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缓给这几只小狼崽分别取了名字。
糖包,红豆,奶茶,月饼。
王府的厨房里永远都会有羊奶和牛奶,想把它们养大并不难,只是云缓没有养好,这些小狼崽养大之后,是放生到山林之中,还是留在凛王府中。
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又有新的消息传到了凛王府。
王妃的母家——也便是江南楚家,楚家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皇帝,皇帝派了京城里的大臣亲下江南查封楚家。
一夕之间高楼倾倒,与楚家结有姻亲的许多家族同样受到了许多影响。
花知乐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接着对云缓道:“你猜受到牵连的家族有多少?从南到北有十三个大家族,遭殃的不仅仅是楚家。”
云缓简直握不稳手中的杯子。
花家是凛族的大族之一,花知乐是花家的公子,和云缓年龄相仿。因为花夫人和王妃交好的缘故,花知乐与云缓的关系不错。
这次听闻楚家出了事情,花夫人赶紧来看望王妃。花知乐去年到京城游学,最近他从东边回来了,顺便来凛王府看看云缓。
花知乐道:“在京城待了半年,听了太子许多事迹,他真是一个了不得的男人。皇帝居然能把太子杀掉,实在让我惊讶,不过,他能干出削弱世家大族的事情来,敢杀太子也就不奇怪了。”
云缓思考片刻:“你方才说过,这些家族全部都是皇帝曾经重用的家族。”
“是啊,正是因为重用过,所以了解他们的错处,想打打杀杀还不是一念之间?”花知乐吐槽道,“唉,当皇帝的都是冷漠无情的家伙,前一天还在用你,今天就要杀你。以后谁还敢效忠于他为他做事?”
云缓同样喝了一口茶。
花知乐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来许多东西:“对了,这半年我在京城收获许多东西,你来看看。”
云缓见花知乐拿出一把扇子:“这个是?”
“这是太子殿下亲手画的扇子,上面是芙蓉醉夏图,”花知乐道,“京城有个花魁叫微荷姑娘,这把扇子是太子殿下送给微荷的,我花了一千两银子才买来。”
连锋看向花知乐,接着眯了眯眼睛。
云缓:“啊,原来是这样。这又是什么?”
“哦,这个是太子殿下用过的汗巾,曾经在他府上干活的宫女拿出来变卖的,”花知乐把丁香色的汗巾放在桌子上,“花了我八百两银子。”
云缓:“太子殿下是男的吧?你买他用过的汗巾做什么?”
“麒朝有不崇拜太子殿下的男人么?”花知乐道,“听过他许多事迹,我很仰慕他,京城其他人同样仰慕他,因为太子殿下的死,百姓都对皇帝恨之入骨。甚至有花魁发话说,除非太子殿下复活后赎她,否则她这辈子不嫁人。”
花知乐挑眉:“还有这个,太子殿下吹过的笛子,太子殿下用过的手帕,太子殿下小时候玩的木剑……”
云缓头都大了:“买这些东西,你花了多少银子?”
“一万三千两!”
云缓:“太贵了,你完全可以和他们讲一讲价格!”
花知乐道:“人家不还价,我特意带来分你两样。”
说完这些,花知乐突然发现云缓房间里有个面生的侍从,他看了连锋一眼:“你母妃给你安排了新侍卫?”
云缓点点头。
“看着像是习武出身。可别让你二哥看到了,不然他准要把人拎过去当活靶子。”
云缓垂眸不语。
云永泰已经离开王府前往乌布,如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云缓挑选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太子殿下送花魁微荷姑娘的芙蓉醉夏图扇子。
等花知乐离开之后,云缓看着手上这把扇子,画得确实很精细,芙蓉栩栩如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的手笔。
“这把扇子是假的。”连锋道,“太子从不去青楼乐坊,不可能赠给花魁东西。”
云缓抬眸:“嗯?”
花知乐这个人,连锋前世便了解,典型的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
他大概穿着一身凛族的衣着去了京城,像其他凛州贵族一般出行十几个奴隶开道,头上仿佛写着“爷很有钱”四个字,京城里奸滑的商人就喜欢挑这些异族人宰。
“倘若太子真是笔墨,不可能流传出去,更不可能只值一千两银子。”连锋道,“太子墨宝难得,他只画山水,不画花鸟动物和人物。”
那些所谓的汗巾、笛子什么的都是假的,民间怎么可能能得到宫里的东西。皇宫和凛州这些世家大族有很大的区别。
云缓听花知乐吹了太子一通,他有点好奇太子:“为什么?”
“大概不想画。”
云缓道:“我现在只是担心,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母妃的娘家出事,她肯定会受到影响。”
连锋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楚家是楚家,你母妃嫁到了凛王府,楚家的一切和她关系不大。”
楚家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与各个世家联姻勾结,江南的土地和官府都被楚家的人把持控制,连锋不会任由这样的局面继续下去。
麒朝立国百年,目前看似太平,盛世之下却潜藏着许多危机。前世为了解决这些门阀世家,连锋废了不少心思。
云缓没有说话,他轻轻摆弄着那只扇子。
楚家如今究竟怎么样,其实不用过多打听,只看凛王的态度便知道了。
晚些的时候云缓去凛王的住处请安。
云当歌正要过去,看见云缓之后,云当歌道:“小七,王妃现在如何?听说楚家出了一些事情?”
“四哥。”云缓点了点头道,“母妃一切都好,楚家事情不大,尚未殃及母妃。”
云当歌道:“二哥那边有消息了,你知道么?”
“什么?”
“有刺客在路上埋伏二哥,二哥受了重伤差点死掉。”云当歌咳嗽一声,“咳,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情是大哥干的,不过没有证据,我随口一说,你别放到心里去。”
云缓轻轻点头。
两人进去的时候,云广陵居然在地上跪着,这倒是难得的场景。
凛王劈头盖脸将一沓账本扔到了云广陵的脸上:“让你修个园子,账目居然差这么多!你是以为本王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么?”
云缓蹙眉。
府上每每有什么差事,管事的人借机捞钱是默认的事情。凛王知道这些,往往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今天突然拿这件事情找云广陵的茬,所有人都能看出凛王这是没事找事,故意给云广陵难堪。
云广陵跪在地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云缓完全没有听进去。
云当歌把云缓拉了出去:“我们现在别进去了,今天晚上有宴,进去只怕大哥难堪。”
云缓点了点头。
云永泰被刺杀一事,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云广陵做的。想必凛王知道这点,所以故意借以前的事情让云广陵下不了台。
晚宴的时候靖侯世子不在,伯山族的人马上就要离开了,所以这几日招待他们的酒局很多。
云缓在角落里坐着,漫不经心的吃着点心。
凛王坐在上方,最靠近他位置的云广陵面色有些阴郁,心情很是低落。
酒宴将结束的时候,陌那持和陌那鸢先行离开,凛王突然道:“这些时日王府宴饮过多,开支比以往要多不少。广陵,你是王府世子,应当以身作则,日后月俸减半。”
对云广陵来说,月俸减半不痛不痒,只是凛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这些,只怕他面子上过不去。
云广陵道:“是。”
凛王又道:“王妃平日里便挥霍无度,她的月俸亦减一半,你记得告诉她。”
云广陵点了点头:“是。”
凛王的目光落到了云缓身上。
云缓漫不经心的抬眸。
在王府中,云缓的地位并不突出,凛王想找茬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凛王只好道:“云缓,你这些时日还是没有什么长进,日后分家将你分出去了,你文不成武不就,看你如何维持生计。”
云煜清楚的记着,楚家最受皇帝重视,是皇帝这一派的人,无论楚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皇帝都不舍得发落楚家。一直等连锋上位清理皇帝的心腹,楚家才变得七零八落。
突然加快的剧情让云煜感到不安。
这个时候,云煜身侧的云见海打趣道:“父王不用担心,听说七弟字画不错,兴许以后可以去街上卖画。”
云缓看了云见海一眼。
云见海一笑:“小七,你开不起玩笑?”
这个时候,靖侯世子姗姗来迟。
凛王站了起来,客气的点了点头:“苏世子。”
靖侯世子笑道:“方才朝廷的密使传来一些消息,因此来晚了。”
凛王斟酌片刻:“与凛王府有关么?”
“倘若无关,我便不会来这里,”靖侯世子道,“圣上下旨,楚家罪证诸多,不可从轻发落。然而王妃嫁到凛州,端庄贤淑深明大义,将麒朝诗书礼仪传到了边疆,因而在京城赐王妃镇国夫人府一座,文武百官当以公主之礼对待王妃。”
凛王吃了一惊。
王妃虽然失去了楚家这个靠山,如今却有更稳固的皇帝当靠山。
凛王道:“臣代王妃谢恩。”
“陛下念及王妃多年不回故乡,眼下楚家有难,特恩准王妃回江南探亲,派五十名女侍卫左右照顾护卫。”靖侯世子笑着道,“另外,还有一事需要恭喜王爷。”
凛王脸有些僵。
“何事?”
“陛下听闻七公子德才兼备,封七公子为宸郡王,京城赐宸郡王府。”
这下,吃惊的不仅仅是凛王了,在座的其他公子没有不吃惊的。
凛王僵着脸道:“不知陛下有何深意。”
因为当众念圣旨,云缓需要下跪,所以靖侯世子直接将圣旨交到了云缓的手中:“君心难测,王爷,您无需多想。朝廷对宸郡王殿下的赏赐,过些时日便到了。”
云缓白捡了一个郡王的爵位,虽然心中疑惑,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客气的向靖侯世子道谢。
坐到位置上之后,云缓看着几个兄弟不同的目光,他突然意识到,在凛王府中,除了凛王和王妃以外,再没有其他人的地位高过自己。
即便是云广陵。
云见海讪讪的道:“没想到七弟有如此福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因为云缓是弟弟,以前谁都能拿云缓开玩笑,现在云缓有了实打实的爵位,尊卑有序,他们和云缓讲话自然该多多注意。
哪怕是凛王,亦不好对云缓呼来喝去。
王妃待遇提高,云缓被封郡王,这种事情看似费解,在如今情势下解释起来其实不难。
——大概就是皇帝想抛弃楚家,却不想让王妃与凛州的联姻作废。为了安抚王妃,这才给她后盾,顺带提高了她小儿子的地位。
麒朝爵位难得,要么生下来就有,要么立下汗马功劳取得。若不是眼下情况特殊,凛州又是一个特殊的地方,皇帝突然封云缓郡王,定然会惹整个麒朝议论。
不过,只加封小儿子,丝毫不过问大儿子的状况——这让云广陵的境遇很是难堪。
看在王妃的份上,凛王没有再对云广陵摆什么脸色,他看一眼云缓,想起自己方才的话语,顿时觉着面上无光。
凛王咳嗽一声:“小七,方才本王喝多了,减你母妃的俸禄只是句玩笑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缓淡淡的道:“是。”
回到住处之后,月亮已升至树梢,半圆的月照得天色深蓝中发白。
淡竹赶紧吩咐人准备热水。
云缓推门进入房间,几盏灯点着,连锋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把乌木骨扇。
云缓几个时辰没有见到连锋,手指尖都是冰凉冰凉的。他很自然的坐在了连锋的身侧:“夏天快到了,你买了一把扇子么?”
笔搁上放着一支小狼毫笔,云缓这才发现扇面上墨痕未干,画着四只憨态可掬的小狼崽。
云缓眨了一下眼睛:“你会画小狼?画得真生动。”
连锋道:“画面还是过于空荡,只有狼崽没有意趣,你来添几笔。”
云缓寥寥几笔,在小狼崽的身后添了山石和草丛,整个画面瞬间更有生气。
扇子放在桌上等待墨干,云缓在纸上随便写了几个字。
连锋从他袖中抽出圣旨:“这是什么?”
云缓道:“皇帝可能要弥补我母妃,所以封我做宸郡王。”
连锋似笑非笑:“这样说来,以后要从小公子改口为小郡王了?”
“只是我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做,”云缓若有所思,“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上我母妃了?不然的话,他对我母妃也太好了。”
连锋道:“或许他是喜欢你。你母妃托你的福才有今天。”
云缓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可是,他都没有见过我,我从未去过京城。”
今天云缓是很累了,来到连锋身侧之后,他很快便有了浓重的睡意。
“皇帝允许母妃回江南探亲,可惜我不能随行,”云缓道,“或许会有半年见不到母妃。”
云缓的身体暂时经不起长途跋涉,从凛州到江南的距离实在太远。
连锋搂住了云缓的腰,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云缓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划过他的脸颊,略有些痒的感觉。
连锋抬了云缓的下巴,轻轻亲吻他的唇角。云缓接吻时不太专心,眼睛还在偷偷瞟着桌子上的扇子有没有墨干,连锋略有些严肃的捂住了云缓的眼睛,继续去温柔亲吻云缓的唇角。
因为担心云缓不适应,他没有过于深入,只是很轻的去啄云缓的唇角和脸颊。
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淡竹端着一盆水正打算进来,看到小公子被连锋抱在怀里亲吻的场景,他都要呆成了一座石山。
直到连锋寒凉的目光扫过来,淡竹才反应过来,赶紧端着水溜出去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连锋都觉得很畏惧了。
这人居然胆大妄为,连公子都敢亲。
云缓其实不是不专心,他只是想做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为被连锋轻轻亲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浑身酥酥麻麻,站都站不稳。
这种感觉深入骨髓让人上瘾,仿佛是在吸食罂--粟。云缓知道男欢女爱,知晓男女之间因何而亲吻。只是不知他和连锋最终也是如此,但很让人沉溺就是了。
连锋轻轻拍着云缓的后背,看他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声音低沉且温柔:“是不是困了?困了回去睡觉。”
过了一会儿,云缓抬起了温柔明净的眸子,略有些湿润的唇瓣贴在了连锋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连锋心跳慢了几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会觉得前世索然无趣,全是因为他没有云缓在身边陪伴,所以一切都很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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