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不夜侯 > 2、宁枳(2)
    戌时,是惊鹊街一天里最喧闹的时候。


    薛朝在望月楼楼前下马,吩咐盟里兄弟各自散开自行玩乐后,只带着护卫盛成周,缓步进了大堂。


    王妈妈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薛宗主来了?您可有段时间没来了,可把我们楼里姑娘想坏了。”


    薛朝轻笑一声,“哦?不知是哪位姑娘在想我?”


    王妈妈不防薛朝有此一问,怔了一下,很快就掩饰过去,娇笑着攀着薛朝的肩。


    “宗主您这话问的,倒叫妈妈我难做人了。我这要是说嫣红姑娘在想你,那柳绿姑娘肯定不饶我。我要是说柳绿姑娘想你了,那丹凤姑娘,不就该伤心了?”


    薛朝神色不动,又是一声笑,“那恐怕今日,我薛朝确实要难为下王妈妈,让你难做人了。”


    他话锋忽然一转,“不知温听姑娘,想在下了么?”


    王妈妈又是一阵尴尬,一面暗自腹诽今天的薛宗主真是咄咄逼人,一面挂着假笑敷衍他,“那个,我们温听姑娘,自然是想宗主您的。只不过她这两天病着,不方便见客,宗主您见谅啊!”


    说着扭过身去,对着楼梯口的小丫鬟唤道:“杏儿来,带薛宗主去丹凤姑娘房里,叫丹凤姑娘好好伺候着。”


    杏儿快步走过来,对着薛朝福了福身。


    薛朝也无所谓,时辰还早,今天总归是要见到人的,左不过早晚罢了,去丹凤房里听听曲儿,也无不可。


    王妈妈打发了薛朝,暂时松了口气,又紧赶慢赶去了后院,奔着温听的小楼而去。


    温听不比楼里的其他姑娘,都在前院自己的房间里接客。


    她在后院有单独的小楼,二楼是她起居室,平日里除了云端,就是王妈妈,也不能随意进出的。


    一楼地方宽敞,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乐器,是她待客的地方。


    除此之外,每日接待几个客人,接待哪几个客人,都是由温听自己做的主,旁人就是多句嘴,也都是不行的。


    可说到底,男人就是犯贱,温听越是如同那不可采摘的高岭之花,越是多的男人对她趋之若鹜。


    所以就吸引了这浩气盟薛宗主的注目。


    说到薛朝,其实王妈妈也不是不奇怪的。


    以往想要求娶温听的人差点踏破了望月楼的大门,无论家世身家,还是名利地位,比薛朝好太多的人也不是没有。


    而且说到底,像她们这种混迹风月场所的,虽然身子还是清白的,但出身摆在这里,若是想嫁进好人家做当家主人,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既然都是做小,王妈妈就不明白了,搁着那些世家公子宗亲大人们不要,偏偏选了个江湖帮派的人,是图什么?


    关键还刚答应了亲事就投了湖。


    王妈妈心里虽然腹诽,但是万万是不敢问出口的。她吭哧吭哧爬上二楼走到温听房前,犹豫了下,还是没直接进去,只是抬手敲了敲门。


    “姑娘,你收拾好了么?薛宗主人到了,我把他安排进丹凤房里听曲儿去了。”


    房内静默了一会,门吱呀开启。云端站在门后,还记着刚刚的事情,并没有给王妈妈好脸色,“小姐让妈妈你进来说话。”


    “哎,好嘞!”王妈妈并不在意云端的态度,乐呵呵地进到房里来。


    宁枳此刻已经收拾完毕,正站在妆奁前面。天寒地冻的,她只穿了一套素白的纱衣,衬得那张本就讨喜的脸庞,越发/缥缈起来。


    像极了无意间落下凡尘的仙子。


    王妈妈不禁看呆了。


    她素来知道温听长得好,但以往,温听总喜欢穿颜色艳丽的衣服,视觉冲击太强烈,反倒容易让人忽略她本身的长相。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望月楼的温听姑娘天人之资,可具体长什么样,又着实想不起来。


    而今,她褪去艳丽服饰,只着最素简的衣物,倒让外貌的优势彻底显露出来。


    “王妈妈觉得如何?”宁枳见王妈妈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盯着她瞧,不禁出声询问道。


    王妈妈这才回过神来,“啊,美,美极了,姑娘今晚这身装扮,莫说是薛宗主一个大男人,就是妈妈我,都挪不开眼啊。”


    宁枳莲步轻移,“既如此,就劳驾妈妈再跑一趟,将薛宗主请过来,与我见上一见。”


    打发了王妈妈,云端给宁枳披上狐裘,一边往下走一边还止不住抱怨,“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冷的天,你本来就病着,还穿着这么薄的衣服,这要是再冻出个好歹来,我可不管你。”


    相处这般时辰,宁枳早就看出来这丫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对她这个身子的原主也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既占了人家小姐的躯壳,自然该为了两个人的以后多做谋划。


    而这些谋划,也没必要瞒着云端。


    宁枳哈出一口白雾,“你我在这望月楼,待了有多久了?”


    云端不明所以,“快三年了。”


    宁枳继续问,“那我如今,多大了?”


    云端,“小姐过了年,就十六了。”


    “是啊,十六了。”


    宁枳看了眼黑沉沉的夜幕,“望月楼总归是烟花之地,不宜久待。你我在这里多待一日,这名声就多差一分。倒不如早做打算,快些离开这里。”


    云端恍然,“那小姐你还是决定要嫁给薛宗主了?”


    宁枳被她的脑回路逗笑了,“难道我就不能有别的选择?”


    云端有些懵,“不留在望月楼,也不嫁进浩气盟么?那小姐你要去哪里?”


    宁枳有一瞬间犹疑。


    她历经三朝,什么样的局势都曾面对过,素来是最能依照当前局势,调整自我的人。


    在最初被这怪力乱神的情况扰乱了思绪后,因着云端和王妈妈的搅和,她很快冷静下来,拿定主意,亦想好了之后要走的路。


    她的幼弟还在宫中,虽然明面上是皇帝之身,但是内有太后李氏垂帘听政,外有宰辅靳渊把持朝政,处境最是艰难。


    以前她在宫中,到底能帮扶宁桓一把,现今让他一个人身处狼窝,她不放心。


    京城是必须要回去的,但扬州与京城相距甚远,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势必是凶险无比。


    加之之前的温听才刚得罪了这扬州城里最大的江湖势力,不解决掉此事,浩气盟万一给她使些绊子,回京之路又会多添一道阻碍。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浩气盟的问题。


    宁枳纵观全局,将各方各面都考量了一般,可云端刚刚那一问,让她猛地想起,还有个很大的问题。


    她现今是温听的身份,而这身份,除了她自己,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自幼长在郡王府,后又搬至皇宫,并不知晓市井生活是何种模样,能依靠的,只有云端。


    而她一心一意想着去往京城,那万一云端不愿意陪同,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去?


    这百般思量,于宁枳而言不过一瞬。


    眼看着一楼大厅已经近在眼前,她压下翻飞思绪,只淡淡一笑,“没什么,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具体要去哪里,再说吧。”


    她走进大厅,解下狐裘递给云端,顺便吩咐道:“贵客将至,你先下去,准备些酒菜,泡壶好茶,切不可怠慢了贵客。”


    云端应是,退了下去。


    -


    薛朝从丹凤房里出来时,身上沾染了些脂粉气味。


    他怕带着其他女子房内的脂粉气味去到温听房里,惹她不快,索性站在院内吹吹风,散散气味。


    盛成周很是不解,“宗主,那温听出尔反尔在先,害得你在扬州城里丢了面子,你不该是那最生气的人么?怎么我倒是觉得,咱们盟里的四大长老,比你生气多了?”


    宗主原本在丹凤姑娘房里听曲儿听的好好的,这位温听姑娘一召唤,他就巴巴地出了来,还为了散去丹凤姑娘房里的脂粉味,愣是站在后院吹冷风。


    这要是搁他身上,来都不会再来这望月楼!


    薛朝听着盛成周的话,爽朗一笑。


    他本就身型高大,剑眉星目,长相说不上有多好看,却最是有男子气概,是扬州城泰半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而这一笑,朝气蓬勃,如春风化境,俨然是另一半姑娘的心上人。


    盛成周愈发为自家宗主不值。


    看上谁家姑娘不好,偏偏看上个歌姬!


    “成周,你这话说的不对。当初既是我看上温听姑娘的相貌,想纳入府上,就该以正妻之礼相待。我既未能以正妻之礼相待于人,现在又怎么能怪别人改变心意悔婚呢?”


    盛成周眉头皱的更紧了,“那是四长老的意思,又不是宗主你不愿意,怪不到你头上。”


    薛朝摇了摇头,“长老们也是为我着想,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


    盛成周又问,“那宗主此次过来,又是为何?”


    薛朝答,“总归她这次落水是因为我,我虽落了点名声,她却实实在在伤了身,我还是该过来看看,把话说清楚的。”


    “那...”


    “成周,”薛朝不待盛成周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你跟了我最久,应该是最了解我心思的才对,怎么这回反倒需要我对你百般解释呢?”


    盛成周默了几默,羞愧地退下了。


    确实,作为一个护卫,他今晚问题有点太多了。


    薛朝没听见盛成周的声音,回过头去,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我让你跟着长老们,是让你学习些有用的东西,而不是叫你连着迂腐之气一起学来。”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碰巧看到云端从回廊处转出来,便息了声。


    云端走到近处,径自对着薛朝福了福身,“薛宗主,我家小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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