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雨一连下了三日,雨停后,那天气就嗖地一下冷寒冷寒的。

    幸亏前些日子柳氏已经去买了不少柴薪,购置了炭盆跟炭火,也备好了过冬的厚棉被,甚至连袄子跟棉袍都做好一人两身,就连隔壁西厢、连日来甚么也不干专心温书准备青云书院考核的张二郎也有。

    如今柳氏是将张二郎完全看做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自然得好好对待。

    虽然天气变寒冷了,可要做的事情还是得做的,譬如,找泥瓦匠王德过来按自己的设想将灶房里的灶子改修得漂亮一些,另外再设计个烟囱,还有后院里头想建的小仓房也要着手修建起来,以及翻新一下即将改换面貌的西厢房跟膳厅。

    于是陈念莞又一次见着了小佑。

    听说上一次是多亏了小佑的帮助,才及时发现自己被困在宋牙婆的院子里的,而那之后陈念莞跟小佑道谢,小佑直言是收钱办事,陈念莞才知道张二郎为救自己花了三两银子。

    而且张二郎说,小佑小小年纪就有一身武艺,就算他不说破自己身份,恐怕也来历不凡。

    像小佑这种天降奇兵,无疑也是根大腿,是根大腿就得抱上,陈念莞简直是太需要了。

    无奈小佑油盐不进,想要讨好他打好关系也无从下手,现在可不是机会来了吗?

    如今天儿冷了,泥瓦匠接活的工钱也随之涨高,陈念莞一口气给王德开了整活六百文的工钱,给小佑开了四百文。

    果然,王德很满意,小佑虽然面色无波,可微微抿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很好,让大腿高兴,就是与自己方便,日后有事再找大腿差遣,可就容易多了。

    而这个时候,托牙行伙计留意的田地,说是有人放出了几亩良田,问陈念莞有没有兴趣。

    柳氏留下照看萱萱跟招呼王德跟小佑,陈念莞自己出门,经过西厢时,张二郎却道自己恰好也要松弛一下,陈念莞想着有个郎君陪着也好,省得再出现宋婆子那次掳掠自己的事,于是便一道驾着驴车出去了。

    这时代的田地是极难买得到的。

    因为田地就是农户赖以为生的命,一般都是一代传一代的祖产,不是万不得已,没有谁愿意售卖自家的田产。

    如今并非兵荒马乱的年代,也不是灾害凶年,陈念莞去牙行问的时候,就说市面上没有,等有人出售时再通知她们。

    现在牙行伙计带他们去看的五亩田,听说是遭了事的农户不得不出手变卖祖产放出来的。

    陈念莞到地儿看了,才知道是近河滩的五亩水田。

    抚宁县因为就在内河边上,水源丰富,县城周遭的田地多为水田。

    只是这五亩水田靠近河滩,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自然是距离江河不远,引水方便,坏处就是万一哪个季节江河泛滥,水田被淹,那等于辛苦种植的庄稼全没了。

    怪道那农户会先将这五亩水田出手,便是买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庄稼,因为没法子预测来年内河会不会发大水,那水田会不会被淹。

    再跟附近的农户打听,听说大多数人家摊上这种位置的水田基本上是荒废不理,因为泥腿子靠天吃饭,没人敢跟上天赌运气,所以干脆不种,所以这些田地基本上是没人要。

    那农户倒是个大胆的,今年还种过一茬水稻,水田里还残留着稻杆根儿。

    也就是拿这个做由头,让陈念莞放心买下耕种,还是按寻常叫价八两银子一亩。

    看着这大片水田,陈念莞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买了下来,当然价格必须降低,一两一亩。

    毕竟等于是随时要废弃的水田,种植风险过大,但拿来做别的用处还是可以的。

    最终农户还是同意了,而且高兴得很,让她若是来年想耕种这五亩水田,可以雇佣他做佃农,他自会给陈念莞好好干活,当然,若是河水泛滥起来的损失便不能算他头上。

    陈念莞对如此这般坦诚的农户,啼笑皆非。

    陪她来看水田的张二郎也知这水田风险极大,问她为何出手买下?

    没有周详计划之前,陈念莞自是不会说的,笑着跟张二郎打哑谜:“你猜?”

    张二郎猜不着,所以就不猜了,但知道这位陈姑娘是心中有数才买下这旁人不喜的水田,感受着自己心里小鹿乱撞,看着娇俏的小娘子微眯着眸子也淡淡地笑了起来。

    这般狡黠的小娘子,看起来竟然这般迷人。

    赶着驴车回城里去的时候,任由驴子在前头悠悠闲闲地走着,陈念莞看着跟自己坐在车厢前椽木的郎君,问起了进青云书院求学的事,得知明儿便是张二郎到书院考测面见各位夫子的日子,问:“那你有信心考进去吗?”

    虽然张二郎自称自己念书厉害,虽然范山长似乎颇为欣赏这位张二郎,可要真正上场实践真学问,陈念莞还是不免有点担心。

    毕竟是自己看好的金大腿,要倒在入学面试第一遭可就不好了。

    张二郎见小娘子担心自己,心头一热,面色羞赧,用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没问题的,陈四姑娘大可以放心,我或不擅长别的,但论念书,我还是颇有心得。”

    陈念莞稍微放心地点点头,又问及青云书院进学除拜师的束脩外,还得交多少银子,他够不够。

    “陈姑娘放心,目前银子够用的,便是不够用,我会自己去挣回来。”

    虽然之前救人花光了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三两银子,做腊味他有帮忙,卖出去后分到手的银子,再加自己抄书也有十多两,足够在书院半年的花销了。

    若是买书跟笔墨纸砚的开销不够,他再去挣便是了。

    堂堂八尺男儿,总不能让小娘子来操心自己钱银够不够花销这种事,明明应该……

    张二郎瞧了陈念莞一眼,心里默然,这事儿,明明应该他来操心,他来给钱银她花才是。

    “抄书吗?”陈念莞笑着直直地看着他。

    张二郎这会儿连耳根都红了,默默点头。

    呵,害羞的帅哥真好看!

    看出张二郎不好意思了,觉着美人养眼真好的陈念莞体谅他的心情,默默挪开了视线。

    自己被救回来后,她有想着将那付给小佑的三两银子还给张二郎,可张二郎说什么也不收,说是自己出ᴶˢᴳᴮᴮ面拜托小佑做的事,理应自己出钱银,与她无关,简直固执得可爱,又说那点银子,多抄几本书便赚回来了,她才知道书生抄书能这般赚钱。

    张二郎点点头,又道:“当然,若是陈姑娘还有像做腊味那种一口气赚大钱的活儿,能带上我多赚点钱银就更好了。”

    “好。”陈念莞爽快地答应了。

    张二郎抿了抿嘴,把头偏到一边,去瞧风景,心里如一江开始结冰的春水流不动,郁结了。

    陈姑娘赚钱能力比自己厉害,他如何是比不过了。

    还是得在学业上好好努力,做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他日让她看得起自己才是!

    第42章

    回到燕来巷后,陈念莞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田契交给柳氏,柳氏见着那田价每亩才二两银子一亩,吃惊之余,赶紧问明原因,“那莞莞你是打算拿那几亩水田做什么?”

    “有个想法,可还得找人看看能不能成!”陈念莞是打算拿那水田来养鸭子。

    “养鸭子干嘛?”

    “做菜啊!”

    她会做的广府烧鸭可是很受市场欢迎的一道荤菜。

    到时候自己要开铺子,单做河粉的生意太单调了,考虑到将来要做大的酒楼生意,不早早想点招牌菜做出来那怎么成?

    “我们什么时候要开铺子?”柳氏吃了一惊,先前没听女儿说啊!

    “这不年底了嘛,我是打算年节后再开的,再说,焖窑也要找到铺子才能建起来,原本是想着有铺子了才跟阿娘您说的。”

    怪道要将出摊的事扔给她,敢情女儿是已经谋划着要开铺子了。

    没错,开铺子,这就是陈念莞第三个目标。

    柳氏心里一喜,便笑了出来,自家竟然要开铺子了,以前便是夫君还在,也是不敢想的事,乐了好一会儿又问,“那开铺子之后,我们还出摊吗?”

    “出啊,干嘛不出?”

    她还要靠这两个摊位将食客引流到铺子里头去呢!

    好不容易做得小有名气的陈家河粉,不是取消摆摊业务,而是进一步扩大业务而已。

    “开店?要雇多少个人?”柳氏问。

    她那些侄子目前那么多人,也就仅仅足够出摊而已。

    “先等表哥表弟们回来,看看他们怎么说?要不要做下去!”陈念莞想了想,道,“然后嘛,缺的人,我们可以去牙行买些下人回来。”

    “买下人?”柳氏惊疑,“莞莞,最近咱虽赚了挺多银子,可花得也多,还有银子买下人?”

    “所以这事还不急,慢慢来嘛!”陈念莞讪讪地笑了。

    没办法,她是那种只要手里有余钱,就止不住想买买买先改善生活再说的那种人。

    不过开铺子跟买人应该都得是年后的事了,在那之前,她想法子再赚上一笔钱银才是。

    陈念莞才想着赚银子,就有人送银子上门了。

    这人自然就是福星楼的张掌柜了。

    他等了半个月,没等来陈念莞到福星楼卖腊味。

    然后听说月满楼的施存祈回来了。

    听说施存祈到燕来巷找陈家姑娘去了。

    听说施存祈从燕来巷陈家搬走了许多东西。

    哎,是什么?不会也是看中了陈姑娘酿制的腊味吧?

    张掌柜快坐不住了,可看月满楼没啥动静,也没推出腊味系列,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应该不是。不然,月满楼怎么可能不像前头推鱼腐,河粉那般,在食客当中大作宣传呢?

    又过了几日。

    听说施存祈从燕来巷陈家又搬了一批东西,还直接回京城去了。

    哎,怎么回事呢?施存祈到底带走的什么东西?该不会是直接将陈家的腊味运回京城吧?

    张掌柜再度起了亲自上门去问陈姑娘的心。

    毕竟前头买的那批腊味卖完了,陈家还是没有动静,陈四姑娘不想挣银子了吗?

    可他才要出门,天公不作美,下雨了,这雨还一下就是三日,不宜出门。

    张掌柜望雨兴叹。

    然后这日雨一停,张掌柜就上燕来巷了。

    听陈念莞说没腊味了,张掌柜死活不信。

    “你骗谁呢?陈姑娘,我福星楼前阵子送肉的屠夫,还说陈家河粉的主家厉害着呢,光在他那儿买肉就买了几扇,好几十斤的肉,你们河粉可是卖素的,也没见荤,那么多肉不是做了腊味,你们屋里几口人全吃了?”

    张掌柜质问,大有一副你们家要是真没酿腊味,把我头砍了去也不信的气势,“说,是不是都卖那姓施的了?”

    陈念莞无奈,只得承认施存祈捷足先登的事。

    张掌柜听后捶胸,大喊悔矣,却依然坚持要陈念莞交出最后的腊味存货。

    陈念莞心里有愧,又见有银子可挣,于是将余下留给自家的腊味也卖给了张掌柜,又挣了二十两银子。

    柳氏看着陈念莞眼神炯炯地不停摸着银锭子,好笑:“你可是将家里头所有腊味都卖得干干净净了,迟些日子要你表哥表弟回来,想吃腊味了怎么办?”

    “没事,这不有银子嘛!”陈念莞笑,心里暗叹幸亏她一早把要送范山长的那份腊味拿走了,“腊月时候,农户家不是要杀年猪嘛,那时候我们再买一轮,而后做更好吃的烧肉就行了!”

    只是那烧肉,得配上独特风味的酱汁,不知道这时代的海边有没有自己想要的食材,抽空得去码头渔家瞧瞧,或者去海边一趟。

    这头才说着表哥表弟们,那柳迟柳山等人就回来了。

    且不说他们这次回去七八天,柳家村村外祖家对他们带回那么多银子是什么反应,单看他们回来又拿毛驴驮了大包小包回来,就知道柳大舅对她们是一如既往的照顾。

    当然,这一次,也多带了两个劳动力过来。

    只是,跟上两次不同,这次来的,不是表哥表弟,而是舅母表妹。

    舅母是二舅母,柳迟柳风的母亲。

    表妹叫柳云,才十一岁,是柳河的妹妹。

    这次柳迟他们带了那么多货物跟银子回去,轰动了整个柳家。

    盯着那一锭锭的银锭子,柳大舅跟一干长辈出离震惊,对他们怎么在短时间内赚那么多钱银,问起来跟公堂上黄县令审犯人一般,边边角角都问得清清楚楚,然后直夸柳氏养了个好女儿,外甥女是个聪慧的。

    再听他们询问以后能不能都跟着姑母家继续干下去,他们大伙儿都愿意。

    家里就这个问题研究了好几天。

    最后的决定是,既然他们愿意,三妹家又肯继续带着他们捞钱,那就继续干吧。

    土里刨食哪里能一下挣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农户比商户地位高,也就得个好听罢了,真吃不上饭的时候,自有百姓抢着做商户。

    再说,柳迟他们的户籍不也在柳家村么?拿回来的银子多置办几亩地挂在他们名儿下,活计照做,保住农户这名分就成了。

    至于说农忙时忙不过来,柳家还有两房长辈在呢,他们雇人来干就是了。

    就此定下了往后表兄弟们跟着陈念莞大胆干,放心干的基调,可谓是陈念莞说干啥就干啥,说是啥,就是啥,指东不敢往西,让日后的陈念莞不由得要叹一句,好一群用着顺手的打工人!

    到柳迟他们要来抚宁县继续上工时,家里头就有意见了。

    跟柳迟柳河一般年纪的也想来做活,便连小舅舅也想来,他们带到姑母家的驴子可都能赚钱了,这燕来巷姑母家就是个金窝窝,谁来谁得银子,可不得争着来?

    可考虑到一来那燕来巷已经住那么多人了,去的都是年轻的儿郎,可都是汉子,再去几个汉子大概是没地儿住了,也不方便,二来,三妹家让他们柳家赚那么多银子,不能给他们添麻烦,那柳水跟柳叶屁大点的孩子就是去添乱,得换两个能干的,才能对得起三妹给开的那份工钱,商量过后,觉得最好别派儿郎过去了,就让二舅母跟柳云过来了。

    陈念莞一听这提议,就知道柳大舅这家果然没当错。

    可不是嘛,家里头都是郎君们,那东厢正改造咧,没多的厢房给郎君们住了,来的是姑娘就好了,柳氏住的厢房旁有一间耳房可以住人,她住的次厢房也有一间耳房可以住人,当然是女性优先。

    而且,那郎君们光顾着开工干活,别的浆洗针线等杂活全让柳氏跟她做也干不来,平日里头都是自个负责做的,自然是做得马马虎虎的,二舅母跟柳云一来,显而易见地能减轻大伙儿的负担。

    至于说少了两个烧柴火的,就是二舅母跟柳叶届时没空,嘿,简单,这不是还有萱萱吗?

    合格的打工人要从小培养艰苦能干的意识,柳叶能干的事,萱萱也能干,她前儿还埋怨卖腊味柳叶都分了那么多银子她却没有。

    想要银子,简单,以劳代酬啊!

    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只是到安置的时候,那何叔将两套碌架床打造好,让陈念莞随时可以去取,验货的时候大伙一看就喜欢上了,原本柳云是安排跟二舅母住ᴶˢᴳᴮᴮ柳氏那一厢的耳房的,一看就要睡这样的床,于是陈念莞当场就收拾好耳房,把第一张碌架床跟配套的柜子搬到里头,添了厚厚的铺盖就马上能住人了。

    二舅母住下铺,柳云住上铺。

    至于柳迟表哥表弟们,只好委屈再挤两天,等何叔打造好第三张碌架床再分铺睡。

    柳迟等人自然是没意见的。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将驴子驮过来的东西卸下来,该干活的干活,该安置的安置。

    这次柳大舅给她们同样送了一批口粮,从前后几次的数量来看,估计陈念莞她们都不须再另外购置主粮杂粮过冬了,另外,他们还特意从村子里的猎户手里选购了上好的皮毛,说是在村子里买比在城里头买便宜,天气冷了,给三妹跟外甥女做冬衣,也算是感激她们给柳家带来意料之外的那么大一笔收入。

    柳氏摸了摸那料子:两张狐狸皮,六张羊羔皮,二十张兔皮子,拿来做袄子跟围脖或者暖手筒正好。

    没想到以往年节,挨冻受寒也只能穿破旧棉衣苦熬过冬的她们,今年竟能穿得上袄子了。

    柳氏鼻子一酸,忆苦思甜,想到这变化都是女儿带来的,又想到女儿能得这般能耐都是多亏了明海大师的救助与点化,想想自己几个月没上香拜佛了,不知道现在去补香油钱还算不算太迟?

    第43章

    众人亲热的聊天之际,那张二郎也回来了。

    今儿是他到青云书院参加入学考核评视的日子,陈念莞一看他那神色,便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不用陈念莞问,那张二郎便跟她汇报了喜讯。

    入学试过了,并且经过书院几位夫子的考核后,张二郎将进入青云书院的甲班就读。

    青云书院属于私塾,但因为办学的是范山长,是以规制都向县学看齐,书院里收读的学子按照资质分甲乙丙丁四个班,甲班是学子素质最好的一个班,教学的夫子也是最好的。

    “范山长说我的文章确实做的好,真的决定了还收我做亲传弟子,明儿,我便带束脩到书院拜师去。”张二郎看着陈念莞,“陈姑娘,你看?”

    “这是好事,大好事。”陈念莞给张二郎鼓掌点赞。

    能做大佬的亲传弟子,看来张二郎在范山长心里的份量不轻,将来是个大有出息的。

    张二郎越有出息,那他成为金大腿的可能性就越大,她能一抱抱两根金大腿,不是好事是什么?

    张二郎轻咳一声,又问了一句:“陈姑娘,那,束脩之礼?”

    “糟了,今儿福星楼的张掌柜过来要强买咱家的腊味,我把腊味全卖光了。”陈念莞假装惊呼,见张二郎的俊脸瞬间沉了下去,顿了顿,才慢慢跟自己说:“没,没事,我马上去福星楼再买几根回来。”

    说着,张二郎便转身急急想走,被陈念莞一把拉了回来。

    “陈姑娘?”

    陈念莞看他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怎么会忘了你要送范山长的那一份呢?我都记在心上呢!”陈念莞到伙房里,将留给张二郎拜师的那一份腊味拿出来递给了他:“瞧,我早留好给你了。”

    张二郎看着那份腊味,轻呼了一口气,微微笑着跟陈念莞道谢。

    “行了,你快把它收好来吧,省得一会儿我表哥表弟想吃腊味,又没有,就打你这份的主意了。”

    “那,钱银……”

    “张二郎,你跟我那么客气干嘛啊?你救我的时候也没要我的钱银啊!”

    张二郎从善如流,回到自己厢房,关上门,痴痴地看着手里捧着的那包腊味。

    她说,他的事,她都记在心上了!

    这是她特意为自己留下来的!

    张二郎又微微地笑了起来。

    次日,张二郎就正式到青云书院求学去了。

    青云书院就在抚宁县里头,距离燕来巷也不远,所以张二郎选择每日来回走读,一来能省下住宿与吃食的费用,二来,是怕自己住进书院里,跟陈家姑娘的关系,会渐渐淡下来。

    他如今没了海礁村里头的那个家,燕来巷的陈家如今被他看作了第二个家,是他落脚的地方,也是他唯一牵挂的地方。

    旁人家的郎君进学,能安安心心的住到书院里,但他不行。

    因为旁人家的郎君离开的家,跟他们有着分割不开的血缘关系,而他跟陈家里头的人,跟陈姑娘,并没有这种能时刻维系关系的东西,他怕离开久了,陈家会对他疏远,而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感情,会消磨褪却。

    他不想这样,尤其不想,陈姑娘对他冷淡起来。

    所以,这般走读正好。

    每日早上起来可以见着陈姑娘,每日下晌回来也能见着陈姑娘。

    至于从燕来巷到书院,那点距离,对他一位习武的人来说,便是不坐驴车,不骑马,半个时辰就能走到了,区区小事,何足担忧?

    是以陈念莞送他出门,问要不要让人送他过去时,他摇摇头。

    “当真能行吗?”

    “当然能行!”怎么能质疑他不行呢?为了让陈念莞放心,张二郎背着书箱,道:“别忘了,我那夜,到宋牙婆院子里头,可是跟小佑一起的。”

    陈念莞听看张二郎低声跟她说自己其实是会点武艺的,露着一副得意的小表情,笑了笑,这才放心让他出门。

    张二郎走出燕来巷,箭步如飞,脸上却笑容洋溢,裂开的唇角露出雪白的玉齿。

    她担心他,她果然将自己的事都记在心上啊!

    第一日进书院,不用半个时辰张二郎就到了,进去循例先拜见过夫子,而后被带到甲班介绍给他从今日起的同窗,这里头,不仅有陈家二房的陈念蹇,还有才将院子卖给陈念莞的曾家四公子。

    当然,这个时候,张二郎并不知道这位曾四公子就住陈家后院的那户人家里,粗略熟识过后,甲班的学子们便很快又专心投入到学业上。

    能进甲班,彼此都是冲着功名去的,考学不易,人人都争分夺秒。

    等上晌的经义题解课上完后,张二郎才带着束脩到书院后面找范山长。

    范山长早等着他了,受了张二郎的拜师礼,拿过那份沉甸甸得束脩,看到里面地腊味,不苟言笑的脸上早缓和了下来,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温情。

    “那陈家遗孤,近来可好?”

    或许是为官多年的原因,范山长养成了表情不外露的习惯,又自带官威,相处时无意中会给人带来一股压迫感,让人心生敬意。

    书院里的学子们,唯独张二郎似是没有这种感受,在他跟前丝毫没有胆怯。

    张玉郎的来历身份,范山长自然是已经摸清楚了,惋惜他失去了至亲,惊讶他跟陈鸣的妻女相熟,当日施存祈来找他做保人,得知跟施家做生意的是陈鸣家的女儿,他也很意外。

    再想想当初陈鸣为救自己孙儿死去,看在他欠的这份人情上,当下应允了,在燕来巷亲见那陈四姑娘如此能干,更是陈家河粉的创始人。

    那河粉他虽没品尝过,却也听完过烧不焦河粉的大名头,心中亦隐隐欣赏,只是碍于尊长有别,他本性不善言商,所以并未多言,之后更折服于她亲手做的美食之下。

    张二郎代替她招呼自己时,不仅仅知晓了张玉郎的来历,也知晓了陈四姑娘这些日子的不容易,心中叹惋,对张玉郎便起了惜才之心,这才有了让张玉郎到青云书院一试的事。

    张玉郎禀告过范山长后,范山长点点头:“她们孤儿寡母的,你既是借住在她家,平日有能力能帮的,多帮衬帮衬。”

    “弟子明白。”

    不用师傅提醒,他自然会的。

    第44章

    陈念莞此时正在码头,去看渔家打回来的海产,不时还看看码头的陈家河粉摊子。

    因为天气渐渐冷了,原本入冬后出活的机会比平时都少,码头上的来往的船只减少,做活的人也就少起来。

    又加上在码头出没的行商跟船客都要赶着在腊月里返回故乡,这时代交通不便,除了坐船,便只有马车骡车,不少人返乡一次就要一两个月,自然是趁早启程,所以,食客一下降了下来。

    陈念莞虽在看渔家的海产,还是有注意摊子的生意的,心里估算着这天气,大概每日能维持二百份已经算不错了。

    饶是如此,也把来抚宁县就得瞧瞧自家侄子跟姑子是怎么做营生的二舅母跟柳云看呆了。

    柳迟他们回柳家村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自己眼见为实来得震撼。

    据说每卖出一份河粉便是八文,数数已经差不多卖出了一百份左右的样子,那就是八百文。

    八百文。

    这要在地里刨食,得花多少功夫才能赚这八百文?

    可姑子跟侄子,就当真一日就赚到了,听说这小姑子跟外甥女还会知道弄其他这样卖大价钱的吃食,拿回柳家村的那腊味,她也吃过,确实好吃,卖得比这ᴶˢᴳᴮᴮ河粉更高价也是理所当然的,难怪儿子们一回来就拿那么多银子孝敬家里头。

    到抚宁县给陈念莞打工的,其中两位都是二舅母的儿子,要论起赚到钱银的多少,自然是二房拿回去的最多,毕竟柳迟柳风都是主要劳动力。

    二舅母心里为儿子们有出息而觉得骄傲,再看着挥舞着铲子利索干活叫卖的姑子,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子羡嫉。

    柳云亦死死盯着姑母,不敢眨眼,生怕漏过了她一丁点儿的动作。

    直到煮汤河的哥哥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云云你去看看你表姐,在干什么?要不要帮忙?”

    柳云又看了一眼姑母,恋恋不舍地跑去找陈念莞了。

    陈念莞在找卖生蚝的渔户,可是连找几户,都说没得卖,再一打听,是说那生蚝吃的人少。

    因为生蚝难以收集,首先得从礁石崖壁挖下来就费功夫,又容易受伤,吃起来也费劲,得撬壳儿,撬壳见肉了嘛也未必好吃,会处理生蚝的厨子也少,百姓更不会吃这老费劲的东西,觉得买回来都是重重的壳居多,肉少,不划算,所以买方市场不大,卖价也超低,渔户就很少拿生蚝来卖了,要卖的一般都是蚝干。

    直接挖了生蚝的肉在海边晾晒,晒干后来卖,不仅省事,还能卖出高价。

    “不是吧?”陈念莞觉得太可惜了。

    现在可是生蚝最肥美的时候了,她不仅打算买回来吃个过瘾,还打算拿来熬酱汁呢。

    “要是我收,你们明儿能去收集一些送过来吗?”

    “这要看姑娘出多少银子,值当不值当我跑一趟了!”

    最后,陈念莞跟渔户说好肉要十二文钱一斤,完好整壳儿的,约莫只要半个拳头大小的,十五文钱一斤,明天这个时候在这个点儿收,有多少收多少。

    柳云在一旁听着,问:“表姐你买这么多这什么干嘛啊?”

    “做吃的啊!”陈念莞捏捏柳云的脸,道。

    “表姐你好厉害!我平时在家里也烧菜的,你能也教我做吃的吗?”柳云听哥哥柳河说过这位表姐的事,知道她点子多,厨艺了得,这河粉摊子就是表姐想出来的主意,打心眼里儿佩服。

    陈念莞昨儿见面就知道这柳云对自己崇拜得很,高兴自己收获了一个小迷妹,这个时候弯着杏眼笑:“好啊!”

    陈念莞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当天出摊回去后柳云就当真要跟着自己学下厨了,还说自己学会了炒河粉。

    光看一上晌阿娘炒河粉就学会了?

    陈念莞自然是不信的,刚好还有卖剩的河粉,于是让柳云现场表演,等柳云使出一个勾火技术嘭地着火时,让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柳氏是第一个尝味道的,吃了一口后拍了拍柳云的肩膀,而后跟陈念莞说看来自己可以退居二线了。

    陈念莞也吃了一口,然后惊呆了。

    这,这这,这是表妹炒的河粉?

    这味道快赶上她这个厨子了!

    陈念莞看看柳云,又看看柳河。

    柳河不好意思道:“哎,平时云云在家下厨的时候比我们多,练出来的呗!”

    哥哥没下厨天分,反而妹妹有吗?

    “表姐你别生气,我就学着炒的。”

    学着炒就能炒这么好吃,要是亲自教,岂不是能做得更完美了?

    生气?她怎么会生气呢?这么好的苗子,得好好教啊,将来柳云能做主厨,那她就能躺下只负责收银子了。

    陈念莞笑了起来,也拍拍柳云的肩膀,用十二分深情的眼神看着柳云:啧啧,这可是大个宝贝,简直是老天送她的开挂神器。

    再瞅瞅厨艺同样有两下子的柳迟,心里狐疑,莫非柳家要成大厨世家了?

    就在张罗晚饭时,张二郎从书院回来了,刚好人齐了开饭。

    因为堂屋容不下这么多人,在改造的膳厅又还没弄好,只得分两批,一批在堂屋里吃,一些在院子里吃。

    柳迟等人自然是在院子里吃的,而陈念莞等人则在堂屋里用餐。

    席间,柳二舅母不止一次瞥向那坐在自己儿子跟侄子中间的张二郎。

    昨儿夜里见着这号人时,这位二舅母就好奇张二郎的来历了,是外甥女的救命恩人这事她也听说过,但在那之前,说这张二郎也是陈念莞雇用的伙计,在儿子他们来之前就跟姑子一家住一块儿了,不免让她起了疑心。

    就算是雇来的伙计,也是个外男,竟然就这么让他住下来,怎地姑子跟外甥女都不避嫌呢?还是说她们早有打算的?

    再看看坐在张二郎身旁,生生被比下去的二儿子,二舅母重重地叹了口气,碗里的肉也不香了。

    这天夜里,帮着柳氏在灶房洗碗的时候,二舅母就无意有意地打听起这张二郎的事来。

    柳氏可不是愚笨的人,一听二舅母打听这事,再听她把话的由头往陈念莞身上扯,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二嫂你在想什么呢?那张二郎是莞莞的救命恩人,就是借宿在咱家而已,跟咱家莞莞没有关系。”说归说,柳氏想起莞莞被救回来那一日,喝高了坐在张二郎身边的情形,眉间也是跳了跳。

    “唉哟,我不是看那张二郎相貌堂堂,所以以为……”这张二郎不是柳氏相中给陈念莞做夫君的,让二舅母大大地松了口气,“哎,可是,莞莞翻年也要十六了吧?小姑娘家家的,不经意间就成大姑娘了,可要及时给她张罗亲事了。”

    柳氏一听这话,就想起前儿陈老爹陈峯打自家女儿主意的糟心事,心里也一沉。

    “是该相看了,可最近莞莞不是忙么?”

    日日都在忙着出摊赚钱银,不然,哪来现在跟以往相比翻天覆地的生活?

    可为这事但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柳氏心里有愧,“想着赶明儿闲下来了,找媒婆好好找几户人家相看起来,二嫂你要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给莞莞介绍介绍。”

    二舅母笑了起来,洗干净手擦了擦,“你要说合适的人选,我还真有。”

    “真的?谁?柳家村的人?还是你娘家认识的?”

    “哎呦,是柳家村的人,这不是那么大个子杵在你跟前嘛!”

    柳氏不明所以,抬头,看二舅母的眼神直往外溜,她也望向门外的那群外甥们,明白过来了,这二嫂是想亲上加亲呐!

    第45章

    “你说柳迟?”

    二舅母重重地点点头。

    也是,那群侄子里头,年纪最大的便是跟莞莞同岁的柳迟。

    那头二舅母已经王婆卖瓜地夸了起来:“阿迟是莞莞的表哥,人品怎么样这段日子你也该了解的,再说咱家里头情况你也知根知底,莞莞嫁进我家来,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柳氏一下默然。

    二舅母看柳氏没给她点反应,又道:“便是看不上阿迟,我们还有个在念书的阿青,等明年他下场考上秀才,要莞莞嫁过去,就跟你一样是秀才娘子了。”

    “我知道了,二嫂,这事我会跟莞莞提,看她怎么想的!”

    “你是长辈,这事你做主不得?”二舅母以为柳氏不同意,在推搪自己,有点生气了。

    “便是我能做主,也得先问过莞莞。”柳氏看了二舅母一眼,“二嫂是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个家里,莞莞才是那个话事的人,我这个做娘的,更要尊重莞莞的意见。”

    二舅母想了想,听儿子们说确实如此,气这才消了。

    随后柳氏便找个空子跟陈念莞说了。

    陈念莞一听让她考虑柳迟表哥们就笑了。

    别说如今她只将表哥表弟们只当打工人,便是不当,也不会嫁任何一位柳氏表哥的。近亲结婚的弊端了解一下?作为现代人自然是知晓的。

    可陈念莞不好跟柳氏多说,直接摇头说不嫁,那柳氏也没觉得非谈不可,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次日,柳氏便告知二舅母结果,二舅母面上讪笑着没说什么,转头就去找自家儿子了。

    柳迟听得母亲直接问自己想不想娶表妹,当即瞠目:“阿娘,你想什么呢?”

    “自然是想儿媳妇了。”

    二舅母看着柳迟,也是心里来气。

    原本在柳家村,她是最让人羡慕的媳妇儿,一口气给婆家生了三哥儿子,大儿子阿青还是读书人,在柳家村可是独一份,谁不羡慕她?

    可没想到,流寇一来,自己汉子没了,独剩下她一个寡妇,虽说当家的嫂子是个好的,也没见苛刻他们二房的人,外头村人依然羡慕她日后能得三个儿子的孝敬,可在柳家,就她一个妇人是没得汉子的,每次见着跟汉子成双成对的大嫂子跟四弟妹,她便忍不住心酸,偷偷自怨自艾。

    原本还有个三弟妹跟自己同病相怜的,结果撑不住去了,她那会儿也差点没崩溃,唯一支撑着她活下来的,也是这三个儿子。

    她就盼着大儿子能早日考出点名堂,也希望二儿子跟三儿子顺顺利利成家立业。

    好不容易二儿子跟三儿子出息ᴶˢᴳᴮᴮ了,能挣大把银子了,而给他们这个机会的是小姑子跟外甥女,既然这外甥女这般能干,长得又不错,给她做媳妇不是正好么?

    “阿娘您别瞎掺和,我对表妹没这个意思。”柳迟嘟囔。

    要知道当初阿娘跟着来抚宁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就不应该让她来的。

    当时说要另外找人来姑母做活时,不光是阿娘想来,四婶婶还有大嫂子也想来,只是阿娘说,家里就她一个是没汉子需要照顾的妇人,他跟阿风又是主力,为着照看自己的一双儿子,也该让她来,那大叔子就应承下来了。

    “莞莞那么好,你居然没意思?”二舅母不敢相信。

    “阿娘,我没说表妹不好。”柳迟不耐,不想跟阿娘提这个,“总之,阿娘您不能在表妹跟前乱说有的没的,这营生是表妹让咱做,咱才有银子赚,您要是随便拉郎配,惹恼了表妹跟姑母,到时候我跟阿风都落不得好。”

    表妹怎么不好呢?那么聪明能干,还带着他们赚大钱,世上就表妹最好了。

    说娶表妹做媳妇,阿娘以为自己不想呐?

    有这么好的媳妇自己脸上也倍儿有光,可一来自己是乡下泥腿子,表妹是城里人,而且一看就知道表妹对自己没那个情意,再说眼下他紧要的事是赚多点银子,他出大力气赚多一点,交了给公中的六成剩下自己能拿的也多。

    他爹没了,上头念书的大哥又是个处处得花银子的主儿,虽说那束脩是有大叔子发话了走公中,可大哥买纸张笔墨要花银子,人情来往要花银子,总不能处处跟大叔子伸手要钱吧?

    在大哥念出名堂来之前,这二房可不得靠自己支棱着?

    再说,大哥没成亲,也轮不到自己先成家啊!

    他还这般年轻呢,想这些有的没的做甚么?能把银子赚到手才是正道。

    二舅母看二儿子是个没开窍的,失望得很,想到小姑子说这个家是女儿做主的,又想到儿子们说她有多聪明,还有儿子们拿回家晃瞎了眼的银锭子,心里到底生出了几分忌惮。

    她是想要这陈家的女儿做媳妇,可万一当真得罪了人,媳妇做不成,搅和了儿子们的好事,还真有点得不偿失,所以二舅母虽然不甘心,还是悻悻然打住了。

    陈念莞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劫。

    她今儿拿到了渔户送过来的生蚝,新鲜蚝肉十斤,带壳生蚝两大桶,欢欢喜喜地拿驴车载回了燕来巷。

    眼看着冬歇期要来了,她得赶紧想好下一个挣钱的营生,她想好了,就是瞄准年节这个节庆市场来的。

    每年年节,几乎家家户户都要采办年货,再怎么穷的人家,也会在这个时候阔气一把吃好喝好,至于有钱人家更不用说了。

    所以,陈念莞要趁着今年年末再赚一笔银子,那就是卖年货了。

    果子糖脯她做不来,但一些应节的小吃她还是会做的,因为在现代每次过年,她都会跟母亲一起炸制很多应节的美食。

    不过比起来,还是肉食赚钱。

    而她要做的烧肉,以及一些小吃,都得用到蚝油。

    她买这些生蚝,一来自然是加菜,二来就是为了熬制蚝油。

    拿回来后,她先将一部分生蚝肉清洗干净,而后放进锅里煮汤,煮好后,便将那蚝肉捞了上来,将那汤汁盛起静置,再继续拿一部分生蚝肉熬汤,直到所有生蚝肉都熬了一遍浓汤后,将所有汤汁保存起来以后慢慢炼制,剩下的蚝肉拿来爆炒,至于买回的满满一大桶带壳的生蚝,自然是拿来烤了。

    其实陈念莞买下来后,有偷偷开了一个生蚝先吃。

    哇,在没污染的海域里生长的生蚝,那滋味,就跟现代在五星级酒店吃的进口货一般一般的肥美鲜嫩。

    她原本还想多吃几个的,可码头上那些看她这般生吃的人眼神都怪怪的,再有便怕自己这具身子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生冷食物,要吃病了上医馆看大夫且不说麻烦,能不能治更是个问题。

    所以陈念莞只好忍住心里的馋虫,等回家烤了再吃。

    第46章

    这个时候,终于用到了她当初叫王德砌庭院里四方台的真正用意,将上面那块当做桌案的薄石板挪开,露出中空的一块,不就是烧烤炉了吗?

    将先前教月满楼的伙计做河粉时,到铁匠铺用揩油的钱银打造的烧烤网拿出来,放到上面刚刚好。

    于是拿柴火薪炭,起火,丢进去,等火势稳了,才将烧烤网放上去,叫柳云等人把洗干净的生蚝放上去烤了起来,自己再另外配制了一些佐料跟酱汁,等生蚝烤熟后,再淋上去。

    烤好了,陈念莞当然是当仁不让第一个吃的,也要示范给柳云表妹看的嘛!

    不然她怎么知道如何下口?

    所以将生蚝肉跟酱汁拌好后,吸溜一声连肉带汁一口吃了进去。

    嗯,人间美味!

    眼见着陈念莞是如何拿起烤好的生蚝,享受得吃得一脸满足,那原本做在案桌旁吃饭的众人哪里还忍得住。

    是表姐/表妹又做了新吃食了?

    他们马上放下碗筷围了上来,有样学样地将佐料跟酱汁加到生蚝上后,吸溜一吃,个个瞳孔地震。

    这烤生蚝!

    嗯嗯,确实人间美味!

    接下来,不用陈念莞说,个个主动围过来将旁边放着的生蚝放到烧烤网上,边等边吃。

    陈念莞早将一盘四只生蚝送进堂屋里给阿娘跟妹妹以及二舅母,等她们尝过后,也走出来围在烧烤炉旁,看儿郎们怎么烤的,也自己上手了。

    不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到最后,满满两大桶生蚝都被他们吃完了。

    看着桶里余下的生蚝壳,大家意犹未尽,那柳迟忽然问:“表妹,这生蚝,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烤了这么拿出去卖?”

    海滩那边的生蚝没多少人采集,眼下正是潮退时节,生蚝赖以生存的礁石表露出来,怕过没多久都会干涸而死,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食材。

    既然表妹能想出这么好吃的做法,要跟河粉一样拿去卖,那该多好的?

    陈念莞看着柳迟,觉得很满意。

    到底是做买卖有些日子的人了,能有头脑想到新营生,说明这位表哥开始上道了。

    也不是不行,毕竟这抚宁县不仅有很多大户就喜欢吃这种海产品,就连码头来来往往的船客跟行商,很多也是对新鲜吃食抱open心态的人,到码头烤生蚝,可以做。

    就是成本跟做河粉比起来高,烤出来每个一只肯定定价要高才能赚钱,但定价高了,码头上来往人流里食客市场就小了。

    最关键,河粉是一年四季可以持续做的营生,生蚝生意跟鱼腐一样一年只能做几个月,因为好吃也就九月末到来年二月的样子,期间还有一个包括年节在内长达差不多两个月的猫冬季呢!

    现在码头上的人流量都在持续减少,城里的人也渐渐少了,这个时节打算来做这个营生,太迟了,而且烧烤的家伙都还没到铁匠那头打造,怎么出摊呢?

    所以陈念莞分析完现状,笑眯眯地说:“今年就算了,下一年看看吧?你们要觉得好吃,我们再买些来烤就行了。”

    众人对她言听计从,自是同意了,转头想什么时候再来一顿生蚝饕餮宴。

    柳二舅母也是第一次跟着陈家母女吃这等好吃的美食,如今亲眼见着陈念莞在众人面前的威信,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怎姑子家养的女儿就这般好呢?

    不能给自己家做媳妇,简直可惜了!

    第二日等大家出摊后,陈念莞烧起灶子,开始炼做蚝油。

    生蚝浓汤要煮出来了的话,想要做蚝油就得尽快动手,才能保留生蚝的鲜味。

    陈念莞用干净的棉布——现代动手做的时候用的是滤纸跟滤网,但这时代没有,所以干净的细棉布也是可以的,过滤了生蚝浓汤里残余的蚝肉跟其他渣子后,新起锅,继续熬煮。

    那浓汤是分几次慢慢放进去熬的,眼见着锅里的汤汁少下去了,就慢慢地注入一些进去,等熬煮到汤液再一次减少了,继续再加滤过的浓汤,持续再三,这过程,通常就叫“抽汤。”

    到最后浓汤用尽了,任由锅里的蚝汤渐渐变黏糊,颜色也会加深加重,到这个时候,蚝汤就变成了蚝汁。

    接下来便是放入提鲜的香辛料粉末,又另外豆酱,盐跟糖勾芡,这样一份蚝油就做好了。

    因为是第一次尝试,花了两个时辰左右,十斤蚝肉也就炼出差不多三十二钱左右的蚝油,但再加上配料勾好后的蚝油,可以做成一百二十五两的蚝油。

    别看一百二十五两的蚝油里头只有三十二钱真正炼出来的蚝油,比起现代一支四百克装的蚝油,份量可是非常足称了,并且这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蚝肉做出来的蚝油,那滋味……

    吸溜!

    是Very,Very nice!

    接ᴶˢᴳᴮᴮ连两日,陈念莞都在炼制这种蚝油,直到装的满满两坛子密封存了起来。

    而这一日,王德给房子做的改造完成了,隔壁何叔替自己打造的碌架床跟柜子也做好了,陈念莞分别付过工钱后,就将那东西全部搬过来安置。

    西厢表哥表弟们原本睡的两张床搬了出来,低价卖给了何叔,将碌架床相对靠墙放着,里头靠墙则放置了两排柜子,再将表哥表弟们带来的衣裳等自己认领柜子后放进去,整个厢房敞亮起来。

    表哥表弟们认领自己喜欢的床位,个个都争着睡上铺,没争到的还要试试睡上铺的滋味,于是腾上又腾下的,闹了一通,才各自将棉被铺好,床被放上去,恨不得躺下去马上就过夜了。

    陈念莞跟柳氏等人就在外头看着,笑得不可抑制,那萱萱见着也羡慕,抬头看姐姐:“姐姐姐姐,以后我也要跟你睡这种床,我睡上面。”

    陈念莞看了一眼萱萱,光是笑,没说话。

    虽然萱萱很可爱,可是她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占据一整个房间。

    再说,别以为她不知道,现在这小不点儿都跑去跟柳云一起睡上铺了。

    两人都个子瘦弱,一张上铺还是睡得下的。

    过足了瘾,等将来她有自己厢房的时候,就看她还会不会说要跟自己睡上下铺?

    第47章

    闹过后,接下来陈念莞就带着大家去验收改造后的院子,伙房里的灶头已经修整过了,两个灶头面上处理平整,不像以前那般破旧,旁边还新砌了一个的烤炉,是参照烤箱用石头堆垒后抹浆做成的,烤炉中间还加了一块到铁匠那里订做的烤架,如此便成为一个简易的土烤箱,她日后做烧鸡烧鸭甚至是烧肉就在这进行了,再把储物的柜子搬进来后,将闲置的东西放起来,那伙房就整然有序多了。

    至于膳厅,更是大变样。

    一边是一排气派的差不多屋子那般高的排柜,日后伙房或不便放在地窖的口粮,都可以搬到这边放到柜子里,而后是打造的一套圆餐桌。

    原本是想要打造一套能容纳十二个人的餐桌的,可以来考虑到厢房不够大,二来这时代还是有男女分席的习惯,只是陈念莞她们这等做营生的人不顾忌男女有别而已,最终才做了两套小餐桌,一套尺寸大的能容纳六个人的放里头,一套尺寸小的给搬到堂屋去。

    反正堂屋那地儿宽敞,腾个位置做进餐区,安置这餐桌,届时再买个屏风与起居区分隔开便可以了。

    吃席的时候女眷就在堂屋,郎君们就到这膳厅来。

    另外还有一些装饰用的博古架,也搬进去后一看,陈念莞点头,嗯,有钱银的时候,再去置办点什么古董瓷器摆放上去,就有点大户人家的样子了。

    让陈念莞最高兴的自然是堂屋后院里头的小仓房了。

    雇用王德跟小佑建起来的时候,没按照传统的砌墙方式,屋檐上面加瓦片,而是最简单的用砖头砌成一个方方整整的屋子,就是普通的现代的那种平定房,这么一来不占用空间,而来上面不用瓦檐,一边靠墙砌了石阶可以登上去,到天气好的时候,屋顶还能做晾晒场,晒点什么。

    至于小仓房里头,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空壳,唯有靠窗的角落砌了一个石台,上面有悬挂起的两根并排的竹竿,看起来是用来悬挂东西的。

    因为当时不清楚小仓房是什么样子,所以陈念莞并没有设计配套的橱柜,如今房子造好了,不日就可以按照仓储的需求打造柜子了。

    表哥表弟们前头帮忙酿制腊味的时候就知道这处了,也听姨母跟表妹说过,她们起先卖鱼腐的时候,那池子就是拿来养鱼的,如今里头也养着不时买回来的鱼类。

    现在看多了个小仓房,不由得就问:“表妹,我们还做腊味么?”

    那腊味比卖河粉挣钱多了,这几日天气好转,是不是可以再买肉来再做一批赚一波?

    一听这话,大家的眼神都齐齐看向陈念莞,亮晶晶的。

    卖一次腊味他们就挣了十几两银子啊,好想再做几批。

    陈念莞笑了,摇头,眼看着大家的眼神黯淡下去,又道:“不过,我们可以做酱肉。”

    登时大家便又欢喜起来,纷纷问:“表妹,你打算做多少酱肉?”

    “怎么做,教教我们吧?”

    “我们也要打本啊!”

    陈念莞听大家热情高涨,自是不能让他们扫兴的,因为有卖腊味的经验,所以一开始盘算就做二百斤,选用上好的花腩来做,主要针对城里归乡的那些行商跟大户。

    抚宁县除了码头的过路行商,还有依靠码头做营生的很多外地行商,年节嘛,这些行商衣锦返乡都要带点好吃好用的程仪回家乡,恰好利用生意淡下来的河粉摊子兜售给他们。

    一呼百应,大家当日就掏银子出来给陈念莞要参一份。

    毕竟成本费出了,到时候卖出去分到手的银子也多,就连张二郎,也掏了五两银子,意味深长看了陈念莞一眼,而后交到她手里。

    当天夜里一算大伙给的银子,柳迟五两,柳风五两,柳山三两,柳河居然一个人就给了十两。她想起阿娘说过,外祖家几房人都住在祖宅子里头,不分家,每房人赚的钱银都得上交六成,余下的才归房里。

    看来,上次赚到的钱银,除给中公的,都给他们自个儿揣着了?

    陈念莞将这事跟阿娘一说,柳氏也笑了,“估计是各房人里都没多扣他们的银子,就等着再有这个时机,打本给你再赚银子呢!”

    陈念莞也乐了。

    原来外祖家的舅舅舅母们,已经这么看得起自己了?那当然是不能让他们失望的。

    陈念莞于是便打算多做一些,只好辛苦一下自己,再多熬制几份蚝油了。

    “对了,阿娘,你知道,那小仓房,除了拿来储存咱们的酱肉跟口粮,我还打算在里头挖一个地窖?”

    “挖那个做啥啊?咱们灶房不是已经有一个地窖了吗?”柳氏不解。

    “那,阿娘你觉得灶房里的地窖能藏人吗?”

    柳氏一下愣住了。

    陈念莞是被柳家村的事吓着了,后来再一打听,自己也回忆了一下原身的经历,才发现前两年抚宁县其实也有从海滩那头上来的海寇滋扰生事,不过是后来朝廷派人过来剿匪,那时局才渐渐安宁的。

    饶是如此,陈念莞觉得,还是应该有备无患。

    外祖母跟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弟们当初是藏在地窖里侥幸逃过一劫的,这能藏身的地窖,不能不挖。

    柳氏想到了死去的两个哥哥,还有因丧亲死去的阿娘,最终默默应承下来。

    陈念莞原本可以叫王德顺便将那地窖挖好的,可她总觉得这拿来藏人的地窖这事不能随便给外人知晓,打算自己来。

    当然,是自己人来。

    刚好码头出摊如今比较快收工,等表哥表弟们收摊回来挖就行了,她另外出工钱给他。

    柳迟等人听说陈念莞分派给自己的事后,都笑眯眯地拍胸脯:“表妹/表姐,这事我包了,你不用另外给工钱我了,只要做酱肉让我挣到了银子就成。”

    因为买猪肉要有人手,而出摊也要人,刚好柳云如今也能上手,是位熟手女工了,于是就要柳云替了柳河的位置。

    等赶驴车到码头出摊后,柳河就载着陈念莞到屠户那里去挑选做酱肉的猪肉,而后再回燕来巷搬进灶房,等快收摊的时候才去接柳氏跟柳云。

    陈念莞这次要做的酱肉便是要用到蚝油的。

    将几扇肉清洗干净后,晾干,切成长条,抹上调配了蚝油的酱料,腌制后静置一天,第二日拿大锅烧酱,将香辛料放入,等酱料煮开后,加盐跟酒,搅拌均匀后,将肉条放入进去,煮透后取出,等再度冷却后,把肉条拿出,等酱汁干透后,才用绳子扎起晾晒起来。

    酱肉跟腊味一样,也要晾晒八到十天左右即可,只是保存时间比腊味要短,但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也约莫能保持两个月以内不变质。

    陈念莞每日都要晒制一批酱肉,不说家里头的每个人都受烧酱时的香味引诱,燕来巷的每户人家每日均闻到这股香味,便知道做陈家河粉的陈三嫂跟陈四姑娘又在做好吃的了。

    没错,随着陈家河粉的火热,燕来巷的许多人家都知道,陈三嫂跟陈念莞一家子就住这儿,其中不少人还帮衬过陈家的摊主,还有前头吃过鱼腐的,都知道陈三嫂跟陈四姑娘有一手好厨艺,但凡她们家传出了香味,一准就是在做好吃的。

    陈念莞是不知道,这段日子她们陈家日日飘香,可苦了不少人,而就住他们院子后头的那户人家,原来这院子的主家曾家,就是其中一名苦主。

    第48章

    曾家虽然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陈家一进的院子,缩ᴶˢᴳᴮᴮ水的曾府还是有三个陈家这么大。

    曾老爷靠着收租子,还有一些地产,虽没有以前那般风光,过得也很悠闲,三五日就要到酒楼下馆子。

    去海香苑吃海错,去月满楼吃鱼腐,去福星楼吃腊味。

    小日子那是过得比一般小户人家美得多。

    特别是自从将那间棘手的四合院租出去,不,如今应该说是卖出去后,这陈家的人住进来,曾老爷不下一次闻得他们家里飘出来的香味,每闻一次,就让他心挠一次, 第二日准要到酒楼吃上一顿好吃的,才能弥补上闻着香,吃不着的空虚。

    最近陈家不知道又在捣鼓什么,那香味不是一日就消停了,而是日日都得香好一会儿,闻得曾老爷口水直流,却又吃不着,也不好意思上门去问。

    毕竟曾经是自家的租客,也没见过,后来将院子卖给他们后,更没任何借口上门说,能不能讨口吃的吧?

    所以曾老爷的心又开始挠起来了,这日却见着不久前陈家才建的不知道什么房子,有陈家的人爬了上去。

    曾老爷一看可是愣了,见着两个年轻小伙将竹竿搬了上去,架好,然后又搬了什么晾晒起来。

    那是什么?可,可不是肉干吗?

    可怎么跟他平常见着的肉干不一样呢?

    看着色泽红亮,晶莹剔透,还泛着油光,诱人得紧。

    那陈家的人也真是,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藏屋里头吃就算了,天天拿香味来荼毒他们这些左邻右舍,如今还大喇喇晒,晒到屋子顶上来,非要让所有人见着不是?

    曾老爷想想煮这些酱肉时的这些香味儿,大口大口吞咽了几口唾沫,再到福星楼吃酒,怎么吃也品不出味道来,眼里晃过的是那竹杆上一茬茬的酱肉。

    看不出来,那陈三嫂家还这般有钱,年节居然准备了这么多肉!

    曾老爷算是福星楼的老主顾了,张掌柜自然是要伺候好了,看曾老爷食欲不振,关心地询问表示亲切的问候。

    这一问就不得了了。

    唉哟,住在曾老爷家后头那陈家,不就是燕来巷陈四姑娘家吗?她们家做了酱肉?还晒屋顶上去了?

    前儿他是求爷爷告奶奶才买了陈四姑娘的肉,那两处的福星楼都供不应求,断货后,那来光顾的食客眼见的减少了,来的食客,也在问啥时候可以再吃上那种风味的腊肉,听说要再等一年,都苦笑来着。

    他们脸上的那种遗憾,惋惜,让张掌柜不仅心虚,也很心痛:哎呦,要是寻常时候,那陈四姑娘也能做出这般滋味的腊味多好的!

    现在听曾老爷一说,马上意识到陈四姑娘捣弄出新货,虽不是腊味,但听描述,是酱肉没差了,还不得赶紧抢在别人面前去把货抢了?

    当即张掌柜就叫来马车跑到燕来巷去了,看到庭院里晾在竹竿上的肉,眼睛放光。

    陈念莞没曾想张掌柜来得这般快,正好,第一批酱肉可以收割了,数了数,约莫六十根,陈念莞自然不会按斤卖的。

    笑话,再怎么着这酱肉也是猪肉做的,在这时代百姓脑子里,羊肉牛肉肯定要比猪肉贵的,便是加了酱汁烧出来晒的肉干,也是猪肉,她要开的一斤价格超过了牛肉羊肉,指不定人家心里就觉得不值当了。

    二师兄这会子的身价实在不高,在现代最扬眉吐气的时候,最高值不也是四十多块钱一斤么?后来还降下来打回原形了,嘿!

    所以这酱肉不能按斤卖。

    这里头加了她许多贵价的香辛料,特别是蚝油,可是她花钱买了生蚝后辛辛苦苦熬制出来的,不卖贵一点,对得起她多日来的辛劳吗?

    所以陈念莞狮子大开口,指了指那厚切的一条酱肉:“八十文。”再指指薄切的酱肉:“五十文。”

    切条的时候她就考虑过大小了,尽量切得均匀,保持尺寸一致,为的就是这个时候能够按条卖。

    张掌柜尝过切片给他尝味的酱肉片,鲜得很,跟腊味又是一种不同的风味,真不知道陈四姑娘是怎么学到这么多味道不同的腌制酱料的。

    只是货好,不代表张掌柜就是任人宰割的水鱼,一听就知道这价格虚高了,他也是个精明人,怎么会让陈念莞这么容易抽水呢?

    所以他摇头,不应,两人讨价还价,最后以均价五十文成交。

    “行吧,我是看在张掌柜的你买的量大,所以才便宜卖你的,在外头你可别吭声。”

    交付三贯铜钱后,张掌柜心里不免有些惋惜,再说,这酱肉要早一些面世就好了,福星楼的生意这段日子也在减少,盖因少了许多脚商跟船客,最近这段日子基本都在做城里人的生意,又因为前些日子腊味断供了,也损失了不少客源。

    但如今有了这批酱肉,妥妥地能挽回颓势。

    张掌柜回去后当即就大张旗鼓地推出了酱肉系列,福星楼果然食客盈门,曾老爷那日照常到福星楼下馆子,猛然见着推出的酱肉系列,眼珠子一下瞪大了,这可不就是他见着的晒在陈家屋顶上的酱肉?

    叫了一份,看切得薄薄的,码成一个花环形状,片片红中带白,夹起一片嗅了嗅,可不就是从陈家院子里头飘出的那股子香味儿吗?再尝一口,醇香得很,曾老爷砸吧砸吧将酱肉送酒吃完了,吃得倍儿香。

    酒饱放足后,曾老爷琢磨开了。

    原来,这陈家的酱肉是拿来卖的,不知道自己直接到陈家买,他们卖不卖呢?

    要是能卖,还需要到福星楼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酱肉吗?

    自己呆在家里就能大快朵颐了。

    所以曾老爷回家后,叫来自己最疼爱的四孙子,让他上陈家问问去。

    曾四郎在青云书院跟张二郎算是很快认识起来的同窗。

    因曾四郎学问也不错,文章经常能跟张二郎的列入甲等,平日里两人也算是对手,切磋下来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所以就走得近了,再然后听说了张二郎家整个族群都没了,不由同情,在发现两人同住一个方向后,见张二郎经常步行,猜他家境潦倒,便邀他同车而行。

    有车不坐是傻子,所以张二郎心安理得地每日蹭曾家的马车,这日也是。

    到燕来巷路口时,张二郎才要下车,被曾四郎叫住了:“张二兄别急,我今日也是要去燕来巷。”

    张二郎面色一怔。他虽说自己是住在燕来巷,但从没说过具体的住址,这曾四郎不会是想上他家去看看吧?

    可那里是陈姑娘的家,他怎么能随便带外男去呢?

    不行不行,就算这曾四郎人不错也不行,他还没问过陈姑娘呢,万一惹陈姑娘生气了怎么办?

    “曾四郎,我家……”不知为何,说到这个“家”时,张二郎耳根红了起来,干咳一声才要说下去,曾四郎笑了,“放心,张二兄,我只是受我爷爷所托,到燕来巷办一件小事,若张二兄你家到了,嘱咐车夫停车,你自行下车即可。”

    张二郎这才放心下来,等马车越驶越里,最后在陈家门口停下时,他还好生奇怪,他还没叫停呢,怎么车夫就停了?

    再回头,曾四一脸抱歉,“张二兄我今日要到这户人家办事,容我先下车,我让车夫送你到家中。”

    他是要到陈姑娘家里来的?想干什么?

    曾四郎下了车,看张二郎也跟着下了车,好生奇怪,才要问什么,院门里头萱萱探出头来:“大哥哥你回来啦?”

    张二郎笑着应了一声,随手便把萱萱抱了起来。

    曾四郎吃惊不少,这儿,不是卖给了陈四姑娘吗?张二兄也住在这儿?他莫不是跟陈家有甚么关系?

    陈念莞刚好也在院子里,见张二郎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个曾家的四公子,甚是惊讶,后经张二郎解释,才知道曾四郎如今是张二郎的同窗,等曾四郎不好意思说明来意,陈念莞爽快答应了:“咱家酱肉干,厚切一条八十文,薄切五十文,不知道曾四公子想要多少?”

    曾四郎嘴里轻嘶了一声,面上露出了肉疼的表情,而后尴尬地看了张二郎一眼,才道,“麻烦陈姑娘给我各拿一条。”

    于是陈念莞到后院去拿了酱肉干包好给曾四郎,曾四郎拿出了一百三十文钱递给陈念莞,离开时,张二郎送他到门口,曾四郎回头看了看他,虽面色狐疑,终究什么也没问出口,默默坐上马车离开了。

    陈念莞则看着张二郎回来,问:“要不要包两条给范山长送去?”

    张二郎一愣,而后笑了,点头:“好,我买两条,一条肥切,一条薄切。”

    陈姑娘想到要送范山长酱肉干,准是为了他。

    “陈姑娘!”陈念莞转头去拿肉干,张二郎再度叫住了她:“那位,陈念蹇,也凑巧,跟我一个班。”

    陈念蹇?陈念莞愣了愣,几乎快忘了陈念蹇是谁。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陈念蹇是陈家二房的二儿ᴶˢᴳᴮᴮ子,她的堂哥。

    作者有话说:

    我会好好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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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说到陈念蹇,就得说到陈峯。

    陈峯虽然因罪被拘,但后来陈祥出面求情,恳请黄县令从轻处理,陈祥的妻子大伯婶也偷偷来找过阿娘一次,说动阿娘放过陈峯,用的借口便是陈峯。

    陈念蹇要考科举,他的家世就必须清白,三代以内无犯法之男,若出了个是罪犯的父亲,那么陈念蹇就只能放弃考取功名了。

    陈峯是堆破铜烂铁,可陈念蹇是个好的,而且一开始还是他不顾脸面跑到燕来巷告诉她们父亲想动歪主意,她们才知晓幕后黑手是谁。

    陈念蹇人品端正,偏摊上个丝毫不顾及自己儿子前途的混账父亲,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事发生后,陈念蹇羞于父亲作为,再无颜登门拜访。

    柳氏跟陈念莞一说,都对陈峯恨得牙痒痒,又同情陈念蹇,念及他的前程,最终答应了和解,到黄县令处说明缘由,黄县令体恤学子不易,又秉着民不告,官不究的原则,调解为主,这才免去了陈峯的罪行,放其出狱。

    但陈家家风不正,早已传遍整个抚宁县,甚至陈家河粉大卖,也是因为此事,这对书院里念书的陈念蹇影响多大,陈念莞跟柳氏都不知道,此时听张二郎提起陈念蹇,便打听一二。

    知道陈念蹇依然如寻常学子那般出席念书,似并未受太大波及,不由松了口气。

    既要送酱肉干给范山长,便一并送了一份给陈念蹇,托张二郎转送。

    张二郎第二日便将那份酱肉干放到了陈念蹇的书桌上。

    陈念蹇其实学识亦不错,做的文章在班上仅次于曾四郎,名次能维持在前五,张二郎不知道自己来书院之前,陈念蹇在书院的情况如何,但在他来了之后,眼见陈念蹇独来独往,从不与旁人多说话。

    因陈念蹇是陈姑娘的堂哥,他对他的事不由上心几分,才从曾四郎处得知,先前陈念蹇的性子并非这般沉默,只是后来书院里风闻了陈家欺凌幼子遗孤的事,又打听到肇事主谋是陈念蹇的父亲,对陈念蹇也连带厌恶起来,原本跟陈念蹇亲近的人,也跟他疏远了。

    陈念蹇从那时候起就少言寡语起来,只埋头看书,平日里谁也不理会。

    张二郎过去找他的时候,陈念蹇正利用课间的时间埋头写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张二郎走了过来,等见着一包东西落到桌案上时,才微微一怔,抬头,见是新来的同窗,才默默将自己方才钞录的东西放置到另一边,合起了一卷书卷:“有事?”

    打从张二郎进青云书院,陈念蹇就认出这人就是住在自己三婶婶家的伙计,只是因父亲的事,愧对三婶婶跟两位三房的妹妹,又听闻是张二郎将莞莞妹妹救出来的,与之相比,自己这位做兄长的,相形见绌,陈念蹇就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来了。

    张二郎看见陈念蹇清秀的字迹,也认出他照着钞录的古籍,出自他抄书的同一间书铺,因着那上面还有书铺名字的印章。

    原来陈念蹇也在抄书挣银子。

    登时张二郎觉得跟陈念蹇亲近了许多,指了指那包酱肉干:“是陈四姑娘托我送给你的。”

    陈念蹇听到张二郎提到莞莞妹妹,嘴唇抿了抿,心头一热,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垂下头去,轻声道:“劳烦你替我跟三婶婶跟莞莞妹妹道声谢。”

    张二郎自是点头。

    等这日下课,张二郎见着陈念蹇背着书箱走出青云书院,跟自己同一个方向的时候,张二郎加快了脚步。

    果然,他见到陈念蹇进了自己要去的那家书店。

    怕不是今日交付手抄本换银子。

    张二郎走进了书铺,便见陈念蹇正跟掌柜地说着什么,手里捧着的不正是他见过得古籍,而掌柜手里的,明显是一本刚完成的书册。

    “很好,今次陈三郎你这次抄得也不错,我便如约给你二百文。”

    “那我谢过掌柜的。”陈念蹇跟掌柜道谢,那掌柜的才要说什么,见着进铺子里头来的张二郎,笑了:“张公子来了?”

    张二郎微微笑着点点头,见转过身来的陈念蹇一副见鬼的吃惊模样,也不解释,从书箱里拿出了一本古籍,一本手抄本,“麻烦掌柜的结下帐。”

    张二郎才从愠怒里冷静下来,转而吃惊:这张二郎,也干抄书的活儿?

    “好,好。”掌柜的飞快地数过铜钱给陈念蹇,就来招待张二郎。

    陈念蹇在一旁听到掌柜的给张二郎结了四百文的工钱,吃惊之余,是郁闷。

    怎地同样是抄书,他抄了一册不过得来二百文?他张二郎竟能得四百文?

    陈念蹇心里不忿,忽而问掌柜的:“掌柜的,他抄书怎么价格如此高?”

    张二郎闻言,与掌柜的一起看向了陈念蹇。

    掌柜的摸了摸胡子,笑着将那张二郎的手抄本递给陈念蹇,而后自己再翻开了那本古籍:“你一看便明白差距在何处?”

    陈念蹇当真一看,心服口服。

    原来这张二郎竟有一手临摹技巧,那抄出来的古籍副本,若非纸张泛旧,两本册子简直一模一样。

    这下陈念蹇服气了,接过掌柜的递给他的下一本要抄的古籍,默默走了出去,身后张二郎却追了出去:“陈三郎?”

    陈念蹇回头,发现张二郎手里拎着一个包裹,赫然是他忘在店里的三婶婶家送他的酱肉干,不禁赧然,赶紧接过去:“谢过张公子。”

    张二郎笑了笑,“区区小事。”顿了顿,又道:“既大家都给同一家铺子抄书,也是有缘,不偌日后有空,咱们交流交流抄书心得如何?”

    “你……”陈念蹇想点头,可想到自己父亲对三婶婶做的事,想到这位张公子就住燕来巷,那句好终归难以启齿,“你不怕?”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张二郎摇头,“既家人注定无法选择,但你亦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我觉着,你选的路,一直走得端正康直,是条好路。”

    陈念蹇从来没听人说过这话,一时眼眶泛红,怕自己失态,赶紧转头匆匆离去。

    张二郎笑了笑,背起书箱,也赶紧归家去了。

    得告诉陈四姑娘,她托自己做的事,圆满完成了!

    可张二郎回燕来巷并没有见着陈念莞,他跟陈念蹇在书铺的时候,陈念莞也与柳氏一起,在纸坊取她们订做的油纸袋。

    这一次做酱肉,大伙儿给的打本钱多,陈念莞想大干一场,自然是要好好干的。

    如今晾晒的酱肉干陆续可以收割了,自然要想路子销出去。

    陈念莞可是先将目标定在那些即将返乡的行商身上的。

    首先,到年底行商都会结算一年盈利,自然会有大把银子的,其次,行商返乡自然是想要风风光光的,所以无疑会带很多程仪回老家去,要充作手信送家中亲族,再次,年节啊,就连百姓也是一年一度手头放宽的时候,行商就更别说了。

    行商虽则地位低,手头上的银子却是大把的,今儿她怎能不趁这个最好的时间做一次奸商在他们身上赚一把呢?

    所以陈念莞为了将酱肉干好好地推销给这些行商,订做了许多油纸袋。

    她的酱肉干不是按条卖的吗?

    到时候将酱肉干装进油纸袋里,一条的,两条的,厚切,薄切,不仅好看,也让食品看起来高端大气,才能卖得上高价,省得再来几位像曾四公子那般,听闻价格后就嘶地心疼的顾客。

    不然那怎么能卖得出去呢?

    只是抓着光秃秃的油纸包,陈念莞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盯着上面许久,才终于知道还差点什么了。

    品牌标签。

    就如同现代卖的包装食品都印有自己的品牌,如今自己陈家河粉的摊位也贴了招子,让表哥表弟们都穿上带陈家河粉字样的衣服彰显商品一般,这包装起来卖的酱肉,也应该有自己的品牌。

    必须得加上。

    加上才能让买酱肉的人知晓,这么好吃的肉是她们陈家晒制出来,等口口相传,陈家的品牌可不就打响了么?

    陈念莞马上抓着油纸袋去找张二郎。

    听闻陈念莞的要求,张二郎看着那慢慢一迭的油纸袋,哑然失笑。

    自己的字墨,要出现在卖酱肉干的油纸包上了?

    这世上会如此做的读书人,怕他是第一位。

    “张二郎,你每日给我写一百个,不,五十个,很快就写完的啦!”陈念莞劝道,“我知道你抄书也很赚,我每日给你五十文好不好?一文钱写抚宁县陈家酱肉干八个字,也很赚了。”

    张二郎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张二郎?”

    “行,陈姑娘既然开口要我写,我自然会应允的。再说,这酱肉干的营生我也有打本的吧?怎能收钱呢?”张二郎拒绝了陈念莞要付钱的要求,看着她,“那ᴶˢᴳᴮᴮ,横写竖写?对字有何要求?”

    陈念莞抓着油纸袋左看右看,又回忆现代时在旅游胜地买肉干的包装袋,参考一番后,掏出炭笔在纸张上画了又画。

    张二郎在一旁看着陈念莞抓着炭笔,全神贯注想着落在油纸袋上的字要如何安排,烛光下,细腻的皮肤宛如玉凝,微微翘起的琼鼻,散落在精巧玉耳旁的几丝秀发……

    张二郎偏过头,不敢再看下去,生怕再看多几眼,自己的心会陷落在寻不回来的角落。

    陈念莞最后决定竖写,至于字体是不能要求太多了,便让张二郎写自己最好看的那一种。

    张二郎笑笑,点头,陈念莞马上很狗腿地起来给他磨墨,笑嘻嘻地双手递上毛笔。

    张二郎接了过去,先在纸张上写了一次,给陈念莞看适不适合?

    陈念莞一看,哟,简直艺术,那包装上多了张二郎写的这几个字,铁定身价倍涨。

    当日张二郎就写够了一百个油纸袋,陈念莞抓着一迭墨干后的油纸袋回去,脸上满是笑容。

    第50章

    次日,陈家河粉的码头摊位就出现了陈家酱肉干试吃风潮,对行商的荷包以及大方很有信心的陈念莞一次就让带了一百包过去。

    当场吃过现切酱肉干薄片的行商,果然对酱肉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听闻了存储有效期为两个月后,算算刚好可以带回去过年节,又见那酱肉干包装得大气,尤其是上面的几个字,一看就是有功底的人写的,龙飞凤舞,好看得紧,用来送礼也拿得出手。

    很多行商出手就是四五包,而有些临上船返乡的行商,忙着做生意没有备够程仪的,一尝这酱肉味道不错,再一看酱肉干上抚宁县的字样,嘿,这不就是楚州土仪吗?于是也抢着买。

    不到一个时辰,一百包酱肉干就已经销售一空。

    柳氏跟出摊的柳云欣喜不已,跟着出摊看效果的陈念莞也很得意,弯着杏眼微微翘起了小鼻子。

    果然行得通。

    将陈家酱肉干变成地方土特产,带回去送人也倍儿有面子的事,这些行商就没人嫌贵啦!

    今日的一百包酱肉干里,两条厚切的二十包,两条薄切的二十五包,一条厚切的三十五包,一条薄切的二十包。

    定价分别是一百六十文,一百文,八十文,五十文,一日便赚了九贯五百文。

    比起卖河粉,简直是翻了三番。

    而这还是第一日。

    次日跟随后几日,柳氏继续捎带酱肉干去卖,同样也只带了一百包酱肉干,均是日日卖完,如此直到进入腊月,码头彻底冷清下来,才结束了在码头的摆摊营生。

    而在码头陈家酱肉干卖得火热的时候,城里食肆柳迟跟柳山负责的陈家河粉摊子,也有人来询问酱肉干的事,问为何同是陈家河粉,码头能买到酱肉干,而城里头的摊子反而没有?

    柳迟跟柳山还能说什么呢?

    自然是满足他们的要求,也在摊位上开卖酱肉干啦!

    在城里光顾摊位买酱肉干的,也大多数是走陆路返乡的行商跟外出的旅人,都是听闻码头那边这陈家酱肉干受欢迎,被人抢着购买带起了消费欲。

    眼看着城里掀起了买酱肉干的风潮,不少高门大户都被惊动了,疑心着这陈家酱肉干当真这么好吃?便派下人去采买。

    买回来一看,嗯,看着包装还行,可厚切八十文,薄切五十文?就是牛肉八十文一斤,做成酱肉切成像这般厚条怕也没这般贵,这陈家敢叫卖如此高的价格?

    再拆了包装一看,嗯,色泽红亮,竟是与寻常黝黑的酱肉不同。

    再切薄片一尝,嘿哟,是还从没有吃到过的味道,跟往年的酱肉相比,不论是外头买的还是自家庄子做的,都没这陈家酱肉鲜香劲。

    不油腻,不柴不干,吃过还想吃。

    怎么办?

    那就,买呗!

    自家还缺区区百来文钱吗?

    啥山珍海味一两一盘的馔食没吃过,如今一两银子起码能买十二条厚切的陈家酱肉干,完全吃得起啊!

    小看我们富贵人家不是?

    当即抚宁县的很多大户人家厨房管事都收到了采买陈家酱肉干的吩咐。

    区区一百文,包装又那般高大上,今年给上峰的年节礼也不发愁了,送这个顶好。

    是肉,又不是一般的肉,百来文送几条肉干改善上峰饮食,说出去,谁会觉得这几百文钱是个事儿呢?谁会觉得这是贿赂不是?

    既讨好了上峰,又节省了荷包,还能让上峰一饱口福,一箭三雕的事,是好事。

    并且这等送礼佳品,不仅能送上峰,送亲戚、送朋友,也是讲究又实惠。

    买买买,多多益善。

    所以,采买陈家酱肉干的热潮在本地大户们的管事出动后,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两个摊位的酱肉干都满足不了需求后,有管事直接找上门来了。

    是以燕来巷的百姓总会看到陈家门口有管事模样的人喊:“陈三嫂,我刘家订得酱肉干,啥时候有啊?”

    “明天!”

    “好,咱明儿再来。”

    “陈三嫂,我何家定的酱肉干啥时候有啊?”

    “后天。”

    “好,咱后天再来!”

    ……

    陈家西厢里,陈念莞真正数钱数到手软,虽然数的是一文一个的铜钱,可也是钱不是?

    而院子里,柳氏带着外甥们正加紧时间酿制下一批最新要晾晒的酱肉干,就连二舅母看卖的那么红火,眼馋之余也主动提出帮忙。

    至于张二郎,自然是被拘在厢房里,赶紧地在订购回来的油纸袋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抚宁县陈家酱肉干”,累的手直抽搐,真是连被罚抄经书也没这么累过。

    嗯?抄经书?

    张二郎顿了顿,笔头一滞。

    自己啥时候被罚抄经书了?因何被罚?

    张二郎认真回想,头就发痛。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不想了,拿过一个油纸袋,提笔继续写下去。

    一般十日一清点派发工钱的时间,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推到了腊月四日,而且还选在了夜里头,不得不聚在膳厅里挑起了灯。

    可鉴于最近做酱肉干营生的忙碌,还有买卖酱肉营生的火热,大伙儿都可以理解,然后就如狼一般紧盯着陈念莞手里的银子了。

    陈念莞小小个子极度板着脸,做出一副上级领导的严肃模样,可一想到总共挣得的银子,没一会儿就破功笑了。

    这次卖酱肉干不过十三日,赚的银子就有一百二十四两二百文钱,而他们打本的银子买的酱牛肉还没卖完,并非总收益。

    这笔银子怎么分呢?

    自然便是按打本的比例来分了。

    同样,陈念莞先抽走了大头的秘制酱料跟工艺费用外加成本费的八十两,余下的四十四两二百文,按五人的出资比例,柳迟跟柳风各得七两,柳河分得十四两,柳山分得四两六百文,张二郎分得十两。

    而张二郎之所以能比同资的柳迟等人分得多,是因为那油纸袋上的字是他负责写的,有了他的笔墨才凸显了酱肉干的身价,可以说成就了陈家酱肉干的招牌口碑,必须得算进技术成本上去。

    听完陈念莞的解释,没有人质疑。

    至于也有帮忙晾晒的柳云跟二舅母,余下的钱银,柳云得了一两,而二舅母则得了六百文。

    第一次拿到银子的柳云,捧着一两银子,只觉得烫手,惴惴然看了一眼陈念莞,便去看哥哥柳河:“我也没做啥事情,拿这么多银子,不好吧?”

    “怎么会没做啥呢?帮着我下厨做酱汁,到外头叫卖,你不都干过吗?”对这位小自己四岁的表妹,陈念莞心疼得很。

    有银子都不敢拿,哎!这傻妹子!

    “没错,云云,咱前头跟表姐做腊味的时候,也分得到过银子,收着吧!”

    “云云,是你该得的,收下。”柳河拍拍柳云的肩膀,点点头。

    柳云这才放心揣好,感激地冲陈念莞笑:“谢谢表姐!”

    众人都得了那么多银子,正放飞心情笑着,那头柳氏也凑了上来,“嘿哟,各位外甥们,你们是不是忘了,平常出摊卖河粉的钱还没算呐?”

    “姑母!”一群猴孩子登时欢呼着全都朝柳氏扑了过去。

    他们差点忘了还有另一份工钱!

    二舅母看着眼前比自己年轻的后辈,个个分得钱银都比自己多,心里蛮不是滋味地,只能心里头努力安慰自己,那后辈里有两个是自己的乖儿子,他们攥得钱多,也就是二房赚得钱多,孝顺给自己的钱银就多,如此心里才平衡下来。

    张二郎没掺和出摊卖河粉的事,所以先离开了,那陈念莞早将出摊卖河粉的事全权交给柳氏负责了,也没她的事,便也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膳厅,一个朝西厢那头的次房走去,一个朝西厢房走去。

    眼看着陈念莞就要走进厢房,张二郎忍不住叫住了她:“陈姑娘?”

    陈念莞正沉浸在自己手头又多了八十两的喜悦中,一ᴶˢᴳᴮᴮ开始压根儿没听见,本来是哼着小曲要径直朝自己屋里头去了,张二郎多唤了几次,她才回神,抬眸冲张二郎一笑:“有事啊?张二郎?”

    张二郎感染了她的愉悦,不禁也微微笑了起来,再看着手里攥着的银子,略微举起,跟她说:“这个,多谢了。”

    “跟着我,吃好住好,还准能发财。”陈念莞正高兴,于是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很好?二郎兄?”

    张二郎忍不住笑出声来,点点头。

    陈念莞看着张二郎的笑脸,有一瞬被晃了眼,恍惚了。

    哎呦,这么俊的的公子哥儿,当真是自己阿哥就好了!

    陈念莞回到自己厢房,将装钱银的那个木箱子拖了出来,开锁,里头除了银锭子,就是这屋子的房契,五亩水田的地契,以及跟月满楼签订的协议书与印鉴图章。

    可以说是母女仨积攒下来的所有家底。

    陈念莞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跟三个银锭子放进去,跟里面的其余银锭子摆放在一起,码得整整齐齐的。

    前头那笔银子剩下一百一十两左右,加上今日所得,也快有二百两,等这批酱肉全脱手,怕不是能又多一百两。

    不知道够不够在城里买个铺子呢?

    陈念莞想得很美好,但是,她没有想过抚宁县是个中县,随着最后一拨离抚宁县近的行商离开,抚宁县的大户们也订购了需要的年礼后,那酱肉干的市场就饱和了。

    如今已经过了腊八,正式进入年节。

    到城里来赶集的百姓显见的多了,都是陆续来扯布做新衣裳,置办年货过节的。

    但要这些平常连猪肉都不舍得吃的老百姓买八十文钱一条的酱肉干,那是比母猪上树都难,原本陈念莞也没瞄准这个市场。

    那剩下无主的酱肉干咋办?留着跟柳家分了给自家过年节?

    陈念莞还没想出个法子处理最后一批二百多包酱肉干,柳迟就开口了:“表妹,我们运到府城去卖吧?”

    陈念莞钻进死胡同的思路一下打开了。

    对啊,抚宁县的市场饱和了,可以到府城去卖啊!

    府城比抚宁县大多了,有钱的大户更多,她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去更广阔的地方,赚更多的钱呢?

    况且她还没去过府城呢!

    陈念莞当即点头,马上分配人手。

    河粉摊子是不能落下的,虽然码头那边不出摊了,但城里的河粉摊子得继续开,就因为年节也是人流旺盛的时节,进城来的百姓谁不想尝点好吃的?

    河粉生意估计会好很多。

    所以柳氏跟柳风,还有柳云就帮忙继续照看摊子。

    至于柳迟,柳河还有柳山,陪着她一起去府城卖酱肉干去。

    第二日他们就出发了。

    为了行走方便,陈念莞男装打扮,棉袄里头穿上了写着“陈家河粉”的工装,然后把包装好的二百条酱肉放到自家的驴车上,又拎了一张可折叠方桌跟两张杌子上去,一人赶驴,两人坐在前辕木上,还有一人在车厢里头看着东西,就朝楚州府出发了。

    第51章

    楚州府离抚宁县约莫一个半时辰的路程。

    陈念莞他们是卯时(五点)出发的,到达楚州府的时候,都已经快隅中(九点)了。

    驴不停蹄的赶路,让他们都出了一身热汗,陈念莞已经干脆脱下了外头那件棉袄了,坐在车上远远看着那高大的城墙上写的气势恢宏的楚州两个字,心里不由得赞一句:气派!

    原身是除了抚宁县哪儿也没去过的乡巴佬,在这个时代她陈念莞也一样。

    进入楚州城后,看着宽敞的青砖马路,还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一时被这充满生机的城市震慑住了。

    跟这楚州城比起来,抚宁县果然就是个小县城,连高楼亭台都不多见。

    可瞧瞧这楚州城,一个字概括陈念莞此时的印象,就是,哗!

    陈念莞看傻了眼,站她身边的柳河柳山也都是一副憨憨的模样。

    在这一点上,柳迟倒是比其他人都从容多了。

    柳迟在父亲还没出事的时候,曾经跟着他还有大哥来过州府,是四个人中最有经验的一个。

    柳迟是柳家儿郎中年纪最大的,跟着陈念莞做生意这段时间,脑子也灵活多了,牵着驴子不知道去哪儿,就先去打听楚州最繁华的地段在哪儿,回来后告诉陈念莞。

    陈念莞已经恢复了理智,盘算了一下,点点头。

    他们原本就是冲赚州府有钱人的荷包来的,自然是去最繁华的地段摆摊儿。

    一路走,陈念莞一路看热闹,等见着一条横街上几家矗立的建筑,见到招子是酒楼、茶楼等地儿的时候,叫柳迟停了下来,掉头进去一看,果然,这街道上已经有不少卖吃食的摆着摊儿开卖了。

    陈念莞一个眼神,柳迟等人就会意,寻了个地停下驴车,将桌椅杌子都搬了出来,而后,先将前一天夜里叫张二郎写的招子挂了起来,再从驴车上拿了砧木跟刀子,取出他们另外备好的酱肉干,切得薄薄的放在三个碗里头,让柳河跟柳山各端了一个跑去酒楼茶楼给人尝去了。

    柳迟跟陈念莞则在驴车旁的叫喊起来:“抚宁县陈家的酱肉干,咱这儿有卖抚宁县陈家酱肉干咧!”

    “正宗抚宁县土特产,不买也过来尝尝咧?”

    两人叫了一会儿,收效甚微,那同在这地儿摆摊的摊主,看他们费劲叫卖,看好戏般笑着摇摇头。

    也有来买吃食的,见有试吃,当真上来尝了尝,意动想买,一听最便宜也是五十文一袋,难以置信地摇头:“这什么肉?五十文?只一袋,那比牛肉还贵啊!”

    一听说五十文,旁边摆摊的摊主都笑了,食客却好奇了。

    五十文一袋,比牛肉还贵的肉,有免费试吃,怎么可以不尝尝呢?

    所以,好奇地涌上来试吃的多,买的少,开张半个时辰,也就唯独有一个人买了一包薄切的。

    看来,今日要想将余下的酱肉干卖出去,任务艰难啊!

    陈念莞叫卖累了,坐到杌子上,从驴车里掏出了用竹筒盛装的水,才喝了两口,便见柳河兴冲冲地带着人回来了。

    陈念莞心中暗喜,一下又站了起来。

    “你们这真卖的是陈家酱肉干?抚宁县来的?”那买主一上来就问,狐疑的看着他们。

    陈念莞赶紧点头,指指身上穿的工装。

    “抚宁县就我们陈家一家在卖酱肉干,我们家就是做河粉生意的那家。”

    那人是在茶楼尝了柳河送过去试吃的酱肉干,才跟过来的。

    其实这买主已经尝过了陈家酱肉干,便是自家抚宁县的亲戚送过来的礼品,吃了之后才觉得这酱肉干不错,却不知道是在哪儿买的,看包装上写的抚宁县,怕就是本地哪个铺子里头卖的,正想着叫自家下人哪天也去抚宁县陈家铺子里头置办一批。

    没曾想今日就遇见叫卖陈家酱肉干的免费派送上门,也是巧合。

    买主看了看他们从驴车里拿出来的一包包酱肉干,看到上面的招牌字“抚宁县陈家酱肉干”,一眼辨认出是真货。

    因每包酱肉干上的字虽略有不同,但笔锋走向,都带着强烈的个人习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当即开口要了五十包。

    陈念莞当然不知道张二郎写的字会无意中成为她们陈家酱肉干的防伪标识,只听这买主一出手就买了五十包,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前头试吃的那些人,吃得欢快,却都不舍得下手,可这位大佬,一下就买了五十包,厉害了我的阿娘!

    大佬啊!家里是开酒楼的吗?

    送走了这位大佬后,柳山也带着两位买主回来了,他们也没多说什么,直接看了看油纸袋上面的字,点点头,一个人买了二十包,一个人买了十包。

    喜得陈念莞跟柳迟等人直嘿嘿地笑,却让旁边摆摊的人都看直了眼。

    这什么酱肉干,好吃是好吃,值得这么买吗?

    也有人感叹,那酱肉干确实好吃,若我像这些老爷们这么有钱,我也舍得花银子买。

    这一开张,顾客纷至沓来,都穿绫罗绸缎的,没人买少于十包的,酱肉干卖光的速度比陈念莞想象的要快,让她心中直叹:“这州府就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都是有钱的龙,有银的虎!

    他们收拾收拾摊子,正准备回抚宁县,便见还有几个人匆匆赶到了这里,看看抓着杌子桌案的他们,再看看挂起来的“抚宁县陈家酱肉干”的招子,迟疑地问:“你们这儿就是卖酱肉干的?”

    陈念莞点点头:“你们是?”

    “我们是州府裴家的管事,是来买陈家酱肉干的。”

    “我也是。”

    来人看他们的模样,马上猜到了,“不会是已经卖完了?”

    陈念莞四个人均一齐点头。

    “明儿还有卖吧?”

    “对,明儿你们还在这儿摆摊卖吗?”

    “不对,明儿你们卖的货我们包圆了,直接送到我们裴府吧!”

    “哎,你们裴府了ᴶˢᴳᴮᴮ不起啊?还包圆了?不给我们林家面子是吧?”

    “他们不是还要继续摆摊么?你们林家包圆她们后天的不就成了?”

    “还有我们石家……”

    几个人吵了许久,忽然想到什么,齐齐转头看着陈念莞他们:“你们是要继续摆摊卖酱肉干的吧?”

    陈念莞跟柳迟等人看了看,也齐齐跟他们说:“是。”

    他们是原本打算卖完这一批酱肉干就不卖了,毕竟自家也要准备年节了,可是,他们今日来了州府才知道,卖出的区区二百包酱肉干,在州府也不过是车水杯薪。

    既然别人要将银两送到他们手上,总不能不要是不?

    年节跟银子比起来,哪个重要?

    自然是银子啦!

    跟这几位大户人家的管事说清楚最快也要十日后才有新晾晒的酱肉干,收了几家的订金,陈念莞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抚宁县。

    当晚就叫来所有人召开紧急会议。

    在进入重要话题之前,陈念莞要先将今日卖光的,上一次大伙儿打本赚来的钱分一分。

    包括今天在内的二百包酱肉干卖出去之后赚得的二十八两五百文,赚得合共二百零八两整。

    陈念莞拿走了自己的一百两,剩下按照打本的五人按比例分完后,柳迟跟柳风各得十六两,柳河分得三十二两,柳山分得八两,张二郎分得二十四两。

    而作为帮手的柳云跟二舅母,分别得了二两跟一两。

    皆大欢喜后,陈念莞就说起在州府收了订金,预备在年节到来前做最后一波吸金准备,而销售地点改在了州府。

    陈念莞已经计划好了,今日已经是腊月十二,要预备好第一批酱肉干起码要十日,也就是年二十三才能开售,那时候也正是府城的大户置办年货的最后一段时日,所以陈念莞打算在州府卖他个五日,大家辛苦一下年二十八才开始休沐。

    都是穷人家的泥腿子,有银子赚谁会嫌辛苦?

    陈念莞的计划得到了一致的通过,接着就是商量本金的问题。

    囿于这时代的条件,以及对气候的要求,酱肉干只能卖一段时日,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先前因手头拮据,没出多少银子的人如今分了两次钱,手头阔绰了都争着出大头。

    虽然只准备卖五天的酱肉干,州府那么大,估计酱肉干的市场也大,五天能买出去的量肯定比抚宁县的多,陈念莞算了算接到的订单量,结合州府地市场预估,最后决定平均分配,每人各出五两银子。

    确定之后,大家分头行事,那做肉干的猪肉是要选用上好的花腩做,所以明日得跟以往一样,去屠夫那儿问货,如果没有,就得去隔壁县城或乡下去买了。

    还有一些香辛料,缺的也要补上。

    因为如今河粉只营生一个摊位,但据柳氏说,因为年节的关系,到县里头的人多了很多,不仅酒楼生意火爆,他们河粉摊子的食客也骤然增多,怕得加量,还可以尝试到集市多开一个摊位。

    于是柳迟跟柳山继续投入到出摊营生里,买花腩的任务就交给了柳河。

    陈念莞跟柳风跟以前一样则成为了后勤人员,负责做河粉跟炖汤准备佐料。

    作者有话说:

    各位亲各位小天使,走过路过觉得好看要记得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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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在大伙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柳家来人了。

    柳四舅还有柳大表哥一家都到县城里头来置办年货,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到燕来巷探望妹子的,听说他们因为营生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又听说没有人手专门买花腩。

    早想跟着表妹一家干,却又不得不被留在村子里的大表哥主动提出要不由他们在柳家村跟附近村落的屠户家收购花腩送过来?

    如今农家养猪的都在宰年猪,到乡下收购容易得很。

    对啊!

    不过是让大表哥每日送一趟花腩,就能解放柳河这个重要劳动力,陈念莞当即应允了,并说定工钱每日二百文。

    于是柳河出外勤第一天带着腩肉回来,就被告知自己被小叔子跟大哥在竞争上岗挤下来了,他轮换了柳云的位置出摊,柳云回归灶房,帮着陈念莞一起炼制蚝油,准备酱料。

    之前那批卖出去的酱肉干,几乎用光了陈念莞之前做的一罐子蚝油,如今只能重新再做。

    幸而找到了卖蚝肉的渔民,一次买了二十斤的蚝肉干,又跟渔民约定继续收购他手头的蚝肉干,有多少收多少,而后炼油先做第一批酱肉。

    在伙房里指点柳云炼油的时候,外头二舅母来找她,说是有客人。

    陈念莞让柳云继续,自己出来灶房一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杨掌柜。

    杨掌柜是送银子来的。

    陈念莞与月满楼合作的河粉生意,原本应该在月底盘算收益后送过来的,无奈恰逢年节,各地的酒楼亦在盘点一年的盈亏,兼之要收拢各地月满楼送过来的分成银子,故而拖到现在,杨掌柜让陈念莞包涵。

    陈念莞见是送银子过来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因为教会月满楼的伙计做河粉外,另外分头授予各地月满楼分店也需要时间,而且开始售卖之前还得推广宣传,是以各分店靠河粉盈利的还不多,占份额最多的还是抚宁县的月满楼,但合共也有六两银子。

    得到这笔银子的陈念莞笑得开心,爽快地拿出图章在收据文书上按下了印鉴。

    六两,就是说,每个月不做什么,就算得到月满楼送过来只有一半的三两,她都能靠这笔钱过得好好的了。

    躺着就能把银子赚了,啊,包租婆每个月收房租的心情也不外如是吧?

    杨掌柜看陈念莞眯着眼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继陈家河粉名扬抚宁县之后,如今抚宁县又掀起了一股子陈家酱肉干的风潮。

    距离二东家收购陈家腊味不到一个月,这陈四姑娘就又捣弄出新吃食出来了,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杨掌柜并没有将酱肉干大力引入月满楼的打算,就他所知,福星楼已经在推广这种酱肉菜系列了,再加上如今光顾酒楼的人家,几乎人人府上必备陈家酱肉干,秉着人有我也有的宗旨,杨掌柜只让酒楼伙计跟陈念莞订了二十包,另外订了自己过年节的五包。

    杨掌柜倒想订点给京城的东家送去,只是如今水路不通行,走陆路寻常时候要一个月,如今天寒地冻,路不好走,可能要花上更长的时间,如此,等酱肉干送到京城,怕都不能吃了,所以杨掌柜息了这份心思。

    陈念莞再回到灶房的时候,见到柳云已经将蚝汁炼好了,嗅了嗅,尝了尝,成色不错,陈念莞朝柳云竖起了大拇指。

    柳云羞涩地笑了起来。

    陈念莞已经彻底确定了柳云的能力,打算空闲下来后,问问柳河的意见,以后愿不愿意把妹妹留在她身边,她可以随时教柳云各种吃食做法,让她成为自己的终极武器。

    正好,那个小仓房底下的地窖已经挖好了,还按照陈念莞的要求,买来砖头跟泥浆把里头巩固粉刷过,最近里头气味驱散了,让陈念莞去看看成不成。

    其实说是地窖,当初陈念莞设想的地窖布局更像是地下室,其中出入口在小仓房右侧,就是拿砖头砌成一阶阶往下的通道,高出地面一层的平台入口,将木板盖子一合上,再在其上安置一张存放东西的矮桌案,不会有人知道这就是地窖入口。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条件,挖地窖时,首先陈念莞要解决的便是缺氧问题,而陈念莞的解决方案,是在小仓房里头,用砖木修建支持地窖的支柱,中通四方柱,延伸向上至小仓房入口窗旁,用一只竹篱放置其上,外表看就是个凸出的墙柱,用来悬挂东西的。

    这样不通风的四方柱共有三根,支撑起挖出的地窖,如此就不会轻易塌方。没见过这等地窖布置地柳河等人大惑,但学过机械懂得些许力学的陈念莞表示在这一点上相信她就好了,别多问。

    至于地窖里头,则让柳河去砖窑买了一车子的砖头,在挖出的地窖周围砌了一圈边墙,如此就不怕多余的泥土会簌簌掉落到地窖里,形成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内空间。

    地窖挖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在地底五米处,大小约莫三十平方米,如今又静置了五日,抬下来吸收多余气味的水桶都已经结冰。

    如今地窖还是空空的,虽说本意是拿来藏人的,可不藏人的时候,也可以当做是第二个存储粮食的地方,譬如晾晒好的肉干,存放到这里来,明显可以延长有效期限。

    陈念莞对地窖很满意,对表哥表弟们的辛劳表示感激,决定要抽个时间好好犒劳他们。

    柳河自然是代表哥哥弟弟们表示不客气,干点力气活算什么?这几个月跟着表妹,可都赚到了乡下人半辈子不敢想的ᴶˢᴳᴮᴮ钱银了。

    尤其他这次打本多,赚到的银子也已经翻倍了。

    陈念莞也奇怪为何其他表哥表弟最多只能出六两,而柳河竟然能出十二两,此时才听他说,因为三房的舅舅舅母没了,当家作主的便是柳河本人,柳大舅看柳河是个知分寸的,所以平时就让他管着三房的那份钱,三舅舅三舅母留下来的银子于是也全到了柳河手里,所以柳河反而是手头上钱银最多的。

    既然是他做主,又有过跟着表姐赚钱的经验,于是来抚宁县时,他把三房的家底都揣上了,可不就能豪气的一出手就十二两么?

    陈念莞直呼够胆识,待柳河嘻嘻笑过后,才问起想让柳云跟着自己学下厨的意思,柳河一下恭敬起来:“表姐,你肯教云云,是她的福气,对她也好,有一门手艺傍身,以后也不怕人瞧不起,把云云交给你,我绝对放心,云云也会感激你的。”

    果然,随后跟柳云一说,柳云万分惊喜,柳云学厨的事就此确定下来。

    很快,眼看就要到州府卖酱肉干的日子,陈念莞提前跟大家说了届时的工作分配。

    像上一次一样,陈念莞跟柳迟,柳山还有柳河驱车去州府,但第一日份的酱肉干无论卖不卖得完,他们一行人当日都不回抚宁县,就在州府过夜,等第二日,就叫大表哥跟四舅舅雇用一架马车,装好第二批酱肉干送到抚宁县,他们当日马上回抚宁县,第三日再用马车送到州府,直到送完四日的份量,卖完酱肉干后,陈念莞他们才会回抚宁县。

    也就是说,必须额外加上租用一辆马车四天,还要住在州府客栈起码四个夜晚的费用。

    “马车不行,马车走山路容易翻车。”

    说到要雇用马车,便有人提出异议。

    如今天气寒冷,雪也是一阵一阵地下,从抚宁县到州府,有许多段山路都冻结了,便是驴车也难以行走,上一次去府城也因为这样耽误了不少时间,负重情况下,走山路驴车比马车更稳妥。

    “可是,我们家不是还有一只毛驴吗?不用租马车,直接像表姐你那样,给安个车架子,配上笼头嚼子鞭子缰绳,再订做个一模一样的车厢,不就好了?”柳风举手问。

    说得好,陈念莞差点喊句Good-point!

    车马铺租用一辆马车一日要五百文,四天就是二两银子,还不如直接花个二两多给柳家的驴子升级成为自家驴子等级的驴车,方便,并且日后还能继续用呢!

    陈念莞朝柳风竖起大拇指点赞这位大宝贝,柳风嘿嘿竖了竖眉头。

    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柳风,让他跟柳迟牵着毛驴到马市去,陈念莞则去隔壁何叔家打造车厢。

    听说陈念莞要在州府过夜,柳氏担心得很,外甥们也就算了,可自家莞莞一个女孩子,柳氏放心不下。

    张二郎听说后,也放心不下。

    昨日官府封印,今日青云书院便放假让学子们回去过年节了,他如今也休沐在家,于是去找陈念莞,自动请缨去州府卖酱肉干。

    可陈念莞摇摇头,“你一介书生,干嘛跟着我们跑去州府做营生那么辛苦?”

    “便是书生,书院也没有哪条规矩说不许书生跑去州府做营生。”张二郎道,“而且,我也不怕辛苦!”

    陈念莞还是拒绝了,张二郎一脸被拒绝后受伤的神情,陈念莞忍不住提醒他:“二郎兄,你是不可能跟着我们跑州府的,要你离开了,谁来负责写酱肉干油纸袋上那品牌的字?”

    抚宁县陈家酱牛肉干。

    张二郎想了想,踌躇:“是吗?”也可以,找别人代写吧?

    看透他念头的陈念莞让他想都别想换人,“那字就你写得漂亮,我们上次去卖的时候,顾客都是认定你的字才买的,这活儿除了你,别人干不了。”

    “真的?”张二郎没想过原来自己的字这么重要。

    “真的,二郎兄,这活儿非你莫属。”陈念莞夸赞,“你的字好,我们陈家的品牌门面都是靠你的字撑起来的。”不仅是这次的抚宁县陈家酱肉干,还有之前的陈家河粉。

    张二郎受到夸耀,终于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原来陈姑娘那么喜欢他的字。

    那他要继续多写几个油纸袋,促进销售,多赚几个钱银,让陈姑娘开心。

    第53章

    很快,年二十三就到了。

    陈念莞跟柳迟等人早早起身,依然跟先前那般,做男装打扮,在陈家河粉外头套一件棉袄,而后坐着载满酱肉干的驴车就去州府了。

    跟上一次的茫茫然不一样,交了每人一百文钱的商贩入城费,陈念莞就直奔上次那个摆摊的地儿,发现早有人在等着了。

    “你们,是不是卖陈家酱肉干的?”那两人瞧着他们,不确定地问。

    陈念莞点点头,而后与柳迟等人分头干活,挂招子的挂招子,搬桌案的搬桌案,拿杌子的拿杌子。

    那两人一看他们开张了,“是真的。你们等着!”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不是等着买酱肉干的,陈念莞心里头还有点失望呢,见他们走了,也没在意。

    没过多久,其中一个人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过来了,身后还带了两个壮汉。

    “陈家兄弟,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裴府的管事。”陈念莞笑了,看来那伙计是专门到这里等着他们来人再回头禀告的。

    “你们这次带了多少酱肉干?”

    “二百五十包。”

    “都往我们裴府送过去。”裴家管事说着,就要让陈念莞收摊,牵驴车。

    陈念莞打听后,现在知道了,说包圆的裴府,是楚州的第一大世家,光宗族就有上百号人,另外加上姻亲朋友什么的,难怪那么阔气地说要包圆。

    “哎哎,等等,我也是交了订金的,你们裴家什么态度?”另一个眼熟的管家也来了,眼看两人要像上一次吵起来,陈念莞慌忙出面劝说,知道另一位林家管事要一百包,建议裴家也先拿一百包。

    “其实这一批是先做出来的嘛,我们明儿还在这里摆摊,会连卖五天,虽然酱肉干风味都一样,足料晒够了十天十夜的,但天天都是新鲜上市,你们明儿来买也一样。”

    他们还得留下六十包在州府试试水拉新客啊,别就这几名大户人家的管事买完,渠道都没打开。

    听陈念莞这么说,两位管家想想也是,于是就各退一步,每人拿走了一百包。

    看驴车里的酱肉干迅速减少了五分之四,陈念莞等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对视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是开门大吉啊!

    果然,没一会儿,知道陈家酱肉干摊子开张的其他顾客闻讯而来,很快将余下的五十包也买完了。

    这个时候,随着先前那一批在抚宁县卖出去的酱肉干经由行商跟年礼流入州府,楚州府人家也渐渐知晓了陈家酱肉干的存在,而上一次来州府卖酱肉干,买到的顾客拿回去分派给朋友之余,也提了州府也有陈家的人来卖酱肉干。

    尝过酱肉干,觉得好吃,以及觉得物美价廉可以拿来当年礼送人的州府人家,都派管事寻过来找陈家酱肉干的摊位,再随着接连五日在州府的售卖,又有裴家管事跟林家管事大量采购为背书,加上陈念莞等人雇人拿着切好的酱肉干跑遍大街小巷给人试吃,楚州官宦权贵,高门大户,也掀起了一股子采购陈家酱肉干的热潮。

    本来年底,这些上流阶层人家都会划出一笔不小的预算来置办年货年礼,少辄百两,多辄千两,陈家酱肉干味道新鲜出众,价格恰当,包装又高端大气,从众心理下自然将它划入了采购清单。

    于是这一年,在州府的权势阶层,几乎人人家里必备一份陈家酱肉干,似乎少了陈家的酱肉干,年不将年一般。

    就如同现代的陈念莞,每年过年都得必备X旺礼品包,Y大姐糖果,Z芙巧克力等等,等等,似乎少了这些东西,年将不年一般。

    而柳氏担心的,女儿住在州府客栈过夜怕危险,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为了稳妥起见,选的是有口碑的大客栈,订了一百二十文一晚的中等厢房两房,四宿。

    陈念莞一间,柳迟等三人一间,陈念莞怕出事,将银票全给了柳迟保管。

    幸而来买酱肉干的客人都是带着银票银子来的,虽然也有铜钱,但都是不多的散枚,为携带方便,陈念莞都是当天就到丰裕钱庄换了银票,揣在身上其实并不显眼。

    因为身上揣了这么多钱银,他们也不敢出门玩儿,只能呆在客栈里,却忍不住兴奋地闲聊。

    陈念莞还是第一次住客栈,幸亏早有准备,按照在现代生活出游时的习惯,在驴车里带了自己的铺盖。

    打水将厢房里的桌案床铺都擦了一遍后,换了客栈铺盖,又打来热水洗漱过ᴶˢᴳᴮᴮ后,陈念莞累了一日,躺到床上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日赶着驴车到摆摊的地儿,柳河则去城门口等着,将送酱肉干的小叔子跟大哥带路到摊位这头。

    卸了货,柳四舅跟大表哥这头才牵起驴车赶回抚宁县,那一头的陈念莞跟柳迟等人扯开喉咙便吆喝着叫卖起来。

    柳四舅看着精神抖擞全副身心投入营生的外甥女跟侄子们,羡慕不已。

    柳家四房人,三房都有侄子跟着外甥们做活计,唯独自己四房里头两个,年岁还小,过来只能添麻烦,于是被拘在家里了。

    这一回,看这帮衬的人那么多,其他三房估计又能赚不少银子了吧?

    柳四舅猜得一点也没错,第五日,卖光了所有带过来的酱肉干,赚得钵满瓢满的陈念莞等人,揣着满满的银子就马上赶回了抚宁县。

    虽则大家连续奔波五日都很辛苦,可也很兴奋,也没觉着累,吃过晚膳就迫不及待地等着了。

    陈念莞理解大伙儿焦虑的心情,席面一撤,她就跟柳氏马上清算这次到州府赚得的钱银,而后才抱着钱罐子走去了膳厅。

    一见陈念莞跟柳氏出现,众人整齐划一地坐直身子,看她将钱罐子放到圆桌上,都围了过去,目光炯炯的盯着,等候佳音。

    卖到州府的这一批酱肉干,最后一共赚得二百七十二两六百文。

    听到这个数字,大伙儿的呼声差点没把屋顶掀了,看陈念莞招手让他们安静,才捂着嘴偷偷笑着冷静下来。

    按照惯例,陈念莞自然是要抽大头的,所以她马上就拿走了一百四十两,余下银子柳迟等四人拿了二十四两,而张二郎拿了二十八两。

    而后留给柳四舅跟大表哥每人一两,柳云四两,二舅母的一两六百文,余下就是柳家毛驴的辛苦钱了。

    因为他们都提前回柳家村张罗年节了,就让表哥柳迟给他们带回去。

    分完钱的众人笑得合不拢口,睡意全无,都在想上交完中公那份钱后自己应得多少,还有该拿这些银子做什么,刚好明儿他们就可以开始休沐了,过年正好耍耍。

    跟这群毫无睡意的猴子不一样,陈念莞虽然脑子是兴奋的,可眼睛却疲乏了,上下眼皮打架,实在撑不住了,于是抱着钱罐子先走了,剩下的就交由阿娘主持大局。

    等回到厢房,陈念莞抱着钱罐子爬上榻,就这么一掀被子就美美地睡过去了。

    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陈念莞茫然了好一阵子,翻身起来,意识到身边少了钱罐子,正要去寻,见到那罐子就放在桌案上,爬下榻揭开盖子看了看,里头的银子铜钱银票都在,松了口气。

    推门出去,见白皑皑的雪积了一地,屋子里静得很,但门窗上都贴上了喜庆地红色剪纸,门楣上贴完了对联,还挂上了灯笼。

    最近做酱肉干忙得天昏地暗的,从来没意识到年关临近,直到这一时刻,才从干净整洁的院子里嗅到了浓浓的年味。

    她披上柳氏给她做的新袄子,到伙房打水洗漱去时,才见着在忙碌的柳氏跟萱萱:“阿娘!萱萱!”

    “总算醒了?”柳氏正搓揉着面粉团子,在油锅里炸。

    “嗯嗯!”

    萱萱原本坐在杌子上帮忙烧柴火的,看姐姐进来了,知道她是来干啥的,用盆装着热水就给她搬了出去:“姐姐,给你洗脸。”

    “萱萱真乖!”

    陈念莞就在厨房门口漱口洗脸,问:“阿娘你在干嘛呢?”

    “炸年糕啊!”柳氏看了陈念莞一眼,又是心疼又忍不住说嘴。

    别的人家一过二十二就忙着过年节了。

    年二十三,送灶神,年二十四,勤扫房,年二十五,炸豆腐,年二十六,炖白肉,年二十七,宰公鸡,年二十八,打糕蒸馍贴窗花。

    还有要送各家的年节礼,给宗族的,给黄县令的,给窦书办的,给范山长的,给左邻右舍的。

    可要做这些的时候,这大女儿都不在家,连冬至都顾不上过,人在异地给州府大户送酱肉干呢!

    还是来县里置办年货的娘家人,大哥嫂嫂们跟外甥女一家子,见自己家年节都没个章程,帮着忙刷洗庭院,洒扫屋子,便是昨儿回来的外甥们,也是先给贴窗花打发糕,才到城里最后买了一通年货,最后急匆匆赶回柳家村的。

    而自家女儿倒是睡到下晌这会子才醒过来,眼看才剩没半个时辰,这天色又要黑了。

    柳氏口里絮絮叨叨的,可想到女儿这些天来确实辛苦,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又瘦了一圈,再想到昨儿晚上赚到的钱银数,喜忧参半。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白花花一百多两的银子啊,她们陈家三房,何时见过这么巨额的银子?

    所以也不忍心:“还累么?累就再回去睡一会儿!”

    “好多了!”陈念莞已经从连日的疲惫中恢复过来,忍不住伸了伸懒腰:“表哥表弟们都走了?”

    “当然走了,急着回家过年啊,年前都剩几天了?”柳氏让陈念莞自己数指头。

    陈念莞嘿嘿笑了,凑到灶头旁边,也帮着添火:“阿娘,我今儿赚了好多银子!”

    柳氏抿抿嘴,也笑了。

    不止是女儿赚了很多银子,她最后几日出摊,也赚了不少钱银,这做营生以来前后算算,扣掉了给外甥们的工钱,到县衙户部交了一家子的口税后,她手头上也存了一百多两的银子。

    当初被赶出陈家,甚至是,当初以为莞莞被逼死时,也从来没想到,事情到最糟糕的地步后,会慢慢有了起色,她如今不仅积攒下了一笔这么丰厚的余钱,还能过上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肥年。

    并且,能过个好年的不止是她们,还有她娘家。

    柳氏忍不住瞥了陈念莞一眼,“你大舅母来县城的时候,说你外祖家如今盖了新房子,又大又宽敞,让我们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去住上一段日子。”

    听说是拿柳氏兄弟们赚了上交中公的钱银买了几亩地,拓建了祖屋,如今外祖家俨然成为了柳家村的首富。

    “嗯,都听阿娘的。”陈念莞没有异议。

    帮着柳氏做了一会儿炸年糕跟糖饼后,柳氏就让陈念莞送一些给张二郎。

    “你都不知道,你跟你表哥表弟到州府了,家里头的年货是张二帮着咱娘俩一起去置办的,就连那门上贴的福字跟对联,都是他亲笔写的,可多亏了人家。”

    柳氏努嘴,显然是对张二郎满意得很,“这大过年的,张二家里没人,也怪可怜的,咱要对他好点儿。”

    “知道了,阿娘!”

    陈念莞捧着糕点出了灶房,便见张二郎没在厢房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庭院,就站在枣树下,穿着一身新制的裘衣,恰如临风玉树。

    “张二郎,给你尝尝。”

    陈念莞走到张二郎旁边,将盛装糕点的盘子往他跟前一送,自己已经拈了一个糖饼吃了起来。

    陈姑娘特意送他的?

    张二郎微微笑着,也依言拈了一个糖饼吃了起来。

    “好吃么?”

    张二郎慢慢咀嚼着,点点头,吃完后,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才问:“累了?”

    昨儿派发银子后,最先退场的便是她,今儿早上也没见起,柳氏进去看过后才知道是累坏了,一直睡着没醒儿。

    大伙儿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的辛劳奔波,他们是儿郎,吃这点苦头没什么,可一个年轻相仿的姑娘家,也硬扛下来了,也不叫累,可太难为她了,所以都让她继续睡个够,没想到临走也没醒,只好等拜年的时候再见了。

    “累。”陈念莞点点头。

    不累,怎么赚辛苦钱呢?那一百四十两可都是血汗钱,但如此一来,年后想买的商铺有着落了。

    她不仅是有房有车的人了,很快也即将拥有自己的事业,所以,累,也值得。

    陈念莞笑着,喜滋滋地,嗷呜一口咬完了手上的糖饼,甜得很。

    张二郎不明白明明说累的人,却笑得那般灿烂,不过想起自己每日写“抚宁县陈家酱肉干”写到手累得直抽搐、但最后从她手里接过银子时生出的那股子喜悦,却又理解这份矛盾。

    他一介落魄书生,从一文不名,到如今小有富产,一步步走过来,也都亏得这位陈姑娘不怕累!

    “陈姑娘!”张二郎这般想着,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陈念莞。

    陈念莞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怔了怔,开玩笑道:“送我啊?”

    “若是陈姑娘愿意收,那我送你也行。”张二郎也笑。

    “你的银子,怎么能送我呢?”陈念莞摇头。

    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她该拿的要拿,但不是自己的,也不贪。

    “陈姑娘也知晓,我是无家无亲之人,平日也没多少开销,身边带这么多银两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偌让陈姑娘帮我打理?”

    这是要,让自己帮他管财?

    “可你念书不是得花好大一笔开支吗?”

    “对,所以我已经留ᴶˢᴳᴮᴮ了一部分。”张二郎笑,“这五十两,陈姑娘帮我存起来也好,再有营生时,替我做主投进去也好,就盼着陈姑娘下一次可别因钱银拼得太累,到头来得不偿失!”

    “那你岂不是很亏?”陈念莞笑着问,“要我付点利息吗?”

    “不亏,就当是抵了陈姑娘收留我在此居住的房租吧!”张二郎诚心诚意道。

    陈念莞算了算,点头,应下了此事。

    张二郎见陈念莞愿意将那银票收下,脸上笑容更盛。

    陈姑娘愿意帮我管银子,甚好!

    很快,便到了除夕这一日。

    租住在燕来巷的许多人家都返乡过年去了,但巷子里还是很热闹,一大早就有响个不停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陈念莞也买了很多鞭炮回来,闲来无事,就跟萱萱一起在庭院里噼里啪啦放个不停,两个人乐得都哈哈笑,要是引芯儿太短不敢自己点的,就拉张二郎过来点。

    张二郎也不生气,满带着笑意,让做什么做什么。

    陈念莞只觉得好久没这么过瘾了,因为现代的时候住的地方禁燃烟花炮竹,许多年没完过了。

    到天黑的时候,团圆饭之前,不知道是城里哪家开始的,轰隆一声点燃了挂炮,随即震耳欲聋的声音简直震撼了整个县城。

    陈家院子门口也挂了一副长长的挂炮。

    张二郎去点燃时,陈念莞与萱萱都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啪啪啪啪了好一会儿,最后那一声轰响起,庭院里硝烟弥漫,红纸满地,四个人便欢欢喜喜地到膳厅吃团圆饭去了。

    陈念莞家的团圆饭是锅子跟饺子。

    用的恰好是出摊时的炊具,在圆桌上摆放了三个炉子,一个自然是用来吃锅子的,一个用来煮饺子,还有一个,因为陈念莞说煎饺子也好吃,所以就拿了一块铁板架在炉子上,等煮过饺子后,想吃就放上去,用炭火慢慢煨热。

    因为要守岁,慢慢吃慢慢等,一点不急。

    偶尔中途还跑出去放鞭炮跟烟火,玩累了再回来继续下半场,如此,快到子时的时候,陈念莞催促着张二郎赶紧在院子门口栓好第二副迎新的挂炮。

    张二郎手脚利落地捧着大卷的挂炮走到门口,挂上去的时候,陈念莞还在一边指指点点。

    从膳厅探出头来的柳氏看着两人,露出会意的笑容。

    就这么看,那张二郎跟自家莞莞还是蛮般配的。

    很快,四处的鞭炮声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悠悠的钟声,县城里各家各户似乎都在默默静数着钟声。

    陈念莞也紧张莫名,无意识中拽住了张二郎的衣袖也不曾发觉。

    张二郎一手抓着要点燃芯儿的香,一手微微一颤,垂首低头,看着她,陈念莞抬头,迎着他的眸子,毫不退怯。

    鬼使神差地,张二郎便握住了陈念莞的手。

    陈念莞丝毫不察有何不妥,任由他拉着靠得更近了一些,问他:“多少下了?”

    大风寺每年除夕都会敲响寺庙里的大笨钟,敲一百零八下,最后一下便代表新一年的到来。

    “第六十六下。”张二郎看着偎依在自己身边的娘子,笑着应。

    陈念莞点点头,低声数着,张二郎在心里也默默念着,到一百零七下的时候,张二郎迅速点燃了挂炮的引子,而后拉着陈念莞快速地退了两步。

    陈念莞才忍不住笑出声,那最后一声钟声响起,无数鞭炮声便似乎在同一时间也燃了起来,惊动了整个抚宁县。

    新的一年到了!

    陈念莞双手捂着耳朵,在鞭炮声中看着张二郎,大声跟他说了一句:“新春快乐!”

    张二郎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看着小娘子那张红扑扑的脸,似乎被那双潋滟的眸子诱惑着,慢慢俯身,垂下头去,才要凑上去,没曾想那萱萱一下跑了过来,把两人撞开了。

    张二郎不得不松开了手,看着捂着耳朵笑着在庭院里四处蹦着跳着的萱萱,眸子里的失望一掠而过,再看向陈念莞时,恢复了满脸的笑容。

    鞭炮声停下后,又回到膳厅吃了一会儿,柳氏将包好的压岁钱拿出来,一人一个。

    陈念莞也包了三个压岁钱,也是一人一个。

    萱萱讨到了阿娘跟姐姐的压岁钱,转向张二郎:“大哥哥,萱萱又长大一岁啦,是不是也要给一封压岁钱给我呢?”

    张二郎抿了抿嘴。

    他当真不知道自己也要包压岁钱,这就尴尬了,但他马上弥补,当即掏出了一两银子,直接放到了萱萱手上。

    柳氏接过去,帮着用红封装了起来,这才塞回给萱萱。

    四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这才意犹未尽地就各自安歇去了。

    第55章

    大年初一,陈念莞穿上了柳氏特意给她缝制的袄子,见柳氏也跟萱萱穿着新衣,一家三口精神奕奕的。

    吃过朝食后,柳氏就要带姐妹俩去陈鸣坟前祭拜。

    出门之前,陈念莞抓着院子的钥匙去西厢找张二郎。

    按习俗,张二郎在这日也是要回乡祭祖的,不知道他要去多久,陈念莞一家子今日祭拜父亲,明儿要去柳家村拜年,也不知道何时才回,所以便留一副家里的钥匙给他。

    张二郎收下了钥匙,看着柳氏一家三口赶着驴车出门,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

    回海礁村吗?张二郎想起自己失去得族人跟父母,神情茫然。

    从发现自己回想不起以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已经快过了半年吧?以为会慢慢想起来的事,依然想不起来,甚至先自己双亲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但想不起来,先祖与父母还是必须得祭拜的。

    所以陈念莞母女走后没多久,张二郎也出门租了一辆马车,带着祭品香火回海礁村。

    海礁村在往州府的方向,一个时辰的路程,原本是海边的一个小村子,村民多为县衙所雇的盐工,就在附近的盐田场工作。

    但那次海啸,不仅整个海礁村覆灭了,还摧毁了朝廷建造的盐场。

    事发后,盐场跟海礁村都被官府的人封锁,便是张二郎,也没能进村瞧一眼双亲,在官府的人解封后,怕招惹时疫,这些无人收敛的尸骨都由官府的人统一埋葬。

    张二郎也已经认不出自己双亲的骸骨,只得与全村族人同葬在一起。

    因此,海礁村曾经的村民,都掩埋在了一片坟包里,只在坟包前头立了一块方碑,粗略计算出受害的人口数,并将名字统一雕刻上去。

    张二郎拿着祭品送到方碑前头时,见着坟碑前有放着一份贡品,燃了两炷香,应该是海礁村别户人家幸存下来的亲属来过。

    他默然将祭品摆放好,燃香插了上去,而后烧完了带来的纸钱,在坟前坐了好一会儿。

    他隐隐觉得,这似乎不对,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惆怅了许久,张二郎慢慢起身,打算回抚宁县,陈姑娘明天要回柳家村,他若赶回去,给她们母女仨做车夫也好。

    这般想着,张二郎脸上的郁结消散,又抿嘴微微笑了起来。

    陈念莞与柳氏跟萱萱也已经在效外山上找到了陈鸣的坟墓。

    原身对陈鸣的记忆已经淡化了,应该是在陈鸣死后,日子过于艰难。

    在生存都难以保证的情况下,自然是无暇念及死去的人的,在过得最苦的时候,原身回忆里甚至有一丝怨愤,埋怨陈鸣去救别人家的孩子,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失去父亲的后果。

    当然,这只占原身对父亲情感的很小一部分,此外还是崇敬钦佩的感情更深厚。

    陈念莞虽然没有见过陈鸣,有关陈鸣的事都是在原身记忆里知晓的,在这位陌生的父亲坟前的情绪明显没有柳氏那般哭着悲恸外露,便是萱萱,也只是默默抓着柳氏的手,眼眶红红地,显是很难过,却是因为见着柳氏而难过,而不是因为躺在坟墓里的父亲。

    毕竟,陈鸣去世时萱萱才三岁不到,孩童记忆模糊,根本想不起来父亲了。

    祭拜过后,一家人下山回城时,恰好见着来这边山头来祭拜的陈家人。

    陈老爹跟陈祥,陈峯以及两房的所有子嗣都在。

    按规矩,年初一有资格到先祖坟前祭拜的,只有男丁。

    可陈鸣跟柳氏没有儿子,所以柳氏才带着陈念莞姐妹来给陈鸣上香烧纸钱,省得夫君在地府被人欺负。

    陈老爹一行人见着柳氏她们,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可念及今日是大年初一,先后两次也没在三房人身上占到便宜,反而是陈家连褪两层皮,上一次陈峯锒铛入狱,还是柳氏出面亲自说和才免的牢狱之灾。

    这事过后,陈家在青枝巷的权威是全毁了,翻年青枝巷要重新选举里长,陈祥的里长之位怕是没得续任了,陈家人心里是又悔又恨,到底非常顾忌她们,没有发作,默默擦肩而过。

    陈念莞看到缀在后头的陈念蹇几次回过头来看她们,似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内疚地转过头去。

    母ᴶˢᴳᴮᴮ女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如今她们算是独门立户,兼之手里又有陈老爹写的义绝书,跟这陈家一门算是断了关系。

    再说,他们如今算是在县衙里挂了号,想再使绊子也得掂量掂量,还有陈念蹇考科举的事。

    听说今年陈念蹇打算下场考科举,陈老爹到底还是想看看家里能不能再出一个读书人的,也不会让儿子们轻易再无事生非。

    一行人经过陈鸣坟墓前,见着清理整洁的墓碑前,上供的祭品不仅有果子糕点,还有那最近卖出天价的酱肉干,眼神里都泛着嫉恨。

    那陈峯许久才恨恨地呸了一声:“让她们嚣张!三弟无后,她们便是赚再多,到时候不得还是我们陈家的。”

    陈念蹇在后头听见了,脸色一沉。

    阿爹他都入狱过一回了,还不能改改性子吗?

    因与陈家断绝关系,那柳氏也没打算回陈氏宗族拜年,只是托人送了一份丰厚的年礼回去。

    她们回到燕来巷后,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吃吃喝喝时,便听见门开了,居然是张二郎回来了。

    听说张二郎回过了海礁村,无处可去后选择回燕来巷,陈念莞一家也不例外。

    毕竟整族人连带村落都没的人,有啥地方可去的?

    听张二郎自愿给她们做车夫,母女仨也没客气。

    她们一去柳家村,家里就没旁人了,大过年留他一个人在这呆着也挺可怜的,恰好母女仨去柳家村要走山路,有个郎君在,稳妥一些。

    所以次日带着送回娘家的许多年货,柳氏跟萱萱坐在驴车上,陈念莞要看风景坐车外,那张二郎骑在驴上鞭子一扬就朝柳家村出发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长途跋涉,她们顺利抵达了柳家村。

    还在村口,便听得村子里四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村口的大树下聚集着一些穿着新衣裳精神奕奕的老人跟小孩儿,其中就有柳水跟柳叶。

    柳水一眼见着陈念莞,大喜过望,一下便冲到驴车跟前:“表姐表姐,你来我家拜年啦!”

    “是啊!”陈念莞笑。

    后面的柳叶也扑了上来:“表姐,表姐,是不是有带好吃的来我家啊?”

    陈念莞哈哈大笑,车厢里坐着的柳氏跟萱萱也探出头来。

    “啊,姑母,表妹!”柳水跟柳叶异口同声,而后没等柳氏开口,柳水就道:“我去告诉阿爹阿娘,姑母一家都来拜年啦!”而后迈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了。

    陈念莞将柳叶一把抱了上去,跟她一起坐在前辕木上,隔着窗子那柳叶跟萱萱就聊上了,说着过年吃了什么好吃的,收到了多少压岁钱。

    赶驴的张二郎回头看着她们,也笑:“柳大舅家是哪一家?”他是第一次来柳家村,不识路呐!

    不是说柳大舅一家如今成了村子里的首富,还扩建了新房子吗?

    陈念莞正想找人来问问,那柳叶听见了,回头伸出小手一指,骄傲地说:“往那边,村子里最大最好看的房子就是我们家的。”

    自从柳家几房的儿郎都跟陈念莞卖河粉卖酱肉后,每房人都赚了不少钱银,陈念莞身为打工人领头人,又听说表哥表弟们赚来的钱银要上交公中六成,自然知道柳家在短短三个多月里赚了多少,等驴车赶到柳大舅家时,才发现柳叶说得没错,全村的房子最大的就数外祖家了。

    房子并不是新起的,是就在祖居旁边的扩建的,其中一侧还是邻居家得几块地。

    外祖家人口多,四房人里又多了不少子嗣,原本没有钱银,都挤在老旧的屋子里,逼逼仄仄的,等有了钱银后,柳大舅做主,就买了祖屋前后的两亩宅基地,以祖屋为中心拓建,如今每一房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院落。

    柳大舅房里就有两子一女,大表哥已经娶妻郑氏,如今据说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大表姐已经出嫁,今儿拜年,也带着大姑爷回了娘家,至于最小的儿子就是柳山。

    柳二舅房里的长辈是二舅母,三个都是儿子,大儿子柳青在进学念书,二儿子跟三儿子就是柳迟跟柳风。

    柳三舅房就简单了,柳河是长子,柳云是长女,还有一位不到三岁的小表弟,如今养在大舅母房里。

    至于四房,就是柳四舅跟四舅母,跟一双儿女柳水跟柳叶。

    在陈念莞他们的驴车还没抵达柳家门口时,这一群乌泱泱的亲人们都涌了出来迎接她们,个个看着陈念莞母女的眼神都亮晶晶的,仿若在看金元宝,热情得很。

    “姑母过年好!”

    “表妹你来啦!”

    “表姐,表姐,新年好。”

    ……

    这个时候陈念莞就不往前凑了,有柳氏这位长辈做主呢。

    所以叫过舅舅舅母后,跟长辈寒暄问好这等事就交给柳氏了,陈念莞在后头指挥着几日没见的表哥表弟们将驴车上的年节礼搬下来。

    看着一团祥和说说笑笑的表哥表弟们,陈念莞眼红得很。

    家和万事兴啊。

    作者有话说:

    我会继续努力的。

    PS:因为客户加单,接下来短时间内会隔日更,但我会努力恢复日更哒,请各位宝子们继续支持!

    谢谢!

    第56章

    这一路走过来,柳家村听说她们是柳大舅家的客人,都客气得很。

    柳大舅一家在柳家村的名声原来就好,如今是村里首先能建起青砖瓦房的人家,又是首富,家里头的兄弟姐妹和睦上进,谁人不羡慕?

    可惜原身的父族陈家并没有像柳家这般和睦!

    等进了堂屋,陈念莞才又重新逐一见过了自己的这群表哥表弟们。

    柳大舅见到自家妹子来拜年也是很高兴,特别是看着陈念莞,那神情,眼里红红的,激动莫名。

    柳大舅当然激动。

    曾几何时,自家老二跟老三去了以后,母亲也没了,他带着四房人口在地里刨食,也就求个温饱,压力甚大。

    谁曾料农闲时侄子们到县城找活计,不过是去燕来巷送一趟东西,后头三妹一家就带着侄子们赚起了他怎么也不敢想的钱银呢?

    每次侄子们回村里头,身上带的银子,一次又一次让全家上下震惊。

    等回过神来时,他们柳家已经能买地扩建祖屋了,后头陆续送回来的银子,他一部分存着,一部分打算开年全拿来买地,毕竟地才是农家的根本!

    他早听过儿子跟侄子们说,这河粉跟酱肉干的营生,都是外甥女的主意。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柳大舅慈爱地看着陈念莞,不停地搓着手,他就是个黄面朝天的泥腿子,文化少,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夸赞她才好。

    屋子里头的柳四舅跟大表哥也同样不时地瞅瞅陈念莞,虽不言语,激赏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们的心情。

    嗯哼哼!

    陈念莞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眼里对自己的钦佩,可,她就是这么厉害的,所以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坦然接受他们的崇敬。

    有点小骄傲怎么办?

    一旁跟相熟的柳迟说着话的张二郎,见着陈念莞那副得意的小表情,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柳氏跟陈念莞被招呼进堂屋后,柳迟等人就在院子里接待张二郎,听说张二郎在县里的青云书院上学,还师从范山长,出来略微打过招呼想回自己房里念书的柳青就顿住了。

    柳青是两年前考上童生的,在想一口气再接再励时,发生了流寇袭村事件。

    父亲死了,母亲虽明面上并没有像三婶婶那般悲恸绝望,可柳青还是见着了母亲脸上偶尔露出死灰的神色。

    身为二房的长子,他当仁不让地接替父亲支棱起来,暂且放下学业,跟着伯叔跟小叔忙起了农活,直到农闲时,才有空抓起课本。

    也亏得家里儿郎多,上下一条心,很快从丧亲的打击里恢复过来,今年收成好了,伯叔跟小叔又让自己重新念书。

    毕竟农家出一个学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有根苗子,要有一丝希望,都不想生生掐灭掉。

    所以柳青便回到柳家村外小镇上的一家私塾重新捡起了学业。

    附近的读书人都知道抚宁县的青云书院,那是除县学外的最有名气的书院,甚至有些能进县学的学子,也想转而读青云书院。

    可以说,能进青云书院的,都有两把刷子。

    柳青是万万没想到姑母来拜年,还带回一位青云书院的高才,当下拉住了张二郎的手寒暄起来。

    这不寒暄则已,一寒暄相见恨晚,相谈甚欢,于是柳青请张二郎回自己屋里去请教学业,张二郎看看堂屋里跟柳家妇孺言笑晏晏的陈念莞,稍一迟疑,就应下了。

    陈念莞一坐下来,柳云便紧紧地挨过来坐着了。

    有了合作过一段日子的感情,加之说了要教授柳云厨艺,柳云对这位表姐稀罕得很。

    那柳水也表示自己对表姐喜欢得很,在人前柳云不说几句话,柳水倒是叭叭叭地说开来,埋怨家里不让自己到燕来巷姑母家烧火赚银子,要陈念莞ᴶˢᴳᴮᴮ代表自己去说服父母。

    说得堂屋里头的人都笑了。

    陈念莞听大舅跟四舅的意思,是如今家境好起来了,盼着前头柳青读出点名头,既然其他孩子过了读书的年纪,就想让柳水也从小教育教育,送他到村子里的老先生那处开蒙。

    等聊过一轮后,又听他们说了说年景收成,陈念莞插不上话儿,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偶尔点头微笑。

    好一会儿,看午饭的时辰到了,那四舅母便叫上柳云准备午饭去,堂屋里的人也不聊了,柳大舅就喊外头的柳迟等人带陈念莞到外头溜达溜达,看看风景。

    外头她的表哥表弟们就等着跟陈念莞单独说话的时机呢,麻溜地簇拥着陈念莞出了院子,七嘴八舌介绍起村里头好玩的地儿。

    陈念莞看着左边右边一溜过的表哥表弟们,昂首挺胸大踏步走着,愣是走出了□□大佬左呼右应的排场,气势十足。

    等走出柳家大院落,一直在前头带路的柳风一个转身就奔了回来,站到陈念莞跟前,问:“表姐表姐,我们啥时候回去继续干活啊?我们要重新签那契书是吧?”

    柳风问的话道出了在场所有表哥表弟们的心声。

    上次陈念莞问过他们的意思,说了签过契书后继续跟着表妹/表姐干的决心,但那时候雇佣契书没到期,陈念莞也没说自己的雇佣条件,又忙着做酱肉,又忙着去府城,回来后就是年节,表妹/表姐还累得睡一天不醒,他们就只能够暂且放下这事回来过年了。

    都盼着表妹/表姐来拜年呢!

    拜年别的都好说,就是一定要表妹/表姐带着自己继续干营生。

    短短三个多月呐,他们给家里就赚了百多两银子,叫他们一群泥腿子上哪儿找这么来钱容易的活儿?

    换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虽然表妹/表姐说了,那赚钱的营生都是季节性的,腊味跟酱肉干,是一锤子的买卖。

    可这一锤子的买卖,一年能赚一次呐,更别说,表妹/表姐能想出这两次一锤子的买卖,以后肯定能想出更多一锤子的买卖的。

    一年干一次就低过他们地里刨食十几年的钱银,他们心甘情愿跟着表妹/表姐干。

    嗯哼!陈念莞看看一双双期待的眼神,脊梁笔直的,把头昂得更高了。

    太好了,以后她搞事业不怕找不到一起干的打工人了。

    看未来的合伙人都在,陈念莞也就不隐瞒了,将自己回去后想开铺子的意向说了出来,铺子的名儿就叫陈家河粉。

    “表哥表弟们别急,契约书肯定会跟你们签的。”但具体的形式跟条件,还得等她看情况再定。

    两个地方的出摊要人,商铺也要人,而且等看过抚宁县的商铺后,才能确定到底是租好还是买下来。

    这商铺未定,一切雇佣条件都白谈。

    “所以嘛,咱肯定是要过了元宵才开工的,你们就先好好过这个年。”

    猫冬嘛,老百姓走亲戚的走亲戚,在家里躲懒的躲懒,商区跟集市也歇了,更别说码头得等冰融了才会开始走船,现在就是开工也没啥生意,还不如好好在家休息,而后规划将来的营生要怎么做。

    “等翻年了,你们到我们家来开工的时候,再好好商量。”

    陈念莞给了保证,柳迟等人吃了定心丸,才毫无负担笑嘻嘻地带着她就在院子周围走了一圈,绕到后院的角门又把她领了回去。

    陈念莞才发现柳家将一亩地都围起来成为了自家的后院。

    “伯叔说了,这地可以划分着种……”表哥表弟们给他介绍着柳大舅的规划,哪边种什么菜,哪边拿来做晒谷场,说着说着就回到了堂屋。

    “这么说,大舅舅很会种地了?”

    “那当然。”柳风笑了,“论村子里最会种地的,就是咱家了,伯叔是老把式,我爹以前也是老把式。”

    “我爹也是。”

    “我爹也是。”

    看着纷纷邀功的表弟,陈念莞笑着,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

    回到堂屋的时候,那午饭就已经摆好了。

    因为人多,分了三围。

    农户家也没什么男女有别的,就按辈分依次安排坐席,柳大舅安排陈念莞跟着柳氏与自己跟二舅母,柳四舅一家一桌,大伙儿都没意见。

    如今他们的表妹/表姐就是他们赚银子的领头人,宝贝疙瘩,金贵着呢,就是让她坐首席也没意见。

    坐陈念莞身边的柳氏看着大女儿,见她被哥哥弟弟们如此看重,心中老怀安慰。

    至于陈念莞的心情,坐在上席自然是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

    她便是那发财领路人,功劳大大的,赢来了亲人们的崇敬,这地位本就是她该得的,一点也不心虚。

    桌上的菜丰富得很,酱肉干,炖猪蹄,炒鸡块,豆芽炒肉,清蒸鲤鱼,酸菜猪大肠,等等,十二道农家菜一一摆上桌,怕是已经拿出柳家最好的肉食硬菜来招呼她们了。

    这是陈念莞穿越第一年过的年节,第一次吃的拜年饭,吃得津津有味。

    等吃完撤了席面后,柳氏觉着困了,那大舅母便招呼她们住进了早备好的房子里,不累的陈念莞在房里头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就醒过来了,才见着原来柳氏也醒了,正坐在床沿盯着她出神。

    “阿娘?”陈念莞差点没蹦起来。

    柳氏忽然这么瞅着自己看干嘛?不会是怀疑自己……

    第57章

    “莞莞醒了?”柳氏却笑着起身,“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陈念莞看柳氏当真走了出去,没一点儿异常,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赚钱银的事,柳氏今儿怀疑自己来了。

    柳氏不知道陈念莞此时的担心,全然没察觉自己的女儿其实是换了芯子。

    女儿不是说了嘛,就是那一次被明海大师所救,点化后才脑子开窍,变聪明了,所以柳氏就信了。

    也正因为女儿聪慧了,才想出这么多一个又一个赚银子的营生,不仅让她们的日子好过起来,也带挈着娘家也富了。

    如今她在大哥四弟跟前倍儿有面子,又被嫂嫂们羡慕养了个好女儿,再没有过去回娘家伸手要钱要物的拮据跟自卑,腰杆儿直了,这些,全靠大女儿给自己挣回来的。

    所以柳氏满心满眼都是对大女儿的满意跟感激,亲自打来热水给女儿洗脸。

    经过这些日子,陈念莞也开始适应柳氏是自己母亲的身份,乖乖听柳氏的话净脸洗手,等柳氏将那盆水搬出去又回来后,才道:“阿娘,您不是想买地吗?你觉得在柳家村买怎么样?”

    陈念莞觉得在柳家村买地对她们母女仨来说,是非常不错的主意。

    一来,抚宁县城外的田地太贵,一亩良田就均价八两银子,但乡村的良田是比县城的要便宜一到二两银子。

    二来,就算她们在县城附近买了地,也只能租出去给佃农,可如果在柳家村买地,那可以委托柳大舅管理这些田地,雇佣可靠的农户给自己干活,指不定还能有地里的收成。

    三来,她日后想做酒楼,那果蔬来源就得找供应商,与其找别人,还不如让柳大舅将这份钱赚了,在柳家村有自己的地,到时候要种什么,跟柳大舅说一声不就得了?

    柳氏也觉得大女儿的这个提议好。

    柳家村是她的娘家,自己便是在这个村子长大的,除了对柳家村有一份感情在,也对柳家村的田地比别处要熟,能在这村落附近买地,柳氏一百个愿意。

    两人于是商议起要买多少地,陈念莞则觉得先买十亩地分别放在柳氏跟萱萱名下,至于她自己,嗯,前头不是已经买了五亩河滩的地了吗?所以这一次就不买了。

    那钱银放在家里头不放心,大票值的都随身带着,陈念莞马上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柳氏,想了想,又多拿了一张二十五两的银票:“阿娘,大舅要是能买到多的地,也给张二郎置办个几亩吧!”

    张二郎的族亲都没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回那村落,不如干脆也在柳家村置办地产。

    听得大女儿说这话的柳氏,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干嘛?阿娘?”陈念莞马上看出柳氏过于意味深长的表情,赶紧道:“这是张二郎的银子,他前儿跟我说让我看看能做点啥营生,让我做主,那买地不是挺好的么?阿娘您可别多想!”

    呵,人家的银子都让她攥在手里了,还让她做主呢,还叫自家亲娘别多想呢!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得自己疼着,所以柳氏心里揣着明白,只乜斜了大女儿几眼,却没多说什么,合计完后,就打算抽空跟柳大舅说这事。

    如今得了陈念莞的准信,那表哥表弟们都跑出去找自己的小伙伴玩儿去了,屋里头留下柳大舅一家子在招呼过门来拜年的乡里亲戚。

    陈念莞跟柳氏在屋子后头闲逛了一会儿,见着柳大舅送走了客人,这才ᴶˢᴳᴮᴮ回屋坐下,说起想在柳家村买地的事。

    柳大舅欣然应下,将那七十五两银票收下稳妥藏好,才问起了陈念莞讲肉干的事。

    侄子们往家里头拿回来的酱肉干好吃,柳大舅家的饭桌上也拿这肉干做了一个硬菜,陈家酱肉干的名声在县城穿开了,到抚宁县置办年货的时候,柳家村的不少人也听说过这事。

    柳大舅一家子自然也是知道的,还知道为了销往府城,妹子一家还拉上四弟跟大儿子一起干,在村里头收了不少猪肉。

    柳大舅的意思,是他们逢年也会晒制肉干,就是风味没陈念莞腌制的好,既然陈念莞是专门做这营生的,有没有法子教教他们,乡下地方晒制的地方多,家里头人手也够,反正农闲时大伙儿都没活干,能不能帮着陈念莞做这个酱肉干,等做好了,他们还能帮着送到抚宁县去卖。

    陈念莞是打算趁着年节,打着抚宁县特产的名头卖酱肉干狠赚一笔就完事的,现在柳大舅提出在柳家村做酱肉干,她再想想,似乎这营生也可以持久做下去的。

    酱肉没有腊味对气候的高要求,只要腌制好后,晒干就可以了,如今冬季气温低当然保质期长,但若是时常有货供应,便是天气热起来了,卖给县城里的高门大户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如今陈家酱肉干才刚刚开始扬名,要是因为断货不做,生生将培养起来的市场需求晾在一旁,有银子不赚,是要遭报应的。

    陈念莞奋斗的那颗心又开始跳动。

    让柳大舅帮忙晒制酱肉干,而后送到自己要开的铺子里卖,也不是不可以。

    并且,她本来就打算除了卖河粉,还要利用起河滩地养鸭子卖烤鸭的,那酱肉干跟烤鸭可以一起卖。

    没错,陈念莞想开铺子,除了主打卖河粉,便是卖烧味。

    广式烧鸭了解一下,也跟河粉一样,非季节性而可以长期做的营生啦。

    有了这两样主打产品,还怕铺子开不起来吗?

    只是委托柳大舅一家做酱肉干的话,就得考虑腌制酱料的问题了。

    毕竟,陈家酱肉干能在那么多肉干里脱颖而出获得食客青睐,独家秘制的腌制酱料是关键。

    要将酱料的制作跟配成方子告诉柳大舅吗?

    陈念莞心里还是有点踌躇,没有一口应下柳大舅,表示考虑考虑再跟他说这事。

    柳大舅也不急,他们如今一家的儿郎都跟着外甥女做活儿,他是想给家里不方便跑县城的大儿子跟四弟一家也谋个出路,便是这事不成,也还有外出的侄子们交上来的银两。

    所以提议只是提议,他们原本就没想着能成。

    跟柳大舅说完这事后,陈念莞就打算跟柳氏一起到村里头逛逛,视察一下柳家村的环境。

    陈念莞母女一出院门口,一直在旁作陪的二舅母就急匆匆寻到了大儿子柳青的房里头,把柳青叫了出来,劈头盖脸地就问了一句:“你窝在房里头干啥?快去招呼你表妹,赶紧地!”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对于自家亲娘要自己去陪表妹联络感情这事,柳青表示很无奈。

    他听两位弟弟听说过这位表妹的事,对于表妹的能干,表示很欣赏。

    可亲娘前头才拾掇着二弟柳迟做姑妈家的夫婿,见没戏,后头就来要自己跟表妹培养感情。

    感情是这么培养的么?

    再说,不说以前姑妈家境不好也是城里人,自己一个泥腿子人家也未必愿意嫁,如今表妹做营生风生水起,自己虽说是个童生,也不过就是站在文化人的起点而已,没点功名,那般聪慧能干的表妹能瞧得起自己?

    颇有自知之明的柳青敷衍着自家亲娘,自己今年儿是打算下场考功名儿,许诺等考上秀才后再去跟姑妈提这事,勉强劝服她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送走亲娘后,柳青便回屋里头打算跟张二郎继续讨研功课,一心扑在书卷上的他没注意到张二郎脸色的异常。

    张二郎耳朵尖得很,方才柳二舅母叫柳青出去说的话,都听到了。

    呵,想考取功名后跟陈四姑娘提亲?

    张二郎心底一沉,等柳青回房后,下意识重新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容貌端正,五官明朗,棱角分明,嗯,在一干柳氏儿郎中也是最好看的。

    张二郎心里生出了危机感。

    就皮相来说,跟柳青相比,他自然是不差的。

    差就差在了家境。

    柳青有兄弟有族亲,又是柳家村最富的一户,又是陈四姑娘远房亲戚。

    而他不过是孤家寡人,势单力薄。

    还有,柳青今年就要下场科考了,而他才将将进青云书院就读不足两个月,二月里的县试,虽然范山长不让他下场,但想试试自己的实力,执意报了名,但准备不充分,已经是打着试水走过场的主意。

    万一,柳青当真考中了秀才,跟陈四姑娘提亲,要她们答应了,他岂不是能捷足先登?

    一想到这点,张二郎心里生出了一股子郁气,等柳青在拿着书卷过来切磋讨教,张二郎就有点心不在焉了。

    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劲敌,他未免就想藏私了,怎么办?

    张二郎的小心思,陈念莞一点儿也不知晓,等了解过柳家村距离海岸线有六十公里,翻过一座山就抵达沿岸后,她思前想后,答应柳大舅在柳家村腌制酱肉干,而后由她负责包装售卖的提议。

    听闻这讯儿的柳四舅跟大表哥大喜过望。

    柳大舅是因为自己身为长子是柳家的顶梁柱,所以得留在村里头守着祖业,大表哥是因为大表嫂怀了身子,不放心离开,至于柳四舅就更不用说了,两个没长大的豆丁儿要养呢,自然走不开的。

    再说,家里还有那么多亩地,就是雇人来耕,也要自家人看着不是?

    所以他们都没办法到抚宁县跟着自家妹子/姐姐做营生的,只能看着房里头的侄子/弟弟赚那么多而干着急眼红。

    如今陈念莞应允跟他们合作,等于不离家也多了一条生路,比光在地里刨食好多了。

    因为才卖过一轮酱肉干,不知道年后光景如何,所以陈念莞也很谨慎,只让柳大舅先准备少量的肉实验着晒制,等试产过后,味道对了再依据县城的需求大量制作,至于腌制的酱汁,柳云跟了她那么会儿,已经学会熬制蚝汁跟蚝油,还有跟其他香辛料的配比做出来的腌料,让柳云教大表嫂跟四舅母就是了。

    她应允合作的前提,其实是看中柳家村离海边不算特别遥远,路程一日来回也是足够的。

    这便于他们到海边,无论是自己收集生蚝,还是跟渔民收购生蚝,都可行,有利于他们制作蚝油等酱料。

    既然是合作,自然是要签合作协议的。

    不是陈念莞对柳大舅一家子不信任,亲兄弟况且要明算账呢,一开始把事情说开来会更好,重中之重自然是酱汁的配比了。

    陈念莞跟柳大舅一家子说明厉害关系,他们都点头应允不会泄密,又马上叫张二郎跟柳青拟定了合作协议,注明合作的各项要求跟条件,着重签订保密协议,而后重申泄密带来的严厉惩罚,务必让每个人都说懂了,才让参与合作的每个人在协议上签名,会写字的写字,不会写字的按指印,一式三份:一份陈念莞保留,一份柳大舅保留,还有一份由张二郎保留。

    嗯,张二郎算外人,给做个见证人。

    对于柳大舅家将来生产的酱肉干,盈利方式是三七分账。

    毕竟陈念莞是技术入股,只负责教授酱汁配方跟晒制方法,以及销售,而其余的买肉跟人工以及不可抗力等等成本,全部由柳大舅方承担。

    事情了结后,柳家人的精神面貌可见的又上了一个台阶,乐滋滋的。

    尤其是明知道跟着陈念莞干能赚银子却没赚到的那几位,年节期间的大事,就这件是最要紧的,乐呵得直搓手,就想马上大干一场。

    陈念莞也乐呵呵的,跟着柳大舅一家子嘿嘿直笑。

    很好很好,抚宁县陈家酱肉干供应商,Get!

    以后不用自己累成狗一般天天忙活了,屋前屋后也不需要日日都要晒制酱肉干,只要按期接收柳大舅家的产品就可以了。

    真想马上开铺子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还在年节呢,那么多客人来来往往,还是得先把年过好!

    陈念莞跟柳氏便在柳家村被捧着当贵客过了三天优哉游哉的日子,初五那日才离开的。

    原本柳大舅一家还想挽留的,无奈陈念莞想早点回抚宁县找牙行问问商铺的事,还有,初六青云书院就要开学了,张二郎得回去进学,准备参加县试。

    所以柳大舅一家只得作罢,又拿了许多农特产送给柳氏,柳迟等人跟表妹/表姐道别的时候,陈念莞还特意嘱咐:“给我找找会养鸭子的能手。”

    柳迟等人自是点头答应。

    原本柳大舅想说服陈ᴶˢᴳᴮᴮ念莞干脆在柳家村找人给她们伺养鸭子的,陈念莞婉言拒绝了。

    一来,柳家村离县城还是有点远,她在那滩涂地养鸭子比较好,半个时辰就能送货。

    二来,投资降低风险的第一原则就是不要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既然已经答应了跟柳大舅合作酱肉干的生意,再在柳家村养鸭子就不太好了。

    所以改而让他们帮忙找养鸭能手。

    既然养鸭已经提上了日程,那么接下来陈念莞要研究的就是如何在这个时代利用有限的条件作出如现代般那样好吃的烧鸭。

    回程时柳大舅就抓了两只鸭子给她,回抚宁县的第二日,陈念莞就开始琢磨了。

    当初买下房子,让王德垒的烤炉,就是她特意用来试验各种烧味的。

    不过用烤炉做的烧鸭还是没有焖窑做的好吃,味道一直不对,看来要想成功,还是得找到商铺砌了焖窑来做才行。

    就在陈念莞出门去找牙行租商铺的时候,陈念蹇带着年节礼上门来拜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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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跟陈念蹇一起来的,是许久不见的陈小姑。

    陈家除三个儿子外,还有两个女儿。

    陈大姑远嫁到了外地,许多年前死于难产,那夫婿跟陈家就再没有来往,陈小姑则嫁给了一个姓沈的货郎,后来搬到了隔壁榆林县讨生活,陈鸣在生的时候,偶尔年节也会走动。

    陈小姑是陈鸣一辈最小的,年幼时陈鸣也疼这个妹妹,陈小姑做闺女时跟陈鸣感情也算好的,连带着跟柳氏这位三嫂嫂也走得近,无奈沈姑丈把家安在隔壁县,所以陈小姑出嫁后,关系就慢慢淡了下来,便是偶尔回家,知晓柳氏母女受欺凌的事,就算有心想帮,身为外嫁女也没什么能力置喙,只能暗地里嘱咐陈念蹇照看一二。

    今年年节陈小姑是带着儿子沈帆回来拜年的。

    受三哥陈鸣影响,陈小姑一家的孩童尽量念书进学,今年也准备科考。

    虽然陈小姑一家是住在榆林县,但沈帆的户籍是在抚宁县,所以只能回原籍所在地考县考。

    陈小姑早从陈念蹇口里打听了三嫂嫂一家的近况,如今到燕来巷,见着她们住得好,穿得好,吃得更好,心里稍安,反而说起了自家的琐事。

    陈念莞在一旁听着,主要的意思无外乎是自家咬紧牙关就只供出了这么一个苗子,担心沈帆考不好。

    沈帆听得母亲絮絮叨叨,原本紧张地神情便更窘迫起来。

    陈念莞没了解过这位表弟的情况,但是听陈念蹇说,这位沈帆虽然比他年纪小——陈念蹇比陈念莞大五个月,而沈帆才十四岁,但既然他的夫子应允下场,一或是沈帆真有这实力,二便是让沈帆下场试水,先适应考场环境罢了。

    而不像陈念蹇的夫子,一直不应允他下场,是觉得他性子浮躁,硬是磨炼出沉稳的气势后,今年才主动开口让陈念蹇应试。

    得知两人都要下场科考,陈念莞对堂哥表弟不免鼓励一番,而后拿了各十两的银票让柳氏封了红包递给他们,以准备即将到来的县试。

    不说沈帆惊讶,陈念蹇抓着那薄薄的红封,眼眶泛红。

    他本是二房的人,走上科举这条路却是三叔鼓励的,不仅平时教授获益良多,便是能进青云书院,亦是托三叔的人情,可以说,三叔的死,他并非三房子,但却是受益最大的,如今三婶婶还拿出这么大一笔钱银资助自己科考,这份恩情,陈念蹇觉得实在无以回报。

    反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人品性子简直无可救药。

    陈念蹇没敢跟家里任何人提的是,在年前,公告县试时日定在二月十二后,发生了一件事。

    得知具体考试日期后,参加考试得学子要到县衙的礼房报名,随后便要开始做应试准备。

    其一是填写“亲供”,便是包括自己姓名、年龄、籍贯、体貌特征的信息,以及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其二,是要找到一同参加考试的四个人,五个人互相结保,一旦作弊便要五人连坐。最后,还要找到本县的廪生为自己证明,证明提供的资料全都属实,如此才算有考试资格。

    然而,一开始,除了张二郎,没有人愿意跟陈念蹇结保。

    原因显而易见,便是陈念蹇的父亲拐卖亲侄女,又绑架勒索带来的风评所害,陈家家风不正,教导出来的儿郎,怕上梁不正,下梁便是歪的。

    在这个时代,同一宗族里,一荣皆荣,一损全损。

    可以说,因为陈峯的所作所为,其实陈念蹇的读书生涯该是到头了。

    即便事发后陈念蹇不甘心,但面对无人结保的困境,他还是绝望了。

    平时被孤立被误会的委屈,都不及此时的孤立无援让他心寒,甚而生出了对亲生父亲深深的怨恨。

    幸而,获悉这件事后,范山长出面了。

    陈鸣对范家有恩,陈鸣平时便对陈念蹇赞誉不绝,收陈念蹇进青云书院,也是范山长的主意,而陈念蹇的天赋,范山长亦看在眼里,所以做保劝说书院里学子,但应者寥寥。

    毕竟,陈念蹇读书好,大伙儿心里通透,考科举犹如过独木桥,陈念蹇若失去应考资格,那么他们便能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平时耍绊子想要天赋高的学子失去应考资格的肮脏手段都不少,能如此光明正大除去心头大患的时机,谁愿意错过?

    因此在青云书院,最后愿意跟陈念蹇结保的,也就只有曾四公子,还有便是沈帆,至于陈念蹇另外一个结保人,是他不得不用平日攒来的钱银,全部赠与了另一家书院里一位家境贫困的应试学子后,才松口愿意给他做保的。

    至此,陈念蹇才算好不容易凑齐了结保人,至于替他做证的禀生,则有赖于夫子的牵线帮忙。

    可以说,陈念蹇能获得这次县试的资格,来之及其不易,而陈念蹇对于这个机会,也相当珍惜。

    身无分文的他此时捏着那十两的银票,激动地看着陈念莞:“四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中的。”

    陈念莞点头,对于陈念蹇这番话好不怀疑。

    毕竟陈念蹇的实力是原身的父亲也认可的,她相信陈念蹇有考中的能力。

    陈念蹇犹豫了一下,随后叮嘱陈念莞小心,道出陈峯一计不成,想要再生的另一计。

    陈家眼看着继陈家河粉后,陈家酱肉干卖得火热,年节时跟宗族商量,打算让族长出面,说服柳氏过继一个子嗣给三房,好延续陈鸣的香火。

    而为了能让柳氏应承下来,他们选择过继到三房的人选,正是陈念蹇。

    乍听闻时,陈念莞吃惊不小,抬头直直地看着陈念蹇:“你愿意?”

    陈念蹇无法直视陈念莞,垂下头去。

    打心眼里,他是愿意的。

    他向来钦佩三叔,能给三叔做继子,他并不反对,何况如今三婶婶家境日益见好。

    可他不能说这句愿意,因为他清楚,父亲将自己过继到三房,并非真心为三叔好,图的还是三房的钱银,他是想通过自己的手,攫获到三婶婶手里的家产。

    明明三婶婶一家被逐出家门时,陈家什么都没有给她们,如今眼见着她们起家了,却想分一杯羹,便是那是自己亲族,父亲,陈念蹇心里也暗骂一句厚颜无耻。

    可表面上他什么都不敢说。

    百善孝为先,父亲再怎么不好,那也是自己的父亲,他只能忍着,捧着。

    而陈峯也正因为是这一点,所以才想出这招毒计的。

    父亲敢想,他却不能做。

    他不能为了甩掉这么一位品德有缺的父亲就害三婶跟四妹于不义,陈念蹇没打算应承他们:“四妹你放心,我不会答应的。”

    陈念莞却没能放心。

    陈峯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得很,就算陈念蹇不愿意,指不定会有第二个继子人选。

    “三哥你别多想,你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县试,考好县试,或许陈家就舍不得把你送到我们房里头做继子。”

    她是真心希望陈念蹇考得好,最好考出名堂,做官出人头地,那样陈家起来了,就不会一直把眼光放到她们这房里来了。

    盼着陈家过不好还不如盼他们过得好。

    陈家要一直潦倒,他们就会一直眼红她们过得好,如果彼此的日子都过好了,陈家哪里还会把心思放到三房里头?

    相安无事,各自发财,这才是最好的妥协之道。

    陈念蹇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点点头,临走前不忘叮嘱一句:“就怕,我这头不应,他们会想推个人出来让你招婿。”

    陈念莞没想到过继不成还有后招,哈哈笑了起来,被柳氏一瞪眼,赶紧收敛了。

    招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陈念莞其实是想这么说。

    大周朝说是轻徭役薄赋税,表面上是无论农户工商ᴶˢᴳᴮᴮ,均是采取三十税一制,但其实各种名目的赋税多多,跟陈念莞最利益相关的,除了商税,便是人口税,每年每人一百二十文,商户翻倍,而针对女性,最迟十六岁,若十七不嫁,每年就要缴纳一笔五倍的单身税,那就是六百文钱。

    若是放在半年前,柳氏是肯定交不起的,即便现在交得起了,陈念莞还是想着能不交就不交。

    自己辛苦赚来的钱银,总不能白白交给衙门不是?六百文对普通百姓家里来说可是不小的一笔钱银了。

    虽然还有一年的时间,陈念莞还是得细细考虑这件事,毕竟,能免钱银,又能堵上陈家随便找个人来逼迫自己嫁人的口子,一举两得不是?

    彻底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好好专心搞事业赚钱呐!

    柳氏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等关起门来说起这事,直接就跟大女儿说:“若是当真招婿的话,我看那张二郎就不错。”

    陈念莞一下瞪大了眼睛:“阿娘,你开玩笑是吧?”

    张二郎还要读书考科举呢,本朝规定入赘郎君是不得科考的,要成为了赘婿,岂不是断了他考功名的前途?她想要培养的金大腿就这么折了?她可不甘心。

    “没开玩笑,不偌招婿,不偌找一门好的人家。”柳氏给陈念莞两个选择。

    作者有话说:

    我会继续加油努力的!!

    第60章

    陈念莞纠结了,小脸皱成了包子。

    柳氏叹了口气,那张二郎看着是个好的,况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算有所了解,但可惜的就是孤家寡人,要嫁莞莞过去,一加一还是一,根本没有家世可以让莞莞凭仗,还不偌给莞莞做上门女婿,至少莞莞能干,家里头也就是多一张嘴的事,可断他的科举前程……

    这世上就没两全其美的事。

    陈念莞也在把张二郎当做未来夫君在考虑,拿出炭笔跟毛边纸列出了一条条优点。

    首先,他貌美。

    其次,他念书不错。

    方才听陈念蹇说的,张二郎当真是有真才实学,所以范山长也被他的才气折服收为入门弟子,做过正三品大官的大佬的眼光自然比自己可靠,所以将来他极大可能出人头地。

    若是他日考中状元,又有范山长这位大佬给他背书,前途无可限量,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潜力股吗?

    其三,他貌美。

    其四,他没有亲族负累。

    张二郎没得亲族的事对别人家来说是缺点,但对她来说不算事,并且恰正好,没有公公婆婆叔子姑子等等的麻烦,落得轻松,至于家产,她自己来挣,踏踏实实地想营生赚钱银,不怕将来不富。

    其五,他貌美。

    其六,他性子好。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可以看出张二郎人品不错,平日里端方有礼,文雅温和,是个好拿捏的,也不像是会干什么缺德事的人。嫁他后,只要把钱银牢牢抓在自己手心,就不怕他翻天。

    其七,他貌美。

    ……

    陈念莞看着亲笔写下的重复率过于频繁的“他貌美”,小脸凝重地搁下了炭笔。

    好吧,张二郎的最大优势是他貌美,而她恰好又是颜狗,外貌协会患者,重症晚期,没救那一种!

    就她半年来在码头在商业区见过的郎君,长在她审美上的,张二郎最貌美。

    这算是她能接触到的门户里,最优的选择,其他接触不到的,譬如高门大户之类的公子贵人之类的,估计也瞧不上自己,她也不会考虑。

    听说要考虑对象是不是适合跟自己成亲,有个可行的方法是,假设条件是比谈婚论嫁时优于十倍的未来,想想自己忍不忍心抛弃对象。

    若忍心,八成那对象就不是自己真心想成家的目标,只是苟且的选择。

    若不忍心,那恭喜恭喜,那对象绝对是佳侣。

    陈念莞于是假设自己坐拥万贯家财时,忍不忍心把张二郎抛弃掉另寻新欢。

    然后每次脑海里出现张二郎那张脸,陈念莞就咕咚咕咚咽口水。

    哎呀呀,不好,前些日子忙得天昏地暗,都顾着赚钱,从来不会想这等事,现在手里有点闲钱,又有点闲时,就开始想男人了。

    啧啧,饱暖思淫*欲,古人诚不欺她也。

    认真假设了几日都得到一致的结论后,陈念莞厚着脸皮去找柳氏。

    柳氏听了陈念莞的意思,再三确认,看大女儿点头,长叹一口气。

    其实女儿跟张二郎的事,平时相处她就瞧出点端倪来了。

    这半年来女儿的能干可以让柳氏认识到,自家莞莞是个极其可靠的姑娘,不然她也不会建议干脆招婿。

    但既然女儿愿意嫁那张二郎,张二郎瞧着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最起码比被人拿捏着强嫁给阿斗赖皮或者是招婿要强。

    “没错,阿娘,若是将来张二郎高中状元,届时,我就是状元夫人,这不比嫁谁都好了?”

    陈念莞当着柳氏的面,当然不敢说张二郎凭借最大的优势——貌美,当仁不让成为了她夫君的唯一候选,这么心有点点发虚地辩解。

    哎,食色*性也,谁让她是一枚颜狗呢?

    柳氏剜了女儿一眼,隔日就去找晨出晚归进学的张二郎去了。

    张二郎没曾想自己才心动,喜事就来了,听明白柳氏字里行间要给陈四姑娘找夫家,暗暗问自己有没有这意向,一双好看的凤眼生生被他瞪成了更好看的桃花眼。

    自,自然是有,有的。

    张二郎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干咳了几声,差点没把自己呛着了。

    “要,要是陈,陈夫人不嫌弃张某家境贫困,张某自然是,是愿意的。”

    “那好,这门亲事我做长辈的允了,你看着找人给你出主意,找媒人提亲吧!”柳氏也不废话,人是女儿挑的,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

    张二郎瞪着一双桃花眼点头,点点头,再点点头,郑重应允了。

    他是没有族亲,也没有双亲,但他有师傅啊!

    青云书院的范山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儿怕是得让范山长先尽一尽父亲之责了。

    于是张二郎压抑不住心中暗喜地去寻范山长。

    范山长本就欣赏张二郎才学,听闻张二郎属意陈家四姑娘,又听闻柳氏暗允了这门亲事,也点头:“便是子淮在生,怕也会允你做他女婿。”子淮,是陈念莞父亲陈鸣的表字。

    随后范山长出面请了媒人到燕来巷提亲。

    正等着媒人上门的柳氏当即就应下了,交换过庚帖后,陈念莞跟张二郎这门亲事就算正式订了下来,日后再慢慢走婚仪程序。

    拿着订婚书的陈念莞,忍不住抚住自己的脸傻笑了好一会儿。

    哎呦,现代的时候大龄未嫁青年的她,穿到这个时代竟然也定亲了!

    好事接踵而来,陈念莞叫牙行帮忙看的铺子也有了消息。

    初八寻了开业做生意的牙行打听商铺,陈念莞跟柳氏就去看过几间铺子了,或出租的或出卖的,都没寻到满意的,所以委托了牙行的伙计,一有商铺出沽的消息,就即时通知她们。

    今日,那牙行的伙计就急匆匆跑来了燕来巷,说有一家商铺要售卖,来找柳氏母女问有没有兴趣过去瞧瞧。

    陈念莞自然是有兴趣的,母女仨穿上厚厚的袄子一起出门,到了牙行伙计说的那家商铺。

    商铺开在东区的主街市,从地段上看是属于高门大户以及权贵们聚集的富人区,商铺旁边就是一棟两层高、装修高雅的茶居。

    对于这商铺的地段,陈念莞自然是满意的。

    出摊的河粉卖了那么久,基本上都是斋炒为主,因为面对的都是中下层的食客,但若是做荤河粉的话,就能打入富人消费者市场了。

    对于商铺本身,陈念莞也很满意。

    是带后院厢房的一层商铺,原本是做布匹买卖的,前头商用,后头可以住人,甚至于比自家住的四合院都要大。

    左边两间厢房作仓房,右边两间厢房作绣房用,只是住人的厢房只有三间大房,除了一个稍小的房间看得出是主家住的,其他两个大厢房布置成大通铺便于容纳多位绣娘,还有一个以供进货的角门,恰恰容得下一辆驴车的样子。

    唯一不满意的是价格。

    主家不租,只卖,要价三百两银子。

    对陈念莞来说,属于天价。她自家住的房子也没这么贵。

    前儿卖方子赚来的区区几十两钱银基本上花没了,卖腊味的银子买房后剩一百两左右,加上卖酱肉干积攒的钱银,具体也就四百四十多两吧,用去五十两买地,又赠与了一笔银子给堂哥表弟,就只剩下三百七十多两。

    来看这家商铺之前,她以为自己有房有车好歹算是富人阶层,来看这家商铺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钱银还是少得可怜。

    要买下这家商铺,再算上过户的税银跟中人费,怕自己到时候手头就只余六十两左右的银子了。

    买下这商铺后,还得重新修缮,得打本进货,还ᴶˢᴳᴮᴮ要预算出开店第一个月的亏损要填上的银子,处处得花钱,她能用六十多两开起一家河粉店吗?

    陈念莞陷入了深深的怀疑,看着商铺却依然恋恋不舍。

    “陈四姑娘,不是我说,这个位置的商铺可是很走俏的,根本不议价,都是买家求着卖的,往往主家一说卖,没两日就能卖出去了。我是看陈四姑娘你跟我们牙行合作那么长时间了,也诚心是在找商铺,所以才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陈念莞找的牙行,就是一开始租房子,买房子找的同一家,连伙计也是同一个。

    陈念莞当然知道这商铺的地段好,不好价格能这么高吗?

    陈念莞嫌贵,又喜欢,想放弃,又不舍,纠结了许久,还是柳氏看出陈念莞的心思,道:“要喜欢,便买吧!”

    毕竟是繁华区的商铺,一铺难求,即便贵,买下来不做营生,出租或转卖,也很容易出手。

    陈念莞心里默念了十遍:以后我会赚回来的以后我会赚回来的,而后一咬牙跟牙行伙计说:“买了!”

    牙行伙计大喜,张罗着跟主家见面过户办手续。

    到填写商铺所有人时,陈念莞看着柳氏:“阿娘,这名字就写您的吧?”

    “哎,干嘛写我的?”柳氏知道自家的钱银都是陈念莞赚来的,马上摇头:“不行不行。”

    “那写萱萱的,算是我给她置办的嫁妆。”

    今儿年节,柳氏手里也有了余钱,到金饰行给她跟萱萱各买了一些首饰,说是从现在起给两姊妹置办嫁妆。

    “什么嫁妆?萱萱还小,用不着。”柳氏笑着道,欣慰,“她的嫁妆咱们以后慢慢置办,倒是你,都定亲的人了,该着紧你自个儿的嫁妆才是。这商铺就写你的名儿得了。”

    陈念莞想了想,也是。

    于是又将自己的名字填了上去。

    交代过牙行的伙计后,就让他拿着房契跟地契去县衙办过户红契去了。

    陈家河粉店铺子,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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