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珊注意到秦欢的情绪好似有些不稳,但她自己也被带的有些激动,尤其是回忆起花朝节那日的种种,甜蜜酸涩涌上心头,这个秘密埋在她心里很久了,唯有对着秦欢才敢说。
一时顾不上秦欢的奇怪反应,双臂紧紧地回抱着她,向来率□□笑的周燕珊哭得毫无形象可言。
“你说的啊,我都记住了,到时候爹娘不要我,我就赖着你。”
待到她哭够了冷静下来了,秦欢的情绪也稳定了。
周燕珊才想起问她:“你方才是怎么了,哭得比我还起劲?”
秦欢眼眶还是红红的,但已经缓过来了,她哭是一时接受不了喜欢沈鹤之这件事,既离谱又羞耻,她觉得自己非常无耻,他是她的舅舅啊。
他是朗日是皓月,是她踮着脚尖也触碰不到的存在,他照顾她养育她,可她却有了如此卑劣的心思,得寸进尺的想要更多的爱。
而且她更绝望的发现,她之所以哭,除了被这巨大的消息击中外。她难过的是,若是被人发现了这丑陋的想法,她就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
看,到最后她也只想着不要离开他。
“我只是羡慕你。”
“你又糊弄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不想说就不说了,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和我说,我随时都在。”
羡慕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喜欢人的名字,可以向他表露心迹,可以与他设想以后。即便有阻碍,也可以一同面对。
而她,只能将这份喜欢埋在心底,让它腐烂,永远都不被人发现。
秦欢把脸埋在周燕珊的怀里,早已干涩的眼眶被她一句‘随时都在’弄得又湿润了,嗡里嗡气的嗯了声。
窗外月明星稀,床前的烛火熄了又亮,幔帐内的低喃声直至天明。
晚睡的下场便是第二日两人都睡到了晌午,好在先生这几日有事,沈鹤之也不在府上,婢女们更是没人敢管她,山中无大王任由她这小主子称王。
秦欢顶着红肿的眼,脚步虚度的和周燕珊起来用午膳,许是睡得多了有些头昏脑涨,用午膳也是无精打采的。
明知道沈鹤之这会不在家,昨夜睡前也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点小心思藏起来,努力克制喜欢,但一醒来又全都忘了,忍不住的问了兰香。
“舅舅昨夜可有回来歇息?”
“殿下歇在宫内了,但让福公公派人传了话,说是您过几日要进宫,特意请了余三姑娘来教您规矩,算着时辰应是下午来。”
周燕珊的胃口明显比她的好,喝了一碗排骨汤,又让人盛了一碗,闻言侧头好奇道:“哪个余三姑娘?”
“上回你见过的,余太傅的孙女,来过一回,之前的规矩也是她教的。”
一听这个,周燕珊就来了精神,“余清雪?怎么又是她啊,上回她不是罚你顶着那些破书站了一下午,太子二叔怎么还让她来?”
余清雪是余太傅的小孙女,从小就以早慧在京中闻名,知书达理贤惠端庄,又因余太傅曾是帝师,她也时常出入宫内,很得太后的喜欢,还教王公贵女们礼仪规矩。
秦欢十岁那年头次进宫便是她来教的规矩,许是她年岁小,自小又被养得天真烂漫,不喜礼数规矩,一向乖巧听话的她屡屡出错。而余清雪误以为她娇纵任性,多次学不会后,便罚了她。
“我没告诉舅舅,也没让兰香她们说。”秦欢嘟囔着嘴,手里的筷子轻轻地戳着兔子馒头,她被罚了后还晕了半日,但那段时间沈鹤之尤为的忙,她委屈的想撒娇哭一哭也找不到人。
等过了那个劲儿再想想,又觉得自己确实不对,说出去觉得丢人。余三姑娘来教她,也算是师者该敬她,这才没让婢女告诉沈鹤之,自己偷偷在家苦练了几日,才没在进宫时丢人。
但自那后,她听到余三姑娘的名字确实有些发怵,不爱进宫也有这个原因。
“听说她就是这脾气,我四姐姐也和我说过她不会变通,只认死规矩,还和她闹了一番。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总是任人欺负,你若是不喜欢她,只管和太子二叔说。”
秦欢懒懒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在家里,没人欺负的了我。”规矩总是要学的,谁教她也不在意,她不太想给舅舅添麻烦,尤其是昨日的事后,她既期待见到舅舅,又有点怕见他。
“那你有没有听过个传谣,余清雪为何今年二十有二了还没说亲事。”
大朝女子成亲不算早,尤其是富贵人家会拖到十□□再嫁女儿,但基本及笄便会开始相看,说定了亲事再成亲。
余家是书香世家,余太傅又是帝师,余三姑娘更是温婉貌美,至今还未说亲事,确实有些奇怪。
可秦欢一向不关注这些,闻言兴致缺缺的顺着她的话问了句为何。
周燕珊才趴到她耳边,小声的道:“你家舅舅的太子妃之位一日空着,她又怎么舍得定亲。”
秦欢蓦得站起,眼睛瞪得浑圆,不敢相信的看着周燕珊,“你是说,她,她想嫁的人是舅舅?”
“她自小就爱慕太子二叔,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赶紧坐下。况且她是余太傅嫡孙女,若不是打着这个主意,又怎么会时常出入宫内,我看太后就很喜欢她,你舅舅的婚事又迟迟定不下来,宫里宫外都盯着呢。”
“不要说了。”
秦欢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丢了筷子起身就往屋内跑,哪还管的上什么午膳不午膳。
周燕珊原是要跟着去安慰她的,秦欢的心情她也能理解,有个和自己不对付的人要做自己的舅母,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可她刚要追着去,就有周家的婢女来传消息,说是周夫人在院里不小心扭了脚。她没办法,只能在门外和秦欢说了几句,就急匆匆的回了周家。
屋内,秦欢正伏在被褥上失声痛哭。
她尚未很好的接受自己喜欢沈鹤之这个事实,突然又冒出来个窥觊沈鹤之的余清雪,这让她那颗刚萌动的春心,被撕裂般的疼。
沈鹤之知道余清雪爱慕与他吗?他一再的让余清雪入府教她规矩,也是因为对她偏爱吗?
只要想到沈鹤之将来不止疼爱她一个,他所有或严厉或温和,或宠爱或纵容,都会分开另外一个女子,她就觉得胸口闷疼。
她远没有别人口中说的乖顺懂事,也没有那么善解人意,她不过是个被舅舅养大宠坏的小姑娘罢了。
秦欢哭了不知多久,久到脑袋嗡嗡作响,兰香才上前:“小小姐可是身子不适?余三姑娘已经在书房等候了,您若是不适,奴婢去请她先回。”
兰香在她身边伺候了八年,知道秦欢虽然娇弱,却也不是骄横的性子,看得出她是真难过,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她这个状态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秦欢吸着鼻子木讷着坐起,正要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她不可能永远都躲着余清雪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去见她。
“不能失礼了,兰香你替我拿些脂粉遮遮。”
她绝不能让余清雪看轻了。
两刻钟后,秦欢换上了绣房新制的衣裙,梳着齐整的发髻,出现在了书房内。
“欢儿来迟,让先生久等了。”
余清雪确实坐得有些不耐,但她的教养让她依旧面色不改,见秦欢进屋也跟着起身,对上她的面容时略微一愣。
她还是几年前来过太子府,那会秦欢不过十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惹人怜爱,没想到几年一别,就已初露倾城之姿。她不常外出走动,想来待到及笄后,这京城第一美人非她莫属。
一想到如此绝色日日与太子相伴,她的心中便是万分苦涩,自从及笄起,她的婚事便一拖再拖,祖父有意让她入宫,她也倾慕太子。
可这么多年下来,不论祖父与陛下如何的试探,太子却都装作不懂,思及此,再看秦欢的眼神便透了几分的嫉妒。
不过片刻走神,秦欢已至身前,她起身虚扶了扶道:“无妨,是我来的突然,打扰了你休息。”
顿了顿想起方才她喊的先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我与欢儿先前见过,欢儿忘了吗?不必喊先生如此生疏,我与你舅父同辈,你可唤我声清雪姑姑。”
若是没有周燕珊所说之事,秦欢或许真的喊了,现在知道她的心思,哪还肯让她占便宜。
就俏皮地道:“余姐姐瞧着和欢儿一般大,怎么能喊姑姑呢,那不是平白将余姐姐喊年长了,还是应该喊姐姐才是。”
年长二字刺痛了余清雪,她最不喜的便是有人提及她的年纪,家中妹妹都已经嫁人生子,唯独她还连婚配都没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秦欢今日好似对她有敌意。
“姑姑姐姐都一样,欢儿喜欢便好,我们还是先来说说你要学的规矩。”
也不知道秦欢是有意还是本身如此木讷不可教,同样的一个福身行礼的动作,她能错上十几遍,让她说句吉祥话也记不住。
余清雪是她祖父手把手教出来的,行事也有些古板严苛,平日又多出入王宫贵胄之家,听多了奉承话颇有些自视甚高,这么一番下来,瞬间失去了耐心。
“怎么连如此简单的福礼都学不会,站直目不斜视,你这样如何能进宫,手伸出来。”
余清雪随身都会带个戒尺,往常用到的少,基本都是吓唬人用的,今日是真的忍无可忍。想到上回罚了她半日站,太子也未曾过问,想必是任由她教导的,便不再忍耐。
看着秦欢伸出手掌,便挥动手中的戒尺,朝着她雪白的掌心啪啪打了下去。
倏地红了一片。
“好好学,再错可不止打手心了。”
秦欢疼得泪花不停地往外冒,她确实是想做好,不蒸馒头争口气,绝不在余清雪面前丢人。
可她昨夜一宿没睡,今日哭得又头疼,月事也未好干净,几番折腾同时来,瞬间就将她击垮了,越学头越疼错也越多,不多时手掌手臂皆被打的发红。
“简直是朽木不可雕,太子便是如此教你的?若是进宫岂不是要丢尽太子的脸。”
秦欢原是捂着发红的手臂咬牙在忍,直到从她口中听到了沈鹤之。
她可以挨骂可以受辱,但舅舅不行。
秦欢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突然站直了身子,上前用力一推,“不许你说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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