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高的冬季校服不够抵御这边冬天的寒冷,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在外面套一件羽绒服,梁音也是这样。
冬天的衣服袖子长,梁音半个手掌都能藏进去,她有意遮掩,因此周一的一整个上午,都没被易舒芃和程津予发现手上的伤。
下午过来时,温度升高一些,教室里暖气开得足,梁音脱下外面的羽绒服,只穿一件校服。
下课时易舒芃找她,梁音扭过身,胳膊肘搭在桌子上,手腕松松垂在桌沿,听她跟自己说话。
易舒芃在聊房奇喝醉之后连发五条朋友圈的事情。
当晚回去之后,易舒芃建了一个群,将自己拍的所有照片发上去,让他们各自认领。
薛恺想到自己也拍了几张,懒得筛选,一块扔进群里。
房奇可能是真的喝大了,半夜两点发了条朋友圈,文案很煽情,大致意思是感谢朋友们来参加他的17岁生日会,今晚很开心。
朋友圈一次只能发九张图,估计是他觉得不够,又补发了几条,精准避开了他本人的靓照,把薛恺给他拍的那几张一张不落的发出去。
第二天房奇睡到中午才醒,那些照片早就接受过他的所有微信好友的眼神洗礼。
易舒芃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将那几张珍藏起来封为房奇的黑历史写真。
她跟梁音说,要是以后房奇出道做明星了,那几张照片都可以直接拿出来作为石锤他整容的铁证。
梁音被她逗笑,又觉得很好玩,转过头想问坐在一旁的程津予那天早上房奇起床后是什么反应。
程津予已经连着几天晚上和房奇他们去音乐室练习,作业进度落下很多,这会儿正压着眼皮,在数学练习册上做梁音给他勾出来的,需要重点看的题目。
被旁边的女孩扬着声调叫了声名字后,他懒散睇一眼,示意她接着说。
他的视线落在梁音身上,而梁音的衣袖因为动作上移,白皙如脂玉的皮肤上,多出了大块突兀的淤青,不出意外的被程津予看见。
他目光微敛,顾不上听梁音在说什么,指着那块淤青问话:“你这儿怎么弄的?”
梁音先是一慌,一下将衣袖拽下去,拽完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补救般解释说是跌了一跤不小心撞到的。
程津予直觉奇怪,从小区门口到楼里那段路他没少走,没想起来有什么地方能在摔跤时撞到手。
他没戳穿她,只继续问,“在小区摔的?”
梁音给出牵强解释,“积雪没扫干净,路上太滑了。”
易舒芃直言直语,拉着梁音的手研究,“奇怪了,音音,你这是怎么摔的才能撞到手背啊。”按道理来说不是应该掌心受伤的概率大一些吗。
程津予眼里有着隐隐探究,继而联想到那晚他给梁音打电话时,她有些不对劲的声音。
当时他没多想,以为她太累了,他身边还有烂醉的房奇要照顾,于是很快挂断了电话。
现在想想,可能问题就出在那个晚上。
-
蒋遂连着几天都在想着那晚的事情。
今晚依旧是家宴。
蒋遂一向不当回事,飞快吃完就提前离席。
他不是最早离开的,比他下桌更早的是梁芝蔓生的小儿子蒋续阳。
梁芝蔓很聪明,从生下蒋续阳开始,就学会适当放手,给足家里两个老人儿孙相伴,颐养天年的幸福感,蒋续阳几乎是在他们身边看着长大的,疼爱有加,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
蒋续阳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年纪小,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丝毫感受不到蒋遂根本懒得搭理他。
他跑上来,在楼梯口将蒋遂拦住。
蒋遂没给半点好脸色,黑着脸说:“让开。”
蒋续阳被吓住,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安静的客厅被他的哭喊声充斥,蒋遂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一刻他确实有一瞬的心慌。
蒋续阳只是哭几下,短短一会儿就围上来许多人。
奶奶把他拉到一边哄,梁芝蔓紧张地守在一旁,生怕她这个宝贝儿子被他打。
再看看出差在外刚回来不久,一向不屑参与家事的蒋成山,都朝他投来谴责的目光。
不期然的,蒋遂想起他们对待梁音的态度,对比之下还真是冷静得残忍。
蒋遂第一次打心底鄙夷自己。
他也就只能在梁音面前耍耍威风。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公认她是可以被拿来随意撒气的存在,每个人都站在施舍的角度,将她看得很低很低。
蒋遂母亲将他送回蒋家之前,告诉他不要把蒋家的家产拱手让给别人,近乎偏执地告诫他要把属于自己的牢牢攥在手里。
而他现在才发现,真正能对他构成威胁的蒋续阳,他连一根汗毛都动不了,拿什么争?
比起梁音,他蒋遂确实是血统纯正的嫡孙,可与自小在身边养大的蒋续阳相比,他算什么东西。
他们放任他刁难梁音,是因为她不重要,他却乐此不疲,借此给自己营造被重视的虚幻假象。
蒋遂觉得没意思透了。
他抬脚往楼上走,却被他奶奶叫住。
“蒋遂,听弟弟把话说完再走呀。”她好不容易才把蒋续阳哄得差不多,让他重新和哥哥说话。
蒋续阳打着哭嗝,揉着眼睛奶声奶气说:“我只是想问哥哥,姐姐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
蒋续阳最喜欢梁音,因为这个姐姐对他很温柔,会陪他玩玩具,还从来不凶他。他也问过他妈妈,只是每回都得不到肯定的回答,才想到找蒋遂要个答案。
他这话说完,周围人都安静了。
唯独蒋遂扯出个笑。
他看着面色不自然的梁芝蔓,脾气好得反常,和颜悦色道:“阿姨,上次和梁音的事是我不对,要不你找个时间让她搬回来吧,正好大家还能一起过年。”
梁芝蔓假笑,怎么可能接下他这句话,连声说不怪他,是梁音不懂事。
蒋遂难得虚与委蛇,留下来和梁芝蔓多说了几句浮于表面的漂亮话。
没过几天,蒋遂又去了梁音在的小区,只是这次没见到梁音,先被程津予堵在楼里。
从那天看见梁音手上的淤青起,程津予把她送回家之后都不会直接离开,而是在楼下站一会儿。
今晚正好蹲到蒋遂。
几乎和那天晚上的场景重合,只是蒋遂的角色变了,被堵在楼道口的成了他。
蒋遂手上还夹着根未熄灭的烟,猩红的烟头在冷风里忽明忽暗,他姿态闲适,见到程津予,短暂惊讶过后挑起眉。
他意味不明说了句:“你来真的?”
程津予身上还穿着北高的校服,深红色的底加上白边,气质稍微跟不上就会显得呆。
可他没有,加上个子高体态好,甚至比一身黑大衣再内搭皮夹克的蒋遂还出挑。
骨子里的压迫感也更强。
程津予直截了当,表情寡冷,“梁音的手是你弄的?”
蒋遂把烟扔到脚边,碾灭。
说到这件事,他确实没理,但跟程津予没关系。
所以他轻描淡写,“是她自己没站稳。”
那就是了。
程津予点点头,表情寡薄的脸上多了些狠厉,随即狠狠挥拳砸向对面的人。
蒋遂直接被抡到地上,血腥味霎时在口腔里充盈。
程津予练拳时,一般会等对手站起来再重新出招,可对蒋遂不用顾及这些讲究。
他往前迈一步,揪着蒋遂领口又补了一拳。
蒋遂也不是会被打怕的主,伸手将程津予勒住一把带到地上,翻身反击。
两个人就在这么一个老旧小区的楼道口打起来,期间撞倒一辆违规停在门口的电瓶车。
刺耳的防盗铃响彻在夜里,一楼到六楼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程津予早就想收拾蒋遂,揍他的架势像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他欠梁音的全讨回来。
但是他知道讨不回来。
梁音流过的眼泪,一次次低下的头,被恶意压得无法喘息时失去的笑容和自尊……一笔一笔刻在她弥足珍贵的十几岁里,怎么可能勾销。
……
蒋遂舔舔唇上的血,讥讽地看着程津予,“看她把你当英雄的感觉,是不是特爽?”
“程津予,你能护着她一辈子?”
他咧嘴笑说:“你信不信,有一天你会亲自让她体会比现在多出百倍千倍的痛?”
蒋遂这个人最懂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才最恶毒,也不管真假,怎么痛快怎么来。
只是彼时,他也没有想到他今晚说出的话会像诅咒一样成真。
程津予不在意他小人般的嘴脸,冷声说到:“蒋遂,梁音不欠你什么,你怕什么就去找什么,而不是把你的那点上不了台面的恐惧发泄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别再让我知道你来烦她。”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手机,绕过蒋遂往外走。
程津予离开后,蒋遂坐在花坛边,拿出手机给梁音发了条消息。
他本来是想当面说,只是现在一侧脸胀痛,估计已经肿起来。
再者,她才说过让他别来打扰她,蒋遂也不想再生事。
【和你妈说过了,之前的事是我的错,以后就当算了,你要是想搬回来就搬,不想搬过年回那边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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