,虽然相貌平平,但胜在是柳婉宁奶娘的儿子,对她十分忠心。

    他进来后,柳婉宁便把丫头打发到门口去守着了,然后她低声把何田所在的位置说了一遍,叮嘱道:“你去时避着些人,千万不要叫旁人看见了。另外,不必急着回来,尽量想办法拖着他。等过上两三个月,再慢慢回来也不迟。”

    做出这个决定,是柳婉宁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前世的何田被人找到时已经死了,她完全可以不用救他的,毕竟她又不是真心想嫁给他的。

    可是她害怕何夫人,这个老女人失去儿子后就变得特别疯狂,甚至不惜毁掉何敬。她撕掉何敬的书,不许他去科考,就是抱着大家都别好过的恶毒想法。

    她不得不把何田救下来,这不是为了婆婆,而是为了何敬。

    她仔细想过了,救下何田也是有好处的。有救命之恩在手,料想何田会对她言听计从。毕竟无论什么事情都大不过性命,对不对?

    当然了,何田也不能回来得太早,她要留下跟何敬发展感情的时间。现在婆母一心念经祈福,家中万事不管,是她出手的最好时机。

    等她牢牢地握住了何敬的心,何田又有救命之恩牵制着,那时婆婆也就没什么威胁了。如果有必要,她可以叫何敬出手,让婆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柳婉宁忍不住打了个抖。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轻视一条人命,不过转瞬她就想开了。婆婆一心只有儿子,弃丈夫于不顾,这样的人哪里配做何敬的妻子呢?

    既然没那本事,就不要占着位置了。不如换她来,她一定会好好对待何敬,给他生儿育女,用嫁妆资助他继续读书……

    这般想着,心里头越发火热起来,柳婉宁低声吩咐道:“我想要他活着回来,但又不希望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何家有一个读书人就够了,那个人只能是何敬。至于何田,她让他免去了被溺亡的结果,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他可不能再贪心。

    “明白,我一定办好小姐吩咐的事情。”杨伟打着包票。

    杨伟的亲娘是小姐身边的奶娘,亲爹是庄子上的管事,他从小什么事没见过?在外面跟人打架,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普通老百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再者,他心里还有一层隐秘的心思,那就是他喜欢小姐很多年了。

    他深知自己高攀不起,这个大不敬的念头,即便是夜里做梦,他都不敢用梦话喊出来。他不仅把心思藏得严严实实,甚至还主动在小姐身边的大丫头里,替自己挑好了媳妇的人选。

    自家小姐的吩咐,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办得妥妥当当。

    杨伟领命而去,柳婉宁轻轻地笑了一声。

    杨伟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她并不觉得被下人喜欢是一种冒犯,这不仅是对她魅力的肯定,而且像杨伟这样的狠人,也会是一把极好用的刀。

    柳婉宁把前世何田被找到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等杨伟走后,她又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安排,自信没有任何遗漏了,这才吩咐丫头去厨房点菜。

    何敬爱吃酸酸甜甜的糖醋鱼。大抵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爱吃甜口,说出去都不好意思,所以他从未表现出来。

    但是上辈子柳婉宁观察得很仔细,发现只要饭桌上有这道菜,他必定会多夹一筷子。

    柳婉宁叫丫头赏了厨娘一块碎银子,吩咐她好好做。要是做得好,等下还有赏。

    厨娘高兴极了,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做这道菜。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柳婉宁又换了一身精致好看的衣裙去往正院,请婆婆出来用午饭。

    何夫人一上午都跪在佛祖前念经,她不觉得腿疼,也不觉得肚饿,听了丫头竹青的传话,她没有起身,只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继续念经。

    竹青暗暗叹气,走出去回话道:“回少奶奶,夫人没有胃口,叫您自己先用着,想吃什么只管跟厨房说。”

    “那我就不打扰娘了,你好好伺候着。”

    柳婉宁没有多劝,把面子功夫做到了就转身走了。

    何敬正呆在前院的书房里,听说夫人又没胃口,他叹了口气,吩咐小厮兴儿:“也罢,你把我的饭菜拿过来。”

    既然夫人不用饭,他也不好回到后院去,难道叫他跟儿媳妇一起用饭么?

    兴儿出了屋子还没走几步,迎面就遇见了正往这边走的少奶奶,他赶紧行礼。

    柳婉宁含笑,温声问道:“你干什么去?”

    兴儿也笑:“给老爷拿饭去。”

    “不必去了,我已经带过来了。”柳婉宁话音刚落,一旁的丁香把手里的食盒举到兴儿面前。

    兴儿很高兴,倒省了他跑这一趟,正要把食盒接过来,柳婉宁状似无意的挪了一步,恰好挡住了他的动作。

    “丁香,赏他几两银子。兴儿日日伺候在老爷跟前,劳苦功高,该赏。”

    丁香一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摸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兴儿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这何止几两,至少得到十几两了,顿时喜得眉开眼笑。

    少奶奶真是个好人,出手也太大方了,不愧是老爷精心挑选的儿媳妇。

    “行了,你下去歇着吧。”柳婉宁吩咐道。

    兴儿刚得了赏,哪里敢不听她的话。况且这是叫他去休息,傻子才不去呢!

    “多谢少奶奶的赏。”兴儿握着荷包,转身退下。手里有了银子,他要找人赌几把,没准今天运气好,能把以前输掉的都赢回来呢!

    到了书房门口,柳婉宁接过食盒,挥手叫丁香退到院子门口去。

    丁香心里疑惑,却不敢多嘴,乖乖地退到指定的位置。

    柳婉宁理了理裙摆,然后才拍门,娇声唤道:“公爹,我来给你送饭了。”

    屋内的何敬闻言吓了一大跳,赶紧走过去开门,一面说道:“怎么是你,兴儿呢?”

    “他也是辛苦,我便叫他下去歇着了。”

    尽管柳婉宁是活过一世的人了,此时面对何敬,她还是忍不住脸色微微发红。

    进了屋,她径直走到桌前,亲手揭开食盒。

    何敬哪里好意思叫儿媳妇干这种粗活,毕竟人家刚进门呢,他连忙上前抢着去拿食盒里的碗碟,哪知柳婉宁有心算计,两人的手碰到一块儿了。

    何敬心口重重一跳,赶紧缩回手。

    虽然相触的时间极短,可是对方手背肌肤的细腻与柔滑,已经深深地印进了他的心里。

    第184章

    何敬今年三十三岁,身边只有何夫人一个,妾室通房俱无。外人一说起来,个个都夸他洁身自好。

    何家的家境逐渐日落西山,家中的下人也少,因此何夫人很多时候都要亲自动手干活,比如父子俩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全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何夫人的容貌自然比不上年轻的柳婉宁,柳婉宁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身皮子养得细若白瓷。

    何敬自诩是个正人君子,这一刻,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在心里把妻子和儿媳妇的触感比较了一番。

    柳婉宁上一世活到46岁才在后院郁郁而终,真论起年龄来,其实她比何敬大得多。

    何敬从小在书本上用功,因此为人方面并不十分世故圆ᴶˢᴳᴮᴮ滑,还做不到把内心的想法完全隐藏起来。

    他的脸色忽红忽白,柳婉宁见状便猜了个七七八八,当即抿唇一笑:“公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哦。”何敬像个木偶似的,呆呆的在饭桌前坐下来。

    柳婉宁也不点破,站在他旁边,拿起筷子殷勤布菜。

    何敬心里很乱,一时觉得自己可耻,一时又忍不住回味起来。他想叫儿媳妇也坐下来一起吃,又觉得这样不好,传出去不像个样子。一会儿又觉得应该立刻叫她离开,哪有公媳单独在一间屋子里相处的。

    可是,儿媳妇看起来乖巧又懂事,人家正在孝顺自己呢,一时间赶人的话又说不出口。

    这一顿饭,何敬吃得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饭,正想放下筷子,柳婉宁又替他添了半碗米饭,柔声劝道:“多吃些。少爷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回来了。您不好好吃饭,身子若是垮了,我又该指望谁去?”

    何敬闻言,吓得险些将手里的筷子摔了。

    到底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有点阅历在身上,才堪堪稳住了自己。

    他木然地吃着饭菜,明白不能再叫儿媳妇继续呆在这里了,可是一抬头,只见柳婉宁俏脸上含着笑,一双极好看的杏眼正盯着他。那双眼睛里仿佛有光,就好像他是她的天,充满了温柔眷恋与依赖,以及……爱慕。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眼神了,也就是刚成亲那一年,他的妻子时常这样看他。第二年儿子出生,妻子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儿子身上。

    他以为自己是不介意的,毕竟他身上最重要的责任便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身为一个男人,他的内心还是很期待被女子这样望着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羞愧得食不下咽。

    何敬放下筷子,起身淡淡道:“我吃好了,你赶紧走吧。”

    他没有看她,也不敢看她,径直走向了窗前的矮榻。他打算躺一会儿,好好反省一下。

    柳婉宁眼珠一转。她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此时若不能更进一步,回头等何敬为了所谓的名声而硬起心肠,那时就更困难了。

    她走到榻前,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正陷入自责的何敬压根就没注意到。

    “公爹可是对我安排的饭食不满意?”

    柳婉宁的嗓音又轻又柔,却像一个炸|雷似的落入何敬的耳朵里。

    他唬了一大跳,扭头看过来,只见柳婉宁的眼眶微微发红,隐含水迹,委屈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何敬慌了手脚,他最见不得女人哭,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入手,一时间满脸急色,偏偏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

    “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下回一定安排公爹更爱吃的菜。”柳婉宁在眼泪落下来的前一秒转过身,抬脚欲走。

    何敬眼尖瞧见了,脱口而出道:“没有,你很好。”

    “是吗?”

    柳婉宁转过身来,一脸欣喜。

    她似乎高兴坏了,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半步。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踩到了裙摆,只见她身子一歪,然后就朝着矮榻摔了过去。

    何敬:“……”

    推开是不可能推的,伸手接住似乎也不太好。于是,在何敬的纠结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媳妇跌倒在自己身上。

    轻轻的,软软的,像一朵白云落入怀中,还带着沁人心脾的女儿香气。

    何敬仿佛喝醉了一般,手脚都不能动弹。他的心跳快得如同在擂鼓,脑子里一片混沌,连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都没察觉到。

    柳婉宁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以及急促的呼吸声,只觉得异常满足。

    她也没有动,假装自己羞得不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何敬最先回过神,他伸出手想把倒在自己身上的儿媳妇给推开。哪知这时,柳婉宁也动了。

    原本应该落在她肩头的手,结果却摸到了她高耸柔软的长辈。

    两人再次被定住,面面相觑。

    这次还是何敬最先回过神,他这回什么都顾不得了,手忙脚乱的就要爬起来。

    不能继续下去了,如果让人看到,老何家的名声就要完蛋了,到那时他只能找根绳子自尽。

    奈何柳婉宁不肯放过他,她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道:“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胡说!你给我闭嘴!”何敬大声地吼道,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她是他的儿媳妇啊,她才嫁进来几天啊!

    “我没有胡说。”柳婉宁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你怕是不记得了,以前我们在街上遇见过的。”

    她的眼泪全都砸到了他的手背上,烫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脑子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些天,他总会在街上撞见一名女子。出于守礼,他从未看她的脸。

    “那时我便喜欢上你了,只可惜你从不和我说话,也不肯抬头看我一眼。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

    她一边低声诉说自己的情意,一边哭得抽抽搭搭的,就好像枝头淋雨的娇花,十分惹人怜惜。

    何敬心中一痛,仅剩的理智使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一味沉默着。

    对于柳婉宁来说,对方没有愤怒地拂袖而去,这就算她赢了。

    这次过后,何敬便有意躲着她。可何夫人一心念经祈福,不管家事,柳婉宁手里大把银子,很快就将下人们收买到自己这一边,何敬实在躲不过,只好离开家,去外面的茶楼坐着消磨时间。

    他想过要不然干脆去寻找儿子算了,反正这个家里也呆不得。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并不擅长爬山涉水,非要去了,也只是给别人增加负担。

    他已经拿出银子,请大家帮忙寻找儿子。那些人个个身材结实,孔武有力,其中不少人是乡下的庄稼汉,他只需耐心在家等待消息便可。

    他没想到的是,他都躲到茶楼里了,柳婉宁竟然都敢找来。

    柳婉宁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绝不叫自己这一辈子白过。她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确实把何敬给震住了。

    同时,何敬也被她这样热烈的感情给打动了。

    柳婉宁依恋他,爱慕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她既年轻,又生得妖娆妩媚,随随便便一个眼波扫过来,何敬就招架不住。

    他就像老房子着了火,想不起生死不明的儿子,也想不起在佛祖前念经的妻子,就连道德和伦|理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何夫人也不是一天12个时辰都在念经的,每到傍晚,她便从佛像前站起身,然后派人去前院问丈夫一声,今天有儿子的下落了吗?

    每到这时,何敬才会从男|欢|女|爱中回过神,然后情绪低落。

    柳婉宁心里暗恨这个老女人实在太煞风景,一边娇滴滴地安慰何敬:“不要紧,就算少爷找不回来了,那也是他的命。我还年轻,能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有儿有女,到时候光是取名就够你忙的。”

    何敬一想到儿女成群的场景,不由地微笑起来,甚至已经在思考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

    何田拄着用树枝做成的拐杖,沿着河流一路往下走,饿了就啃几个枝头的野果,又酸又涩,口感非常不好,但胜在能哄哄肚子。

    他拖着伤腿,咬牙忍住疼痛,花了一天的时间,总算离开原位置很远了,并进入了河道的一条支流。

    又走了一阵子,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他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正琢磨今晚要在哪里过夜,突然林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何田弯腰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握在手里,紧紧盯着那里。如果是小型动物,他还能搏一搏。如果是大型的,那他就只能跳河自保了。

    不多时,树枝被分开,一名猎人装扮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他左手拎着一只野兔,右手握着一把大砍刀。他很吃惊,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见身穿长袍的读书人。

    “你……是出了什么意外吗?”他站得远远的,并没有贸然靠近,似乎是怕吓倒何田。

    何田看他虽然肤色黝黑,粗手大脚,可眼神却清亮正气,顿时放下了戒备心,忙回道:“回家途中马车翻了,我从上面摔下来,又被河水冲出去很远……”

    他还没说完,猎人就发现了他受伤的腿,赶紧丢下砍刀,大步走过来:“这里很少有人来,幸好我今天绕了一下,想看看陷阱里有没有收获。换成平时,我半个月才过来一次的。你的腿很疼吧?来,我背你出去。”

    “多谢。等我出去后,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

    何田也没推辞,他的脚踝又肿又痛,就算扶着走也快不到哪里去。况且天就要黑了,不能再耽搁。

    第185章

    路上,猎人自我介绍他叫李三。

    李三发现何田的地点,距离ᴶˢᴳᴮᴮ外面的大路还有很远的距离。于是他便提议,今晚先去山上的小木屋里歇一晚,明早再出山。

    何田同意了。

    猎人进山经常一呆就是好几天,小木屋就是他在山里的歇脚地。虽然简陋,遮风挡雨还是足够了。

    李三力气大,一路把何田背到了山顶的木屋,也不见气喘。

    把何田放下来,又看了看伤处,李三点头道:“幸好敷了草药,等回了城再找大夫好好诊治,肯定能好全的。”

    “借你吉言了。”何田笑道。

    李三趁着天还没黑透,在木屋周围又采了点新鲜的草药,给何田换上。

    木屋里有他提前准备好的干粮,硬邦邦的粗粮饼子。他看何田谈吐气度不凡,心知人家最少也是个读书人。生怕何田咽不下这种粗粮,于是提着野兔准备去河边杀了。

    何田见状,连忙叫住他:“天黑路滑,还是别去了,粗粮饼也挺好的。”

    李三犹豫了一下,转身回来,把野兔放好。他虽然是猎户,夜里在密林行走,也很容易出意外的。

    李三烧了点热水,把饼子掰碎,用开水泡了泡,然后各自吃了一碗。

    消食的时候,何田问他:“最近外面有没有寻人的?”

    这一路相处下来,何田发现李三压根不知道城里正有很多人在找他,冲着那份赏金,大家都拼了命似的。

    李三闻言一愣,憨笑道:“我住的地方又偏又远,平时也很少跟村里人来往。”

    何田顿时懂了,这人平时太孤僻,还没听到风声。

    上辈子也是这个李三发现了他的尸体,事关重大,他赶紧进城报了官。

    何田感念他的恩情,回头一定要好好答谢他。

    次日,李三背着何田下了山,他原以为自己应该把对方送回城里去,哪知何田却提出能否去他家借住一两日。

    李三没有多问,一口就答应了。

    回到家,烧了锅热水,何田很小心的洗了个澡,并换上李三给他准备的粗布衣裳。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及收留……”

    何田话还没说完,李三就红着脸打断道:“别这么说,我就是顺手,也没费多大力气。家里简陋,只有这些粗布衣裳,你别嫌弃才好。”

    “不会不会,这样的衣裳也很好。”

    何田身无分文,银袋子早就落入河里,不知所踪了,因此他只能再次麻烦李三进城送信。

    细细地嘱咐了一番,李三边听边点头,还拍着胸口保证包在他身上了,然后大步朝着县城而去。

    何家,何夫人早起又问何敬是否有儿子的消息了,何敬心里厌烦,板着脸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总是问来问去,外面那么多人正漫山遍野地找着呢。若是有消息了,我自然会跟你说的。”

    然后甩着衣袖,黑着脸去了前院的书房。

    “夫人。”竹青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

    唉,少爷还没找回来,老爷脸色不好也是正常的。

    “走吧,去佛堂。”何夫人没将丈夫的冷脸放在心上。

    进了小佛堂,何夫人在蒲团上跪下来,开始念经祈福。

    竹青在旁边陪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的针线快要用完了。这时候正好货郎会经过后门,可以趁机买一点。

    她先泡了一壶茶,把茶水放在夫人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轻手轻脚退出去,拎着裙摆跑向后门。

    后门守门的婆子见到她来了,忙笑着打招呼。竹青回应了一声,然后打开门,伸出头查看。

    没看到货郎,倒是有一个结实的乡下汉子站在门外不远处,似乎正在等人。

    竹青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他也看着她,然后出声问道:“请问,是竹青姑娘么?”

    竹青一愣,没想到那人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略想了想,青天白日的,身后又有守门的婆子,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她从门内走了出来,轻声问:“我就是,你来找我的?”

    竹青右边嘴角处有一粒不大不小的痣,这是何田告诉李三的。李三根据这一点,才把竹青认了出来。

    李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竹青:“这是你家少爷让我带来的,他说事关重大,切不可让旁人知道,你只管交给夫人即可。”

    竹青闻言半信半疑。

    如今城里谁不知她家少爷下落不明,时常有人拿着假消息上门讨赏,不过都被老爷拆穿了。

    李三看她似乎不够重视,又道:“你家少爷说了,只能交到夫人手里。”

    “放心吧,我就去。”竹青点点头,不管是真是假,交给夫人去判定吧。

    “你在这里略等一等。若是消息有用,一会儿我家夫人还要赏你呢。”

    竹青的脑子不是特别机灵,但胜在只对夫人忠心。她小跑着回到小佛堂,低声禀道:“夫人,外头来了一个人,说是少爷派来的,还有一封信。”

    何夫人念经的动作一顿,忙睁开眼,急切道:“信在哪?快给我看看。”

    竹青赶紧从怀里掏出信,递上。

    何夫人打开,确认是儿子的笔迹,顿时喜极而泣。等看完后,她眼神里冒出一股狠劲儿,双手紧握,把信纸揉成了一团。

    “夫人?”竹青心里疑惑,又有些担心。

    “没事,去找个火盆来。”

    何夫人把信纸烧掉,吩咐竹青去把在小院里伺候的小丫头叫来。

    小丫头是去年买进来的,才九岁,何夫人怜她年纪小,也不叫她干重活,每日只负责打扫院子就行了。平时见了,还总会赏她一些糕点零嘴。

    小丫头听说夫人要见她,连忙丢下手里的扫把,赶紧过来了。

    何夫人问她:“最近少奶奶怎么样?”

    小院里一共就只有两个何家的下人,一个是扫地的小丫头,另外一个则是干重活粗活的婆子,剩下的全都是柳婉宁带过来的下人。

    小丫头回道:“少奶奶从不叫我近身,也没跟我说过话。不过,少奶奶应该挺开心的,每天至少要换三身新衣,还总是叫丁香姐姐提着食盒跟她走。”

    小丫头的工作是扫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全都在她眼里。她虽然不知道少奶奶是为了谁打扮,以及食盒是送给谁的,但她只管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行了。

    何夫人听完怒不可遏。

    这个家里一共就三位主子,儿媳妇从来没给自己送过食盒,那她是送给谁的呢?

    答案不言而喻。

    何夫人转过身,背对着丫头们,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半晌,她才转过来,吩咐竹青去拿些零嘴和铜板给小丫头。

    小丫头高兴坏了,磕了一个头,然后才跟着竹青出去。

    打发走小丫头,竹青回了屋,何夫人让她去请老爷过来一趟。她自己也没闲着,动手收拾行李。

    竹青过去时,柳婉宁正好也在书房。她坐在何敬的大腿上,听着何敬给她读话本。

    丁香做为柳婉宁的贴身丫头,自然也知道自家主子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可她只是一个下人,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给主子放风,帮忙瞒着,千万别被人抓到了。

    远远地看见夫人身边的竹青过来了,丁香赶紧进去通风报信。

    柳婉宁闻言便有些不高兴。这个老女人不老老实实念经,派丫头过来请老爷是想做什么?

    “好了,别生气。”何敬哄道。

    他没叫竹青进门,竹青站在屋外回话。何敬想着妻子没什么大事一般不会主动来前院找自己,于是决定去看一看。

    柳婉宁心里酸酸的,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撒娇道:“那你要早些回来,不许在那边呆太久。”

    何敬对她的醋意非常享受,理了理衣袍,又照了一回铜镜,自觉不会出任何纰漏了,这才往正院而去。

    何夫人眼尖,一眼就看出丈夫眼里的光彩。

    热恋中的人,眼神是挡不住的。前些天,丈夫还同她一样,为了儿子而忧心。现在的他,像是突然焕发了生机,眼里的忧愁一扫而空,还满含着不自知的春|情。

    何夫人不动声色,朝着何敬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便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属于女人的脂粉香气。

    “你找我有什么事?”何敬还不知道妻子已经看穿了他。

    何夫人嫌这香气实在恶臭难闻,一边用手帕捂着鼻子,一边后退几步:“阿田还是没有下落,我心里焦急,日夜难安,想去庄子上住一段日子。”

    何敬一听,这是好事啊。妻子若是走了,他和婉宁就能更加自在了。哪像现在,只能在书房里偷偷摸摸。

    何敬点头:“你去住些日子也好。你只管把心放开,我请了那么多人帮忙寻找呢,总能找到的。可别到时候儿子找回来了,你的身子却垮了。”

    何夫人点了点头。

    何敬又问:“你打算几时动身?”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过一会儿就走。”

    “这么快?”何敬有些惊讶,沉思了一回,“我本该送你的,可是家里离不得人。你也知道的,万一外面有了儿子的消息,家里却没人,那可就错过了。你放心去吧,我ᴶˢᴳᴮᴮ在家里守着,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去通知你,接你回来。”

    “嗯,那我就在庄子上等着老爷的好消息了。”

    第186章

    何夫人跟竹青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将该带走的东西全都收进了包裹里。

    除此之外,何夫人还叫竹青去把儿子养的那条狗也牵走。

    之前因为何田要出门赶考,所以何夫人就让人把狗栓在柴房那边,免得它跑丢了。

    这是儿子在信里特意提到的事,何夫人自然不会忘记。

    兴儿在何敬的吩咐下,去外面租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又帮忙把行李以及狗,都先弄到马车上去。

    然后,何夫人才带着竹青去向何敬辞行。

    柳婉宁听说婆母要走了,喜得眉眼含笑。在这节骨眼上,她只好先回了自己的小院,然后带着丫头们来给婆母送行。

    何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走后,你就好好呆在后院。若有什么事,就派人去通知老爷。”

    柳婉宁按捺住心里的喜意,假装乖顺地点头答应下来。

    她本就是商户出身,又是不受重视的庶女,商人逐利,礼义廉耻又能有多少?听了这番告诫的话,她半点也不往心里去,并不觉得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公爹有什么不好。

    何敬倒是听了出来。

    他眉头微皱。论理,婉宁也该跟着一起去的。可是妻子陪嫁里的那座庄子,面积很小,房屋也有些破旧了,总共只有十来间。这么差的条件,婉宁哪里受得了。

    再者,他现在离不开婉宁,婉宁也离不开他。

    何敬黑着脸,对何夫人说:“既然都收拾妥当了,就赶紧动身吧,免得误了饭时。”

    何夫人心内冷笑,他这是在嫌自己话多呢!

    竹青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跟在夫人身后上了马车。何夫人坐稳后,扭头打量了一下这座宅子。

    自从她嫁人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她本以为自己嫁了个良人,却没想到是个狼人。他不仅将亲生儿子抛在脑后,还跟刚进门的儿媳妇搞到了一起!

    何夫人心里没有任何留恋,回过神,吩咐道:“走吧。”

    伴随着马蹄的哒哒声,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柳婉宁心头一松,笑眯眯地对丁香说道:“叫人去厨房拿些好酒好菜来。”

    这是要与自己共饮,何敬并没有阻止她,满含笑意地道:“一会儿少喝些,别醉了。”

    “我心里高兴,就是想喝醉。难道我醉了,你就不管我了?”柳婉宁嗔他一眼。

    “我怎么会不管你?我只是担心你喝多了会头疼。”

    两人边说边往书房而去。

    柳婉宁的几个丫头对此见惯不怪,倒是守大门的老张惊得目瞪口呆。

    他刚才没听错吧?是他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吗?不会吧不会吧,我的老天爷!

    刚走了两步,何敬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向老张。

    不同于面对柳婉宁时的宠溺与温柔,他看向老张的眼神充满了冷酷与无情,仿佛下一秒就能毫不动容地把老张毒哑,再远远地卖掉。

    老张被他的眼神给吓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柳婉宁先是给了丁香一个眼神,然后娇滴滴地对何敬说:“走吧,别和一个下人计较,丁香会处理好的。”

    两位主子走后,丁香走到老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往外说,否则……”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把嘴闭得紧紧的。”老张连连磕头,他用的力气很大,很快额头就红了一大片。

    丁香这下满意了,赏了他二十两银子。

    老张一个月的工钱也就一百多文,二十两对他来说是一笔天大的巨款。他顿时不害怕了,心甘情愿被收买。

    柳婉宁嫁妆丰厚,拿银子开道,很快就将何家的下人全部收买了,只除了被何夫人带走的丁香。

    何夫人的马车过了街角,把早就在路边等待的李三接上,一路紧赶慢赶,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庄子上。

    庄子里留有一对中年夫妻,见主子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何夫人这一路上问了李三许多话,这会儿下了马车,就拜托李三跟着车再跑一趟,帮忙把儿子送过来。

    李三爽快地应了,车夫也没所谓,反正有钱拿就行。

    接下来,何夫人又按照儿子的吩咐,让男仆去城门口守着,若是见到书童王吉,就赶紧带到庄子上来。

    何田坐着马车来到庄子上,何夫人一见了他就两眼泪汪汪:“我的儿,苦了你了……”

    “娘,儿子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何田目露激动,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何夫人这些日子忧心儿子,寝食难安,面容苍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裳都显得有些空荡荡。

    何田本以为自己历经这么多个小世界,早已练就的冷心冷肺,可是一看到亲娘,他还是忍不住眼圈微微发红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何夫人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儿子左看右看,“你瘦了,瘦了好多。没事,回头娘给你好好补补。对了,还有你这伤。竹青,赶紧派人去请最好的大夫来!”

    阿宝到了庄子上,就被下人给拴到院里的一棵手腕粗的小树上。此时听见主子的声音,阿宝激动得汪汪直叫,它左突右冲,几个挣扎间竟将那棵小树连根拔|起,然后朝着何田飞奔而去。

    “汪汪汪!”

    何田扭头一看,只见阿宝拖着小树,跑得飞快,一身毛毛迎风飘扬。

    “阿宝!”何田蹲下来,朝阿宝伸出双手。

    阿宝扑进他的怀里,使劲舔他的脸,激动得当场变成了嘤嘤怪。

    “你看这傻狗。”何夫人笑了起来,“赶紧把绳子给它解开,把树拿走。”

    没有了绳子和树的束缚,阿宝表达欢喜的方式更加激烈了,险些将何田扑倒。

    何夫人赶紧出手拦住:“他的腿伤着了,你别扑他。”

    “没事,没事。”何田使劲揉阿宝的头,还在它额头上亲了一下。

    前世阿宝的下场也不好,众人遍寻何田无果,后来有人提出,不如叫那条狗去找一找。都说狗最会闻主人的味了,隔很远都能闻见。

    柳婉宁生怕何田会被狗子提前找到,偷偷地在阿宝的饭里拌了毒药,送它归西。

    幸好,他回来得早,阿宝还在,他的亲娘也还在,现在就只剩下书童王吉了。

    正想着这事,王吉就来了。

    他一进门就跪了下来,自扇耳光:“都怪我,路上贪嘴买了个烧饼,结果吃坏了肚子,害得少爷独自赶路。要不是我不争气,少爷也不会受伤。”

    这一路上,男仆就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王吉十分自责,少爷就是他的命。少爷好了,他才能好。若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活不下去了。

    “好了,这事也不怪你。”何田温声道。怪他自己被柳婉宁迷花了眼,急着回来娶妻,没想到越急就越容易出错,这才出了车祸。

    “行了,别打了。”何夫人出声道。

    没收到儿子的信之前,何夫人恨死了王吉。身为少爷的贴身小厮兼书童,他就是这么保护主子的?

    护主不力,就算打死他,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既然儿子不计较,那她也就算了。看在王吉平时还算忠心的份上,暂且饶了他这一回。

    大夫很快就来了,一番看诊过后,欣慰地说:“幸好事先敷了草药,才使伤口不致于恶化。待我开个方子,外敷内服,双管齐下,过上些日子定能痊愈。”

    何夫人听了这话高兴极了,连忙将诊金加厚了几分,又低声叮嘱大夫莫跟别人提起来过这里的事。

    大夫不是个多嘴的人,也很有职业道德。病患要求保密,他自然会闭紧嘴巴。

    何夫人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回来,连考得如何都没问。只要儿子健康平安,有没有考中又有什么要紧。

    何田回想了一下,这次去府城赶考,考得还行。上一世他也是中了秀才,只不过后来因为脚瘸了,才没有了未来。

    “娘,这次我考得还行。”何田躺在床上,笑眯眯道。

    “已经考完了,就别再想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伤,千万别落下病根子。”何夫人从竹青手里接过药碗,拿着勺子要亲手喂儿子喝药,“来,赶紧把药喝了。”

    “我自己来。”何田不好意思让她喂,赶紧接过来一饮而尽。

    何夫人欣慰地叹了口气,然后守在床前就不肯走了,还叫竹青把她的针线活儿拿过来。

    “娘,少做点,免得熬坏眼睛。”

    “没事,你赶紧睡,娘在旁边守着你,要是想喝水就叫我。”

    何夫人比何敬小两岁,她自认眼睛还是好好的。而且,给儿子做衣裳,她心里头高兴呢。

    何田见劝不动,也就由着她去了。

    阿宝趴在床边,王吉拿大骨头都哄不走。何夫人ᴶˢᴳᴮᴮ见了,憾慨道:“算了,就让它趴在这儿啃吧。”

    以前这狗都是儿子在前院养着的,何夫人很少跟它接触。今日细细一瞧,发现它挺有灵性,也懂得护主。

    有的时候啊,人还比不上一条狗,比如城里的那两个人形畜生。

    想到这,何夫人摸了摸阿宝的脑袋:“慢慢啃,晚上还给你弄好吃的。”

    阿宝知道在自家主子的心里,面前这位很重要。它嘤嘤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

    何夫人顿时更喜欢了,夸道:“是条好狗。”

    第187章

    李三见何田安顿好了就提出告辞。

    何田连忙留他,叫他多住几日再走。何夫人也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里面有二百两银票。

    何敬从不过问家事,家中的银钱都是何夫人在管。何夫人持家有道,为了多省点银子,留给儿子将来读书用,宁愿自己多干点活,也不愿意养太多的下人。

    因此,何夫人手里还是有一些积蓄的。

    对于李三来说,二百两足够他安稳地度过余生了。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连连推拒。

    何夫人母子俩都是真心要给的,岂容他拒绝,硬是塞到了他的手里。

    除此之外何夫人还给他准备了一个包裹,里面有几套新的衣裳鞋袜和一些吃食。

    李三红着脸道谢,再次提出他该走了。

    何田看出来了,李三自由自在惯了,在别人家会觉得太拘束,因此没有再留,只是道:“以后你若是有了难处,只管来找我,但凡我能帮的,绝不会推脱。”

    李三点了点头,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他走后,何田突然想起了被马车压断腿的车夫,便问了起来。

    “放心吧,已经安置妥当了。请了大夫,诊金和汤药费都不必他操心。”何夫人顿了顿,脸色不太好看,“另外还给了一百两银子,这些都是柳婉宁出的。”

    车夫被人抬着送回城时,柳婉宁已经嫁过来了。她不缺银子,乐于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善良美好,所以抢在何夫人前面,花钱把车夫给安排好了。

    何田听完不仅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高兴自家省下了一笔。

    何夫人怕他难过,不敢再提起柳婉宁这个名字,赶紧将话题岔开了。

    何田在庄子上养伤,杨伟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去到那里却发现没人。他不死心,在那附近找了足足两天,仍然一无获,这才回城去禀报。

    “不可能!”柳婉宁一听他没找着人,顿时就着急起来,“是不是你办事不仔细?”

    “附近全都找了好几遍,我甚至还下河找了,确实没有。”杨伟分辩道。

    柳婉宁沉思,她突然想起前世有人说过,狗最会闻主人的味,于是便道:“少爷养了一条狗,你带上那畜生一起去。”

    杨伟出去了,不多时又回来了:“少奶奶,狗被夫人带到庄子上去了。”

    这是柳婉宁没想到的。

    前世何田的尸体,明明就是在那个位置被发现的,怎么今生突然变了呢?

    她心里一阵烦乱,一时间又想不出好的法子,正在这时,何敬过来了。

    如今何夫人不在家,何敬进儿子的小院如入无人之境。

    “还没好?”何敬笑着问。他现在离不开她,才一会儿不见,他就忍不住找来了。

    “已经处理好了,也没什么大事。这是我奶娘的儿子,在我的庄子上做事。”柳婉宁笑吟吟道,一面偷偷地给杨伟使了个眼色。

    何敬一听是庄子上的农事,他是连半点兴趣都没有的,挥手叫杨伟退下,然后就跟柳婉宁腻歪起来,丝毫没有顾忌这是儿子的院子。

    有他时时刻刻缠着,柳婉宁也只能先放下何田,自我安慰地想着,柳家那么多人在找,到时找到了,这份恩情也能算到她头上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当何田的脚伤已经好了一大半,柳婉宁发现自己怀孕了。

    何敬喜出望外,像个孩子似的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前些天儿子的喜报传来,考中了秀才。外人议论纷纷,功名有了,人却还没找回来,真是可惜可叹。

    何敬面带微笑招待了上门道喜的人,转身回屋,脸色一下子黑了。

    这么多天还没找到人,何敬在心里已经放弃了何田。尽管是亲父子,可因为柳婉宁在中间夹着,父子情早就有了裂痕,他总是忍不住想跟儿子比比高下。

    儿子比他年轻,相貌也更加英俊,就连考中秀才的年纪都比他小得多。

    何敬只要一想到婉宁是以儿媳妇的身份嫁进来的,他就如鲠在喉。

    他知道是自己小心眼了,因此并不曾说出口,只是在柳婉宁身上折腾得更加频繁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个女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婉宁怀孕了!

    尽管何田还没找到,可是他即将迎来更多的儿女,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

    何家一片欢乐融融,柳婉宁大方地给下人们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尽管何夫人离开时并没有留下任何银钱做为家用,可柳婉宁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她很喜欢当家做主的感觉,就好像她已经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了。

    柳婉宁有了身孕,何敬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跟她胡闹了,他开始思考起将来。

    女子有孕初期,为了保险是要禁止房|事的。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应该重新拿起书本,争取考个举人出来。这样一来,除了能光宗耀祖,他的成就也比儿子高了很多。

    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该如何处置他的妻子。

    柳婉宁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声音既害怕又不安:“如果夫人这时候回来,我该怎么向她解释我的肚子?就算想瞒也瞒不住,过些天肚皮就要鼓起来了。如果她一直住在庄子上就好了,那样我也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何敬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低声道:“我不叫她回来便是。你只管安心养胎,万事有我。”

    “就算夫人一时不回来,一年呢?两年呢?”柳婉宁从他怀里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等夫人见到了孩子,总会问起的,那时要怎么说呢?”

    何敬想了想:“就说是你抱养的。这个家我还是能做主的,只要我同意了,谅她也不敢说什么的。”

    “我不同意!明明是我亲生的孩儿,为什么要说是抱养的?外人还会骂他是野种,你怎么忍心?”柳婉宁的眼泪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你就不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就不想让孩子唤你一声爹爹?”

    何敬怎么可能不想,他当然想了!

    “既然这样,不如……不如就叫夫人永远回不来。”何敬没想到自己狠毒起来,连他自己都有些怕。

    他跟夫人是年少夫妻,这一路走来,虽说如今早就没了当年的那份热烈,可情份总还是有一些的。

    良心正有一点点痛,柳婉宁轻声道:“要是少爷一直找不回来,想必夫人也是不愿意再活下去的了。”

    听了这话,何敬本就不多的良心瞬间释然了。反正夫人迟早都会死,早死好过晚死,毕竟早一些说不定还能跟儿子做个伴。

    他替自家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等到那时,我再考个举人出来,然后带着你去外地做官。去了外边,没人认识你,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婉宁甜甜地笑:“那样的话,将来我也能被人喊一声夫人了?”

    何敬满是宠溺:“这是自然,再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两人又开始商量,派谁去庄子上叫何夫人永远闭嘴。

    何敬以前从不管家事,除了他的小厮兴儿,其他的下人他都不太熟悉。柳婉宁想了一回,建议道:“不如就叫刘婆子去,就是在小院里做粗活的那个。”

    小院里只有两个何家的下人,一个是小丫头,另外一个就是刘婆子。小丫头自然不会考虑的,她还那么小,能办成什么事,估计连话都不能传达完整。

    柳婉宁带过来的下人,在夫人跟前没什么脸面,比不上刘婆子,好歹刘婆子算是伺候过少爷的老人了。

    刘婆子这样一个老妇人,比较容易近夫人的身,想做些什么也更方便。

    何敬听完她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当即就派人把刘婆子叫来。

    何敬以男主人的身份,先把刘婆子狠狠威胁了一通,吓得她肝胆都在颤。接下来,柳婉宁拿出二百两银票,不过她只递了一张过去:“等事情办成了,剩下的这张再给你。”

    刘婆子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次日,她便提着包裹,出发去庄子上。到了庄子门口,说自己是老爷派来送些东西给夫人的。

    彼时何夫人正跟何田在一起,听了门房张根的回话,何夫人当即啐了一口:“呸!他能有什么东西送给我?不见,叫她滚!”

    “娘,不如见一见。”何田笑道,“ᴶˢᴳᴮᴮ不叫进来,怎么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何夫人这才点了头。

    刘婆子还算是个懂规矩的人,一路上都低着头,不敢乱看。等进了屋,她跪下禀道:“老爷担心夫人在庄子上吃苦受罪,特意叫老奴送些吃穿用的。”

    竹青把包裹递上去,何夫人打开瞧了一眼,最上面是一套衣裳。一看那款式和针脚,便知是从街上成衣铺子里买来的。

    “就只有这些,没吩咐你做别的?”何田笑眯眯地问。

    刘婆子猛然间听到一把男声,吓了一大跳,抬起头一看,竟然是遍寻不着的少爷!

    “少、少爷,您怎么在这?”刘婆子脱口而出。

    她满脸的惊恐与慌乱,一瞧便知不是个好的,何田直接吩咐道:“先搜搜她的身,看有没有脏东西被带进来。”

    “少爷!夫人!”刘婆子吓得脸都白了。

    张根的媳妇和竹青联手,三两下就把刘婆子压得死死的。竹青从刘婆子的胸口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

    第188章

    “拿过来。”何田冲竹青招了招手。

    自从纸包被搜出来,刘婆子就没有再反抗了。她瘫软在地上,牙齿打颤,身下有尿液浸了出来。

    不过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纸包上,暂时还没人发现刘婆子尿了。

    何田接过纸包,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对何夫人道:“这是□□。”

    “□□?”何夫人吓得捂住了胸口,然后蹭地站起身,满面怒容,“她想要毒死谁?”

    何田没有回答,从座位上起身,慢慢走到刘婆子跟前,用没受伤的那只脚,狠狠踢到她的胸口上,将刘婆子踢出去四五米远,直到撞上门才停了下来。

    刘婆子连“哎哟”都没喊出来,就晕了过去,身下是一串长长的尿迹。

    “拖下去,拿水泼醒,一会儿我要审她。”何田吩咐道。

    王吉抓着刘婆子的头发,粗鲁地往外拖,张根媳妇和竹青则忙着清理刘婆子留下来的尿迹。

    何田扶着何夫人进入内室。

    何夫人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

    “我以为他只是不知廉耻,没想到他竟狠毒至此,居然想要毒死我!”

    “嫁过来这么多年,我自问没做过一件错事!孝顺公婆,抚养孩儿,打理家事,半点不叫他操心。他凭什么要毒死我?凭什么!就因为我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了吗?”

    何夫人不傻,刘婆子一个下人,如果不是主子的吩咐,她绝不敢带毒药过来。

    何夫人哭得停不下来,何田看得心酸难忍,掏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拭泪,安慰道:“他那样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咱们别跟畜生计较,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得。娘,你放心,你还有儿子,儿子一定会为你出气!”

    何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儿子今年才十六岁,个头却比他爹高出许多,身材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他站在那里,挺拔如白杨,充满着蓬勃的朝气。不算宽厚的肩膀,却已经让人能够依靠了。

    “儿啊,幸好娘还有你。”何夫人情难自禁,抓住儿子的袖子,狠狠哭了一通。

    何田一直耐心地陪着她,直到何夫人的哭声慢慢停下来,他才道:“只许娘哭这一回,往后可不许再哭了。他不想让我们好过,我偏要比他过得更好!”

    “对,就该这样!”何夫人恶狠狠道。

    她心底的委屈与悲伤,都随着眼泪全部流出去了,现在的她更加坚强。如果何敬在这里,她绝不会大哭大闹,只会想法子从他身上狠狠咬下一大块肉来。

    “娘先坐着,我去叫竹青打水来伺候娘洗洗脸。”

    何夫人点了点头。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出去,太不体面了。

    何田慢慢往外走,他的脚伤好了一大半,如今走动无碍,只是暂时还不能跑跑跳跳。

    吩咐竹青进去伺候夫人,然后何田才看向跪在院子里的刘婆子。

    刘婆子挨了一记窝心脚,疼痛难忍,跪都不跪直,几乎是趴在地上的。

    “老实交待吧。”何田慢慢走到刘婆子跟前,“这药是谁叫你带来的?你想谋害谁?”

    刘婆子强打起精神,狡辩道:“没有谁,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况且我也不敢害人啊,买这包药,是因为我那屋子里有老鼠。我出门一趟不容易,本来想回去的时候再买,可是我年纪大了,担心记不住,所以才提前买好。”

    刘婆子不敢把老爷和少奶奶供出来,她在赌,赌少爷的心性。

    虽说她只是一个粗使婆子,可在何家做事这么多年,也知道少爷向来心软,从不打骂下人。

    “你没有说实话,你猜我会不会相信?”何田笑着摇摇头,直接吩咐王吉,“把她捆起来,送到官府去。”

    王吉嘿嘿一笑,笑得残忍极了:“到了公堂上,打板子夹手指轮流来,到时不信她不说真话!敢谋害主子,你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刘婆子吓坏了。她不想上公堂,官老爷跟她可没有主仆情份。

    她强忍住胸口的疼痛,一边磕头一边求情:“少爷饶命啊!这都是老爷和少奶奶吩咐我做的,不关我的事啊!”

    说完,还把藏在鞋底的一百两银票拿出来:“这是少奶奶给的,说事情办成了,还要再给我一百两。都是老爷和少奶奶逼的,否则我就算跟老天爷借胆,也不敢动夫人一根头发丝儿!”

    “我知道错了,求少爷饶了我这一回,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到了生死关头,银子已经不重要了,那二百两是她没福气挣了。

    何田叫王吉拿来纸笔,刘婆子亲口供述,王吉代为抄写。写好后,给她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了,又叫她按了手印。

    至于那一百两银票以及药包,则做为证据被好好地收了起来。

    “少爷,我已经全都交待了,求你放了我吧。”

    刘婆子还在求情,何田挥挥手,吩咐道:“把她关到柴房去。”

    “夫人!求夫人饶命!”刘婆子朝着屋内大喊道。

    何田嫌她太吵,眉头一皱,王吉见状赶紧用帕子堵住刘婆子的嘴,很快就把她拖走了。

    何田回到屋里,何夫人此时已经收拾妥当了,看完刘婆子的供述,她对何敬这个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再也没有一丝留恋。只是,她有点担心儿子,毕竟儿子从小跟他爹还是比较亲近的。

    何田看出她心里的为难,忙道:“我只认娘一个。”

    “唉!”何夫人叹了口气,“苦了你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娶那女人进门,给你脸上抹了黑。”

    “没关系,做下丑事的又不是我们,我不在乎这个。”

    经历那么多个小世界,何田的脸皮早就练出来了。只要自己行得端,立得正,外人的说三道四又有何惧?

    “娘,你再耐心等等,儿子一定替你报仇。”

    何夫人心里欣慰,还好她有个懂事孝顺的儿子。她看向何田的伤脚:“我现在不想别的,只盼着你的脚能快些痊愈。”

    如果何田愿意,他的脚立刻就能恢复如初。不过那样也会引起旁人的疑心,他并不缺这点时间,因此就慢慢养着。

    “娘放心,我已经不觉得疼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又跑又跳。”

    安抚好何夫人,何田回到自己的屋子。

    他的房间很大,空地上足够他锻炼身体。他倒是有一身功夫,可前世的他也只是个文弱书生,为了不叫身边的人起疑,特意让大夫教了他五禽戏。

    王吉泡了一壶茶端进来,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他家少爷练的真好,有刚又有柔。他一点也没怀疑,毕竟他家少爷从小就聪明,不论学什么都快。

    练完一整套,何田才停下来,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擦了汗,然后坐下来喝茶。

    刘婆子被他关起来了,想必那边很快就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来多少人他都不怕,他只耐心等着就是了。

    *

    柳婉宁以为刘婆子此去必定万无一失,毕竟婆母只带走了一个丫头,身边正缺人伺候。只要刘婆子发挥正常,找机会下毒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也不担心刘婆子会反水,还有一百两银子没给呢。刘婆子一个粗使的下人,二百两对她来说是几辈子都挣不到的巨款。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刘婆子这样的人?

    柳婉宁高高兴兴地养胎,一心只等着庄子上传来好消息。

    等啊等啊,半个月都过去了,也不见刘婆子回来复命,她这才有些慌了。

    她没有再找何敬商量,何敬手里既没钱也没人,能商量出什么来?于是她又叫来了杨伟。

    杨伟上次办事不利,没找到何田,心里正担心少奶奶从此不会再重用他,一听见召唤,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听完少奶奶的烦心事,杨伟眼珠子一转,道:“不就是个妇人,我管她是不是夫人。挡了少奶奶的路,我这就去了结了她ᴶˢᴳᴮᴮ!”

    柳婉宁面露不忍,沉默半晌才道:“你看着办吧。”接着又吩咐丁香取三百两银票出来。

    她把这些银票全都给了杨伟,柔声道:“奶娘照顾我这么多年,劳苦功高,她膝下只有你一个,还盼着你早些娶妻生子呢,这些银子给你将来成亲用。”

    “我知道你瞧中了我身边的红梅,那丫头长得好,性子也好,我给你留着。不论早晚,她都是你的人了。到时我这里再出一份嫁妆,绝不叫你们成亲后的日子难过。”

    杨伟感动得眼泛泪光,他家小姐真是个大好人,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到了。

    这样好的主子,他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才能有幸遇见。

    杨伟收好银票,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保证道:“少奶奶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一定会替少奶奶办得妥妥当当。”

    柳婉宁看着他眼里冒出来的凶光及狠劲,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何家出来,杨伟直奔铁匠铺,买了一把最锋利的杀猪刀,藏进包裹里,直奔他爹做事的地方,也就是柳婉宁的陪嫁庄子。

    他爹在庄子上做着管事,他娘原本是小姐的奶娘,后来因为年纪大了,便放她来庄子上养老。

    因着这两重身份,在这座庄子里,杨伟一家子就是隐形的主子,其他的下人们都不敢惹。

    杨伟把三百两银票交给他娘保管,杨母吓了一大跳:“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少奶奶赏的,给我以后成亲用的。”

    “小姐真是菩萨心肠。”杨母虽然觉得这数额也太大了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可是小姐的奶娘,儿子得这一大笔赏赐也是应该的,于是喜滋滋地收了起来。

    杨伟吃了一顿饱的,等到日头快要落山,这才背着人,把用布条裹过的杀猪刀塞进后腰里,跟杨母说他要出去一趟。

    杨母没有多问,也许是小姐吩咐他办事,就算不是,儿子也大了,她不好再像管小孩子一样管他。

    “在外小心,早些回来。”杨母叮嘱道。

    杨伟应了一声,出门后直奔何夫人的陪嫁庄子而去。

    第189章

    何田早就料到对方还会再派人来,怕吓倒何夫人,他没跟她说这些,只是每晚歇息前都会叮嘱门房守夜要打起精神,还把王吉派过去,跟门房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

    何田神识强大,杨伟刚刚鬼鬼祟祟地靠近庄子,他就察觉了。

    杨伟趴在外面的草丛里,耐心潜伏着,打算等里面的人都睡熟了再动手。

    事先他了解过,庄子里就一对留守的中年夫妻,再加上何夫人和竹青,一共四个人。

    他想着自己年轻力壮,又是趁黑来个出其不意,这一趟肯定能叫何夫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至于其他人,如果他们不阻拦便罢,要是敢拦着,那就怪不得他了,只能让他们跟夫人一起上路了。

    杨伟信心满满,何田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夜色逐渐变得深沉,万赖俱寂。当月亮升到半空中,杨伟觉得时机到了。

    仔细听了听,庄子里没什么动静,杨伟轻手轻脚地爬上墙头,朝院子里张望。

    一个中年汉子正坐在大门边,头靠在墙壁上,双眼紧闭,显然已经睡着了。

    估计这就是那个唯一的男仆了,正在守夜呢。杨伟本来打算直接进屋,找到何夫人,把人捅了再说。可是转念一想,守在大门口的是男仆,万一他大声叫起来,又或者跑出去找人帮忙,会给他带来麻烦。

    还不如先把他干掉,这样剩下的三个女人就是瓮中之鳖了。

    计较已定,杨伟翻进院子里,从后腰摸出杀猪刀,然后弯着腰,蹑手蹑脚朝张根靠近。

    只剩下五六步的距离了,对方仍然闭着眼,似乎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察觉。

    杨伟心中冷笑,把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突然,一股劲风从侧边传过来,还不等他转头去看,就已经被一个重物给扑倒了,随即握刀的右手手碗传来一阵剧痛。

    “啊!”杨伟感觉自己的手疼得像断了似的,刀已经脱手,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他只能用完好的左手去抵挡反抗。

    哪知,却摸到了一手毛绒绒。

    何田带着阿宝,一直站在廊沿下的阴影里。在杨伟将张根当成目标时,阿宝也把他当成了目标。

    阿宝是一条成年大狗,膘肥体壮,跟头狼似的,哪里是杨伟能打得过的。

    他疼得满地打滚,阿宝扑在他身上撕咬,没有一点留情。

    假睡的张根睁开眼,看着地上那把锋利的杀猪刀,仍然心有余悸。幸好少爷聪明,早就发现了埋伏在外的贼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吉飞快地点起灯,何田从阴影处走出来,踱步到杨伟身边:“阿宝。”

    阿宝立刻松口,然后站到他身旁。

    杨伟断了一只手,又被阿宝咬伤了好几处,皮肉往外翻卷,鲜血淋漓。何田看着他的惨样,不仅没有心生不忍,反而抬起脚,踩在了他的左手上。

    咔嚓一声脆响,真好听。

    何田还想再听听这美妙动人的声音,于是又朝着杨伟的右脚踩了上去。

    又是一声脆响,果然很好听。

    上辈子,杨伟用这只脚在何田的坟头上蹦迪。既然不想要,那就干脆别要了。

    杨伟的尖叫声还卡在喉咙里,就彻底昏死过去。

    就算他已经晕了,张根和王吉还不解气,随手抄起棍子,把晕迷中的杨伟打了一顿。

    等这两人都气喘吁吁了,何田才叫停,笑眯眯道:“千万别打死了,留口气让他活着上公堂。”

    王吉跟张根立刻让开,何田抓着杨伟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进了柴房。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串隐约的血迹。

    屋里,何夫人、竹青和张根媳妇早就被惊醒了。此时三人都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院子里。

    何夫人见了儿子如此凶残的一面,心里既欣慰又有些心疼。

    欣慰儿子不是个任人欺辱的窝囊废,又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遇到这样的糟心事。

    眼见贼人被拖走了,竹青这才开口道:“夫人,你瞧,他竟是带着刀闯进来的。要不是有少爷在,今晚肯定要出人命了。”

    张根媳妇原本恐惧于何田的凶残,听了这话,她才反应过来。

    是啊,要不是有少爷在,只怕今晚死的头一个就是她的男人。可恶,真是太可恶了,她恨不能冲出去补几脚。

    “哼。”想到被拖走的那个人,何夫人发出一声冷笑。

    何田把杨伟拖到柴房,用一根铁链子拴了起来。铁链子的这一头,就绑在了杨伟四肢中唯一完好的左脚上。

    王吉在旁边打着灯笼,刘婆子借着灯光看清了杨伟的惨样。

    一只手没有了,不知去了哪儿,只剩下一截血淋淋的手腕。另一只手软绵绵的垂着,骨节扭曲,显然已经断了,同样断掉的还有他的右脚。

    刘婆子不敢也不忍细看,吓得拼命磕头:“少爷,我已经全都招了,求少爷饶命啊!”

    刘婆子并没有被绑,她只是一直被锁在柴房里,每天就给一碗稀粥。

    她胸口挨的那一脚,也没有得到任何医治,至今还在发疼。她还能活着,也是多亏她一直干的是粗活,何家又从不缺下人的吃喝,身体的底子还不错,否则也撑不到现在。

    何田把视线移向刘婆子:“看好他,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

    就杨伟现在的状态,让他跑他也跑不了。不过刘婆子每天都要喝掉一碗粥,不能让她在这里白吃白喝,得物尽其用。

    刘婆子立刻点头:“少爷只管放心,我一定看好他。只是……他伤得这么重,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何田吩咐王吉去厨房弄一碗草木灰来。

    刘婆子接过草木灰,粗鲁地扒掉杨伟的外衣,也不管是否会扯动伤口,随便抹了两把草木灰上去。

    幸亏杨伟昏迷了,否则够他疼的。

    何田见没什么事了,转身离开柴房。王吉留在后面锁门,临走前他威胁刘婆子:“好好看着,少爷留着他还有用。你也别想着跑,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不敢不敢。”刘婆子点头哈腰,谄媚极了。

    何田来到主屋,何夫人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何田接过来喝了两口,含笑问:“娘,刚才是不是吓坏了?”

    “没有,娘只是担心你。”何夫人一脸关心,“那人是谁?为何半夜闯进庄子里行凶?”

    “他是柳婉宁奶娘的儿子。”何田解释道。

    杨伟平时不在何家伺候,柳婉宁需要了才会派人去叫他过来,别说何夫人没见过他,就连竹青和王吉也是没见过的。

    “这个恶毒的妇人!”何夫人把手里的帕子攥得死紧,怒骂道,“不知廉耻,罔顾人伦!这种脏东西,老天爷怎么还不收了她!当初是我瞎了眼,早知如此,我拼死也不该让她进门!”

    何田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扶着坐下,安慰道:“娘放心,她ᴶˢᴳᴮᴮ过不了几天好日子了。”

    “嗯。”何夫人点点头,“你大了,有主意了,娘相信你。”

    城里的柳婉宁耐心等了几日,不见杨伟回来复命。这时,何敬也突然想起了刘婆子。

    他问道:“刘婆子去了好些日子了,怎么还没动静?”

    何敬的内心是很看不起何夫人的。一个内宅妇人,既没手段又没人,还惹了丈夫不喜,下场可想而知。

    他从来没想过刘婆子会失手。毕竟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他要她生,她才能生。他要她死,那她就只能去死。

    柳婉宁强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摸着鼓起的肚子说道:“也许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何敬没当一回事,道:“这婆子办事不利索,等她回来了要好好教训一番。”

    说完,何敬也去摸她的肚子,脸上一片柔情:“你怀着身孕,别太费神,去躺一会儿。说不定等你睡醒,刘婆子就回来了。”

    两人相拥着在榻上歇午觉,睡得正熟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何敬最先醒过来,急忙去捂柳婉宁的耳朵,生怕她会被吓醒。怀着身子的人,哪里受得起惊吓,这些下人也太放肆了!

    他眉头紧皱,朝屋外看过去。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站着一大群人。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下落不明的儿子何田,周围除了衙役之外,还有这条街上的邻居们。

    何田押着刘婆子和杨伟去了县衙告状,他当然不是告自己的父亲,毕竟在这个讲究孝道的年代,子告父是会被人诟病的,所以他告的是柳婉宁纵仆行凶,想要毒杀婆母。

    县令先是恭喜他平安归来,本县又多了一名秀才,收下状纸后,立刻叫衙差们去请柳婉宁过来。

    何田主动给衙差带路,这一路上,邻居们一看见他就很吃惊,纷纷上前询问。

    何田好言好语地回应,说自己摔下山崖,伤得很重,幸好被猎户救了。因为养伤花了些日子,所以他这么晚才回家来。

    邻居纷纷夸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寒暄完了也不肯散去,因为何田身边还跟着一串衙差呢,他们都很好奇这是出了什么事。

    何田没有出声赶他们走,邻居们就厚着脸皮跟着进门,还美其名曰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第190章

    何田一进门就将神识放开,感知到柳婉宁跟何敬正在小院里搂着午歇。

    这么温馨感人的场面,自然应该展示出来给众人看一看。

    他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一路上遇见的下人都被他带来的人给控制住了,然后一脚踢开门,让屋外的阳光肆意地普照进来。

    屋内的情况让衙差和邻居们齐齐失语,他们全都目瞪口呆,甚至有好几个人还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何敬也没料到这一幕,他脸上的震惊一点都不比屋外的人少。

    柳婉宁被踹门声惊醒,她花了一点点时间才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还没等睁开眼,反手就搂住了何敬的腰,娇滴滴地抱怨道:“怎么了?吵死了。”

    “天啊,天啊!”一位男邻居忍不住叫出声。

    另外一位大妈也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拍着手大骂起来:“青天白日的,公公和儿媳妇竟然睡到了一起!伤风败俗!丢人现眼!也不怕被雷劈死!”

    “不是,不是。”何敬再也顾不得怀里娇软馨香的美人,从榻上滚了下来。

    他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满脸惊恐与慌乱。

    何敬是个读书人,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懂得的。之前被美色迷晕了的脑袋,这时候也清醒了过来。

    他想要解释,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明明他读过那么多书,还是个秀才,此时却想不出一个可以自己全身而退的法子。

    “你、你们……”柳婉宁终于看向了门口,发现自己正被多人围观,她赶紧低下头,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这时候才遮脸,已经太迟了。

    门外这些邻居,当初都是来喝过喜酒的。柳婉宁跟大公鸡拜堂的那一幕,还深深印在他们的心里,逢人便夸柳家姑娘仁义。

    没想到,那些夸赞的话语还历历在目,当事人居然在背地里干起了乱|伦的勾当。

    真是太让人不耻了!

    邻居们纷纷痛骂起来,衙差们倒是没骂,但也全都一脸厌恶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爹!你……”何田终于开口了,但是后面的话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只把拳头捏得紧紧的。

    那些未尽的话语,全都由热心的邻居们给补齐了。

    “何老爷,你怎能干出这种事?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亏你还是个秀才呢!”

    “是呢是呢,你这样,让小秀才公心里多难过!”

    “枉为人父!无耻至极!”

    “呸!柳家真是好家教,养出这么一个dang妇!刚才我可是瞧得明明白白的,她分明是情甘情愿的!”

    这位大婶的话提醒了何敬,他连忙板起脸孔,扭头训斥柳婉宁:“你怎么在这里?”

    他想把脏水往柳婉宁身上泼,力图证明自己事先并不知情,都是儿媳妇自甘下贱,主动向他投怀送抱。

    接着,他又扭头看向何田,硬生生挤出一个慈爱的表情:“阿田,你总算回来了,爹这些日子为了你……”

    “爹。”何田打断他的慈父表演,语气沉痛,“这是我的院子,我的屋子。”

    想把自己洗干净?没门!

    何田说完直接略过他,几个大步来到柳婉宁身前,大手一伸,把她像拎小鸡似的一路拖拽到院子里。

    期间何敬试图阻拦,但是一想到屋外那么多人,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

    柳婉宁被何田扯得踉踉跄跄,再也顾不上用袖子遮脸。日头很晒,周围的人都用喷火的眼神看着她,这一刻她很想晕过去。

    正打算装晕,何田突然指着她的肚子,大声质问道:“我刚回家,你竟然有孕了?”

    柳婉宁如今有孕三个多月了,热□□衫单薄,她怀的又是双胎,看起来就像有孕四五个月似的。

    “天呐!”众人纷纷不耻,对着她的肚子直摇头。

    这是偷人的铁证,抵赖不得。

    柳婉宁这下子也不敢装晕了,生怕何田会对她的肚子不利,急忙用手捂着。

    “也许,也许是儿媳妇吃多了。”何敬强撑着解释道。

    “狡辩!”何田怒目而视,“谁能把肚子吃成这样?”

    柳婉宁四肢纤细,唯独肚皮鼓鼓。别说何田不认同这种解释,邻居大妈们也啐道:“呸!这一看就是孕相,还想抵赖?不信就去请几个大夫来瞧瞧。”

    何敬跟柳婉宁哪里敢叫大夫。之前来家里请脉的大夫被他们买通了,但他们又没有买通全城的大夫。

    衙差们看够了热闹,这时候出声道:“柳婉宁是吧?何夫人状告你毒杀她,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去公堂上对质。”

    周围一片哗然。

    邻居们没想到柳婉宁不仅跟公爹有私情,弄大了肚子,她竟然还敢毒杀婆婆?

    “误会,这都是误会。”何敬试图阻拦,不叫他们带走柳婉宁。

    衙差们此时对他一点尊敬都没有,直接抽|出佩刀,厉声道:“再敢阻拦,一起带走!”

    “没有,我没有!”柳婉宁急得直摆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有话留着去公堂上说!”衙差们不听她的解释,强行押走。

    何田自然是要跟上的,邻居们也自发跟着去看热闹,一路上遇见不明真相的人,还主动解释一番,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何敬看着前面乌泱泱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顿时心沉到了谷底。

    这下完了。

    他不想跟着去,可又不得不去。如果不去,万一婉宁挨不住,把事情全招了怎么办?况且,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

    经了这一遭,他知道他跟何田的关系是不可能和缓了,将来他能指望的就只有婉宁肚子里的那两个。

    到了衙门,何敬躲在人堆里,用袖子半遮着脸。此时围观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公堂之上,一时倒还没人注意到他。

    县令听完衙差的回禀,顿时心里生起一股浓浓的厌恶之情。

    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下方的柳婉宁:“你认不认罪?”

    “冤枉啊!”柳婉宁自然是不肯认罪的,哭得梨花带雨,好看极了。

    县令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也不顾她肚子微鼓,直接赏了她十板子。

    这十板子打完,柳婉宁身下就开始流血,整个人晕死过去。

    半死不活的杨伟被县令请来的大夫用针扎醒,看到自家小姐的惨样,他急得直蹬眼。等到审问他时,他直接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说他只是想劫财,并不想谋害人命。

    至于刘婆子,她吓得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招了。

    闻讯赶来的柳成业没有坐以待毙,低声吩咐过后,丁香站了出来,说刘婆子偷了自家小姐的银票,她们正准备报官呢ᴶˢᴳᴮᴮ。

    药是刘婆子亲自去买的,她百口莫辩。

    最后,刘婆子跟杨伟都被收监,判了流放。

    何夫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何敬跟柳婉宁可还是好好的。

    何田低声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死了就一了百了,让他们痛苦地活着,那才是报应。”

    随着案情的展开,何敬跟柳婉宁的那点脏事再也包不住了,这两人现在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

    “嗯。”何夫人点了点头,然后从人群中寻找到何敬的身影,目光就停在他身上不动了。

    何敬眼睁睁地看着柳婉宁出血流产,他的心都要碎了。这可是一对双胞胎啊,他的两个儿子啊!

    围观的百姓随着何夫人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发现了藏在人群中的何敬。

    大家都嫌弃他,不愿意跟他站在一起,纷纷避让。

    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有人朝他破口大骂,说他脏了本县读书人的名声,还有人激动地用捡来的小石头朝他身上砸去。

    何敬再也没脸呆在这里,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

    何田当场写下一封休书,扔到昏迷的柳婉宁身上。

    柳成业急得满头冷汗,连声哀求道:“贤婿,有话好好说……”

    “尽快把嫁妆拉走,否则我就要扔出去了。”何田丢下这句,然后扶着何夫人离开。

    回到家不久,柳家派来拉嫁妆的人就过来了。

    搬抬嫁妆的动静很大,闹哄哄的,何敬躲在书房里听见了,但他却没有出来看一眼。

    直到属于柳婉宁的人和物,全都离开,何田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何夫人走到书房前,不给何敬装死的机会,呯呯呯地拍响了门。

    “出来,别躲在里面装死!我要跟你和离!”

    何敬不出声,何夫人再次高声说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去请县令做主了!”

    屋里终于有了动静,书房的门被打开,露出何敬饱受打击的一张脸。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翩翩,神色憔悴不堪。

    何夫人冷笑道:“我不耻与你这样的人为伍,和离!赶紧写和离书!”

    何田微笑道:“娘放心,他肯定会写的。”

    “你,你不孝!”何敬怒了。

    何田斜眼看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也不出去打听一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名声。”

    何敬跟柳婉宁的那点事,传播速度极广,这会儿几乎是满城皆知了。

    何敬没有再说什么,阴沉着一张脸写下了和离书。

    何夫人当即收拾东西,搬去了她的陪嫁庄子。至于何田,他还要留在这里,等把何敬处理好了再说。

    县令审完案子,将卷宗整理齐全,送至知府复核,并且建议取消何敬的秀才功名。这种有违人伦纲常的东西,不配当秀才。

    没几日,批复下来,剥夺了何敬的秀才之名。

    何敬知道这消息,当即急得差点疯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科举成名,光宗耀祖,如今却被打回了原形,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更难以接受的还在后边。

    何氏一族的族长亲自上门,面对何田时,族长客客气气,还勉励他继续用功,接着往下考。面对何敬,族长的脸色黑得能滴下水来,直骂他不是个东西,连累了族里的名声。

    “我已经让人在你爹娘的坟墓旁边盖了一间茅草屋,赶紧收拾收拾,搬过去将功补过。”

    何敬不愿意。他不想去乡下住茅草屋,可这事由不得他。如果他不想被族里除名,就必须接受这个安排。

    他也知道,自己把儿子得罪得死死的了。以后老了,儿子不肯管他,他还得依靠族里。

    何敬没脸再呆在城里,忍受不了被人指点、鄙夷、唾弃的日子,只能含恨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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