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不夜侯 > 13、宁枳(7)
    三月初,春寒料峭。


    宁枳早上醒来,天色就灰蒙蒙的,仿佛随时会有暴雨倾注而下。


    待她与云端吃完早饭,黑云压顶,风雨渐大。


    宁枳抱着手炉站在窗口,看着在风雨中飘摇的桂花树,失了神。


    距元宵灯会已经过了一旬,她声称身体不适,闭门谢客,一直没有见过薛朝。


    薛朝仿佛也知晓她的心情,并没有来打扰她。


    在宁枳有限的生命里,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虚和迷茫,有些不敢面对薛朝。


    那日她背靠院门,知道薛朝发现了她。她几乎是带着放任甚至试探的心思,想看看薛朝会怎么处理此事。


    她以为薛朝最多不轻不重训斥几句,就此揭过此事。


    毕竟亲疏有别,如果让她来处理,也会这般选择。


    可她没有想到薛朝真的那般刚正不阿大公无私,一句废话也无,处置了四大长老。


    处置倒是不重,据一脸兴奋的云端传话,是关了几日禁闭,又罚了几个月的月钱。


    但是对他们这种德高望重把名声看的比命还重的人来说,这种打脸行为,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反倒成了一种重罚。


    宁枳眯着眼看着院子,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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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院之隔,薛朝手握伞柄,默然静立。


    他最近每天早上都习惯过来看一眼岁寒轩的院门有没有开启,他想,如果开着,就进去讨杯茶喝。


    却日日吃了个闭门羹。


    宁枳所思所想他并不能全部明晰,但宁枳迟疑为何,他多少能猜到一点。


    思及那个缘由,薛朝不禁扯了扯嘴角,哂然一笑。


    竟不知道他薛朝那般没有信誉,连一个小小的公允,都被怀疑做不到。


    雨势渐大,暴雨在伞沿遮出一道雨幕,薛朝目力所及,也只剩方圆寸许之地。


    他又站了一会,直到盛成周快要忍不住上前摇醒他了,薛朝才动了下步子。


    盛成周刚要松口气,就发现薛朝行进的方向,并不是他住的主院。


    盛成周着急地拦住薛朝,“宗主,这雨越来越大了,您有什么事情,不如等雨停了再说?”


    薛朝随意撸了把被雨打湿的额发,“无妨,咱们习武之人,还怕这点小雨么?”


    盛成周内心吐槽着上次下毛毛细雨时候宗主您可不是这么说的,表面上神色不露,“宗主自是不怕这点小雨,只是这种天气,旁人怕是都闭院歇息着呢!”


    薛朝停了脚步,“我去找阙总管问下府中事物。”


    盛成周面无表情,“阙总管女儿近日在议亲,跟宗主告了假,后日方回。”


    薛朝:“...我与四长老商谈盟内要事。”


    盛成周:“四长老禁足中,此刻怕是并不愿意宗主相扰。”


    薛朝:“周兄...”


    盛成周:“周大侠去了塞在,归期不定。”


    薛朝:“柳兄...”


    盛成周:“柳大侠与夫人退隐江湖,已经离开盟内半年了。”


    几问几答间,薛朝觉得脸被打的有些疼。他抹了把脸,阴恻恻地盯着盛成周,“你故意的?”


    盛成周一脸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宗主这话何意?为宗主排忧解答,避免宗主在无用之事上浪费时间,是属下的职责,宗主怎能怀疑属下的衷心呢!”


    薛朝虽然知道自家护卫此番说辞全是放屁,但盛成周说的冠冕堂皇且理直气壮,他也只能忍着脸疼,默默往回走。


    再次经过岁寒轩时,薛朝脚步不停,眼睛却不自觉瞥了过去。


    岁寒轩依旧保持着他刚刚来时的模样,薛朝记得院子里栽种着一颗桂花树,明明不是丹桂飘香的季节,他却觉得好似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似乎大雨冲刷了痕迹,连带着他的嗅觉,也一并被冲走了。


    身后,盛成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宗主,这岁寒轩虽然关着门,但就属下这十来天的观察,主人确是在的。您若是无聊,可以敲门叨扰下。”


    盛成周停了下,意味深长,“想必温姑娘即便百般不愿相见,也不会将宗主您拒之门外的。”


    这话属实扎心,薛朝就算原本有敲门的打算,此刻也强行把它按捺了下去。他提步欲走,却突然捕捉到院子里传来一丝动静。


    鬼使神差地,薛朝运足耳力,仔细倾听被雨幕遮住的声音。


    院内,云端不知从何处翻出了一瓶桂花酱,笑盈盈地对仍旧站在窗口发呆的宁枳道:“差点忘了,咱们去年酿的桂花酱还没有吃。小姐,中午我给你做桂花饼吃吧!”


    宁枳回过身来,欣然颔首,“你决定就好。”


    薛朝:...


    还真有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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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花糕出锅的时候,暴雨初歇,院中桂花树枝丫上挂着水珠,厨房桂花糕香气四溢,仿佛真的是丹桂飘香时节。


    云端蒸糕的时候,宁枳蹲在灶台下面帮忙生火。


    她其实挺喜欢这种带有烟火气息的生活。


    “香气出来了,再蒸一会就可以吃了。”云端关注着桂花糕的情况,及时给宁枳汇报,并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口水。


    太香了,又正值饭点,云端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宁枳平淡地点了下头,又给炉灶里添了根柴火。


    云端觉得很奇怪,“小姐你不饿么?”


    宁枳依旧看着灶台的火,又点了下头,“有点饿,不过还好。”


    云端更奇怪了,“那闻到蒸糕的香味,小姐你不会肚子咕咕叫,不住地吞口水么?”


    以往小姐可喜欢吃蒸糕了。


    宁枳添柴火的手顿了下。


    不是不会,只是因为这种反应太不端庄,不是静安长公主这个身份该有的姿态,所以久而久之,也就能控制了。


    不可以有喜欢的吃食,不可以有喜欢的玩具,不可以有喜欢的人,甚至连太直白的情绪波动,也是不被允许的。


    宁枳小时候曾经好奇地问过嬷嬷为什么做了公主就不可以有这些情绪了,后来逐渐长大,连好奇心这种感觉,都消失了。


    可是真的不喜欢么?


    宁枳有一瞬间恍惚。


    院外传来敲门声,云端手里端着刚出锅的桂花糕,空不出手来,便隔着蒸汽去喊宁枳,“小姐,有人敲门,你去开一下吧,我空不出手来。”


    宁枳应了声,直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她隐约知道敲门的是谁。


    拨开门闩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薛朝。薛朝看见开门的是她,并不意外,举了下手里提着的桂花酿,笑道:“巧了,今儿个得了瓶桂花酿,想送来给你尝尝鲜,结果一走到岁寒轩门口,倒是先闻到了桂花香。”


    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嗅了嗅鼻子,“这味道,是在蒸桂花糕?”


    宁枳静静看了他一会,薛朝不避不让,笑盈盈地由着她打量。不过须臾,宁枳让开身子,让薛朝进门,“是在蒸桂花糕,宗主赶巧了。”


    既然薛朝主动抛来和解的橄榄枝,她若是不领了,倒是显得有些不识趣了。


    “所以说,赶早不如赶巧。”薛朝说完,大步往里走去。


    宁枳极轻地笑了下。那个她要躲的人已经堂而皇之进了屋,这院门也就没有必要再关了。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碧空如洗,天际不知何时挂了道绚丽的彩虹。


    云端蒸完糕又顺手炒了几个小菜,摆在圆桌上。


    三人围着圆桌静坐数秒,而后不知被戳到了什么笑点,薛朝和宁枳同时笑了出来。


    那一点无法言说的别扭感也跟着消弭了。


    薛朝侧首问宁枳,“你之前在生我气?”


    宁枳一怔,“没有。”


    “那你这多日闭门不出,是为何?”


    宁枳又是一怔,而后缓缓吐了口气,“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薛朝问:“那你现在想通了么?”


    宁枳道:“大概吧。”


    “那就好。”


    薛朝没有问她想不通的是何事,宁枳却难得有了说的冲动,“我只是突然间觉得...”


    却又在薛朝了然的明澈目光里,硬生生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尝尝云端做的桂花糕。”


    薛朝飒然一笑,并不勉强她,夹起盘中糕点尝了口,竖起大拇指夸赞,“云端这手艺,不开店可惜了。”


    云端笑眯眯受用了薛朝的夸赞,满脸傲娇,“我手艺好,也只做给小姐吃,才不便宜了外人呢!”


    薛朝被她逗笑了,“那我这个外人今日沾了你家小姐的光,才有幸尝到这般好手艺,可得多吃几块。”


    云端殷勤地给薛朝夹菜,“宗主若是喜欢,随时可以过来岁寒轩,我给你做。”


    薛朝眉峰一挑,“你刚刚不是说,好手艺只做给你家小姐吃,不便宜了外人?”


    “这怎么能一样?”云端瞪大眼,“宗主您把我跟小姐接入府中安住,对小姐又百般照应,不是外人,是恩人!”


    薛朝听得哈哈大笑。


    宁枳安静地听着薛朝和云端闲话家常,自己都没注意到,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消退过。


    她默默在心里将刚刚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只是突然觉得,遇见你,是件难得的幸事。


    酒足饭饱,薛朝突然想起来此次过来的目的,“对了,裴知府家公子约我赛马,你许久都未曾出门了,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前往?”


    宁枳难得错愕地啊了声,“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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