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不夜侯 > 4、温听(1)
    “公主,尚衣监送来了新一期的成衣,奴婢照着您平日里的喜好挑了几件,您看一下还满意么?”常代指挥着小宫女将衣服摆开,笑着问温听。


    温听搅着面前的汤碗,还凑近闻了闻,对这味道很是满意。她又抬眼看了下小宫女手上的衣服,眉头一皱,“太素了,我不喜欢,换几件吧。”


    常代这几日已经习惯了温听的异常,挥挥手让小宫女退下,才走近温听,替她掖了掖膝上的薄毯,视线转到温听面前的汤碗上,很是惊讶,“什锦莲心汤?公主今儿个怎么想起喝它了?”


    “不是我想起,是太后差人送来的,我瞧着还不错,就留下来尝尝。”温听继续搅着碗里的莲心,侧头看向常代,见她神色有异,不禁关切地问,“怎么了常代?可是哪里不舒服?”


    那日温听失足落水,不知为何醒来后就附身在了静安长公主宁枳的身上。开始那两日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生怕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招来什么严重后果。可后来她发现,公主这个身份太便利了,宫女太监平日里根本不敢随意进出她的房间,除了当值的宫女,能随意进出的,只有贴身侍女常代。


    而常代对她这个“公主”特别关切,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温听起初几天还防着她,后来想起云端,渐渐也就卸了心防。


    大抵也是跟云端一样,忠心护主吧。


    常代视线在汤碗上落了几落,温听也不是笨人,心念急转间猜到了这什锦莲心汤想必是有什么问题,意兴阑珊地丢下了汤勺,身子往后一靠。


    常代给温听理了理靠背,让她靠的舒服些,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奴婢虽不知您这几日是怎么了,但这些都是小事,也无妨碍。只不过太后那边送来的东西,别的倒也罢了,就是吃食上...”


    常代点到即止,退开几步,对着温听福了福身子,“公主若是想吃这什锦莲心汤,奴婢去吩咐小厨房给您重新做一份吧。太后娘娘送来的这份想必是已经凉了,公主胃寒,不宜再食用了。”


    温听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常代就端着汤碗下去了。温听闲来无事,靠着软塌分析现在的情境。


    温家还未曾式微之时,父亲对她和哥哥期许很高,是专门请了教书先生来教导他们的。先生学识渊博,在扬州城闻名遐迩,也就朝堂局势跟她与哥哥分析过一二。


    只不过那时候她心思不在学堂上,听得不用心,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记得些大概。


    比如外戚势大,皇权旁落,比如权臣当道,官场黑暗,比如皇帝有心推行仁政,却被外戚和权臣阻碍,毫无进展。


    现如今看来,那外戚说的就是太后一族了。这权臣,又不知说的是哪位?


    温听琢磨了半晌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反倒觉得这屋子里很是沉闷。


    正好常代去而复返,温听一掀膝上薄毯,招呼常代,“常代,这屋子里呆的着实是闷,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诶?可这什锦莲心汤...”


    “不吃了,你看着处置吧。”


    常代无奈,只得将汤碗交给小宫女处置,赶紧跟上了温听的脚步。


    正值隆冬,前几日才刚落了雪。


    温听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活了十六载从未见过落雪。前几日雪正大的时候她才刚醒来,因为怕自己行为反常被看出异样,硬生生压下了想出去看雪的冲动。


    这般拖了几日,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温听一边慢悠悠走着,一边不由地感叹。


    可惜了,好不容易来了趟北方,连场落雪都没见到。


    不过这皇宫的景色确实好看。


    宫道上的积雪早已经清理完毕了,可路两旁的枝丫上还缀着一层雪白。温听走近一点,想去抓一抔,手还没碰到,就被常代制止了。


    “雪凉,公主当心伤了手。”


    温听突觉一阵烦闷。


    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做,这公主身份瞧着金尊玉贵的,实际上处处都要受人管制。


    倒不如她一个市井小民活的自在。


    恰好前面有个凉亭,温听倦倦道,“我累了,去歇会吧。”


    常代自是看出了温听的不悦,躬身应是。


    立刻有小宫女上前,给亭子里铺上一层厚厚的褥子,温听才刚坐下,又有小宫女恭敬地送上来暖手炉。


    温听又觉得果然还是做公主比较舒心。


    这个时节坐在四面通风的凉亭里吹风着实不是明智之举,不过温听在屋里闷了几日,此刻即便吹着风,也觉得特别舒服。


    温听背靠着凉亭的柱子,侧身看着不远处。


    有几个孩童嬉笑着跑进她的视野,在花丛之间穿来跃去。


    温听的视线随着其中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转来转去。


    “那是谁家的孩子?”她没有回身,就着这个姿势问常代。


    “齐王叔家的小女儿,皇姐不记得了么?”身后突然传来清越的少年音,温听倏然回头,看到身着明黄的少年郎,含笑望着她。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温听下意识就想起身行礼,可身子抬到一半又僵住了。


    照理说见皇帝是该行礼的,可她现如今是公主的身份,公主见自己弟弟,要不要行礼?


    好在宁桓并没有让她纠结许久,他一掀袍子,在温听身边坐了下来,随意道,“起吧。”


    一地的人这才爬起身,低着头站在亭子外围。


    宁桓这才又看向温听,“皇姐不记得齐王叔家的棉棉了?”


    温听尴尬地打哈哈,“没,就是刚刚离得远没看清。”


    宁桓点头一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探寻。


    温听纠结了下,关切地问,“皇上怎么过来这边了?”


    “今儿个小年,宫内摆了家宴。王叔跟靳相有政事要聊,弟弟妹妹坐不住往外跑,朕不太放心,就跟过来看着点。”


    看孩子这种事情有的是宫女嬷嬷做,哪需要一国之君跟出来看孩子?温听听得一怔一怔的,下意识反问,“既是谈政事,皇上怎可不在?”


    话一出口温听就后悔了。


    不在,自然是并不需要他在。


    她之前在望月楼,也曾听过来捧她场的达官贵人聊起过朝政,说到当今圣上,话里话外都未曾将他当回事。


    也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赶鸭子上架一样登上了皇位,内有太后干政,外有外戚和权臣掌权,也确实不太容易被人当回事儿。


    温听突然觉得小皇帝很可怜。


    宁桓却神色未变,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不曾下落分毫,“早上靳相授课时朕已经学了些东西了,王叔和靳相商谈要事,朕左右也听不懂,在不在都无妨。”


    温听檀口微张,有心想宽慰下宁桓,又怕多说多错,暴露了身份,索性闭口不言。


    两人不尴不尬地坐了会,宁桓突然吩咐道,“你们走远些,朕跟皇姐要说会子体己话。”


    一众太监宫女齐声应诺,恭敬又整齐地退了下去。


    温听突然慌乱起来,刚刚对宁桓那点同情心瞬间烟消云散。


    说什么体己话?她没有体己话要跟这小皇帝说!


    外人一散开,宁桓脸上故作的镇定瞬间垮掉了。他往温听身边挤了挤,双手攀附上温听的手臂。


    温听觉得自己汗毛都一根根竖立起来了。


    说话就好好说,突然贴的这么近,这小皇帝是要干嘛?!


    “阿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宁桓这时候才有了十岁孩子该有的鲜活气,他巴巴地盯着温听看,大眼睛里满是无辜。


    温听不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怕露马脚,索性垂着眼,假做高冷。


    宁枳的眉眼神态本就偏冷,尤其垂着眼不看人的时候,那寡淡的神态很让人心慌。


    宁桓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她这幅神态。


    “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那日说你跟与靳相般配,我也只是话赶话,随口一说罢了。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太后硬塞给你的这门亲事,也不喜欢靳渊这个人。你放心,你再忍忍,等我拿回属于我的皇权了,一定还你自由!”


    说到动情处,宁桓声音不自觉抬的高了些。他赶紧四周看了看,确信没有靳渊或是太后的人在附近,才松了口气。


    温听耳朵动了动。


    咦,这话传达出来的意义,很值得深究一下啊!


    宁桓还在继续说,“父皇以前总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那时候小,不太懂他这话的意思,可我现在懂了,却依旧无能为力。”


    “我也不想依附靳渊,可我更不想任太后揉搓。”宁桓吸了吸鼻子,压低了声音道,“阿姐你放心,不光是你被迫定亲的仇,还有我们母妃当初被害难产的事儿,我都记着呢!”


    温听原本竖着耳朵听八卦,听到此处,特别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听听八卦就算了,这种皇家密辛也听到了,但凡有一天小皇帝发现她并不是他的阿姐,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下旨把她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啊!


    温听突然觉得脖颈一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正好和小皇帝困惑的目光相对。


    她立刻正襟危坐,矜贵又沉着地安慰了几句。


    内心却早就垮了下去。


    她从未如现在这般怀念过望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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