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衿将周燕珊每次送来的东西,
都仔细收拢好放在书桌的匣子里,明知道两人是不可能不可以,也还是沉沦其中。
他做了一场美梦,
真实到令人颤动的美梦,醒来还久久无法回神。
即便他之前不懂男女之情,
到这一刻,
他无法再欺瞒自己了。
从何开始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从头次见到她起,她的张扬明媚,
即便他想躲避,也依旧被她所吸引着。
他的心为她狂跳不止,他的情绪被她所牵引,
甚至变得不像他自己。
陌生的悸动,危险又令人着迷。
前几日,
母亲再次在晚膳后留下他说话:“你今年也已经十八了,古者云先成家后立业,
也该为你选个贤德的妻子,
好照顾你的起居,让你能专心科考,无后顾之忧。”
若是以前,程子衿定是会一口拒绝的,在他的想法里,
是要先考取功名,才去考虑成家之事,
况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对曾经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可这次,他却迟疑了,
在母亲说到妻子时,他的眼前自然的浮现出了她的面容。
她与贤惠好像沾不上边,还毛手毛脚的总是受伤,她做的绿豆糕多放了糖,甜得掉牙。但她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天空都好似放了晴,她喊他子衿哥哥的时候,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进别人。
程子衿眉眼温柔,不自觉的露出了个笑,“母亲不必为我相看,我已有了心仪之人。”
“非她不娶。”
程夫人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家里这几年并不算好,他的肩上有数不清的担子,他一向以考取功名,重振家辉为责任,自小到大就沉稳不爱笑。
可今日她却看见他笑了,儿子自小性子要强她也跟着心疼,见到他如此欢喜,心也跟着软了,“是哪家的姑娘?既是心仪,不如母亲派人上门去说亲事。”
“不行,得有功名在身后,再去,我不愿委屈了她。”
即便他喜欢的不是侯府千金,他也一样会这般,因为尊重她,欢喜她,才不愿意委屈了她。
从那日后,程子衿愈发的勤勉,夜夜读书到深夜,唯一的慰藉便是她送来的小东西,直到有一日,信笺断了,东西也没了。
头两天他还能安慰自己,说是她忘了,或是有事耽误了,等又过了几日,他才开始不安。
想去问问周文彬,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他瞒着同窗好友,喜欢上了他的妹妹,还骗着他在中间递信笺,他实在是问不出口。
可他没去找,人家先找上了门,见到他,便迎面挥了一拳。
“程子衿,我当你是知己是挚友,你却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来。”
他便知道是事发了,还知道周燕珊给他做荷包被周夫人给发现了,关在家中禁足。
程子衿没有还手,任由他打,等他打够了发泄完了,擦了擦嘴角的伤口,一言不发的往外去,“是我的错,不该她受罚的,我去找她。”
“你去做什么?六妹妹怎么都不肯说出你是谁,婶娘没办法,只能关着她,如今已经在为六妹妹挑选亲事了。”
程子衿脚步微顿,眼睛有些酸涩,到这会他才明白,两人之间的鸿沟有多深。
原来不是他努力规划了将来,就有用的,他就算考取了功名,也顶多不过一翰林院的小官,又如何妄想侯府嫡女。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沙哑,“她还好吗?”
“不好,她已经不吃不喝好几日了,程子衿,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当是为她好,忘了她吧,这才是对她最好的。”
“多谢文彬兄。”
程子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将自己关在房中,浑浑噩噩的过了两日,看着她送来的绿豆糕小风车,还有她所有的信笺,想要了断,让下人将东西全都丢了。
可过了没半刻钟,又疯了般的冲出去,把丢了的东西一样样的找回来,擦干净放好。
她应该忘了他,她能有更好的夫婿。
可见过最明艳的光亮后,谁还能再忍受阴霾呢?他这一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就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半个月,连程夫人都发现儿子近来不对劲了,之前那段日子,总能看见他笑,如今却日日苦着脸,想问又不敢问。
转机是在端午前一日,周文彬突然又找上了他,黑着脸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六妹妹为了你,连婶娘都敢顶撞,你若是敢辜负她,我第一个与你没完。”
他又看到了她的字,听到了她的消息,原本枯寂的心,在那一刻重新跳动了起来。
“婶娘为她相中了李老将军家的小孙子,还有户部魏尚书家的三公子,但她都不肯见,日日不吃不喝,我是实在见不得她难过,不然绝不会跑这一趟。”
“去与不去全看你自己,但机会只有这一次。”
信笺的内容很简单,约他在江畔斜坡的大樟树下相见。她说,他若不去,她便会一直等着。
程子衿捏着信笺,一夜未眠,第二日原是约定要陪母亲去上香的,临出发前他却抓着缰绳,停下了动作,“母亲,我若是今日不去,此生都会懊悔的。”
说着一夹马腹朝着江畔飞奔而去。
赶到时,刚过午时,锣鼓声已经敲响,程子衿下马朝着樟树快步而去。
心跳得有些失常,他想快些见到她,可又怕这是一场梦,等着他的是一场空,越是靠近脚步反而越是缓慢,直到他看见树下少女扬起的衣裙,心跳漏了半拍。
周燕珊也看见了他,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快步朝他过去。
“子衿哥哥,你真的来了。”
程子衿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她瘦了好多,原本可爱的小脸都瘦尖了,气色也很不好,唯有那双眼明亮似星辰。
他有万语千言想与她所,可最后都成了一个嗯。
周燕珊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况且光是看到他,就足够高兴的了,她弯着眼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荷包,红着脸递了过去。
“这是上回,我答应了要给你做的,但我的针线做得不好,你不要嫌弃。”
荷包是浅绿色的,许是知道他偏好清雅,绣了松竹,虽然确实如她所说的走线有些不平整,但在他眼里依旧是这世上最好的。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送了他很多东西,从她亲手做的绿豆糕,到风车到木偶再到这个荷包。明明他才是男子,才该是主动的那个,她却付出了更多。
程子衿手掌发烫,原本还在犹豫不决,此刻却全都有了决定。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周燕珊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是不喜欢,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我不是故意不回你信的,是我娘亲不许我出门,她还要逼我嫁人,可我不想嫁人。从第一次在马球场上看见子衿哥哥起,我便喜欢上了你,便是再好的人,我也不要。”
她那会已经糊涂了,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了,满口在胡说,“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是喜欢你,你在我眼里便是大英雄,你去哪我便去哪。”
周燕珊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害羞的,程子衿也跟着心跳得飞快,脸也不自觉的红了。
他下意识的站在一旁,为她遮挡光热,认真地听她说,直到听见她说:“不论谁都不能带我走,我只想跟着子衿哥哥,若是他们不同意,我便与子衿哥哥私奔。”
惊雷落下,瞬间将程子衿惊醒,他抿着唇皱着眉,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去。”
周燕珊不明白哪里出错了,他收了荷包,看着是喜欢的,而且他今日来了,那为什么又突然要送她回去。
难道都是她误会了?是她在自作多情?
周燕珊眼眶有些发酸,觉得自己委屈又可笑,眨了眨眼,泪水便不受控的落了下来。
她不肯走,抓着他的手臂挣扎着,“我不回去,我不要你管。”
程子衿没想到她会哭,再加上她的动作太过激烈,一脚踩空,跌坐在了地上,捂着发红的脚踝,彻底的哭了出来。
她已经丝毫没有形象可言了,眼眶发红,鼻子通红,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程子衿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之前两回她哭,他已经手忙脚乱了,这次更是不知该怎么办。拿了帕子小心的给她擦眼泪,可手上的力道又控制不住,擦了两下,她细白的脸颊就红了。
周燕珊下意识的抽了口冷气,程子衿更是连擦眼泪都不敢了,“是不是弄疼你了?我从未做过这种事。”
他本是想说下次不会了,可又觉得这个以后,他没办法轻易的承诺,只能蹲下身小心地为她揉着脚踝安抚她:“周夫人是为你好,她选的各个都赛过我,你该听话才是。”
“可我只喜欢你啊。”
周燕珊抽抽噎噎的小声道,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完了,已经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程子衿的心,一时百味杂陈,最终漫上心头的只剩下甜。
“傻丫头,我有什么好的。”
“你就是很好,很好很好。”周燕珊固执的重复着,还倔强的仰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样子。
看着她如此可爱又倔强的样子,程子衿没忍住勾着唇笑了,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而后起身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不回去。”
“不回去,我怎么提亲,难不成真的同你私奔?”
周燕珊彻底的愣住了,傻傻的看着他,问了个极其愚蠢的问题:“和谁提亲?”
“自然是向你爹娘,娶你。”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我说私奔你脸都白了。”周燕珊带了些不敢置信的迷茫。
“傻丫头,喜欢你,才要明媒正娶迎你过门,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说着极其克制隐忍的,在她额头亲了亲,“我送你回周家,去见伯父伯母。”
周燕珊也不知道怎么上的他的背,她只知道,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到烧起来的地步,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还傻乎乎的在他耳畔说:“子衿哥哥,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
程子衿眼里有笑意也有心疼,她会这么想,是因为不踏实,是他没有给她安全感。
他怎么可能舍得掐她,把她放下后,看着她的眼睛。
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吾倾慕汝许久,朝思暮念,夜夜无眠。”
“珊珊,待我今年秋闱高中,便来提亲。不管是李家王家还是谁家,都不行,你只能嫁给我,等我。”
周燕珊傻傻地眨着眼,蓦地笑出了声,她听见自己笑着说:“好。”
-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程子衿也很爱很爱珊珊,只是不敢说出口。呜呜呜呜,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了!我现在就要去谈恋爱!
明天写两章周淮的呀!三叔和小姜=3=感谢在2021-06-26
11:35:022021-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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