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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施存祈今日也在继续洽谈农户。

    渐渐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谈得好好的农户,忽然纷纷跟他说怕是货源不足,不适合跟他合作了,如果只是一家两家,那并不奇怪,但如果家家如此,那其中的猫腻显而易见。

    施存祈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是月满楼提高了来年的订货量,又恰好是农户的可以供应的最大数量,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是自家大哥在给自己使绊子呢!

    施存祈很气闷,但没办法怪责这些农户。

    毕竟,月满楼是他们一贯的合作酒楼,其中有不少当初还是他给牵线的。

    何况他如今筹备新酒楼,开业后具体的订货量如何还不敢保证,这些农户也不敢随便得罪月满楼,觉得与其冒险,还不如跟月满楼继续维持合作。

    施存祈没办法,只好另外找食材供应链。

    柳风不到大佛寺跑腿的时候,是跟在施存祈身边跑进跑出的,这会儿见着这景象,自然明白这些日子以来的奔波劳累泡汤啦,回香桂街就跟陈念莞提了一嘴。

    于是陈念莞也知道这事了,她就去找施存祈。

    “除了跟月满楼合作的那些农户,京城外头还有很多其他耕种的农庄吧?没办法从其他农户手里订货吗?”

    施存祈摇摇头。

    无论在内城外城的酒楼,都会优选在京城附近的农户订购进货,一来稳定货源,二来减少运输成本。

    是以农户田地里出来的作物,都是早早被酒楼预定下来的。

    京城里的酒楼那么多,农户也那么多,大部分酒楼一跟农户合作签契,那农户耕值出来的成果大部分都会供去酒楼,其他人再拿货,也就是零头了。

    “那,京郊外头没有,不能去更远一些的村落订货吗?”

    听说鸡舍鸭舍的供货也是有限的,并且目前谈着的合作还黄了,陈念莞也不免有些着急,她那酒楼,这两样食材的消耗也挺大的。

    “平时当然可以,就是用费时辰,远的村落人家不愿意送货进京,只能自己去取货,这暂且不说,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施存祈摇头。

    首先便是,到村落里收购,一个村子里也未必能找全酒楼要的食材,那采购的车辆就得跑几个地儿;食材要新鲜,一般都是当日送的,就在京城郊外的农户可以做到每日亲自送食材上门,但要他们这么跑几个地儿再回京城,耗费的时间多,自然会影响酒楼正常营业。

    二来便是,“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就更不好办了。”

    像如今进入冬季,遇上下雪,路不好走,那也会耽搁送货,甚至雪下得大一些,封山封路,那距离京城远的村落,根本无人出入,何谈进村采购?

    还有暴风天或是风沙天气,都不适宜走太远的路出来采买。

    “气候这事咱不能控制,先不说,要不……”陈念莞想,如今入冬也没啥好种的,老百姓如今也吃不上新鲜果蔬,重要的还是来年开春后能有新鲜食材可用。

    “能在京城外头买个农庄吗?”

    陈念莞想得简单,只要在京城郊外买个农庄,那不就有现成的供货源了。

    “不行,京城外头的农庄一般都是勋贵人家的,那田地轻易也不会出卖,寻常人家便是有钱银,高价也买不到。”

    “要不,我们专门找个离京城近一些的村子,买一些田地,雇佃农自己种?”就跟柳大舅帮忙自家种姜一样,自产自销嘛!

    那样的话,全部食材都直接到这个村子里采买,其余缺的,再在京城里头的集市上补全。

    施存祈想了想,忽而想起了自己分家时,多的那一百亩地。

    那一百亩虽然不是靠京城近,但也不算太远,至少比最近的村落要近一些,回京城得要一个半时辰的路程。

    要不,利用起来?

    施存祈将这个念头跟陈念莞一说,陈念莞直点头,“那你得早早找会农活的老手,看看你那百亩地适合种什么不适合种什么,转头我再把酒楼常需的几种菜写给你,让他能不能种,尽早规划才好!”

    施存祈应承下来。

    而后陈念莞想到,既然施存祈都有百亩良田,那沧家是皇商,更财大气粗,能在京城里头都买得起几处宅子,想必农庄良田是少不了的,于是去问沧莫南。

    果然,沧家在京郊也有一个农庄,庄子里有上百亩良田,就是农庄比较远,得驱车两个时辰才能抵达。

    平时因为只供应沧家,余下的出息都会直接售卖出去,或者被沧老爷当人情送出去。

    所以陈念莞就打算直接订下沧家这庄子里的其他出息了。

    沧老爷听乖孙一转告,很大方的应允了。

    如此一来,那货源定了,两位合伙人算是意外又增多了一项收入。

    在亲自跑两家农田视察的时候,陈念莞瞧见施存祈家的属田旁边是个不到二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村子外头居然有个破旧的鸭棚,于是就进村里头找人问那鸭棚的主人,才知道是村子里一户叫茅叔。

    茅叔见陈念莞是来问鸭畜的事,直言说养得不多,都是送到附近大村落的集市去卖的。

    等陈念莞了解茅叔已经养了四五年的鸭子,并且能够靠养鸭维持温饱后,跟施存祈商量了一下,就准备雇用茅叔养鸭子。

    毕竟,酒店里头泥瓦匠都开始砌焖窑了,鸭肉是必不可少的。

    茅叔听得京城里的公子郎君找自己养鸭,登时激动了。

    他不会种地,也没有别的技艺,早年在鸭舍干过活计,慢慢学着就记下了养鸭的一些技巧,到年纪大了,才回到这村子里头自己养鸭子勉强糊口的。

    如今听有人要雇自己伺养鸭子,自然是愿意的。

    而陈念莞见着这村落靠近施存祈的属田,除了养鸭,却是有了新打算。

    “这附近地农田贵不贵,能不能出售?”

    “陈东家你打算在这儿买田?”

    “你家百亩良田都在这附近,不打算盖个农庄吗?”

    施存祈明白陈念莞的意思。

    她要在茅叔这村子养鸭子,定是要建鸭舍的,并且是大规模伺养那一种。

    “明年开春你定是要雇很多佃农干活的,要在这有个农庄,至少可以提供就近食宿吧?”陈念莞也是考虑到,届时反正是要跑这边来采买的,如今鸭舍也定在这村子,要是田地不贵,她倒是可以考虑在这村子附近买些田地。

    到底,柳氏一有钱银在手就想买地的习惯传染给了她。

    要她在村子里有地,雇人种点什么也方便,或者建一间房子,过来这里的时候有地落脚也好啊。

    而且这村子水源丰富,附近又有青山围绕,想必开春后的田园风光也很美丽。

    村子就叫萍儿村,其实一开始是流亡在这处的几个外地佃农临时暂居的地儿,也是因为见附近有不少溪水,伴山依水的,住久了就成为了一个小村落。

    那最初的几户佃农后代就在这儿扎根了,平时除了种点田地,另外就是像茅叔这样,再学点旁的技巧傍身,到农忙时,自家屋子也给施家雇来的佃农提供食宿赚点小钱。

    听说陈念莞要买地,萍儿村的村长就出来跟他们见面了。

    而后陈念莞就知晓了,附近农田不多,有的基本上都有主,她要买,得现开,离萍儿村最近的山脚下一大片荒地,都能买。

    就看陈念莞要不要买下来找人开荒。

    陈念莞问过价格,因为是荒地,一两银子一亩,但是萍儿村的村长是没有权利给她办地契的,得寻到附近那个大村白桦村,找白里正给去县府办。

    得知村长可以帮忙代办,于是叫萍儿村的人来帮忙丈量,陈念莞瞧着荒地便宜,先买了五十亩,给了五十两银子。

    但也基本将山脚一圈的一大片荒地都给买了下来。

    村长见陈念莞出手阔绰,当即给傻眼了。

    陈念莞给了村长二两跑腿费跟人情,叫他帮忙去找白里正给办下来,村长点头应允,当即便写好地契带着陈念莞给的五十两银子去白桦村了,当然,小佑也跟着去了。

    “你打算买这荒地干嘛?”施存祈问。

    自然是先开荒,至于干嘛,等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再说,而且给自己先建个房子再说,那样就算京城里头没房,也算在京城外头有房了吧?

    被陈念莞一说,施存祈自然也动了在这里盖个农庄的心思,两人合计的时候,想着,反正这田在这,鸭舍也在这,不如问问萍儿村还有没有会养鸡的?

    “养鸡吗?我知道,郭婆子一家养鸡在行。”熟悉萍儿村的茅叔,将村子里基本上二十二户人家的情况都给陈念莞ᴶˢᴳᴮᴮ跟施存祈说了一遍,手里还抓着一只刚宰杀的鸭子,笑憨憨地。

    这两位可是自己将来的东家,大东家,会给自己建鸭舍,买鸭苗,给了自己一年的活计,还有正式的契书,又给了十两银子的定金,未来东家对自己那么好,做伙计的没啥别的表示,只好将家里头宝贝的鸭给宰了,好好招待他们一顿。

    陈念莞正想那正好,可以给自己养鸡,然后就盯在了洒落一地的鸭毛上了。

    京城,可冷了。

    据说到冬至之后更冷。

    陈念莞正苦恼到时候找啥法子保暖对抗严冬呢,瞧见鸭毛,可不就来主意了吗?

    “那个,茅叔,你说,你在大的鸭棚里干过?”

    “啊,是啊,京郊外的大鸭棚,他们养的鸭子可多了,动不动就是几百几百的。”茅叔点头。

    “那,你还认识鸭棚里头的人吗?”

    “东家,我能干好的,你放心将活计交给我……”茅叔以为陈念莞想从大鸭棚里头挖伙计,这么给自己保证。

    “不是不是,你认识鸭棚的人,能不能,叫他们杀鸭子的时候,把毛都留给你。”陈念莞道。

    “鸭毛?”茅叔摇头,“那鸭毛都是血,又腥又臭,都是丢一边直接当垃圾给倒了,没人要。”

    “你当做垃圾叫他们给你嘛,等你搬回来后再挑一挑,不要太粗的这些,选这些细细的鸭小毛就好了,特别选这些绒绒的细毛。”陈念莞说着,现场挑了茅叔杀鸭后留下来的鸭毛,示范要取那些鸭绒毛。

    “你把这种鸭毛收集起来送进城里头,我跟你买。”

    “陈东家,你要这些玩意儿干嘛?”茅叔跟鸭子打交道多了,马上记住了陈念莞要的是什么样的鸭绒毛。

    “我要嘛,我有用。”

    “有啥用?”

    施存祈也竖起了耳朵。

    “嗯咳,就是,别有用处。”陈念莞才不会现在告诉他们,这些鸭毛是打算用来干嘛的呢,虽然告诉他们,他们也未必知道怎么处理。

    既然陈念莞不说,他们自然不会追问的,茅叔答应了陈念莞去鸭棚收集鸭毛的事儿,也将多跑几个养鸭地收集鸭绒毛的事情给包揽了下来。

    陈念莞怕届时收购多了,那鸭棚鸭舍起疑心不给,也给了茅叔一些钱银,届时若不给,给点小钱买下来得了。

    要是在抚宁县的话,自家的鸭舍那么多鸭毛,哪有现在这么麻烦?

    只可惜她现在才想起这个用途,一年来烤鸭拔掉的鸭毛都白白浪费了。

    等谈妥了鸭毛问题,再来谈养鸡的郭婆婆。

    陈念莞已经想好了,既然鸭棚在这,干脆也在这里弄个鸡舍吧!

    跟茅叔一样,雇郭婆婆专门养鸡,要村子里头有养鸡的人家,届时也可以卖到鸡舍。

    这事传开后,在萍儿村引起一阵轰动。

    那施家二爷他们是认识的,毕竟村子外头那百亩田都是施家的,施存祈偶尔跟施家管事来过一两趟的时候,管事给他们介绍过。

    如今来的这位陈东家,先是雇了茅叔养鸭,又买地建鸡舍雇郭婆婆养鸡,可不得了了。

    于是有许多人都跑到施存祈跟陈念莞跟前毛遂自荐。

    如今冬日,农闲啊,村里没活计,自然想多找门路赚钱银。

    刚好陈念莞要建鸭棚鸡舍,要开荒地,还有施存祈想在这里盖农庄,于是就打算先雇用他们盖房子,人手要不够,可以在附近村落雇用一些闲散农户,而后拨了家里头打理这边农田的管事来监管工程。

    给活干,就是有银子赚啊!

    萍儿村的村民乐呵呵得。

    登时,施存祈跟陈念莞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东家。

    如此,才算是初步解决了届时酒楼的食材供应问题,接下来就等这边的一具农舍建好后,买鸡苗鸭苗给村里头的人帮忙伺弄即可了。

    鸡鸭第一期长成,最快也要三四个月。

    现在抓紧时间搞起来,刚好酒楼开业就可以供应上了。

    *

    两天后,茅叔坐着牛车进了京城,是给陈念莞来送鸭毛的。

    按着陈念莞的要求,挑的都是鸭绒毛,也不知道跑了几个地儿,居然有四大袋子,约莫一百斤。

    陈念莞高兴了,用五两银子把这一百斤鸭绒毛都给买了下来。

    茅叔揣着五两银子惊呆了。

    这这这,这陈东家雇用自己来年养鸭子就给了十两的定金,如今不过送一趟不要的鸭毛,就能白得五两?

    茅叔定定神,压压惊,再问,还要不要?

    陈念莞当然说要了。

    于是茅叔决定继续去搜罗这些鸭绒毛,再从陈东家手里多拿几个五两。

    陈念莞拿着这四袋子湿漉漉的鸭绒毛搬进了院子里头,拿了个两个大木盆,就叫来杜鹃,丁香帮忙在伙房烧起了热水,等烧好水了,用刀子将皂子削得碎碎的,分别放进两个木盆里,而后倒入热水,那皂子就融了。

    接着将一袋子还臭臭的鸭绒毛全倒了进去,而后搓洗起来,如此加水加皂子,又加草木灰融入热水中反复搓洗几次,直到鸭绒毛干净,不发臭为止。

    四袋子的鸭绒毛都这么处理。

    将这些干净的鸭绒毛分装进八个袋子里,晾起来,等晒干就可以了。

    处理晒干后的鸭绒变轻后,一百斤便只剩下了五十斤。

    这五十斤鸭绒可是可以做好几件羽绒衣跟羽绒被了。

    陈念莞回头看着杜鹃跟丁香,又叫来了四丫,笑眯眯的,杏眼弯弯。

    得亏自己身边有三位会缝纫功夫的姑娘呢,这缝纫的事情,自然得交给她们了。

    四丫,杜鹃还有丁香,于是跟着陈念莞去了沧家的明珠布行扯布。

    陈念莞算了算,自己肯定是要做至少五件羽绒郎君服的,另外再做两件羽绒娘子服,而后给夫君也做五件,柳云,柳青还有柳风都做四件,也就用去十斤而已,接着再每人做一床被子,那就去了十五斤,余下还有二十五斤,给家里头每人做两件衣裳都还绰绰有余呢。

    于是大伙儿都被叫来丈量身段,知道是要给自己缝制过年的新衣裳,大家伙儿都乐呵呵的。

    这么大的工作量,可苦了三位缝纫工!

    不过幸好陈念莞也没讲究刺绣花样啥的,只是在扯布的时候,挑了些好看图样的,衣裳也都是些简洁大方的基本款,将衣裳各部分拼接缝起来就好了。

    麻烦的也就是要先将将鸭绒塞进夹层,而后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缝起来定位了不让塞进去的鸭绒乱跑。

    接着在外面再加一层裁剪好的面料缝纫起来,不拆开看,谁也不知道里头夹层是啥样子的。

    等羽绒服做好了,穿上身一试,暖和啊!

    因为要给陈念莞做的衣服最多,先给她做了两套后,就做其它人的,其他套打后边儿来。

    于是,没几日,每个人都穿上了羽绒服。

    穿着又轻便又保暖的新衣裳,每个人都打从心里头佩服陈东家。

    也不知道东家用的是啥法子,竟然能做出这么暖和的衣裳,连衣裳都能少穿几件,活动起来更方便了!

    陈大佬就是大佬,脑子聪明着咧!

    “等你会试的时候,穿着羽绒衣,再带一床羽绒被就好了。”陈念莞笑眯眯地看着换上跟自己同款郎君服的张二郎。

    张二郎不仅身上暖和和的,心里头也暖和和的,抓着娘子的手握了握,笑:“应该不行!”

    会试比乡试更严格,要带这种夹层的衣服被衾,恐怕在考场外面就要被割开检查,当场毁了不说,自己还没了御寒衣裳跟过夜铺盖。

    陈念莞想想也是,“那,我找沧莫南问问,看他那里有没有好的皮子剩的,给你做件大氅?”

    “好。”

    陈念莞转身就要去找沧莫南,张二郎又把人给拽了回来。

    “莞莞!”

    “什么事?”

    “你……”这些天,看着四丫,杜鹃跟丁香每日抽空就缝纫衣裳被衾,自家娘子在一旁指点给建议,原本张二郎还觉得这一幕和谐得很,然后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莞莞似乎,都没自己动手下过针,缝过一件衣裳。

    莞莞是不擅女红的?

    那他之前的衣裳被衾,谁给他做的?

    莞莞送他的荷包,哪里来的?

    “啊,你的衣裳跟铺盖,都是阿娘做的啊,至于荷包,是我亲手绣的。”陈念莞大方承认自己毫无半点缝纫技巧,看着扶额的张二郎。

    他一直以为是莞莞给自己做的衣裳,没想到,那针线活全都是丈母娘干的。

    他是不是,回头得重重感谢岳母?

    “怎么?因为我不会缝纫,所以你不高兴了?”

    “自是不是。”张二郎摇头,啼笑皆非。

    只要荷包,是莞莞亲手绣的就好了。

    “莞莞已经这般能干,便是不懂女工,也没甚关系。”

    像今次这般,叫擅长的人来做便好了。

    他也不是除了念书之外,一无是处吗?可莞莞也没嫌弃自己。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念莞笑眯眯地,“我跟玉郎果然是夫妇,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张二郎也笑了笑,瞥见外头掠过ᴶˢᴳᴮᴮ的一个身影,脸色又渐渐淡了下来。

    那是,杜鹃,还是丁香?

    这次做衣裳,才算初初相识,见着自己竟然也会露出惊诧的神色。

    听莞莞说,这两人是从永昌侯府发卖的奴婢,所以,她们也见过永昌侯世子了?

    只是单单,觉得自己跟世子长得像吧?

    在参加会试之前,别再出什么纰漏才好!

    *

    院子外头,杜鹃回到了东厢的大通铺里头,脸上的难以置信还是没消褪下去。

    “杜鹃姐,我跟四丫正打算给自己缝个羽绒褂子,你要吗?”丁香跟四丫高兴地商议着。

    前头陈东家收到的那些鸭绒已经用完了,如今那茅叔又送了一批过来,也是一百斤。

    被教过怎么处理鸭绒了,她们都晓得怎么做了,除了做陈东家指定要的棉袍被衾,多出来的,允许她们姑娘家多做一件,丁香可高兴了。

    “要,肯定要的。”杜鹃点头,坐到炕上,看了一眼专心做活计的四丫,问,“四丫,陈东家的夫君,真是楚州府的举人啊?”

    “啊!”四丫头也不抬,点点头。

    “户籍是抚宁县哪个村落呀?”

    杜鹃详细追问的时候,丁香瞥了一眼四丫,拉着杜鹃的手,使劲瞪了她一眼,摇摇头,而后将她拉出了房里。

    “杜鹃姐,你是想干嘛?”

    “你也看到了,那张公子,跟世子爷长得有多像。”

    “像又怎么了?”丁香松开了杜鹃的手,“世上有样貌相似的人,不奇怪啊!”

    “怎么不奇怪了?他活脱脱就跟世子一模一样,要不是别人说他是陈东家的夫君,是叫张玉郎,见着他的人,简直以为是世子爷再生呢!”

    “你也知道是世子爷再生!所以,他是别人,不是世子爷,世子爷早死了。”

    “可,他,会不会跟侯府有什么关系呢?”杜鹃坚持,“譬如说,是侯府流落在外头的公子之类的?”

    “杜鹃姐。”丁香不耐了,“你别忘了,我们已经被侯府发卖了,如今是陈东家的人。侯府的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就是张公子跟侯府有所牵涉,也轮不到我们管,你别给陈东家找麻烦!”

    杜鹃看了丁香一眼,又远远地看了一眼东厢,这才怏怏地收回了视线。

    天底下竟然当真有人跟世子爷长那么像!

    怎么就让陈东家给遇见了呢?

    第122章

    “杜鹃,丁香!”

    陈念莞估摸着自己要的羽绒服跟羽绒被衾该是做好了,过来找杜鹃她们要,恰好见两人都在院子里头,扬了扬手。

    “陈东家!”

    “之前要你们做的锦衾,还有两套锦袍,都做好了吗?”

    “东家,东家,都做好了。”屋里头的四丫早叫着冲了出来,邀功,“我昨天就将东家要的那两套锦衾跟锦袍包好了。”

    “四丫!我要的也做好了?”从西厢那头,柳风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好了,柳小公子,随时可以过来拿喔!”

    于是柳风哒哒哒地跑了过来,陈念莞进去了,可他只能在屋外头等,急得搔首挠腮。

    屋里头,陈念莞看着四丫拿出来的五件锦袍,以及五床棉衾。

    早在茅叔送第二批鸭绒上门的时候,她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

    如今她可是负债人员。

    背了两千两的巨债呢,然后在萍儿村还大手脚地买了荒地找人开荒,要等酒楼改建开业赚银子,还得等三个月呢,这期间要是不干点啥,那可就是全支出负收入了,连柳云表妹都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她这么精明的打工领路人怎么可能不懂呢?

    如今酒楼跟后厨改建顺利,有沧莫南帮忙看着呢,而后施存祈也在帮忙萍儿村那头的进度以及雇用培训人手,她只要负责组建好主厨班子跟相应炊具就好了。

    那主厨班子有柳云负责,炊具餐具也找相应的铁匠木匠瓷匠跟篾匠按照设计图制作中,陈念莞除了时不时监管一下,眼瞅着还有时间可以抽出来,可不得想想法子赚银子。

    首先,减少一下自己的负债也好啊!

    所以,茅叔不断送上来的鸭绒就成为了她赚银子的第二副业了。

    做一些羽绒服,羽绒被,卖出去也好啊!

    卖给谁呢?

    她的债主江禹啊,富商沧莫南自然也是对象,施存祈也可以考虑卖个一两套。

    然后柳风跳出来道:“别忘了咱好哥们萧七爷。”

    嗯,没错,明海大师既然说萧七爷是个隐形富商,重金买几件羽绒服,估计他也会愿意的。

    所以,这里头的五件郎君服,在陈念莞综合目标对象的实际条件后,针对每个人的情况量身定做的,除了送给明海大师的朴素一些,其他四件都做工讲究,选用的布料也是明珠布行里最上乘的,就连被套也是用的蜀锦,算起成本来,光是蜀锦这一床被衾成本价就花了二百两,原料贵着呢!

    陈念莞检查过后准备无误,将三件锦袍跟三床被衾分别装好自己带上,其余两件锦袍跟两床被衾给了柳风。

    两人对视,彼此微微一颔首,就分别去推销手上的羽绒产品了。

    陈念莞带着小佑跟四丫来到了素川路。

    今日,沧莫南也在改建中的酒楼店面瞧稀奇。

    对于陈念莞找回来的谭木匠等人的手艺,他心里始终存疑。

    沧家不差钱,每每家里头要用上木匠手艺人的,都是直接找巧木行的,这次陈念莞偏偏弃了巧木行,而来找这种民间工匠,沧莫南不放心,怕这好好的酒楼改建搞砸了,所以盯得忒紧的,基本上是谭木匠一开工那日起,他就天天来转悠。

    开头那几日谭木匠还非常谨慎,每日都会找过来的陈娘子详细问设计图纸,陈娘子也次次都给谭木匠讲解,他在一旁听着,陈娘子说得深入,谭木匠听得入迷。

    一开始陈娘子还会到现场来,指点他们怎么做,他也看着谭木匠等人先将二楼格局按照设计图规划好,隔出了左右两边各四个雅座,而后就上二楼,开始将左边包厢慢慢拆卸下来,而后再加工成屏风。

    一道道屏风做出来后,逐一将其装放到雅座上,沧莫南叹服了。

    原本春风里的上下楼的桌案雅间木料就是统一的,都是上好的银杏木,如今一楼虽然改了格局,多了八个半开放式的雅间,但用从二楼拆下来的雅间隔木重新打造,稍加修饰,便成为了一扇扇细腻光滑且雕花玲珑的屏风,将八个雅间很好的隔断起来,与其余大堂空间的气质浑然一体,要不是知道前儿这大堂里没雅间,都以为这原来的格局便是如此,丝毫不突兀。

    所以,这时候沧莫南再来,就不是不放心,而是来看看,谭木匠还能怎么化腐朽为神奇了。

    沧莫南正看得兴起呢,就被陈念莞叫了出去。

    “沧公子,在下有两样好东西,想卖给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哦呵,陈娘子不是做酒楼的好厨子吗?竟然还卖起东西来了?

    沧莫南双手抱臂,等着。

    陈念莞于是取出了那件包装很好的锦袍,递给了沧莫南。

    沧莫南打开包袱一看,就很不好意思了。

    这这这,这陈娘子,怎么能平白无故给自己做衣裳呢?

    在微微羞赧不好意思的当儿,听陈娘子催促:“你随便去楼上哪个雅间,换上试试看,要不合适,我就不卖你了。”

    哦,不是给自己做的,要自己买啊!

    哼,自己好歹也是沧家的公子,什么漂亮衣裳没见过。

    刚想说不买,手上触摸到那锦袍,软绵绵的,似乎是夹层的锦袍?

    “沧公子,试一下,你不会失望的。”

    见陈娘子笑吟吟地,沧莫南想了想,哎,看在她是合伙人的份上,试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大不了不买呗!

    而后叫随从拿着衣裳上去,自己也跟着上楼梯。

    “对了,沧公子,穿这衣服,里头不要穿褂子袄子了,脱下来,再穿咱们的衣服才看得出效果。”

    沧莫南踩着楼梯的脚步一滑,差点没摔下去。

    这这这,这陈娘子怎么能如此,如此……,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教自己脱衣服?

    还说是举人夫人,这这这,也太过于不拘小节了吧!

    沧莫南狼狈地跑进了二楼雅间,马上关好门,让随从给自己脱了袄衣,褂子,才穿上了那件锦袍。

    一穿上身,嗯,还觉得不习惯。

    这种天气,穿这么少,受寒了咋办?

    等过了一会儿后,也没觉得多冷,就奇怪了,哎,这袍子,似乎很保暖啊!

    沧莫南大胆地走出了雅间,迎着廊道吹了吹冷风,厉害了我的阿娘,居然一点也不冷,比自己穿两件衣裳的保暖效果还要好。

    这什么袍子?怎么做的?什么布料?

    他们沧家做布行的,怎么都不知道?

    不对,这布料,好像就是自家布行出售的,所以,是做这衣裳的人,里头塞了棉絮?

    沧莫南身轻如燕地从二楼跑下了一楼,站到了笑眯眯的陈念莞跟前,兴奋,“陈娘子ᴶˢᴳᴮᴮ,这袍子是谁做的?里头是添了哪地的棉絮?”

    陈念莞却避而不答,问:“如何,沧公子喜不喜欢这袍子?”

    沧莫南冷静下来,想起这衣裳是陈念莞要卖与自己的,“不知这样一件袍子,需要多少银子?”

    “一百两!以及,”陈念莞说着,将另一个包袱拿了出来:“这里还有一床同样保暖效果很好的被衾,沧公子……”

    “要了,多少钱银,一并报上来。”

    沧莫南于是用五百两银子,将这锦袍跟被衾带回了家。

    而在大佛寺,明海大师已经穿上了陈念莞特别给他设计的羽绒衣裳,穿在袈裟下面,尤其暖和,连火盆都不用烧了。

    明海大师心里头别提多舒畅。

    另一头,被柳风骚扰得不得不尝试着穿上羽绒锦袍的萧七爷,也感觉不错。

    “柳风啊,这袍子不错!”

    “我就说嘛,这袍子一看就矜贵得不得了,只有七爷您才配得上这么好的衣裳。”柳风也笑眯眯地,“七爷喜欢就好,买下来吧?”

    萧七爷愣了。

    明海大师心里一个咯愣。

    刘公公日常抿嘴。

    了心日常埋脑袋。

    “我说柳风,你这可不对了啊,你送两套袍子两套被衾过来,明海就不用花钱银,我还得花钱银买下来?”萧七爷来气了,“这是何道理?我还给你借了三千两,跟你一起做酒楼营生呢!”

    “两千两,是两千两。七爷我只借了您两千两,另外一千两是给您打本的。”柳风笑眯眯地一摆手,“哎呀,那是因为明海师傅是我表姐的救命恩人呐,给明海大师的那两套,都是感谢他恩情的,再说那料子也没您身上的那么贵啊!”

    明海大师听着点点头。

    这陈娘子知恩图报,为人实在,不错不错。

    “但您不同啊,萧七爷,您跟我表姐非亲非故,就是做营生,也还是靠我提携的。”柳风解释,“这袍子可是限量版,天底下没多少人能穿得上咧,您不知道为了做这袍子我们花多少心血!”

    萧七爷看看锦袍上的针脚,嗯,确实用了心,料子也是顶好的,虽说没什么刺绣纹案,但看着就低调奢华,气度不凡,很适合自己此时微服的身份,最关键是穿着舒适暖和,又轻便灵活。

    “等冬至一到,咱们穿这衣裳,绝对比穿啥都好。”柳风吹嘘完了,蛊惑,“七爷,都是京城首富了,对自己好一些嘛!总不能为了要把赚来的银子都花在家里头的娘子身上,就把自己给委屈了,赏自己一套新衣裳还是可以的嘛!”

    萧七爷扶额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收上来的啥贡品之类的好东西,都是他赏大臣赏后宫妃嫔的份,谁来赏他自个儿呢?

    “好好好,我七爷今日就听柳风你说的,赏自个儿一套新衣裳。”萧七爷摸了摸身上的羽绒服,“这衣裳,爷买了。”

    柳风笑嘻嘻地举起了同套被衾给他看。

    “也赏自己一套新棉衾,要了。”萧七爷大气道。

    “这就对了!七爷,这才是真汉子!”柳风朝萧七爷竖起拇指给他点赞,然后朝刘福安伸出了手,“刘管事?”

    如今他知道,这刘福安才是替萧七爷付钱的跑腿了。

    要银子,找他就对了。

    刘福安嘴角抽搐,忍得辛苦。

    明海已经习惯了,美美地端着茶盏品着小茶,穿着暖和和的羽绒衣悠闲自得。

    了心看得羡嫉:柳风小兄弟,好厉害啊,能从圣上手里赚银子了。

    “刘福安,给银子。”真汉子弘帝一挥手,下指示。

    刘公公恭敬地朝弘帝行了礼,再微微笑着问:“敢问柳小郎君,一共?”

    “七百两。”

    刘公公这会儿知道了,要拿一百两的银票。

    一张张百元银票送到了柳风手里,柳风边笑边点头:“谢谢七爷盛惠!”

    萧七爷这夜就盖上了羽绒被,然后被热醒了,而后觉得,这柳风表姐做的棉衾,果然物超所值啊!

    同样被热醒的还有沧老爷。

    且说沧莫南是孝敬长辈的乖孙,从陈念莞那处买了这么好的东西,锦袍自己要了,自然是要把被衾送给自家祖父的。

    沧老爷于是收到了来自乖孙的孝敬。

    沧老爷很满意。

    到底是自己最钟爱的乖孙,这么体贴人。

    要知道,沧老爷都四十多了,人越老越怕冷,原本以为是多加一床被子的事,结果盖上之后,夜里被热醒了。

    热醒之后看着那床新被衾,就,觉得不得了啊!

    而后找来乖孙,瞧着乖孙今日穿得少,却精神奕奕不怕寒,再一打听,瞧着乖孙身上的羽绒锦袍,眼冒精光。

    这么好的衣裳,怎么能只有乖孙有?快快快,去找陈娘子多买几件,等乖孙出得门口,又被沧老爷一喝:“回来!”

    “祖父?”

    沧老爷脑子在不停地转。

    这么好的衣裳,怎么能只有他跟乖孙有呢?

    不知道这衣裳好不好做?要能批量卖,可不是能成为布坊的一桩大买卖了?

    当即要找亲自见从来只在乖孙口里存在的陈娘子,好好谈一谈这笔买卖。

    *

    翌日陈念莞就在虹影巷的陈家河粉店摊上见到了这位沧老爷。

    在他们爷孙出现之前,陈念莞也总算等到了来吃河粉的江禹,心里忍不住窃喜。

    啊,财神爷来了。

    “这是什么?”

    江禹看着陈念莞给自己小厮递过去的两个包袱,问。

    “保暖效果特别好的衣裳跟被衾。”陈念莞笑,“看在江公子跟我是老相熟的份上,允许你先带回去试穿跟试用,要是满意呢,你叫人给回我五百两银子就好啦,要不满意,那就叫人把衣裳被衾都退回来,不额外收银子喔!”

    江禹觉得陈念莞太小看自己了。

    堂堂世家公子,有什么好衣裳没穿过?

    不过鉴于陈姑娘一片好心,他勉强收下了。

    吃完一份汤河粉,江禹便跟小厮离开了。

    陈念莞美滋滋地想,这回两千两的巨债,可以一下划拉去五百两了。

    心情实在好,于是转头也叫柳云给自己炒了一份河粉,才刚端上来,就见着沧莫南穿着昨儿在她这里买的羽绒锦袍出现了,身边还站着位矍铄的老爷。

    “沧公子?”

    “陈娘子,祖父,这位便是陈娘子。”沧莫南带着沧老爷坐到了油纸伞下的案桌上,“陈娘子,我祖父有要事跟你相谈。你能否拨冗一谈?”

    “沧老爷,幸会幸会!”陈念莞将那份新鲜出炉的炒河粉放到了沧老爷跟前,笑:“初次见面,也没甚好送的,就请沧老爷吃一份陈家的河粉吧?”

    “好啊!”沧老爷也不推辞,叫乖孙递了一双筷箸,接过去就吃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不错不错,我虽然在月满楼吃过他们做的陈家河粉,但尝起来都没今天陈娘子请我的好吃,莫非,是因为陈娘子这摊子上的,才是正宗的缘故?”

    陈念莞哈哈笑了起来。

    沧老爷便在一片笑声中慢慢地吃完了一份炒河粉,末了抹抹嘴,心里在想如何才能让这陈娘子把做这衣裳法子告诉他们沧家。

    陈念莞也不急,微微眯着眼耐心等着。

    来京城这么久,就是沧家当初想租铺子给自己做商楼,要五成盈利,这沧老爷也没自己出马约见自己,昨儿沧莫南买了她羽绒衣跟羽绒被,才过一宿,他就来见自己了,目的何在,不是很明显吗?

    是想,合作做羽绒系列?

    据她所知,沧家的明珠布行,除了做绫罗绸缎的布料买卖,也是有自己的裁缝店替顾客订造衣物以及出售成衣的。

    所以,这个可能性极大。

    果然,沧老爷一开口,陈念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沧老爷明说看上了自己做的羽绒衣被的潜在市场,想跟她合作,至于合作方式,沧老爷初步意向,是他们布行提供布匹铺子,陈念莞出棉料绣娘,做好成衣后,放在商铺出售,盈利所得五五分。

    陈念莞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沧老爷真有意思,上一次想出借商铺给自己做酒楼,也是想五五分,如今找自己来找羽绒衣被,也打算五五分,是个一点亏也不愿意吃的主啊!

    “对于沧老爷的提议,我很感兴趣,不过目前我的重心在做酒楼,这衣裳也是临时起意,才想着做给自家人穿的,刚好有多的,就卖给熟人了,暂时也没打算发展成营生路子。”陈念莞装着遗憾道。

    “嗯咳,陈娘子可以考虑考虑嘛,这个合作条件,我们还可以再谈谈。”沧老爷也表示很豁达,接着问:“不知道陈娘子手头上还有没有多的衣裳?不瞒陈娘子,人老了,畏寒,这衣裳正正好,要没有,能不能跟你订做几件?”

    “可以的,可以的。”陈念莞笑盈盈地,接过沧莫南递给他的沧老爷的衣裳尺寸。

    “一件衣裳一百两,我这儿给你全额三百两,不知道陈娘子多久才能给我做出来?”沧老爷问。

    “至少得要六天吧!”

    “好,那我就等陈娘子ᴶˢᴳᴮᴮ六天了。”

    其实沧老爷一天也等不了,回到家后,就叫管事拿了剪子,叫乖孙把衣裳脱下来。

    “祖父?”

    沧莫南看着那剪子,心头一哽,揪住了身上暖和的衣裳。

    “南哥儿啊,来,脱了那衣裳,剪开让我看看,里头是啥棉絮?”

    “祖父!我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衣裳,你,你一剪子,就会剪没了啊!”沧莫南穿着羽绒衣裳既轻盈又舒服,不愿意作出牺牲,“祖父您不知道,这衣裳穿着多舒服。”

    “我自然是知道舒服,所以才要搞清楚,这里头到底塞的是什么棉?”沧老爷给管事使眼色,管事看看沧老爷,看看步步后退的沧少爷,为难。

    “祖父,您那儿还有一床被子也是可以拿来剪的。”沧莫南指着沧老爷寝厢。

    “你个孽孙!那可是价值四百两的蜀锦棉被,怎么能这么败家呢?”

    沧老爷看管事犹犹豫豫地,一把抓过他手里的剪子,就朝自家的乖孙冲了过去。

    沧莫南惨叫的哀嚎响彻沧府。

    沧老爷看着剪破的衣裳里头,飘出了一片片白色的绒毛,随着微风四散开来,晃晃悠悠落得地上案桌上多宝阁上,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沧老爷一把抓了几片,“毛?什么毛?”

    “好像,是什么鸟儿的毛?”管事看着,推测。

    “什么鸟儿的毛长这样?”沧老爷抓起来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异味,“怎么处理的?”

    他是想做这门营生,可,这是什么鸟?寻常一只这种小细毛的鸟,得逮多少只才能攒到一件衣裳的毛?

    沧莫南看着自己被祖父剪破的一只袖子,完全忘了有冷风灌过来,哀嚎:“没了没了!”

    “没出息!你跟陈娘子有交情在,不会让她再订做一件?祖父赔你一百两便是了。”

    沧莫南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祖父都交三百两银子给陈娘子做三件衣裳了,他也可以花银子给自己订做啊!

    第二日,他就也带着六百两银子去找陈娘子了。

    而带银子去找陈娘子订做衣裳的,不只是沧莫南,还有江禹。

    江禹不仅多带了一千两银子,还带了陈念莞的那张二千两的欠条。

    陈念莞接过那张欠条,笑眯眯地看着江禹。

    江禹干咳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尴然。

    那衣裳,好穿就不说了,被自家二叔瞧见,稀奇之下试了试,喜欢上了,于是也要订做两件,也要一床被子。

    而后二婶知道了,也要订做两件衣裳,同样一床被子。

    接着堂哥堂妹闻讯过来,亲眼见着了那件衣裳的好,也要下单定两件衣裳一床被子。

    江侍郎家的人识货,认出那被衾是蜀锦做的,也没嫌贵。

    得了,二叔一家全成那位陈姑娘的主顾了,包括他自己,也追订一套。

    于是,一家子四床被子跟八套衣裳,尺寸都带来了。

    一共三千两,陈念莞不仅还清了江禹的欠债,还能从江禹手上多赚一千两。

    陈念莞撕碎了那张欠条,抓着那盈利得来的一千两笑眯眯的。

    啧啧,陈东家刚刚重出江湖,就重振了威风啊!

    干啥啥都行,赚钱第一名,说的就是她陈东家啊!

    不过五两银子购入的鸭绒,蜀锦成本贵,但盈利翻倍,至于衣裳的布料自然也是选了最好的,但做了这么多套,也不过花了五十两,所以,单她这一头就已经轻轻松松赚回本了!

    如今收到这么多订单,是不是得考虑开个绣房呢?

    恰好东厢还有一间房空着,陈念莞马上就安排上了,让两大猛兽搬搬抬抬掉里头多余的案桌,一个现成的绣房就有了。

    哼,沧老爷还说什么出布料铺子呢,她陈念莞就是不租沧家的铺子,也照样能把生意做起来。

    这羽绒服本来就应该走高订路线,给主顾们独家定制的,没打算走薄利多销的炉子。

    如今一件羽绒衣裳可算是卖得上天价,但要是跟沧老爷合作,做成成衣大规模销售,羽绒衣不稀罕了,那时候哪里还能定高价呢?

    定高价,才能卖给那些手头不缺钱的京都人士。

    要羽绒衣都烂大街了,他们不觉得稀罕了,她定了高价,又怎么能吸引他们来买呢?

    所以,这个冬天,她得好好靠这个自己先赚一波快钱!

    第123章

    陈念莞才盘算着,杜鹃跟丁香两个调过来做缝纫活儿了,那厨子预备役那头就少了两个人手,得再去牙行买两个厨子助手才行,柳风蹦蹦跳跳过来了。

    “表姐表姐!”

    “怎么了?”

    “那萧七爷,说要给自己多订四套,用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

    柳风说着,将二百两递到了表姐手上,又拿出一百六十两:“哦,那萧七爷家的管事也说要订做两件,说得用最简单朴素料子,绝对不要蜀锦,反正绝对不能压过七爷的布料跟样式。”

    “行啊!”陈念莞看柳风笑得得意,似有所觉,“小风啊,你这中间,净盈利很多银子吧?”

    “哎呀,表姐你这么能这么看我?”

    “我怎么看你你还不知道?”陈念莞翘了翘眉毛。

    “嘿嘿!”柳风得意地摸了摸光瓢,一点不紧张。

    盖因陈念莞说过,他只要保证最低一件衣裳五十两,一床被衾二百五十两卖出去,收回这个盈利,其他能赚到的利润,都属于柳风自己的。

    而柳风卖给萧七爷,知道他是京城首富,价格那是毫不忌惮地往上提,一件衣裳二百两,一床被衾五百两,他第一次买卖成了就获利了四百两,夜里做梦都笑得不要不要的。

    然后等今日去大佛寺,不仅那萧七爷说那衣裳好,一口气又多订了四套,那刘管事经得萧七爷许可,也开口跟他订了两件衣裳一床被衾。

    于是两回他就赚到超过一千两。

    乖乖,再多卖几件,可不得将那萧七爷的欠债全还清了?

    不过,就是攒够了两千两,也得放放,不能那么快还银子给萧七爷。

    不然,那萧七爷察觉到自己拿从他身上赚的银子来还他的债,这情面上就有点过不去了!

    柳风这么乐滋滋地想完,而后又掏了五十两银子出来给陈念莞,说要自己订一套衣服跟一床被衾。

    “不要上好的布料,也不要蜀锦,普通的就行了!”

    “你要,我让绣房给你做就是了,自家人,干嘛还给银子?”

    “哎,我不是自己穿呐,是给大佛寺里头的了心兄弟穿。”柳风道。

    明海大师都有羽绒衣穿了,那了心还惨兮兮地整日挨冻受苦,呆在大佛寺久了,柳风受他照顾良多,所以就想给小兄弟整一套。

    至于五十两这么大一笔钱银花出去心不心疼?

    嘿,那萧七爷那么富,家里头肯定还有啥婆娘儿子闺女的,以后慢慢从他身上找补回来得了!

    陈念莞看柳风花起五十两银子来不带皱眉的,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我说,小风啊,你是不是找到什么好韭菜,能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啊?”

    不然,他前不久一千两银子都要借的人,给个小兄弟花五十两能不带皱眉的?

    柳风瞧了自家表姐一眼,嘿嘿嘿笑了起来。

    哎呀,他可不能说,就是萧七爷啊!

    不仅萧七爷富,连他家里头的管事都那么富,四百两银子花出手都不带皱眉的。

    啧啧,京城第一首富的做派果然是豪迈啊!

    他能碰见这么一只肥羊,也是好运,不可得薅多几次,薅尽兴一些么?

    他怕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于是,这个冬季,陈念莞跟柳风都各自薅自个儿找到的肥羊们薅了个痛快!

    当然,也有让陈念莞不痛快的主顾,这位主顾就是施存祈。

    施存祈是跟着陈念莞一起去萍儿村找到茅叔的,知道陈念莞找茅叔收集鸭毛的事,所以陈念莞抽空带着衣裳跟被衾推销给他的时候,他马上猜出来了。

    “这是你用鸭绒做的?居然这么贵?”

    啧!

    就知道,不应该在施掌柜跟前说漏嘴的,当时应该耐一耐性子,等他离开后再找茅叔说这事的。

    不过不知道都知道了,陈念莞只得点头:“我可是用了好多功夫,又做了许多步骤才将鸭绒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看,这布料都是上好的,这被衾可是用蜀锦做的,看你是我合伙人份上,又是店里头的合伙人,衣裳五十两卖你了,被衾就二百五十两吧,赚很少了。”

    其实原本她叫卖一件衣裳一百两,一床被衾四百两,也是提高价格来卖的,想着主顾们会还价来着,谁知道这些个主顾个个那般豪气,居然见穿着好,就一文钱也不还呢?

    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啊,豪横得都让她满心嫉妒了!

    施存祈笑笑,收下了衣裳,将蜀锦羽绒被推了回去。

    “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这蜀锦我们用不起,倒是想请陈东家,给我内人跟一双儿女,都各做两套这鸭绒衣。”

    “羽绒衣,你得在外头说是羽绒衣。”陈念莞一副你敢说ᴶˢᴳᴮᴮ破我就不卖你了的态度。

    “行,羽绒衣。”施存祈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点点头,“我也多做一件,而后,被衾各做四床,普通料子即可,算些折扣,合共,一百两吧?”

    嘁!低到出厂价啊!平时看不出来,施掌柜这么抠搜的呀!

    “你给我这个价,我不把你这是鸭绒做的说出去?”

    “你可得遵守诺言啊!”

    “君子一言!”

    于是陈念莞灰溜溜地带着没卖掉的蜀锦羽绒被回来,还不得不接了一批盈利咻地一下少到低谷的订单!

    不过这并未打击陈念莞的信心。

    毕竟,她手头上可是还有几票单子要做的,所以又去跑内城外城的牙行各一趟,这一次打算补充会针线活的跟下过厨的技能人员。

    而后在内城牙行挑人的时候,陈念莞才发现巧了,有两个年轻小伙居然是曾经在春风里干过后厨的学徒,所以当即就把人给买了回来。

    而后又跟这三位会缝纫功夫的姑娘跟两位预备役厨子也签了十年用工契书。

    至此,陈念莞家里头的绣房算是正式建立起来了。

    既能够缝制羽绒服卖钱,也不用愁家里头的针线活儿没人干了,缝纫苦手陈东家表示很满意。

    这一日,茅叔又坐牛车进城里来了。

    陈念莞见着茅叔收集的大包小包的鸭绒,如迎贵客一般将茅叔奉为上座,热情得让茅叔浑身不自在。

    “陈东家,你要有什么活儿要吩咐我的,尽管说,不用这么客气。”

    如今萍儿村的鸭棚已经建起来了,瞧那架势,大着呢,为免届时茅叔忙不过来,还找了帮闲给他做助手。

    茅叔一下荣升鸭棚管事,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平时抽空给陈东家找鸭绒,找得更勤快了。

    陈东家对咱这么好,咱要那啥桃李不是?

    “哎,茅叔这些日子四处奔波给我找鸭毛,辛苦了。”她家里头的绣房能开张,都得亏茅叔啊!

    他可是大功臣,怎么能不好好对待呢?

    陈念莞盘算过了,等茅叔养起鸭子来后,这鸭绒就再也用不着去找旁人的了,自家鸭场都能解决这个供货问题,不过再那之前,得辛苦茅叔一段时日。

    然后,陈念莞就送了茅叔两套羽绒衣裳。

    当然是用最简单的布料做的。

    茅叔接过两套衣裳,受宠若惊,“哎,陈东家,这,无功不受那啥?”

    “没事没事,以后等茅叔将鸭棚壮大了,不就是有功了嘛!”陈念莞笑眯眯地鼓励茅叔,茅叔摸了摸衣裳,瞧外头冷,陈念莞当即就叫他进屋子换上了。

    穿着暖和和衣裳的茅叔心里感激觉得,自己今生遇上陈东家这么好的一位东家,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东家,您还要多少鸭绒?给我说了,我都给您弄来。”

    茅叔再接过陈念莞给的五两银子,觉得不鞠躬尽瘁,简直难以报答陈东家的这份好意。

    “茅叔只要按寻常那般收集鸭毛就可以了。”陈念莞表示不急。

    “陈东家,您要那么多鸭毛,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呢?”

    “哎,不瞒茅叔你说,我找你养鸭,是为了供应我跟施东家开的那间酒楼,这事,你也知道,对不对?”

    茅叔点头。

    “然后呢,我们酒楼其实雇你养鸭子,那肉主要也是拿来做烤鸭的。”陈念莞嗯咳一声,这么道,“如今后厨呢,就要准备垒做烤鸭的炉子,我们不是京城本地老百姓,这事茅叔不知道吧?”

    茅叔摇头。

    “就是啦,我们那地儿跟京城本地做的烤鸭不一样,那做烤鸭的炉子也有个约定俗成的传统,一定是要将这些鸭毛处理过跟灶石垒在一块的,等炉子做好后,还得烧三天三夜的鸭毛,用这样烧过鸭毛的炉子做出来的烤鸭,会特别香,特别美味。”

    茅叔听呆了。

    世上,还,还有这种讲究的炉子?

    “这这鸭毛,是专门用来建做烤鸭的炉子用的?”

    陈念莞笑嘻嘻地点头。

    又跟茅叔唠叨了一会儿,请茅叔吃了午膳,这才送走了他。

    茅叔走出香桂街,吃饱喝足,还穿着暖和和的衣裳,心情别提多美好。

    甭管那陈东家做烤鸭的炉子多奇怪,陈东家既然要,他就给继续送来呗,反正也能赚五两!

    茅叔正美滋滋地打算出城回萍儿村呢,见着一位富态老爷冲他笑盈盈的:“这位,兄台!是陈东家的熟人呐!”

    这位富态老爷自然是沧老爷了。

    “你是?”

    “哎,我姓沧,是跟陈东家合作开酒楼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啊,陈东家还跟沧家合作开酒楼?不是跟施东家一起开的吗?”茅叔略显奇怪。

    “你不信呐?不信可以回头问问陈东家!我要不是跟她合作开酒楼,怎么会知道,陈东家就住这香桂街呢?又怎么会知道,你是陈东家的熟人呢?”

    想想有点道理。

    “那,沧老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沧老爷能找茅叔有什么事,自然是为了羽绒衣里头那鸟毛的事。

    既然陈东家不想跟他合作搞这个羽绒系列,那他自己破解这羽绒衣的诀窍,沧家自己做不得了?

    干脆地将乖孙一整件衣服全拆了,里头那夹层的真面貌都给研究透彻了,就不知道这羽毛是打来儿来的,再问过乖孙,也没见着陈娘子进京的时候,有带什么鸟儿。

    那就是说,这羽毛,必定是在京城里头找得着的。

    能在京城找得着就好,她陈娘子能买到,他沧海也能买到。

    于是派人暗暗注意香桂街的动静,也找沧莫南去找宅子里头看门的陶伯跟两个杂役打听。无奈他们少进庭院,都不知道其中玄机。

    定是那陈娘子有所防备。

    沧老爷派去的人蹲守了几日,又跟附近人家打听陈娘子一家的行踪,而后就注意上了茅叔。

    这茅叔三进三出,算时间,就是陈娘子做羽绒衣的日子里头出没,还每次都带几袋子的东西,莫非,那就是做羽绒的鸟毛?

    沧老爷于是守株待兔,等到了茅叔,就带他去茶馆喝茶了。

    这下茅叔真相信沧老爷跟陈东家是合作伙伴了。

    陈东家为人和善,给自己送银子送衣裳,还招呼自己吃好饭好菜,这沧老爷要不是跟陈东家一路人,怎么会都这么善良,请自己喝茶呢?

    所以茅叔对沧老爷的敌意也消除了,美美地喝着茶就将自己上门送鸭毛给陈念安的事给透露出来。

    “送鸭毛?”商业奇才沧老爷一下就觉出了不对劲。

    “啊,陈东家就是雇我在萍儿村给她养鸭子的,如今鸭棚都给我建起来了,还找了几个伙计给我当帮手,好人啊!”

    沧老爷有听说京城附近的农户出息供应不上给陈娘子的新酒楼,还特别找乖孙买自家农庄的产物,再有陈娘子在啥离京城比较近的村落雇人养鸭养鸡的事,也听了一嘴,所以这个老汉就是养鸭人?

    可,陈东家要鸭毛做甚么?

    “哎,陈东家垒灶用的啊!”茅叔将陈念莞前头跟他说的,拿鸭毛垒的灶炉做的烧鸭忒好吃的事儿给沧老爷提了。

    沧老爷半信半疑。

    本来沧老爷怀疑陈念莞是用鸭毛来做的羽绒衣,但一来鸭毛色杂,还粗糙得很,二来鸭毛又腥又臭,实在跟他见到的夹层里的白羽毛不一般。

    新酒楼后厨改造这事他是晓得的,他乖孙还天天到酒楼看改建进度呢,至于用鸭毛垒炉灶,天底下没听说这等事啊?

    陈东家厨艺不凡,那鱼腐跟河粉,还有瑶柱酱,都非寻常厨子做得出来的,他没吃过陈娘子做出来的烧鸭,可想象一下是能做出美味瑶柱酱的陈娘子烧的,味道可能不差。

    莫非,这用鸭毛垒炉灶,再用鸭毛烧三天三夜,就是陈娘子家做烧鸭的诀窍不成?

    沧老爷又去问乖孙后厨炉灶的事,沧莫南哪里知道?

    想想也是,后厨泥瓦匠干活重地,又脏又乱,乖孙肯定不会踏足的,所以沧老爷的探索之路,就这么断了。

    *

    六日后,沧老爷收到了陈家绣房出品的三件羽绒服。

    沧莫南也一并收到了自己的两件新羽绒服跟一床被衾。

    沧老爷当即脱下厚厚的氅衣换上了羽绒袍子,走动两下,果然觉得轻便灵活又保暖,非常满意。

    “陈娘子,当真没兴趣跟沧家一起合作这衣裳?”

    “虽然我确实很想跟沧老爷合作,只是可惜如今真是分身无术,毕竟您也知晓,我如今都关注在新酒楼,无暇顾及,难得沧老爷盛情相邀,抱歉抱歉!”陈念莞笑眯眯的。

    先不说自己已经可以在家里头接单做这系列的衣裳了,她跟人合作的第一原则,便是只跟自己直觉上可以放心结成联盟的人共同营生,或者是在主盘营业时,自己占据主导拿大头。

    至于陈家河粉分店的合伙人,也是自己掌控了总部店面后才找的,并且是因为旁人打本做的分店,她甘愿让利,却也控制了命脉的酱料供应。

    但如做酒楼这ᴶˢᴳᴮᴮ等她自己要花费心血做的主业营生,断不会跟人平分。

    想要自己先走高奢路线狠赚一波的羽绒服系列自然也是。

    她对于跟沧老爷合作戒心很强,首先是因为沧老爷是老狐狸了,讲商谋讲筹算,她定是比不上他的,其次,从沧老爷前后两次提出的条件可以看出,这不是一位愿意吃亏的主,跟他合作,分分钟什么时候被他坑了还不知道。

    一句话概括就是,她不相信这位沧家老爷。

    选合伙人,可也是一门技术呐!

    不然,很容易为他人做嫁衣,自己的全盘生意就变成别家的了。

    看陈念莞不愿意,沧老爷自然表示很遗憾,又暂时堪不透这羽绒衣的做法,只能作罢了。

    沧莫南叫小厮拿走订做的衣裳后,见着祖父在旁边,支支吾吾地,低声问她,这羽绒衣裳能不能做娘子服?

    原来是见着陈念莞自己穿的就是郎君服,她几次拿出来的也都是郎君服,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家祖母,阿娘跟妹子也做两套。

    陈念莞大手一扬,拍在了沧莫南肩头,笑眯眯地:“若是沧公子有所求,我看在合伙人的情分上,也不是不能够做。”

    就知道,皇商呐,手里头银子多多的有。

    沧莫南一喜,马上就继续下单了。

    那沧老爷看得眼角抽抽。

    这陈东家,说着分身无术,不做这羽绒服的营生,但却公然在他跟前就接下自己乖孙的订单,这不是在做买卖是做什么?

    敢情是自己一早拉好班子,把这营生做起来了?

    难怪不考虑跟自己合作了!

    沧老爷忽而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陈娘子,若是一开始进京,走动勤快一些,跟她把关系搞得更好一些,是不是就能从这小丫头的买卖里获利了?

    然后看了看自家乖孙,觉着坐在一块儿的两人怎么看怎么顺眼,直惋惜。

    哎,为什么这陈娘子已经嫁做人妇?

    可惜啊,不然,跟自家乖孙倒是般配得很,沧家还能多一位能干的孙媳妇!

    那样还怕不能将这陈娘子手头上的这技术学到手吗?

    *

    陈念莞这头接下了订单,另外一头,柳风也将萧七爷跟刘福安新订的羽绒衣裳送到了大佛寺。

    不过没碰见萧七爷来找明海师傅下棋,所以就放在明海大师这处,拜托明海大师等见着萧七爷的时候转交给他们。

    然后转头就将给了心订做的衣裳跟被衾送给他。

    等了心明白是柳风小兄弟自己花银子给他做了衣裳被子,接过去的瞬间,了心就眼眶泛红,就差没扑到柳风身上嚷嚷好兄弟!

    柳风小兄弟,人真好!难怪能从圣上身上赚到银子。

    嗯,柳风不仅能从弘帝身上赚钱银,还能从刘公公身上赚钱银。

    两日后,萧七爷来大佛寺见明海师傅,然后带走了柳风留下来的四套羽绒服。

    刘福安也同样带走了他自己的那两套衣裳跟一床被衾。

    翌日退朝后,平时要穿大氅从正殿走回御书房的弘帝,如今只穿寻常的龙袍,竟也不冷不寒。

    身为大周朝圣上,什么珍贵的皮袄氅衣没得穿?

    但都不如此时随便拢起来穿着的羽绒衣裳来得轻便。

    弘帝舒服了,侧头瞥了一眼随伺在一旁的刘公公:“刘福安,今儿你穿羽绒衣了?”

    “回陛下,穿了,轻便,暖和。”也穿着素色不起眼没纹案羽绒服的刘福安赶紧道,“都是托陛下的福,让咱家也穿上了这般好的衣裳。”

    “这羽绒好啊!保暖效果不比狐皮貂皮差,但比起动辄几千两的狐裘跟貂氅,可就便宜多了,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

    “那奴婢命那柳小郎君跟陈娘子奉命到尚衣宫,交代一二?”

    “嗳,那倒不必,前些时候朕前头那套衣裳不是全拆了?见着夹层里头并没有藏什么危险之物,只有无色无味无毒的白色羽毛吗?怕是柳风跟她表姐,从哪儿找来了这些白色羽毛的小飞禽,想出的这个裁缝衣服的法子。”弘帝摇头,“老百姓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营生赚点钱银,进尚衣宫一趟,可不得老底都没了?朕还不至于断自家子民这点子钱财。”

    “就不知晓,这小飞禽,是什么种类?居然能让柳风小郎君找着,如此幸运,又这般机灵,也让他们生生找了条生财之道!”刘福安也笑。

    身为残缺之人,阳气不盛,极其畏寒,一到秋冬,便是最难熬的时候。

    前儿见柳风给弘帝推销羽绒衣物,还不以为然,以为就是个油嘴滑舌的小痞子强卖的什么东西。

    结果弘帝回到宫来,给暗卫查过那件衣裳并非害人之物,而夜里头盖那寒酸的棉衾,居然说好,次日便要找柳风多订四件。

    他不免就动心了,这玩意儿,不仅明海师傅说好,连陛下都说物超所值,两位大人物都首肯的好东西,他刘福安,自然是要试上一试的。

    于是明示过弘帝之后,他也找柳风订了两件衣裳,一床被衾。

    昨儿晚上就用上了,用过之后才觉得,轻柔暖和,比什么熊皮虎皮都睡得舒服,再将衣裳穿上身,啧啧,不过是仅仅一件套在身上,就胜比一件厚厚的大氅了,便是伺候起陛下来,也觉得身手轻巧得不要太多。

    有了这羽绒衣,日后再陪陛下去哪儿去哪儿,都不怕受寒了。

    刘福安当即打算陪弘帝去大佛寺的时候,找柳小痞子,哦,不对,是柳小郎君,再多订几套。

    能自个儿用,还能赏给自家几位干儿子,还有同样跟他一般畏寒的同僚。

    柳风是没曾想啊,他想多卖几套给萧七爷,结果萧七爷买了四套之后就觉得够了,反而是那位出手阔绰的刘管事,后来偷偷寻了他,让他给做二十件衣裳跟五床被衾。

    虽然也是说不用最好的布料,也无须用蜀锦,但也一件衣裳一百五十两,那就是三千两,一床被衾二百五十两,那就是一千五百两。

    除去给表姐的最低盈利后,他自己能光赚三千两!

    嗯哼嗯哼,小小郎君柳小风,向来只拿半成的柳家小弟,一下子就成为了拥有千两银子的富家公子啦!

    作者有话说:

    我会继续加油哒!!

    第124章

    当然,如此大喇喇差不多四千两的交易,是不可能在大佛寺、就在萧七爷的眼皮子底下大喇喇跟柳风谈的。

    他正经活计干着呢,怎容他在伺候陛下的当儿干闲事?

    况且这柳小郎君只认百两银票,要是只带四张千两银票多好的,带百两银票还得给他兑四十张。

    所以刘福安只敢跟柳风快速说几句话,提了订单数量,说好过两日会派个小厮到香桂街找他面对面下单交定金,柳风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他哪有不接的道理?

    回头他就将即将拉到的订单数给陈念莞说了,陈念莞恨不得抱着小表弟转圈圈。

    陈念莞知道柳风小表弟叫价高,但不知道他如此大胆啊!

    如今二十件衣裳五床被衾,她就有一千一百两的进项了,就是用上好的布料,除去成本也有一千两银子左右的盈利,陈念莞乐滋滋的,叫绣房早早的安排上,只等柳风收到了定金后,马上开工!

    作为掮客两次尝到甜头的柳风,这天穿得用来做招牌的羽绒郎君服,早早地出门,在巷口等刘福安派来的小厮了。

    对柳风自然是说小厮的,其实来见他的,是刘福安的心腹刘全满。

    刘全满是御膳房里头当差的,借着出宫采买的便利,就来找柳风了。

    在香桂街口见着一个小郎君在东张西望,似乎等好一会儿的样子,仔细看看身上的衣裳,可不像羽绒服吗?

    干爹叫自己来找那位柳家郎君,就是为了买这羽绒服的,听说这羽绒衣裳穿起来轻便保暖,干爹还特意赏给他摸了摸,他摸着是轻飘飘的,薄薄的,是蛮舒服的,但就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有干爹说的那般好?

    不过一听是连陛下都说好,微服时候都穿这羽绒衣裳,刘全满就马上收起了那点子怀疑。

    连陛下都说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是好东西?

    能用得上跟陛下一般的东西,可是他们的福气啊!

    所以刘全满领命过来,对做出这等东西的人家存了几分敬意。

    此时刘全满再掏出画像,看到是个带着同款毡帽的郎君没错,便快步走了过去:“敢问阁下可是柳风小郎君?”

    “是我没错。”柳风笑嘻嘻地。

    刘全满也笑得谄媚,“我是刘公……是刘管事派来的。”

    柳风见着这刘全满说话有点娘,没往心里去,阿娘说过,一样米百样人,指不定京城里头这种说话方式受欢迎呢?

    柳风笑着把这位大主顾代表带到了附近的一家茶馆。

    他可不敢往院子里头带。

    一来绣房就在里头,表姐说不许随便将主顾带回家,免得泄露天机,二来,他也不想让表姐跟家里头的人知晓自己赚了这么多钱银啊ᴶˢᴳᴮᴮ,且不说他们眼红要跟自己分银子,让大哥知晓了,他这钱银要分上交六成到公中,不亏大了?

    在茶馆雅间落座后,刘全满就跟柳风寒暄起来。

    他知道这位小郎君是给明海师傅做吃食的,那吃食新奇新鲜,不仅明海师傅满意,便连陛下也夸赞,再加上羽绒衣这一茬,更是不敢小觑,难得干爹找自己来接洽这位小郎君,自然是要打好关系的。

    所以好话说尽后,刘全满拿出了一迭百元银票。

    柳风眼睛登时一亮,他一般叫价后,定金都是先付给表姐的那一份,当即拿过来数了数,嗯,十一张百两银票,数额对了。

    然后全部揣到兜里头,“小刘管事,谢谢盛惠啊!”

    “哪里哪里,还请柳小郎君多多看顾好咱干爹要的那批衣裳。”里头可是也有干爹赏给自己的呢!刘全满也将柳风给的收据跟签收订单给收好。

    “那是应该的,只要到时候小刘管事如实付够银子就成啦!”毕竟,后面那么大一笔银子,才是属于他自个儿的啊!

    “放心,届时奴……我一定会如数将银子送到柳小郎君手上的。”

    谁敢欺诳这小郎君啊?在陛下跟前得脸的红人,要敢不交银子,他随随便便在圣上跟前提一句,他们这些奴婢就怕被杖毙了!

    刘全满看着柳风放好银票,满意地吃起茶来,又笑眯眯地递了一个木匣子,推到了柳风跟前:“这啊,是劳烦柳郎君办事的一点心意,还请小郎君勿要嫌弃,笑纳了。”

    柳风一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嘿!

    这是打赏吧?

    就跟他跟那萧七爷给办了事后,会赏赐金子?这也是大刘管事犒赏他的?

    柳风笑嘻嘻地接过来,也没看,一下给抓起来了,“我办事,你就叫大刘管事放心好了,二十件衣裳,五床被衾,四天后送第一批,八天后送第二批,一件不少地交到你手里。”

    “好。好。好。”

    辞别刘全满后,柳风走路都快要抖起来了,回到香桂街,第一时间就将那笔钱银交到了陈念莞手里。

    陈念莞一瞧:好家伙,光定金就交满她指定给柳风代理的盈利数目了,这小表弟吃盈利吃得很肥啊!

    嫉妒啊!妥妥的。

    早知道小表弟那么能干,当初叫他代理去卖这羽绒衣的时候,就应该把盈利底价定高一些的。

    柳风无视自家表姐红得滴血的招子,哼着不知道打哪来学会的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房门,锁上,而后将刘全德给的木匣子掏了出来,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是拇指头大小的两颗珠子。

    啥玩意儿?

    柳风瞅了又瞅,不知道这是啥珠子,但既然能让五百两不带眨眼掏出来的刘管事的干儿子送过来给自己的,又用盒子装着这么郑重,肯定值不少银子。

    至少能值个五两吧?是拿去钱庄换点钱银回来呢?还是自己先收起来?

    “小风?”

    隔壁书房里头,柳青在催自家小弟过去念书了。

    “来了来了!”

    柳风随手将珠子塞到床上的哪个旮旯,出门念书去了。

    *

    到今日为止,柳青开的学堂亦差不多有将近一个月了。

    虽然众人学得断断续续的,可在陈念莞的三申五令之下,都没敢明着说不来,强制情况下,倒是有人也渐渐听学进去后,静下心来慢慢跟柳青学认字了。

    因为陈念莞也没要求个个都会写,基本要求是认得字,会筹算。

    就这一要求就提高了很多人的厌学情绪。

    再想想,陈东家说得对,学会了筹算,那还怕别人坑自己的银子吗?学会认字后,以后上哪儿都不会是睁眼瞎啊!

    学着学着习惯了,就这么学进去了。

    柳青因材施教,也没教啥高深的学识,往让他们看得懂简单的公文来教,肯学的情况下,大家都学得很快。

    其中求知若渴的便是柳云了,每逢有空就往书房里跑,简直将书房当自己闺房了。

    除了柳青给教的常用字,她还叫柳青拿菜谱当教材教她,如今她能看懂菜谱的一半,假以时日肯定能看的懂另一半。

    而后是柳熊跟柳狮。

    他们是看过柳羊识字会算,然后被陈东家聘请做冰铺管事的,不说月俸比他们高,就是奖金也比他们高,最后还调到糖水铺做大掌柜的,等于是管两个铺子了。

    识字好啊!可以得到陈东家的赏识跟看重,要是他们能像柳羊一般能写会算,等陈东家再开铺子,指不定自己也能做掌柜的啊!

    再说,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够找到秀才公来教自己认字的,这机会可得珍惜,所以不止是他们,就连那预备役里的厨子跟绣娘,也有想过来学的,陈念莞自然都允了。

    当然,有积极上进的,就有无心向学的,四丫跟小佑就是,自诩为武术派,认字没用,一来书房就犯困想睡觉。

    柳风也是曾经的一员,不过是听自家表姐话,勉强过来将就地学着。

    其实筹算他是很懂的,不然陈念莞不会在抚宁县还在出摊的时候就叫他做采买了,就是认字写字方面马马虎虎的。

    只是,跑大佛寺多了,跟明海师傅跟萧七爷也接触多了,然后渐渐意识到自己不学无术,又有跟在施存祈身边,见他如何跟农户聊合作,谈契约,自己拟章程,心里暗暗崇拜羡慕,再等代理羽绒衣裳的时候,跟刘管事合作生意,那契书收据还得等回来找陈念莞亲自拟,再给大哥撰写的时候,心里头求学的那股子劲头就上来了。

    他脑瓜子机灵啊,跟自家表姐比,不就差了认字这一环节吗?

    因为表姐也只会看,不会写啊!

    要他既能看又能写,那岂不是比表姐还厉害了?

    在这种竞争心态下,柳风慢慢地在学堂上就收起了吊儿郎当,认真学字练字起来。

    到底曾经在家里头跟大哥学过几年的人,有基础,脑子又机灵,所以进步神速。

    这日在学堂上,给自家大哥背了一次三字经,又将自己练习的一篇诗文拿起来,对着没干的墨迹吹了吹,而后递给大哥。

    柳青看小弟原本像狗爬的字,如今也练得像模像样,夸赞:“不错不错。”

    “嗯哼!”柳风双手抱臂,得意:“大哥,你说,如今我是不是比柳河厉害了?”

    在柳家一干儿郎中,除了柳青,公认念书最有天分的,就是柳河了。

    柳风跟柳河差不多年纪,算起来比他小三个月而已,所以每次别人夸耀柳河时,柳风心里头都有点愤愤然的不平。

    柳青笑了起来,用手敲了一下自家小弟的脑袋瓜一下,“想知道,等日后回了抚宁县,你跟他比一比就是了。”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不用回抚宁县跟柳河比,在京城就可以了,因为,柳河也来京城啦!

    *

    听到陶伯说,有位叫柳河的公子来找陈东家跟张举人,他们在书房得到讯儿的时候还愣了。

    柳河?不可能吧?他应该在抚宁县在店里头做掌柜的啊!

    千里迢迢,如今儿河面海面都结冰了,港口不通,他怎么上京城来?

    于是众人都跑到大门口一看,竟然真的是柳河,彼此都哎哎哎地难以置信。

    柳河看着许久不见得二堂哥跟小堂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哥,你怎么上京城来啦?”今日不出摊的柳云,听说自家哥哥来了,像鸟儿一般飞了出来,抓着哥哥的手直笑。

    “哎,先进屋再说先进屋再说,屋里头说话。”柳青道。

    张二郎听得喧哗声,一向闭门看书的他也从东厢走了出来,见着柳河进来,登时也笑了。

    “表姐夫!我来看你们了。”柳河道。

    “柳河表弟要来,自是扫榻以待的。”张二郎笑着招呼完柳河,而后一眼看到了跟在柳河后头的何木匠,吃惊:“何叔你也来了?”

    何木匠不好意思地帮忙搬着行囊,“是啊,张公子,叨扰了。”

    “既来了,安心住下便是了。”

    原来,是柳氏叫柳河进京来找他们的。

    跟沧莫南租下宅子后,陈念莞就写信寄了回去给柳氏,告知他们安全抵京了,租的院子在香桂街,让他们别担心。

    柳氏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了。

    眼见着码头要停运了,柳氏担心女儿,恰好柳河也担心在京城的妹妹,于是就叫他做封港前的最后一趟船,来京城带东西给女儿女婿了。

    “原本半个月不到就该来到京城的,可抵达第一个港口时,听说河道结冰严重,船只都不能通行了,我们只好改海路为陆路,所以才花多了时间,今儿才来到京城。”柳河一副陆路就是麻烦的模样,感叹,“京城可真大啊,我可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香桂街,还听替咱赶车的人说,这儿还不是皇城里头呢!”

    “可不是!”两大猛兽表示赞同。

    京城大着呢,不仅分外城内城,内城里头还有个皇城。

    柳河这一路来京,是雇ᴶˢᴳᴮᴮ了一队来京的镖队,自己一个人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恰好何木匠跟他的两个徒弟也要打算来京城,于是四个人一起上路,总算有个照应。

    而他给陈念莞带来的,除了从柳家村运过来的一批酱料跟食材,就是柳氏给陈念莞写的家书,还有银两。

    在众人帮着将酱料一桶桶放进伙房里头后,去酒楼跟进度的陈念莞就回来了。

    见着柳河跟何木匠何止吃惊,还喜出望外。

    再看看阿娘让柳河运过来的这一批新酱料,接过柳河带给他的家书跟银票,心里直呼阿娘真好!

    要知道,开年新酒楼就要开业,她正担心自己带来的酱料够不够呢!

    就是打算派人回抚宁县搬运,天气大寒,只有陆路可走,又遇上年节,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人接这活计!

    柳氏派柳河给自己送这酱料,是送得恰好啊!

    当夜,何木匠跟两个徒弟就住到大通铺去了,柳河则分到跟柳风一间厢房。

    陈念莞带着家书跟银票就回了厢房里头,先看了阿娘给她写的信,知道阿娘跟萱萱都好,柳家村的人也好,三家铺子运营正常,放下心来。

    阿娘还说,是怕她在京城里头花银子厉害,手头拮据,于是特意在盘了帐后,把九月,十月的盈利,以及合伙人送过来的分红,都给她送过来了。

    对了,府城西店的招子,终于有人回应了,一次找了六位合伙人,收的三百两银子,也一并给她送了过来。

    还有四舅母的酱料坊已经正式建起来了,甚至吸引了码头的海商过去商谈合作,据说其中一个是时常停泊在港口的商船上的厨子,是在她返京途中结识后,领教了瑶柱酱的美味,特意打听了找过来的,一次就买了三百罐。

    阿娘这么一说,陈念莞就想起了坐船来京城途中,在船上结识的那位厨子。

    准是他没错了!

    陈念莞数了数阿娘送过来的钱银,自己这份,足足有五千两呢!

    知道自己缺钱银就马上雪中送炭,知她者,果然莫若阿娘也!

    陈念莞乐滋滋地把五千两藏了起来,然后拿着张二郎的分成银子去找夫君。

    一千两左右。

    张二郎看着手里的银票,看着陈念莞笑了笑,将银票收了起来。

    而在柳风的厢房里,柳风腾出了给柳河住的火炕,叫来柳青跟柳云,也在分银子。

    柳青是柳大舅从公中给他的一笔银子,再加二房里头给的,合共三百两。

    柳云是糖水铺的分红,合共二百两。

    柳风是总店半成加西店半成,缴纳公中六成后,分得三十五两。

    四位柳家人分别看看自柳青跟柳云的银子,视线俱落到了柳风的三十五两上。

    三十五两……

    众人:……

    柳风:……

    哼!

    柳风一下揣起那区区三十两,起身倔强地昂着头不说话,试图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其他三位柳家人以为小弟心被伤到了,眼神会意,默默散去,该干嘛干嘛去!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见着居然连比自己小的柳云,竟然也有二百两银子,柳风心里头肯定不是滋味的。

    可现在,他不仅是表姐酒楼的合伙人,还藏着那么多金子,又有一千多两在手头,还即将就有三千多两的进项,区区二百两,他才不看在眼里呢!

    到时候酒楼开业分红,他们就只能光看着垂涎了!

    将来他就是,不不,如今他已经是柳家,不不不,是整个柳家村最多钱银的人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房里头藏了这么多金子银子,却还要跟柳河一起住,柳风的神气就没了,心里头还忐忑不安。

    完了完了。

    表姐因为体恤自己借了萧七爷巨额负债,所以同意自己代理羽绒衣裳,卖出去后的自己盈利的这一部分,表姐表示不过问,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自己能赚多少,那自己也不用老老实实交公中啦,因为他欠债可没叫公中一同背债!

    但要是柳河知道了,谁知道他会怎么想?

    原本一个人住得逍遥自在的柳风,从柳河来京城这一日,就开始惶惶然起来了。

    唉,怎么偏偏就让柳河跟他一个房呢?

    柳河完全不知道柳风的小心思,第二日就跟着何木匠等人一起,由柳青带着去参观偌大的京城去了。

    自然是一路惊叹的,而后就到了谭木匠等人正在加工改建的酒楼。

    “表姐,你可真行!”饶是从姑母那头听说了,表姐到京城来是开酒楼的,真正见着属于自己表姐的酒楼时,柳河还是忍不住惊叹。

    他们柳家的兄弟跟着姑母一家做营生,才多久,一年多罢,眼见着姑母家的家境一日日好起来,他们柳家,不,如今是整个柳家村,都被拉扯着,生活眼见的一日比一日好。

    可,这些都没表姐这般厉害。

    在京城有了自己的酒楼,那表姐,可不就成为京都人士了?

    了不得啊!

    再看看掌柜的是月满楼原来的东家,合伙人还有是皇商的沧家公子,柳河心里头的惊叹是一波接一波,而后是遗憾。

    哎,看样子,表姐这次开酒楼,自己不仅来太迟了,参不上股,也帮不上什么忙呐!

    陈念莞看柳河一脸惋惜,神秘地笑笑,再看看一旁同样艳羡地看着忙活的谭木匠等人的何木匠,叫了一声:“何叔!”

    “哎,陈娘子!”

    何木匠也很失望。

    陈念莞启程来京城之前,找他定制过木桶跟出摊车,所以他那会儿就知道,陈娘子要跟自家夫君到京城生活了,等他忙完府城的活计,回到抚宁县时,才从柳氏口里听闻,陈娘子到京城,是要开大酒楼的。

    酒楼啊!

    何木匠忍不住激动。

    陈娘子从出摊开始,一应炊具便是托他打造的,后来开总店,分店,再到糖水铺,他接了一个又一个活计。

    可以说,从事木匠这一行这么多年,委托活计最多,规模最大的主顾,就是陈娘子了。

    如今,陈娘子要在京城开酒楼,想必,那木匠的活计必定是少不了了。

    如今何木匠的名声在府城也随着糖水铺名声鹊起,找他们接活的人多了许多,那工作都给排到明年了。

    可是,何木匠是有追求的木匠啊,要是给陈娘子改造了酒楼,那何木匠的名声,可不就能在京城也口口相传了?

    何木匠想起了辞退自己的巧木行,心底忽而生了一股勇气,想要去京城,去跟陈娘子说,请把酒楼的改建工程交给他。

    于是,将抚宁县跟府城的活计都交代给儿子跟大徒弟后,他就带着两个徒弟上路了,又恰逢柳家郎君也要去京城找自家表姐,自然就结伴而行。

    这一路,何木匠都心潮澎湃,存了要大干一场的野望。

    可谁知道,这陈娘子动作如此利索,短短时间里就买了酒楼,还找到人给他改建了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拼一拼,可眼下看,这一趟,自己是白来了啊!

    何木匠只觉得一腔热血都冷了。

    第125章

    何木匠的来意,陈念莞是有猜到一半的。

    或许是来京城投亲,或许是因旁的什么原因,又恰好知道自己要开酒楼,所以顺便看看自己这处有没有活计能给他干,但就没猜到何木匠来京城完全是冲自己来的。

    看何木匠带着羡嫉看向谭木匠等人时,她心里也想,若何木匠再早来半个月,怕这酒楼改造,她是会全权放手交给何木匠的。

    毕竟,都已经合作够许多次的熟人,知己知彼,放心。

    只是羡慕谭木匠,也大可不必,因为她后厨还有许多橱柜餐具,甚至是木车等等,都可以交给何木匠的,以及后院员工用房里储物柜之类的活计也挺繁琐的,就不知道,何木匠跟他的两个伙计,接不接?

    听陈娘子这么一说,何木匠原本冷下去的血瞬间又燃了起来,冲口而出:“接!”

    声量之大,差点没让陈念莞吓一跳。

    何木匠憨厚地笑了笑,然后坦言,自己来京城,完全是想给陈念莞干活的,当然,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私心,想靠给陈念莞做活计扬名。

    陈念莞都惊呆了。

    这何木匠行啊,胆子可真大,举动够冲的,完全看不出是三十多岁的稳重人士。

    同时也有感动。

    这何木匠,是死心塌地地想给自己干活啊!

    哪还有什么说的呢?

    马上将后厨的设计方案拿了出来,给他讲解要怎么打造排柜跟储物柜,还有送餐的木车跟餐具餐盘等等,也设计出来了,给何木匠做比给谭木匠拿手,毕竟是有打造过出摊车跟装冰车的老手。

    谈妥工钱,陈念莞包食宿,然后双方就签契了。

    次日何木匠就带着两个小徒弟乐呵呵地上岗了。

    瞧见何叔得到活计的柳河表示自己也艳羡得很,要给表姐做伙计。

    “放心,柳河表弟啊,我正缺人手呢!”

    然后陈念莞就把柳河带到萍儿村去了。

    不过半个月,萍儿村便变了个样。

    自从施存祈决定要在这ᴶˢᴳᴮᴮ里盖个农庄后,不仅雇了当地二十多口人家的汉子——都闲在家里头,听说施二爷盖房,包吃,都来帮忙了,而且雇了京城里不少闲散人士——临近年节,很多行当都关门歇业,尤其是码头封闭,许多平时在码头干活的搬运工船员等等,都没了活干,施二爷叫家里头的管事一去雇,很多人都愿意过来。

    如此一来,萍儿村成为了活计最多的地儿。

    有人被雇用了,回城里头一说,缺活计缺钱银的人也不怕萍儿村离京城远,都纷纷租牛车的租牛车,走路的走路,都往这儿跑。

    萍儿村本地人甚至一度有怨念,怕这些非本村人士抢了自己的活计,占了自家的地盘——没办法,萍儿村才区区二十多户人,满打满算一百来号人,其中包括半数的妇孺弱小。

    那来干活的都是青壮年,说不怵,是假的。

    不过人来得多,在生怕抢活计之余,又高兴,因为被雇了做活计的人没地住,可不得就租住在村民家里头啦,如此,一方面担忧一方面高兴,萍儿村人此时完全演绎了快乐并痛苦的真实感受。

    陈念莞一看这么多人,好事啊!

    她还有五十亩荒地没开呐,还有房子想建呐,直到老农告诉她,如今天儿天冻,那地僵硬得很,没法开。

    得等来年开春,冰雪融化,冻土松动了,才好开荒,陈念莞只得悻悻然作罢。

    荒地不能开,房子却是不能不建的。

    因为恰好施二爷在开工,雇用了不少人手,并且还直接找了砖瓦窑子烧砖头瓦片呢,能借用施二爷这股子东风,利利索索地就能将房子也建起来了。

    陈念莞前头才刚给自家娘画过农家屋子,现在赶紧设计出一套农家院落来还是可以的。

    所以还是重金雇人将山脚下的荒地给收拾了两亩左右,好给房子腾个地儿出来。

    陈念莞要柳河干的,就是监工了。

    一来照看院落工程,二来监管养鸡场跟养鸭场。

    萍儿村水源丰富,还是多条溪水汇集之处。

    养鸭场就建在其中一条溪水下游,为此陈念莞还花银子将下游三亩荒地也买了下来,除了建鸭棚,也划分出鸭子们的嬉水地方,并将溪水引流过来,将荒地养成滩涂,等开春草长莺飞,鸭子们就能来这边觅食了。

    至于养鸡场则由郭婆婆选定离家不远的一处荒地,方便她一家放养鸡群。

    鸡崽们如今是由郭婆婆一家照料,等再长大一些,就能都赶进养鸡场里头了。

    柳河便是过来统筹鸭棚跟鸡场的大管事,处理一些突发事件的。

    如此,便能同时减轻施二爷跟陈念莞的工作。

    当然,柳河给陈念莞干活,自然是有月俸的,二十两银子一个月,柳河一口应承下来。

    因为施存祈的农庄已经建了一半,柳河平时来不及回京城的时候,能住在农庄。

    农庄里住的,除了雇用过来的一些伙计,还有一些是从镖局里雇用的护卫,很安全。

    这日施存祈跟陈念莞一起从萍儿村回京城时,谈起萍儿村的工程进展,都很兴奋,而后说到开春后,农庄得雇佣的佃农,以及干活的活计,甚至连看守农庄也得要人手。

    “如今趁着有这么多人在,施东家选一些可靠的人手,签个长工协议不就得了?”

    “正有此意。”施存祈如今又恢复了陈念莞初初见他时候的状态,忙归忙,却精神奕奕的。

    陈念莞也盘算着,日后自己的农家院子落成后,得找护院,还有雇用开荒的人手。

    如今才是十二月初,年节都还没到呢,她的工作日志就已经安排到年后了。

    *

    而陈念莞不在的香桂街,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是在国子监就读的陈念蹇,趁着休沐,寻到香桂街来探望自家四妹跟四妹夫。

    陈念莞不在,自然是张二郎代为招呼。

    听闻张二郎并未跟曾四一般在梅麓书院就读,只在家中温书,陈念蹇心中诧异,面上却未表露半分,只跟张二郎闲话家常,询问四妹跟妹夫来京城后的境况。

    听闻四妹在筹备酒楼开业,饶是陈念蹇,也忍不住惊叹。

    他算是自小便看着这位四妹妹长大的,虽知晓她跟着三叔小小年纪便开蒙念书,是比一般姑娘聪明,但却从未有见过她如此大胆的,便是厨艺,平时在家的时候,也并未见她做得比大婶阿娘会好吃。

    但自从被赶出青枝巷后,这四妹妹便愈发聪慧起来了,尤其是濒死又活过来后,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当真如三婶娘说的,这四妹妹是被明海大师点化过,所以七窍皆通了?

    陈念蹇这般想着,再看向张二郎时,便不由得带上了些嫉意。

    呵,这么好的四妹妹,这么轻易就嫁与他,当初真是太轻巧了。

    “三哥如今是住在国子监?可有不习惯之处?”张二郎装作看不见陈念蹇眼里的不满,淡淡笑着,给他斟茶。

    其实张二郎已过十九,唤年轻自己两岁多,还略带稚气的陈念蹇为三哥,着实有些可笑。

    但陈念蹇却未觉尴尬,倒是听闻这话后,眼睛里的挑剔消去,取而代之的是黯然。

    他虽然是通过考核进了国子监,背后亦有整个陈氏宗族给自己撑腰,但,毕竟是小地方的氏族,名声不显。

    而国子监里头均是出类拔萃之辈,甚至便是才学堪堪者,亦有显赫家世,尊荣身份。陈念蹇身在其中,简直是双重打击,不得不勉强自己日日精进,丝毫不敢怠慢,生怕一个疏忽,就在众人跟前落了下风。

    但即便如此,那偶尔听得的对毫无背景的自己的讥诮嘲讽,还是让他自诩经历多方磨难后的铁心脏受伤不浅。

    张二郎拈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

    呵,便是经历了那般多,也到底还是历练得少啊!

    “无论如何,去国子监的大多数人,都是跟你一般,冲着学业去的。”

    张二郎放下茶杯,道,“国子监里头是有仗势欺人之辈,但也不乏跟你一般,在京中毫无根基,光靠才学,就考进去做了监生的,你要想想,旁人或是能靠恩荫,靠财物,靠身份进去,但你却光凭自身本事,便能与之平起平坐的,便从这一点看,你亦是有依仗的,而你最大的依仗,便是自身。”

    陈念蹇抬头看着妹夫。

    “所以,不管现时遭遇什么,或被讥讽或被欺凌,只要届时成绩足够好……”

    高中了进士,才是反击他们的底气。

    据说,成绩优异的监生,甚至无需科考,便可为朝中诸部看中而录用为官的。

    陈念蹇的眼神炯炯发亮起来。

    是啊,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的,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进了国子监自是要学到真本事的,可别忘了自己求学的初衷。

    陈念蹇抬眸瞧向张二郎,自愧:“多得妹夫点拨一二,三哥受教了。”

    张二郎也笑了,“若当真在国子监气不过,寻帮手一二亦是可以的。”

    陈念蹇点头:“倒是认识江府的江大公子,我们州府的解元高雯亦在国子监,他与我均在同一个学舍。”

    “能与解元亚元切磋,怕是三哥你的学业,更长进不少吧?”

    “这可难说。”陈念蹇受开解,心情开朗起来,话也多了,雀跃地跟张二郎说起入京以来的见闻,以及国子监现状。

    正说得兴起,从萍儿村回来的陈念莞进来了,笑盈盈地看着陈念蹇:“三哥,怎么进京这么久,今日才来看我们呢?”

    “这些日子都在忙学业,一下忘了,今日休沐,才有时间。”陈念蹇起身。

    “来得正好,今日便留下来跟咱们一起吃饭吧?还有,我给三哥你做了衣裳,正想送去国子监呢,既然你来了,那你给顺便带上好了。”

    给陈念蹇做的新衣裳,自然就是羽绒衣了。

    陈念莞给他做了两套,外加一床被衾,让陈念蹇带走了,另外又给了一个百两的红封。

    “四妹,我不缺钱银。”

    连父亲如今都对自己百依百顺了,钱银方面更是大方,陈氏宗族更是集全族之力送他来京城赴考的,怎么会让陈念蹇缺钱银呢?

    “你不缺是不缺,可这是做妹妹的一番心意,三哥你就收下吧!”

    陈念蹇看着陈念莞,无可奈何。

    “好好进学,三哥,将来要高中状元啊!”

    陈念莞将陈三哥送出大门,回头,瞧见张二郎依靠在垂花门旁,似笑非笑。

    “怎么了?玉郎?”陈念莞娇娇俏俏叫了一句。

    “让三哥高中状元,让我也高中状元,莞莞你到底期盼三哥中呢?还是期盼我高中?”

    陈念莞笑了笑,看着张二郎,想了一下,“嗯,当然还是比较期盼你中啦,然后,让三哥做探花郎吧!”

    到底状元,含金量高一些嘛!

    听说过高考状元,可没听说过高考探花呀!

    *

    陈念蹇刚走没多久,曾四也从梅麓书院回来了,那一脸愁容,任谁看了都知道ᴶˢᴳᴮᴮ出啥事了。

    可曾四不说,直到拉着张二进了自己西厢那头的书房,才慌里慌张地开口跟张二借钱。

    “曾四公,我的钱银,一向是我娘子看管的,你要借钱是何用途,我得禀明娘子方才可以借与你。”张二郎觉得事有蹊跷,推诿。

    曾四脸色灰败,支支吾吾了许久,才说出,自己钱银都输光的事来。

    “输光了?”张二郎问,“你是与人赌什么了?”

    “也没,没与人赌什么,便是,去了马场……”曾四沮丧。

    原本到京城来便没甚相识,在梅麓书院时原本能与张二为伴,无奈张二被杨季山针对欺凌退学,之后便他一人书院求学,这也便算了,那杨季山在张二退学后,不知为何,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处处刁难。

    曾四心头烦闷之余,便经常骑马散心,一次驰骋到西郊马场,恰见马场有赌马下注的会场,因此每每都会赌上几注聊以自娱,一开始还屡屡赢钱,让他自鸣得意。

    “结果……”

    结果越发沉迷于此,越赌越大,到今日,等他恍然惊醒时,发现自己当初进京带在身上的两千多两钱银,全都输光在赛马场了,便连一开始买的那匹马,也被抵押后再也没有拿回来。

    “张二,我今个月得交膳食费跟书墨费给书院,要是交不出来,我会被赶出书院来的。”曾四哀求张二郎,“同窗一场,你就随便找个由头,找陈娘子先借个一百两给我吧?”

    曾四才这么说完,那书房的窗牖就被人推开了,陈念莞跟柳青,柳风等人,原来都在一旁听着呢。

    都是见曾四回来时脸色难看,有张二被欺凌的前车之鉴,担心他在梅麓书院过得不好,发生了什么坏事,于是见他拉张二进书房,都偷偷溜过来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却听得曾四说,他竟然去赛马场,将白花花二千多两银子都给输完了。

    不止陈念莞听得心痛,柳青柳风等人听得都直抽气。

    二千多两银子啊,整个柳家村的人手头上的银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

    那么大一笔钱,这曾四竟然都敢全拿去赌马啊?

    还全赌没了?

    啧啧,这是什么样的举人老爷啊?

    “曾四,你爹盼着你在京城好好进学,明年高中光宗耀祖,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爹的?”陈念莞生气。

    二千多两银子啊,想当初,她要赚一千多两,还都花了差不多一年那么长的时间,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赚得多不容易,他曾四竟然轻易地就将两千多两银子全丢赛马场去了。

    这么多银子,便是丢进水里,也能听个响啊,拿去赌?

    陈念莞来气了,随手抄起笔筒的一只狼毫笔,就朝曾四抽了过去,曾四从小聪颖,被当做振兴家门的好苗子被家人捧在手心长大,哪里被人抽过?

    登时就被抽得嗷嗷直叫。

    柳风看得眼皮直跳,怎么觉得自家表姐越来越像阿娘了呢?动不动就抽人!

    啊,不是,表姐抽人还是有理由的。

    这曾四公子去赌了嘛,还输了两千两那么多的钱银。

    想他当初两千两一成的股份还得厚着脸皮找萧七爷借呢!

    曾四,啧啧!罪大恶极啊!

    曾四终于忍不住跟张二求救,陈念莞呵斥:“曾嘉轩,我夫君没银子,你想要银子,得来求我!”

    曾四不得已,颤巍巍地看着陈念莞,心惊胆跳。

    平时怎没发现,这陈娘子这般可怕的?

    “我们进京之前,你爹说过,让我照看好你的!本以为,你在书院是去好好念书的,结果你却是去赌,既然这样,反正你也没钱银了,书院也别去了,我退回二十两的租子给你,你带着你的东西你的人,回抚宁县去吧?我大不了出钱给你雇个镖队!”

    “陈娘子,我知道错了,你,你别赶我走!”曾四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

    他爹对他寄予了什么样的厚望,他是知道的。

    身上带的二千多两银子,是曾家几房人的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供他进京科考,盼的就是他在京城过好学好,如果知道了他将钱银全赌光了,还不参加科举,他这么回家,肯定会被逐出家门的。

    “张二,你,你帮帮我,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曾四懊悔至极。

    他不过是想找个乐子而已,谁知道会落到如斯地步?

    “你说不赌,口说无凭。”张二郎摇摇头,对曾四亦是失望。

    虽则从府试开始,便见曾四喜欢押注,原以为是跟他一般,是科考之余的雅兴,与其他学子们取乐一番也就罢了,却没想到,曾四会有将如此巨额的钱银全部用于赌博上的。

    “我发誓,我以后真的不再去赌了。”曾四恳求,“陈娘子,我还要考明年的会试,我以后定会好好用功的,我在京城就只认识你们,能帮我的,也就只有你们了,你们看在我爹的情分上,就帮我这一次吧?”

    陈念莞与张二郎对视了一眼,陈念莞依然气鼓鼓的。

    “你想让我帮你?可以,过来!”陈念莞一把将曾四扯到了书房的孔圣人画像前:“读书人,竟然嗜赌成性,败尽家财,毫无风骨,你给我跪在这儿,跟你们的孔圣人谢罪!”

    曾四一个膝盖跪了下去,可怜兮兮地看着陈念莞:“那,要跪多久?”

    “跪到我们都气消了为止。”

    曾四瞧了一眼都恶狠狠瞧着自己的一圈众人,登时不作声,乖乖的双膝跪地。

    很快,屋里头就只剩下悔过的曾四一人。

    众人离开了书房,还啧啧议论不已。

    毕竟,二千多两,这屋里头,可是没几个人能拿得出来的巨款啊!

    陈念莞亦是,简直恨铁不成钢。

    这曾四乡试也算是排名靠前的,成绩比张二还好,眼瞅着大好前程,什么学不好,却学人家赌马?

    要知晓这人毫无自制力,曾老爷就不该将那么大一笔钱银全交给自家儿子还放心的。

    “莞莞!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张二郎安慰。

    “梅麓书院的膳食费跟书墨费,是一月一给的?”陈念莞见张二点头,“多少银子?”

    “十五两。”

    这曾四,竟然连区区十五两都付不起了?那是赌得有多狠。

    “莞莞,要你实在不愿意管这事……”

    “我答应了曾老爷要看着他儿子的,不能食言。”陈念莞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曾家也难得出一位举人老爷,况且千里迢迢,来都来京城了,剩下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若是让他错过这次春闱,想想也蛮可惜的。”

    “那莞莞想怎么办?”

    “曾四这人对自己一点约束力都没有,就是要借钱银给他,也不能借多的。”

    最后,曾四跪足了两个时辰,双膝都跪麻了,陈念莞才总算放过他了。

    若不是曾四是外人,陈念莞可不会这么轻放轻拿,可毕竟是别人家的崽,教训狠了怕因此结仇就不划算了。

    而后跟曾四说好,每隔六日他得叫小厮回香桂街一趟,给张二郎汇报学业进展。

    陈念莞给曾四拟了个契书,在明年四月之前,每个月借二十五两钱银给曾四,另外有需要借用的钱银,必须禀明用途,陈念莞经查核实后有权决定借或不借,但若曾四有被发现再赌的迹象,陈念莞则可单方面取消契约,不再借钱银与曾四。

    盖章签名后,曾四拿到手二十五两,解了燃眉之急,松了口气。

    两大猛兽负责送曾四回梅麓书院,临走前,陈念莞同样给曾四拿了两件羽绒衣跟一床被衾。

    曾四摸了摸那被衾,面色通红,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一瘸一拐地上了车。

    “你说,这曾四公子忍得住不去赌吗?”

    “要他真忍不住,这人怕是要不得了!”

    “可是,他去赌是一方面,那杨季山也是一方面吧?”不是已经揍他一顿了吗?怎么还不吸取教训呢?

    要是曾四回去,继续被杨季山欺凌,也不是办法啊!

    “那杨季山就不是个念书的苗子,杨郎中送这不成器的儿子进梅麓书院,也不过是找个地儿给儿子打发时间罢了。”张二郎道。

    “呵!”陈念莞回头瞧着张二郎,“夫君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你说呢?”张二郎握拳放在嘴边轻咳。

    嗯,也是,前一个被他欺凌的受害者可不是夫君吗?

    “要怎么样才能让杨季山别在书院嚣张呢?”

    “你要说,短期的么?”张二郎问。

    那是自然的,他背后靠山来头大,有能耐不让他嚣张,除非杨家倒了。

    可杨皇后会轻易让自己娘家垮台吗?肯定不会啦!

    所以只能从杨季山本人身上动手脚。

    短期内,不让他影响到曾四在书院读书进学就可以了。

    “那好办,让杨季山不得不离开梅麓书院就可以了。”张二郎道。

    怎么个不得不法?

    众人看向了张二郎。

    “譬如说,出了什么状况,杨季山本人,不适合呆在书院里,而杨家又舍不得将儿子丢在书院不管ᴶˢᴳᴮᴮ不问?”

    众人依然不明白。

    张二郎握拳咳了一声,只得更直接明了。

    “譬如,腿,不小心,摔断了?之类的?”

    可不是嘛,之前张二郎就是摔了,出状况才被接回来的。

    张二是用亲身经历做模范啊!

    众人均点点头。

    这举人老爷/表妹夫/表姐夫看来也对杨季山一直怀恨在心,是个手辣的主啊!

    “是上一次教训得不够的缘故啊!”陈念莞也点头,而后跟众人一般齐齐看着张二郎,“夫君,看来,你是个干大事的。”

    众人看着张二点头。

    可不是,自己被摔下马,忍了这么久,今儿才想还对方以同样的颜色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让杨季山摔断腿吧!

    这种天儿,腿断了,起码得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吧?杨家人把人接回去疗养两三个月,刚好是曾四呆梅麓书院到下场会试的时间。

    于是众人聚在书房里一合计,决定怎么才能给杨季山做断腿手术。

    “今日休沐,若是赶得及,也许他还没有回书院。”张二郎提醒。

    所以,是要去杨家蹲守这位杨季山?

    话说,杨府在何处?

    *

    杨季山这个时候正在内城杨府门口,看着自家的奴婢将要最后要带去书院的东西搬上最后一辆马车上,一掀氅衣,率先上了马车。

    站在杨季山身后的两个小厮,才要跟着去后面一辆马车上,却见那载着自家公子的马车一个忽然惊叫着便扬起了前蹄,那车夫拉缰绳也没拉住,径直朝巷口冲了出去。

    “公子!”

    那小厮追着马车跑了起来,两个护送的侍卫也赶紧追了上去,眼见着马车冲出去了巷口,要撞上恰恰经过巷口的行人。

    不好!

    四丫跟小佑看着冲过来的马车,担心地吞了吞唾沫,问一旁的陈念莞:“东家,真不用把脸蒙上?”

    “不用,我们这是做好事呢,光明磊落的,大家伙都瞧着,能给咱做证。”陈念莞看着失控的马车虽然紧张,但一想后头有张二郎支援,左右有四丫跟小佑,就不担心了,“就记得,把他救出来的时候,那腿……”

    四丫紧张地点点头。

    眼看马车越来越近,小佑率先跃出去将马只的缰绳拉住,控制住了惊马,而后伸脚一踢,加速歪歪的车厢更快地倒下去。

    坐在车厢里的杨季山吓得脸色惨白,怎么最近自己那么倒霉?

    差不多一个多月以前才在月满楼不知道被什么人设圈套揍了一顿,找月满楼的管事跟家里的护卫找人,还去了京兆尹报案,都没找到罪魁祸首。

    现在不过坐个车回书院,就又惊马了。

    就在他担惊受怕时,感觉到马车一歪,车厢便朝一边倒了下去,他整个人也跟着摔了下去。

    “吓死人了!”陈念莞看着摔在路口的马车,拍着胸口叫了起来,“怎么回事?这马差点撞到人了。”

    “东家,车里头好像有人,要不要我去帮帮忙?”

    “去吧去吧,别让车里头的人可压坏了。”

    四丫点点头,带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肝走上前,双手一伸,就将车厢一下拆了一边,见着里头摔倒在地杨季山:“公子,你没事吧?”

    “快把我救出去。”杨季山摔了个结实,头撞在车厢上,淤青疼痛,听得陈念莞跟这奴婢的对话,知道是来帮他的,顾不得狼狈,直接命令。

    “好的公子。”

    四丫探进身子,将杨季山一把从歪倒的车厢扶起半个身子:“公子,你腿好像受伤了?”

    “腿?”杨季山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虽然好像撞伤了哪儿,但估计并无大碍,“没事,快拉我起来。”

    “哦!”竟然没事,四丫遗憾,而后兴奋。

    那岂不是到她出手的时候了?

    就说嘛,明知他是恶人,干嘛费劲救他?像上一次一样直接揍他一顿就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便是断了他的腿,也能做他救命恩人!

    四丫于是扶着杨季山起来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手摸到他脚踝上,一使劲。

    咔擦!

    杨季山瞪大眼,猛然发出了啕然惨叫!

    恰那两位护卫赶上来帮着扶起自家公子,听得杨季山痛嚎,“公子,是摔到哪儿了?”

    “是腿,我方才救这位公子的时候,他腿受伤了。”

    四丫赶紧将杨季山丢给了两个护卫,而后连退几步退到陈念莞身边,朝陈念莞使了个任务完成的眼神。

    陈念莞会意,断腿计划完美达成。

    张二郎藏在暗中惊马,小佑负责控马,四丫负责救杨季山顺便弄断他的腿,她陈东家负责揽下救人功劳。

    “你们是哪家的马车啊?怎么管不住马啊?像这样这般失控,很容易伤到人的知不知道?”陈念莞在街上嚷嚷开来,先前看着马车差点撞到人的路人频频点头。

    “要不是我这两位护卫能干,你家公子怕是命都没了。”陈念莞各给小佑跟四丫一个眼神,继续嚷道。

    “胡说!”杨季山原本就疼得冒出泪花,听陈念莞这么一说,瞪住了四丫,“明明是你弄伤了我的腿。”

    先前那腿明明没事的,是这该死的奴婢扶自己起来,碰到腿,才痛得要命的。

    “公子,我哪里弄伤你的腿啊?明明是你的腿摔下马车的时候就伤了,我扶你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你的伤口,我给你道歉,可你也不能污蔑我啊!”

    四丫赶紧照着陈念莞先前教的解释,而后跟旁人说,委屈:“是这位公子叫我赶紧扶他起来的,我扶他起来的时候可能下手重了一些,但肯定没弄伤他。”

    “就是,我们要会弄伤你的话,就不会出手相救了。”陈念莞也点头,大声解释。

    围过来的路人看得清楚,陈念莞身边的人,一个人成功制止了惊马,一个拆了车厢把人给扶了起来,又有事前陈念莞大叫救人,都没往深里想,再看看救起来的人。

    “是杨郎中家的公子啊!”

    “哎,杨公子以前也时常在这杨桥巷口跑马,不也曾伤过人吗?”

    “今儿算是伤到自个儿身上,也是报应。”

    “嘘,低声些,不要命了!不知道这杨郎中是谁家吗?”

    随后跑过来的两位小厮听着这议论纷纷,连带陈念莞等人也大声训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快滚快滚!”

    “你们怎么回事啊?就知道凶人,也不知道好好护着你家公子。”陈念莞巴不得赶紧滚,顺势就叫上小佑跟四丫掉头走了,装着悻悻然,“救人也没落得好啊,以后不救了!”其实心里爽呆了。

    那就是杨季山啊,上次套麻袋也没机会看他长啥模样,这次总算见到尊容。

    啧,人模狗样!

    看护卫得将他扛回去的架势,估计腿确实断成功了,这下不用回梅麓书院了吧!

    陈念莞心情乐得飞起,那小佑跟四丫亦是计策成功,笑得合不拢口。

    明面上是救人,实际上是挖坑给杨季山跳呢!

    这招,真高啊!

    夫君/张举人可真了不起。

    三个奸计得逞的小人眼看要走出杨桥巷,便听得有人朝她们冷冷地唤了一声:“站住!”

    陈念莞有点心虚呢,还在犹豫要不要站住,便见一群带刀护卫蹭蹭蹭跑过来,把她们围了起来,吓得她一下紧张起来。

    再回头,见着一位穿着鲜红袄裙,披着洁白狐裘大氅的姑娘在一群奴婢拥簇下,朝他们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条鞭子。

    陈念莞看见那条鞭子的时候心里暗道:坏了!

    小佑跟四丫也认出这位姑娘是哪位姑娘了,一下站到了陈念莞身旁。

    “东家!”

    四丫不走过去还好,一走过去,那姑娘瞟了一眼四丫,就记起了四丫的脸似曾相识,再想了想,冷嗤:“我就说嘛,像杨季山那等坏透了的纨绔,就是掉坑里,没人揣多两脚落水狗就已经万幸了,怎么还会有人愿意救他呢?原来是你们啊!”

    这位姑娘,就是上一次教训杨季山的时候,差点被她逮着的那位见义勇为者。

    当时还以为不用在意的。

    陈念莞扶额。

    只是,听语气,这位谁,也是对杨季山感观不好的,那为何上次会给杨季山出头呢?

    还有这次,怎么偏偏又遇上了?

    “你们肯定没存什么好心!”

    将杨季山那头蠢猪引到胡同里揍了一顿的人,怎么可能会回头救人?怕不是整件事都是他们设计的?

    又是为了教训他吗?

    话说杨季山怎么招惹了这群人?

    “那个,这位姑娘,素未相识,不知道怎么称呼?”陈念莞给这位架势一看就来头不小的姑娘恭敬地施了一礼,心里想有没有办法化干戈为玉帛。

    “先将你们的身份来历道出来,本郡主自然会让你们知道我是谁!”

    喔,是位郡主啊!

    陈念莞恍然,啧,来头不小啊,怎么办?如实相告是不可能呢,但万一这啥郡主要找茬……

    “允欣郡主!”

    跟在后头的另一位姑娘也走了过来,看到陈念莞一行人,一怔。

    “允欣郡主ᴶˢᴳᴮᴮ,我认识她们。”

    陈念莞也笑眯眯地赶紧攀交情:“韩大娘子,许久未见,不知道小芊妹妹可好?”

    韩瑾缳给陈念莞略微施了一礼,而后规规矩矩地对郡主道:“允欣郡主,这就是我跟芊芊提过的,做吃食特别好吃的厨子。”

    “那这么说来,还是个坏心肠的厨子。”

    “这就错了,允……新郡主?虽然杨公子为人应该掉坑里头没人救,但我们对上一次的事所谓反省深刻,所以这一次见杨公子有难,才前嫌尽弃出手相救的,这么看的话,我们是不是心肠也没有这么坏呢?”

    陈念莞坚决拒不承认这一次是他们设的套。

    况且,这郡主会使鞭子,怕是个有性格的,又对杨季山不屑,指不定,能说得通呢?

    “哼!”允欣郡主看了陈念莞两眼,手一挥,“算了,看在你们教训杨季山甚得我心,本郡主不跟你们计较。”

    “谢过允新郡主。”陈念莞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心情好了,看向韩瑾缳:“韩大娘子替我跟小芊妹妹问好啊,届时等我酒楼开业,欢迎韩大娘子跟芊芊妹妹前来光顾。”

    “酒楼?”韩瑾缳下意识地就咽了一口唾沫,“你,陈娘子,你要在京城开酒楼?”

    “没错,会是有很多美食供应的酒楼喔,韩大娘子可记得届时前来捧场。”

    韩瑾缳想到了在商船上尝到的那些美食,微微抿唇,但在允欣郡主跟前却是淡然从容:“再说吧!”

    “好,我家新开的酒楼就在素川路那一带,若是允欣郡主有兴趣,届时也欢迎光临。”陈念莞开始给自家拉客,热情道。

    “什么酒楼本郡主没见过?”允欣郡主一颔首,召回了那些围着陈念莞三人的护卫,“本郡主对那等毫无规矩的吃食不感兴趣!”

    “喔!”陈念莞看着允欣郡主跟韩瑾缳一起离开,松了一口气,抹了一额头的冷汗。

    糟糕,差点栽在皇亲国戚手里了。

    下次如非必要,还是躲远一些吧!

    当然,回到香桂街,还是要问问清楚的。

    允欣郡主,当今圣上唯一同脉胞兄弟瑞亲王的女儿,深受当今太后欢心。

    啧!

    把柄掉这等厉害人物手里了,以后见着她还是绕道走吧!

    第126章

    随后两日,陈念莞就叫小佑偷偷溜去杨桥巷打听杨季山的消息去了,听闻这杨季山伤了脚踝,看病的大夫说怕是年前都不宜下地,只能拘在家中静养,笑得不要不要的。

    好嘛,这下杨季山只能困在杨府,没法子去书院作妖了。

    能帮到曾四的就到这,剩下就是他自己要争气一些。

    陈念莞转过头,继续在酒楼改建跟羽绒副业中两头跑。

    自从谭木匠接手改建酒楼后,已经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上下层的店面装修工作上全部完成,后院泥瓦匠们的工作也基本上完工了,就待陈念莞验收。

    酒楼一层的店面如陈念莞所愿一般,从大门通过柜台区后,便是左右四个半封闭式的雅间,左边大堂摆设了两行四张桌案,右边则是一行四张,靠后厨内侧仅摆放两张,空出的空间,一是用于送餐人员从后厨到店面顺畅出入,二是在中间,正对柜台去,新堆了一个沏茶短L靠墙的长案以及橱柜,长案做成可容纳置物的式样,届时里头可以存放碗碟茶盏,长案上便是安放热水以及沏茶的,长案上自然是用来放临时煮好的热水。

    橱柜里则隔开两区,一个区间做成格子间专门用于存放不同种类的茶叶干花等沏茶用料,另一个区用来存放茶壶,茶碗等相关沏茶用具。

    沏茶台后面就是通往后院的一道门,门后便是新建的烧水区,届时茶博士跟助手可以直接到后头取水,方便快捷。

    至于二楼,右边依然是没有改动的包厢,但左边则已经从上来的楼梯口处开始设置了一道屏风,这里便是专门用于接待女宾的次大堂,只留了侧边的两个雅间后,原本八个包厢已经拆除,原本封闭的空间豁然开朗。

    与一楼左边大堂不一样,没有设雅间,而是放置了十个雅座,每个雅座都用拆除的包厢余料木板做成的同系列屏风,至于沏茶区则就建造在楼梯口处,方便茶博士跟沏茶伙计跑两边包厢。

    因为这处还担负着承办出借会场的功能,那安置的屏风均做成可移动模式,好顺应届时承办方的需求。

    如此这般,便是陈家酒楼招待食客的全部店面了。

    查漏补缺两三日后,陈念莞表示很满意,硬件齐全了,剩下的便是软装修,之后要做的是慢慢添置一些摆件字画装饰一番即可。

    后厨的改造进展则比较缓慢,一是将厨房大改造后,还得因地制宜设计排柜跟流理台,二来,靠厨房外,陈念莞还另外直接用砖石建了一个小磨房,以及连同一楼沏茶区的热水房。

    建小磨房自然是考虑到很多吃食都碾磨这一步骤,热水房除了烧热水,还有便是烧煮餐具消毒。

    在改建完后厨后,陈念莞还给泥瓦匠多加了一项活计,便是在当做员工用房的厢房里砌火炕。

    所以谭木匠等人改建完等着拿工钱的当儿,何木匠跟泥瓦匠们都还在赶工。

    陈念莞视察完后,很爽快地先跟谭木匠结了工钱。

    谭木匠表示感激,并客气地说如果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可以随时叫他们来返工。

    对于这么pro.的工匠,陈念莞自然是表示佩服的,很友好地送别了谭木匠等人,等再回去酒楼好好欣赏一番自己的杰作时,见着隔壁的小商铺店主探出个头来审视这解封后的酒楼,而后就迎上了陈念莞笑眯眯地眼神。

    “这位是,余东家?”

    在买下酒楼后,陈念莞就打听过隔壁这家商铺了。

    这间素川路最街尾的商铺,是做糕点的余家。

    大概是借着之前春风里的光,每每有到春风里帮衬的贵客,离开时,都会买上一些余家的糕点回府,或打赏或赠人,所以余家糕点虽然不显,铺子位置亦不算得好,但依仗着春风里,也在京城里头存活了下来。

    只是春风里被查封后,来这条街道上消遣的食客自然就少了,余家糕点的生意自然了冷清起来,如此过了一年有余,基本上是靠吃老本度日。

    其实陈念莞倒是很奇怪,为什么像春风里那般与权贵世家为消费对象的酒楼,会默视余家糕点成为附庸达成双赢。

    打听下,才知道余家似乎是安顺侯家的最宠爱的妾室娘家开的,安顺侯喜欢吃小妾做的糕点,顺带着也默许了余家在侄子酒楼旁边开的糕点铺。

    那酒楼记在安顺侯名下,自然是被抄没了,但这糕点铺的契书却是那小妾娘家的,是以安然无恙。

    余家糕点的余东家便是那位小妾的阿爹,此时见着陈念莞跟自己打招呼,干脆便将铺子门给打开了。

    自从安顺侯出事后,不光没了以前的顾客,现在的左邻右舍都对他们一家避之不及,怕平白沾染祸事,陈念莞主动笑脸相迎释放友善,余东家也就不怕了。

    “你是买下这酒楼的东家,陈娘子?”

    “没错,以后便是邻居了,请余东家多多关照。”

    余东家勉强笑了笑。

    他知道这买下这酒楼的东家之一便是这位陈娘子许久了。

    生意一落千丈后,余东家便有大把的时间闲坐店中,自然对每日进出酒楼的每一拨人都熟悉得很。

    原本他是想将铺子租出去的,但来的租客,便是不知道他与安顺侯那层关系的,见着旁边被抄查的春风里,都放弃承租。

    皆因人气不旺。

    余东家是守着个铺子却生不了钱银啊!

    而如今见有人重新改建酒楼,私心里是有想或许借着新来酒楼的这股东风,能吸引一些食客来帮衬自家的糕点铺子。

    陈念莞跟余东家寒暄起来,见余东家人也不是个坏的,说起糕点制作头头是道,陈念莞亦说起将来酒楼会供应的点心糕点,如数家珍。

    而后余东家就如坐针毡了。

    前儿春风里还在开的时候,他们余家糕点也会特供给酒楼的,但若是这新开的酒楼还有自家的糕点卖,自家的糕点,届时还能卖得出去吗?

    这么一焦虑,一下就没了攀谈的心思。

    陈念莞笑嘻嘻地:“届时要酒楼开业了,也欢迎余东家来鄙店帮衬,吃吃我们酒楼的点心,给一些改进的建议。”

    余东家笑得勉强。

    陈念莞转而打听起余东家的营生,“我看余东家做的糕点也蛮不错的,为何店前门可罗雀?”

    这话说到余东家心坎上了,只是余东家心里苦,却不敢言明。

    要知道,当初这铺子也还是自家姑娘在安顺侯跟前受宠后,姑娘孝顺给他讨来的。

    没错,这铺子是安顺侯赏赐给小妾,然后小妾再给了自家阿爹的。

    可以说,要没有安顺侯,余东家也不会有这家铺ᴶˢᴳᴮᴮ子。

    安顺侯没出事时,附庸其上生意兴隆,安顺侯出事后,眼见官兵抄查酒楼,他那会儿也是吓得心惊胆跳,到后来铺子落败,似乎也不能光怨别人。

    只是想到自家闺女因为安顺侯出事受牵连,至今关在牢中等待发落,自己却还守着女儿给的商铺,余东家是万箭穿心,是以对于振兴余家糕点,也没多少兴趣,眼看着那生意一天天清淡下来。

    “余东家?”

    余东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

    陈念莞走到余家糕点店的铺子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就眼馋上了。

    这商铺大概只有酒楼一半大小,只是只有一层,但格局相似,前头是店铺,后头是院子。

    施存祈不是对于自己拆了二楼一半的雅间颇有微词吗?如果把这商铺改建一下,不就可以扩大酒楼的规模了?

    陈念莞这些日子也观察过余东家,见着他得过且过的模样,店里头也就雇了一个伙计,有时候一天只做成一单生意,也不见他着急的,就知道这位余东家早对自己的糕点营生兴趣缺缺了。

    若果她说跟他谈合作,不知道他意向如何?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卖呢?

    陈念莞盘算了一下商铺的大小,对比自家酒楼,估算可能最低价位也得要个一万两。

    她有钱吗?

    嗯哼,自然是有的。

    因为最近柳河来了京城,带来了柳氏给她的五千两啊,还有做羽绒衣系列,也赚了有四千多两,所以,如果余东家愿意一万两出沽,她找最近赚大发的柳风借点钱银,还是有把握买下来的。

    只是,余东家愿意吗?陈念莞很犹豫。

    万一她说想买对方的商铺,可对方不愿意,而后知道了自己觊觎他家的商铺,以后两隔壁做生意,不会心生罅隙吧?

    可,不试试,她又不死心呐!

    “余东家,你看,你这样做营生不行啊,你得想想办法吸引主顾才对啊?”陈念莞于是开始小心翼翼打探,“要不然,你糕点卖不出去,赚不到钱银啊!”

    “哎,这糕点卖不卖的,也没啥,我也就图每日有个事做就行了。”余东家是守着铺子,光等女儿消息为主,至于主顾,等酒楼开了,能带旺一些是一些,他也不奢求别的。

    “那不是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铺子吗?”陈念莞惋惜,“要是我有这么一间商铺,肯定会打理得妥妥当当当。”

    余东家笑了,“陈娘子不是该先将酒楼营生做起来吗?”

    “哎,酒楼营生有跟我合伙的东家看着呢,我还能做点别的嘛。”陈念莞笑嘻嘻地问出口,开玩笑般道,“余东家,你要能将商铺卖给我,我肯定让你瞧瞧,我怎么打理好这个店面的。”

    余东家心里一动。

    糕点营生他压根儿没啥心思做了,这商铺又租不出去,要是这陈东家当真存心买,他或许能赚多一大笔钱银。

    因为,本来这铺子就是一文未出得来的。

    要有一笔足够的钱银,届时官衙方面落案,要将自家女儿赎出来也好,买回来也罢,也有操作的依仗。

    “哦,那陈娘子以为,这商铺能值多少钱?”

    陈念莞一听有戏,心里窃喜,装着老成的样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铺子一番,沉思片刻,尝试着开价:“八千两怎么样?”

    余东家差点没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你,你说多少?”

    “八千两。”

    她开价,自然是往低价开的,得提防对方提价太高,她出不起啊。

    朝最低一万两的底价去的,自然得开得比一万两要低了。

    余东家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闺女当初说这商铺值钱,让他好好守着,这话是真的。

    这商铺,居然价值八千两?

    余东家也是小户出身,并非传统意义上学过糕点制作的,不过是因为自家娘子是大户人家伙房里的奴婢,学过一点手艺,后来年纪大了被发卖,因无甚姿色,也就不值几个钱。

    余东家也是因着家境贫困,找不到好人家,拖得年纪大了,只得走买妻这条路,恰好跟她看对眼了,买下销了奴籍,就成了夫妻。

    因着娘子的手艺,一开始是在寻常街市卖饼子糕点,渐渐有了名声,租了铺子专做这个营生。

    余东家学到手的厨艺,都是娘子教的,闺女自小跟着两口子,喜欢吃糕点饼子,自然也跟着学做起来。

    结果机缘巧合下,被安顺侯瞧上了这门手艺,又见女儿长得不差,于是就纳了进府。

    安顺侯出事,女儿被囚,娘子气急攻心,没多久就去了,所以余东家才彻底没了经营糕点铺子的心思,如今唯一的盼头,便是希望女儿安然无恙出狱。

    余东家之所以为余东家,是托了女儿的福气,才有幸拥有这么大间的铺子,这八千两的巨额钱银,自然是第一次听说的,不免吓了一跳,差点没懵了。

    八千两,都足够让他在外城住的那旮旯,买一间小二进了。

    余东家晕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不不,这钱,得留着给女儿赎身。

    他这一年来没少去大牢里探望女儿,听说受牵连的女眷,有门路的,都找着人,将人给捞出来了,他要有八千两,可不是能开路,想个法子,救女儿出苦海吗?

    余东家彻底心动了。

    “陈娘子说八千两,是当真的?”

    “自然是当真的,余东家你要愿意卖,我可以明日便将八千两带过来。”

    陈念莞稀奇了。

    嘿,最近她鸿运当头啊,卖羽绒衣抬高价等着被人压价,结果没人压价,买商铺压低价格等着被人抬价,结果这余东家也不抬价,就这么,愿意卖给她了?

    “好,你明儿,带八千两来,我明儿就给这商铺的契书给你。”

    陈念莞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得晕晕的。

    第二日,交了八千两给余东家,手里攥着契书的时候,陈念莞许久没回过神来!

    成了?就这么成了?

    她不过就这么试着问问,就当真,这么容易地,连一万两都不要,就轻轻松松把这铺子买下来了?

    莫不是,这商铺是有什么问题的?

    陈念莞想起自己买旁边酒楼,可是拢共差不多折腾了一个多月才买下来的,今儿买隔壁这商铺,却用了仅仅两日?

    商铺没问题,那是,自己最近锦鲤附体了?

    因为这事儿,陈念莞整日笑眯眯的,可快活了!

    她要不要告诉他们,她陈东家如今居然是京城里头两家商铺的主子了呢?

    别吧,万一太招人嫉羡可怎么办呢?

    五日后余东家才算正式搬走呢,还是等个恰当的时机再说!

    陈念莞便开始暗戳戳地设计如何利用这家商铺,希望届时让众人大吃一惊。

    *

    跟陈念莞有同样财富太多幸福烦恼的人,还有一位柳风。

    自从柳河来了京城,跟他住一间厢房后,他就整日里操心自个儿身揣巨款的事实怕不是会被他发现,然后被充公。

    所以,这日将刘福安订的羽绒衣跟被衾交给刘全满后,坐在茶馆雅座里头,瞧着那三千多两的银票,是为难得不得了啊!

    三十多张百两银票,目标大着呢,他拿回厢房里头,藏哪儿才好呢?

    柳风苦着脸,盯着送上门的银票深思,任他小脑袋瓜想多久,愣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

    “柳小郎君,这银票,有问题?”刘全满看柳风一脸愁容,不太明白为何这小郎君有三千两这么多银票收,还苦巴巴的。

    “银票倒是没问题,就是……”柳风搔了搔光脑勺,而后看着刘全满,“就是不晓得怎么处理才好!”

    刘全满笑了,这柳小郎君还真会开玩笑!

    拿去吃喝玩乐,拿去存进钱庄,或者拿来买宅子院子也可以啊!

    区区三千两,就发愁成这样了!

    “买宅子?”柳风听刘全满的建议,灵光一闪。

    “不行不行,我看不行,三千两,也就只能在外城买个小一进,还是地段不好的院落。”荣升投资顾问的刘全满摇头。

    “那我三千多两,能买个好的啥啊?”

    “要是在京郊,买个不大的农庄,倒是勉强可以的。”

    “哈!农庄,就这个!”柳风忽然得意了。

    他可是不久前才听表姐说,京城郊外的农户的出息产物都被城里头的酒楼订完了,他要是自家买个农庄,可不就能雇人种田种地了吗?

    柳风笑嘻嘻地一下坐到了刘全满身边,揽住了他的肩膀:“小刘管事,你跟在萧七爷身边做管事,肯定对京城效外的农庄很熟吧?”

    “也,也不是太熟。”

    听得柳风毫无顾忌地提萧七爷,刘全满眼皮直跳,“勉强算是,能给柳小郎君,略略指点一二而已。”

    “那就好。”

    “你要不,看在我跟你家东家萧七爷交情的份上,给我打听打听,这京城效外,哪儿有好的农庄卖,要有,就给我买下来,好不好?”

    “这事,我自然是要先去打听打听,才能给柳小郎君回复。”

    “得咧!”柳风一ᴶˢᴳᴮᴮ下将三十多张百两银票又塞回到刘全满手里,“这些,算是我买农庄的钱银,暂时寄存在刘小管事你这里,劳烦你帮我好好保管,等找到价格合适的农庄了,你就给我买下来。”

    “这这……”刘全满惊呆了,这三千二百五十两,可不是货款吗?柳小郎君就这么托自己保管了?还不怕自己吞了?

    啊不,柳小郎君有萧,啊呸,有圣上撑腰,他自然是不敢私吞的,不然,干爹也不会饶过自己。

    刘全满哭丧着脸,将一车的羽绒衣跟羽绒被衾带回了宫里头。

    禀告给刘福安时,刘福安赏了自己的干儿子两套衣裳一床被衾,余下的就让他对着名单,赏给相应的公公去了。

    刘全满第一次穿上了传说中的羽绒衣,感觉果然暖和、轻柔,心情舒服多了,然后又把柳风托自己找农庄的事儿给干爹说了。

    “呵,他怕不是找咱家要好处。”刘福安想起这个柳风,又是笑又是怒。

    “哎?”是吗?刘全满怎么觉得那柳小郎君不像要好处的样子呢?

    “这小痞子,便是对着圣上,也敢耍滑要好处,这次给咱家办妥了差使,怕不是也想捞点啥的。”刘福安冷哼了一声,拂尘一扬,“他既是要,那给他便是了!咱家手上也不缺区区一个农庄,你去给挑一个好一些的,送给他。”

    “那,这,这银票?”刘全满将原本要交付给柳风的银票掏了出来,“干爹,那柳小郎君,说这些银票,就是付买农庄的钱银。”

    “倒是个会做人的。”刘福安看着那银票,笑了,“他既还回来了,你且收着吧!”

    “哎,谢谢干爹。”刘全满喜滋滋地将银票全收起来。

    两日后,刘全满就将柳风带到了京城外郊的一个农庄里头。

    农庄就在东郊,周边都是京都的农户以及权贵人家的庄子,地理位置很好,据说附近的农田都很肥沃,产出量很高。

    而农庄也没有柳风想象中的小,快有十亩地那么大,一进农庄便是一块块农田,通往庄子的路上会经过占地约莫一亩的荷塘,不过正值寒冬,里头不见荷踪,只见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

    从荷塘绕过一片光杆的花植,便是庄子了。

    庄子是个小二进,布置紧凑,那后院还建着小花园。

    因着天寒,里头只住着照看农庄的管事一家以及一些奴婢。

    “瞧,这位便是田管事,还有这些奴婢,都是在这农庄里头干活的,如今儿都是柳小郎君的了。”

    刘全满将农庄里的人一一说与柳风听。

    “是说,他们都给我干活的?”柳风瞠目,没想到买个庄子,倒是一并将人也买下来了。

    “那是当然的。”刘全满笑眯眯的。

    “可,我还要给安排他们干啥啊?”柳风看着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管事跟奴婢们,搔头。

    “这方面倒是不需要柳小郎君操心,田管事自会将农庄里头的事情打理得清清楚楚,并且会将诸事都禀告与柳小郎君,届时柳小郎君只要负责收出息,收银子,想什么时候来庄子就什么时候来庄子,拿庄子做什么都好。”

    刘全满得了原本应该给柳风的那三千多两银子,也是殷勤至极。

    这农庄附近的农田,都额外给柳风一并买下来了,合共二十亩田,便是说,柳风这一遭买下的农庄里外,足有三十亩。

    恰在京郊外便拥有了庄子跟农田,柳风觉着,自己快要变成京城里头的地主头儿了。

    抓着那据说过了明路,在府县里登记过红契的文书,柳风笑眯眯地不停拍刘全满的肩膀:“不错,不错,小刘管事可是比你干爹还能干啊!”

    “哪里哪里,咱家可比不得干爹。”刘全满既欢喜,又惶恐,既点头,又摇头,“柳小郎君既满意,可记得在咱干爹,还有,那萧七爷跟前,多给咱美言几句。”

    “一定一定。”

    这日柳风揣着庄子农田的契书回到香桂街,走路带风,身子扭得那叫一个欢快。

    嘿,三千两不揣在身上,就不担心被柳河发现啦!

    如今小爷也是在京城有产业的人了,嘛,不说日进斗金,可听刘小管事说,来年开春等地儿种起来了,那收成不会少。

    到时候卖给自家酒楼,那可不是妥妥地能有钱银了嘛!

    小钱细水长流,攒起来,也是一笔大钱。

    蹦蹦跳跳地走进了香桂街,也见着春风得意杏眼弯弯的自家表姐,快步几下走过去。

    “表姐!”

    “表弟!”

    正沉醉在自己坐拥京城农庄、跟正窃喜自己多一个商铺的表弟表姐相视眯眯一笑,呵呵各自回房里头去了。

    陈念莞今儿是去酒楼监管改建进度,顺便也去转了转刚买回来的商铺,叫小佑跟四丫帮忙丈量尺寸,又去后院实地考察了一番。

    商铺跟酒楼挨得很近呢,要把商铺也改建成用餐区呢?还是……

    陈念莞想起了酒楼的格局,再想想商铺的用途,涂涂画画,把商铺的建造方案总算改出来了。

    “这是什么?”

    张二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坐到一旁,见着陈念莞画出来的格局图,发现不像是如今听说的酒楼,奇怪。

    陈念莞瞥了一眼夫君,狡黠地笑了笑,“夫君,你可知道,如今你娘子我,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哦,说来听听。”张二郎笑了,一把将自家娘子揽进了怀里,随手拿起那格局图,发现是一层的商铺,低头去看她:“你又买商铺了?把银子花没了?”

    跟陈念莞也算相处久了,自然了解她手头有钱银,就想花出去做营生的秉性。

    不过也亏得娘子对从商颇有见地,每次花出去的银子,都会成倍的赚回来。

    丈母娘家可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起势的?

    前儿柳河进京,带了丈母娘送来的盈利分成,怕是莞莞又忍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这是买的?或许是我租的呢?”

    “租的你就不会改建了。”

    “知我者非夫君也啊!”陈念莞一下笑了起来,“我真的又买下一家商铺来了,而且还是超低的钱银买到手的,夫君你说,你家娘子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我家娘子天下第一聪明。”张二郎点了一下陈念莞的鼻子,看着那设计图,“铺子买在外城?”

    “内城,说来你不信,可就买在新开的酒楼旁边。”陈念莞神气地看着张二郎。

    “素川路巷尾最后那一间?余家糕点?”

    “夫君你怎么知道的?”

    “听人提过啊。”张二郎淡淡地笑,“我记得,那东家,似乎跟安顺侯还沾亲带故的?”

    “嗯!”

    陈念莞将余东家低价将店铺卖与自己的事说了,而后也说了自己的打算。

    原本嘛,是打算将商铺也改建成雅间包厢的,可是,这么一来,这商铺就只能做酒楼的附庸了。

    “而且我对这商铺还有别的用途呢,所以呢,就不改了,而是打算前头的店面全部推倒重建,加盖两层楼。”

    陈念莞咨询过施存祈,知晓三层楼便算是本朝可允许商贾以及平民建造楼房的最高限度,并且打算不日就去京兆府备案。

    酒楼那边也是二层才是雅间,把商铺扩建成三层,第二层建成一个个雅间,第三层则做成会场模式的大厢房。

    “一来呢,自然是弥补上我拆掉的那八个雅间的容客量,二来呢,弄个凌高望景的大厢房,做成消遣之地,可以请一些戏班子过来,食客就可以边看戏边用膳啦。”陈念莞看着张二郎,“还有你们这些读书郎,也可以租用这个场地,开诗会茶会之类的,那就一举多得了。”

    张二郎看着格局图,笑着轻轻点头。

    “那一楼呢?”

    “一楼当然会有楼梯上二楼三楼,但客人只能从酒楼那边过来,因为平时我打算将二层跟一层封起来,因为一楼我打算……”陈念莞呵呵笑了起来,赖在张二郎怀里,“夫君,你猜,我打算拿来干什么?”

    张二郎想了想,“嗯,是拿来,做糖水铺?”

    “干嘛做糖水铺?以后想吃糖水的人,在酒楼里就能吃到了。”陈念莞摇头,“不过靠酒楼这一侧的西厢,倒是可以用来改建成专门做糖水的伙房,入夏的时候,也可以做凉品饮子。”

    “嗯,为夫知道你想将商铺改成什么了!”

    “什么?”

    “冰窖!”

    “夫君你真厉害!居然猜中了。”陈念莞笑眯眯的。

    身为曾经在一旁看着堂兄做大酒店的人,自然得将酒楼营业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考虑清楚的。

    酒楼店面是提供膳食的重要环境——如今酒楼不就朝这个目标改造了嘛!

    食材供应跟采购是重要条件——接洽了沧老爷家的农庄跟施存祈,还在萍儿庄买荒地大兴土木,建养鸡场养鸭场,就是这个道理嘛!

    服务食客的伙计跟跑堂还有靠谱的掌柜是必需条件——施二爷不就是那位靠谱的掌柜么?ᴶˢᴳᴮᴮ靠谱的掌柜在招揽靠谱的伙计跟跑堂呀!

    后厨班子以及高水准的美食供应是关键——嗯,这一点,她跟柳云早早地就训练厨子预备役啦!

    但仓储跟冷藏链是从来都是不可忽略的一环哟。

    有冰窖,对餐饮是必需的啊,尤其是在本朝这个没有有效存储食材的世界里。

    一来可以为食材储存保鲜,存放期更长,二来可以在夏季时提供更多冷饮美食,三来自然是考虑在炎热期降温,创造良好就餐环境,这可是糖水铺经营成功的宝贵经验。

    最后,冰,这奢侈品,想想她陈东家靠买冰攒了那么多钱银,能买下酒楼,也多亏了今年夏日里头她当机果断在府城建冰窖做卖冰营生。

    如此暴利的行业,她怎么可能放过?怎么可能不趁着现在入冬,早早建好冰窖,等九伏天去割冰回来,存好等下一波卖冰热潮赚大钱呢?

    陈念莞想想就笑得美好。

    她开酒楼的最后一环,等建起了冰窖,就等于全部完成了。

    论本朝做酒楼生意最pro.的人,舍她陈东家,其谁啊?

    见自家娘子笑靥如花,张二郎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揽着她的腰,一把抱进暖暖的被衾里头:“莞莞!”

    看着张二郎的脸凑上来,陈念莞不由得便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笼罩在他的气息下,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上温和流连,等得他要更进一步时候,慌忙伸手抵在了他胸前:“不行不行!”

    “为何?”

    陈念莞算了算,没错,这几日,是自己的危险期。

    “玉郎啊,我们刚成亲那会儿有商量过,我年纪尚小,所以,不能过早要孩子的,对吧?”

    “这跟我现在想跟你享敦伦之乐,有关系?”张二郎不得不停了下来。

    陈念莞点点头。

    “是何道理?”张二不解。

    他可从没听任何大夫有此一说。

    陈念莞自然也跟他没法解释清楚,所以啪叽一声吻了一下他脸颊:“你家娘子的道理,信不信?”

    张二郎笑了,无奈,握住了自家娘子的手:“莞莞说的,为夫自然是信的。”

    便是不知道,自家娘子的这些道理,是打哪儿来的?

    张二郎咬了咬娘子温温的唇,躺下了,揽她入怀,好会儿,才静静地安睡过去。

    第二日却是个大雪天。

    而陈念莞亦在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大姨妈来了,这下好了,换过衣物可以直接赖床上。

    张二郎却是不能的。

    “勤快的举人老爷要勤快地念书,才有机会做状元郎的呀!”

    张二郎听着自家娘子舒服地躺在被衾里的小模样,这么得意地调侃自己,忍不住伸手在她小脸上掐了一把,这才悻悻地去了书房。

    等坐到书房里头,才开轩窗,便见外头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越下越大。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坐回书案前,拿起书卷看了起来。

    这一日开端的雪,却是一下就接连下了两日。

    甚至第三日还没有消停,直到过了晌午,那雪才慢慢小了起来,京城一片银装素裹,便连整条香桂街,都铺满了积雪。

    陶伯跟两个杂役,还有两大猛兽都到街上扫雪去了。

    院子里头的人在纷纷铲雪。

    没过一会儿,七木领着沧莫南进来了:“张公子,陈东家,沧公子来了。”

    陈念莞身子好了一些,正躺在房里头透过窗户看着庭院雪景呢,张二郎出来待客,将他迎入了书房。

    沧莫南走进这间新布置出来的书房,看着放着满满书籍的架子,以及墙上贴着的孔圣人图,再瞧瞧分开两边的书案,眼里的艳羡表露无遗。

    在本朝,商贾之后是不允参加科考的。

    故而沧莫南虽出生优渥,家中亦自小便请夫子教书知理,但却从来不能博取功名,是以,在遇见张二跟曾四两位举子时,会如此崇敬,甚至于致力广泛散财结缘,以稳固沧家人脉跟地位。

    张二郎让稻禾沏来了热茶,请沧莫南坐到书案旁的茶几旁详谈。

    原来沧莫南是来追订羽绒衣裳跟羽绒被衾的。

    前两日大雪,气温骤降,跟陈念莞订制过羽绒衣跟被衾的沧家人深刻体会到这衣裳的好处,再加上今日可能开始融雪,或会更冷,所以过来找陈念莞再订制多一批被衾以及衣裳。

    “一来,祖母畏寒,想多订几件,上次找陈娘子说得时候,说有薄款跟厚款,先前我订的都是薄款,故而今日想来订厚款。”

    沧莫南说着,将订单以及订单递给了张二郎。

    张二郎瞥了一眼,大略算出数字,衣裳二十件,被衾两床。

    “沧公子放心,稍后我定会转交给莞娘,吩咐绣房做好沧公子你要的这一批货。”

    沧莫南听张二郎直接将自己要订做的衣裳称为货物,不得不慨叹祖父说得没错,这陈娘子不信任沧家,是自己将这衣裳发展成营生来做了。

    又跟张二郎寒暄两句后,沧莫南便告辞了。

    对于这位大方将庭院租与自家的人,张二郎客气周到地送至门口,便见着江禹恰好从停在门口的马车走了下来:“江公子?”

    江禹下车,呵了一口气,散着丝丝缕缕的白雾。

    “你们是住这儿啊,让我好找!”

    沧莫南一瞧见这江禹马车上的江家家徽,眼睛一亮,江家?不会是,京城里那个江家吧?原本走出去的人,马上又腾了回来:“张二兄,这位是?”

    张二郎瞥了沧莫南一眼,淡淡一笑。

    沧莫南尬笑了两声,自来熟地看着江禹:“这位江公子,看着蛮眼熟的,不知道是不是江侍郎家的公子?”

    江禹摇头。

    “哦!”沧莫南笑着再次行礼告退。

    不是江侍郎家的,但又姓江,而且还用江贤妃娘家江家的家徽,莫非是旁系?

    而后再一想,江贤妃娘家可不就是如今的楚州府江家么?抚宁县不就是楚州府辖县吗?张二郎可不就是抚宁县人士吗?

    所以,张二郎是跟江贤妃娘家的这个江家里头的郎君有故?

    沧莫南当即激动起来,回头便去查楚州府江家哪位公子来了京城,而后便知晓了,江家的大公子江禹高中楚州乡试亚元,来京城赴考了。

    “想必,那位就是楚州亚元了,他找张二郎,所为何事呢?”

    跟沧莫南一样,江禹也是冲羽绒衣裳来的。

    这些找江家拜托寻找羽绒衣裳的人家,有江侍郎户部的同僚,也有在国子监见着他雪天穿的羽绒衣确实保暖后,起念头想给自己订制两套的世家公子,还有便是堂姐这两日下大雪炫耀后,不甘落后的闺蜜姊妹。

    “另外,”江禹干咳一声,“我想订造一套上好的蜀锦被衾。”

    “你想要蜀锦的被衾啊,有现成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江禹正跟张二郎说着要求呢,陈念莞呆在房里头闷了,走了过来。

    进书房的时候,张二郎走过去扶了她一把。

    江禹看着这双新近成亲的夫妇鹣鲽模样,心头忽而一滞。

    因沈帆的关系,他自然地结识了陈念蹇,在国子监,因均是楚州出身的举子,与陈念蹇等人亦有来往。

    他在高中之后便启程来了京城,自然没听说两人成婚的事,直到最近,才忽而从陈念蹇口里听闻陈家四姑娘早在九月便跟张玉郎喜结连理。

    那时候他还似是听旁人的事,并未有过多感触,直到这一刻,见到她跟张二站在一起,平时总见着郎君装束的人,穿着娘子衣裳,挽着妇人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情愫冲击了他的五脏六腑,脑海里乱糟糟的,只冒出一句:原来,她是当真嫁了啊!

    “江公子?”

    陈念莞喊来杜鹃,叫她到绣房取那一床蜀锦被衾过来,回头,见江禹神情恍惚,又唤了一句:“江公子,你没事吧?”

    江禹定了定神,甚至不敢直视陈念莞:“没事,陈姑娘……陈娘子,方才,说什么来着?”

    一句陈娘子,简直如一柄利刃,割得他心头滴血。

    “蜀锦做的羽绒棉衾。”陈念莞将那套棉衾拿了过来,送到了江禹跟前:“你看看,合不合适?”

    其实这一床棉衾,便是之前她想卖与施存祈,却没卖出去的。

    江禹飞快地摸了一把,点点头,“帮我包起来吧,我一会儿就带走了。”

    于是陈念莞转头就跟杜鹃一起去绣房将蜀锦棉衾打包。

    江禹这才似喘得过气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注意到一道视线盯着自己,转头,见着张二郎淡淡地朝自己瞥过来。

    江禹心里头忽而一臊。

    “江公子,过来先喝杯茶吧!”

    “不了!”江禹转身,走出了书房,看着皑皑白雪覆盖的庭院,止不住地后悔来这一遭。

    不大一会儿,陈念莞就将那羽绒棉衾包裹着拿了出来,递给了江禹身边的小厮。

    “江公子,余下的衣物,估计要十日后才能过来取。”

    “好的,届时,我派人过来拿。”

    江禹朝陈念莞微微一颔首,便忙不迭地朝门口走去,陈念莞才要ᴶˢᴳᴮᴮ去送,被从书房走出来的张二郎叫住了。

    “莞莞你不是不舒服吗?我去送送江禹便好了。”

    陈念莞于是止步。

    张二郎快步追到门口时,见着江禹已经上了马车,还是说了一句:“雪天路滑,还请江公子小心!”

    同为郎君,对于江禹方才显露那些许情感,怎会堪不透呢?

    张二郎回头,走进垂花门,远远地瞧着游廊另一头的陈念莞,不由得庆幸地松了口气。

    幸好,他比谁,都更早地遇见莞莞!

    而莞莞的夫君,是他,而不是任何别的郎君!

    “夫君,他走了?”

    张二郎点头。

    “嗯!”陈念莞觉得方才江禹的反应有点奇怪,想了想,又瞥了满脸得意的张二郎一眼,便没深究。

    “莞莞!”张二郎伸手,牵住娘子的手往屋里带,“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不回屋里头?”

    “好!”陈念莞笑着由着着他牵着往主厢慢慢走去。

    绣房那头,杜鹃看了一眼,默默地将轩窗关了起来。

    转头,见着丁香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头拿着针线绣了起来。

    第127章

    光沧莫南跟江禹过来下的订单,就让陈念莞拿到了两千多两的订金,第二日到明珠布行选择布料的时候,便见沧莫南以及两位姑娘正翘首以待。

    这两位姑娘,一位是沧莫南已经出嫁的沧二娘,一位是米粮行的钱六姑娘,都是让沧莫南在陈念莞这处下了单要订做羽绒衣裳的,就盼着陈念莞上门,结识一下这位既开得了酒楼又做得了衣裳的陈娘子,当然重点是自己挑选布料给陈念莞做自己定制的衣裳。

    陈念莞收获了两位迷妹,心情自然是好的,因此笑眯眯地付了这两位娘子选的四匹上好的布料,拿了沧莫南选的蜀锦,又另外选了花色不同,品质不一的十几匹布料买回去。

    有冬布也有春布。

    冬布自然是拿来做羽绒衣裳的,至于春布,当然是早早备下拿来给家里头的人做新衣裳的,如今家里头有二十来号人,新季衣裳缝制起来也得花些时日。

    另外就是专门给夫君买的几匹狐皮,因为说了,得给他准备春闱那几日御寒的衣物,羽绒衣裳跟羽绒被衾都不适合,那就做单层的氅衣氅被吧!

    沧莫南帮着陈念莞将布匹搬上了马车,回到布坊里头时,那沧二娘问:“我看陈娘子其实跟沧家合作绣房也不错,怎么你偏跟人合作酒楼去了?”

    沧莫南也很无奈。

    他初初认识陈娘子,就是以为陈娘子做得一手好菜啊,便是开酒楼他一开始也没想打本合作的。

    开玩笑,酒楼营生,就陈娘子连资本都不够的区区妇人,怎么可能支棱起来?

    也就是因着祖父说陈娘子来头不小,出个二千两跟她结个善缘,所以他才参本的。

    要早知道陈娘子还晓得缝制羽绒衣裳这等绝好商品,那时候说什么也得下足本钱讨好陈娘子取信于她的。

    看着陈娘子坐的马车越驶越远,沧莫南忍不住心里偷偷咆哮三连:

    啊!为什么陈娘子衣裳也做得这般好?

    啊!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慧眼识人?

    啊!为什么偏偏她已为人妇?

    就,惆怅了!

    陈念莞回到香桂街后,让两大猛兽过来帮忙将布匹都搬到了绣房里头。

    如今绣房里头已经有五位绣娘在干活了,大家都是熟手女工,兼之陈念莞采用的都是不要绣样,只做素色跟花布的羽绒衣,自然省了许多功夫,只是在缝制加入羽绒夹层的时候,缝制菱形格,长条格,三角格等等锁住羽绒的区别,不特别要求刺绣技术,做起来也比一般衣裳要快。

    平均来看的的,一个人一日能做出一件羽绒服,一天五件,两天就是十件,数量颇为可观,况且陈念莞定的交货时间轻松,是以那绣房里的工作亦是舒缓有度,有条不紊。

    陈念莞看过绣房的工作一切正常后,便打算跑素川路了,临行前见着两大猛兽——平时都是他们负责跟着出摊车去做护卫的,如今因为曾四输光了钱,没银子发月俸给从抚宁县带来的护卫,所以陈念莞代劳了,而曾四住梅麓书院也只能带一个随从,这两位护卫是一直住倒座房里头的,陈念莞做他们东家了,又见他们没事闲着,就让他们跟两大猛兽轮流替换着去看守出摊人员了。

    虽然虹影巷一霸被铲除了,虽然虹影巷的商贩食客们因着前儿陈念莞那般一闹,将欺凌在自己头上的那座大山搬没了,顺带感激又忌惮陈家河粉的摊子。

    感激是每个月不用交保护费了,忌惮是陈家河粉的陈东家不好惹,并且,听说陈东家的夫君是位举人,虽然京城里头举人不值钱,但没下场春闱之前,谁也不敢说,这举人将来是大官还是小官,所以,惹不起惹不起。

    但京城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陈念莞还是不放心,出摊人员但凡出摊,就得叫人跟着。

    今日是轮到两个护卫上工,两大猛兽就休沐了。

    陈念莞想到自己是要去跑商铺的,想到得建冰窖,这两大猛兽不是有经验吗?所以就一并叫上了。

    来到素川路,那余东家早已经搬走了,陈念莞先叫锁匠换了锁,这才带着两大猛兽走了进去,而后笑嘻嘻地跟他们宣布,这商铺,也是属于她陈东家的了。

    这事,经常跟进跟出的四丫跟小佑是知道的,两大猛兽还是第一次听说,震惊了。

    这这这,陈东家不是光买一棟酒楼还吃力吗?眨眼就把隔壁铺子也买下来了?啥时候的事?

    等再听说,陈东家要把这商铺改造成冰窖,登时都搓手,激动。

    建造冰窖,容易啊,他们不是早在楚州府的时候就建过了吗?

    这活计交给他们准没错。

    “错了错了,这下面一楼是打算拿来做冰窖,但二楼以上是别有用途的。”陈念莞摇头。

    不止是两大猛兽,连四丫跟小佑都愣了。

    二楼?

    这商铺不就一层吗?哪来的二楼?

    嗯咳,陈念莞将自己的设计图拿了出来,摊开在大伙儿跟前,说出了自己的宏图大计。

    啧啧!

    大伙儿听得只在心里称奇。

    “那啥,陈东家您说得都对,我们没啥看法,你说啥,咱就干啥就是了。”

    两大猛兽这么直率道,四丫跟小佑也直点头。

    这陈东家,开河粉店是从抚宁县一路开到府城,而后招揽合伙人遍地开花,接着再改建地窖跟糖水铺,营生做得是风生水起啊!

    陈东家是个大能人,他们跟着她干就准没错了。

    “那就行了,我打算将商铺以及冰窖这活计全权交给你们俩,至于帮手跟伙计也是现成的。”

    酒楼那边的后厨跟后院改建已经初步竣工了,除了一些留下来修修补补她不满意地方的泥瓦匠,其他伙计她都给过了一遍眼,将老实可靠的留了下来,征询他们来商铺继续干活的意向,大多数泥瓦匠,石匠跟帮工见着年节前居然还能无缝接活儿,都应承下来了。

    所以这些人就都归两大猛兽管了。

    陈念莞把冰窖的格局图也拿了出来,两大猛兽赶紧凑上去,边听讲解边问不解,等彻底明了了,才点头表示明白了,于是陈念莞笑眯眯地,带着两大猛兽走到后院。

    后院里,已经聚集了陈念莞雇来的泥瓦匠,石匠跟不少帮工,其中还包括了谭木匠。

    “陈东家,你找我们来,真是要建楼房?”

    谭木匠才完成了酒楼的改建,拿到工钱,今日又被叫过来,还以为工程哪里出错,结果一带来就被引进了酒楼隔壁商铺里头,然后听一些泥瓦匠说,是来做商铺改建活计的,惊讶。

    “没事,没事!”

    陈念莞看着谭木匠等人笑。

    这改建工作,谭木匠等人才是重中之重呢,等一楼推倒了,抄平放线,开挖槽基,筑基砌磉,都少不了这些木匠。

    并且等一楼建造好了,二楼三楼的活计,也主要靠谭木匠等人,届时还得叫何木匠过来,就能两伙人合作了。

    于是,两份一模一样的商铺格局图都贴出来展示给在场的工匠们观摩,熟悉楼房建造的各工匠小分队工头都被叫过来跟两大猛兽对接工作,争取尽快开工。

    按照陈念莞的建造理念,一楼是没打算像隔壁酒楼,全部用木材建造,而是一半用砖石堆砌,便是地基,除了用传统的巨木当做柱顶作为房屋支撑,也会加筑五个顶柱石以稳定整个房屋构造。

    地面建筑大框架则由在顶柱石上用大木柱支撑起来,砌垒半截四面方墙,上半截再用木材架设好柱子、椽子、檀条等,进行屋身建造。

    如此,整个一层便能很好地支撑起二层三层的高度以及重量。

    除了一层楼需要格外关注,那二层三层自然是按照本朝传统建筑建造,雇来的伙计肯定比陈念莞更熟。

    所以,在拆除商铺后,建起一楼之前,陈念莞都ᴶˢᴳᴮᴮ得日日监工。

    直到工程进行到建筑第二层,她才得以放手。

    而何木匠亦将酒楼那头的活计干完了,碗著,排柜,橱案,以及木车等。

    陈念莞见何木匠得空了,来得正好。

    后院西厢房是打算改造成如府城的糖水铺那般的后厨的,诸如冷藏柜冷藏箱以及冰盆等等,以及冰窖少不了的运冰车。

    况且酒楼营业场所扩大后,木车需求肯定也要增加。

    所以何木匠的活计又加重了。

    可何木匠很开心,千里迢迢过来,可不就为了给陈东家干活吗?有多少,接多少。

    在商铺改造的当儿,何木匠跟谭木匠多了接触的机会,渐渐熟络起来,彼此欣赏,惺惺相惜,并且为后来两姓木匠的合作打下了友好融洽的基础。

    *

    这头陈念莞在忙商铺改建,那头柳风自然理所当然地接下了绣房的大管事工作。

    萍儿庄那头的活计柳河接管了嘛,而后施存祈目前主要在招揽活计,没啥可学的,家里头柳云继续带着厨子预备役,也就只剩下绣房这头需要人过去照看着的。

    毕竟陈念莞分身无术嘛!

    对于这个活计,柳风自然是乐意的。

    他才从代理羽绒衣裳里头赚了上千银两,还有了个农庄,这绣房利润大着哪,比卖冰盈利还高。

    啧啧!

    不过除了看管绣房,柳风还肩负着不时到大佛寺跟明海师傅social的任务。

    如今柳风不是送自家表姐做的美食过去给明海师傅了,而是柳风跟柳云学了新点心,新菜式,再去大佛寺现场做。

    柳风也不舍得丢掉这件差事。

    毕竟,如今自己这个假沙弥,还颇得明海师傅跟了心小师傅欢心的,在大佛寺的谁不给他几分情面?

    况且他还想着要推销羽绒衣裳给萧七爷,多赚几个农庄回来呢!

    柳风哪里知道,萧七爷瞧这羽绒衣,也就是图个新鲜呢,家里头三宫六院,都用着价值动辄千金万两的狐裘貂氅,还有暖融融的地龙,活动范围也不过就在后宫里头,哪儿用得上这什么羽绒衣裳呢?

    倒是刘全满,又来找了他一趟。

    那次大雪后,公公们发现了这羽绒衣裳好处,没有赏赐到的公公们都眼红,于是来找刘全满打听,有听说衣裳太贵之后放弃的,也有不缺钱银的。

    可不是,能在各个宫殿主子跟前的脸的公公们,都是有些地位的,赏赐不要太多,攒下来的家底也蛮丰厚的,一百五十两的衣裳,虽然贵,但效果堪比千金狐裘,置办一件回来的银子还是有的,所以问他能不能帮忙订做这种轻便保暖的衣裳。

    就是不少宫婢跟护卫,都想来跟刘全满套近乎。

    在宫里头算是把持着羽绒衣裳唯一渠道的刘全满,这些日子被人塞了不少好处,人都忍不住飘了,精神倍儿好。

    见着柳风就想带他去吉祥居吃一顿好的。

    柳风能怎么着,小刘管事这么热情,自然是不能打击他的,于是跟着去了吉祥居的包厢美美地吃了一顿好的。

    吃好喝好了,自然就是要谈合作了。

    柳风一听要三十件羽绒衣裳,再一看一摞百两银票的订金,又是喜,又是愁!

    喜的自然是能赚钱银了,愁的是到时候拿自己那份盈利,还是不能带揣身上啊!

    “你放心,柳小郎君,咱晓得,小郎君想在京城置办产业,那余下的钱银,咱家替你,看看有甚营生可以做?”

    柳风笑了,点头:“这话中听。”而后又吩咐:“不过,得给我留一千两银子。”

    “啊,一千两?”

    “没错,我还欠着萧七爷二两千银子呢?得先攒够了银票还他才行。”柳风说着,吧啦吧啦给刘全满解释了一通为何自己欠萧七爷银子。

    刘全满听得浑身冒汗,额头发冷,嘴角直颤。

    难怪干爹也要对柳小郎君刮目相看。

    敢跟圣上借银子的人,圣上还留着他脑袋的人,能简单吗?

    刘全满抹去了一额头的冷汗,再看向柳风时候,眼里那是多了三分钦佩两份羡嫉。

    “放心,咱家一定一定。”末了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嘴,“不知道,柳小郎君开的酒楼,在啥地方?叫啥名儿?”

    “啊,就在素川路街尾,对了,刘小管事你是京城人士,又是给萧七爷这么富的人家办事,那认识的人肯定多吧?”柳风笑嘻嘻地,“届时我的酒楼开业了,刘小管事多介绍一些人来捧场啊!”

    “一定,一定。”

    可不是,那可是圣上都打本入股的酒楼啊,可不就属于圣上的私产了。

    虽然只有半成……

    嗯咳!

    刘全满瞟了乐滋滋浑然不察的柳风,便是半成,也可以视做圣上的产业了,酒楼赚钱,那就是圣上收银子,虽然收得少……

    刘全满又瞟了柳风一眼。

    哎,圣上不容易啊,想赚点钱银中饱私囊,啊,呸,是赚点钱银扩充自己的小私库,还得让人给先剥个几成。

    当然,为圣上的酒楼推销引荐主顾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这次回宫之后,刘全满就积极推广素川路即将开业的陈家酒楼,务必给扩充圣上私库添砖加瓦,期待日后柳风记得自己的功劳,在萧七爷跟前美言自己对爷有多忠心,又多能干。

    而刘全满的努力,也没有白费,日后给陈家酒楼带去了一波食客,但同时,也招惹了一干御厨的怒火。

    这刘全满干的是什么活?

    御膳宫采买的活儿啊,他夸外头酒楼吃食美味,吹得天花乱坠,岂不是带上了瞧不起御膳宫御厨做出的宫廷菜肴的意味?

    等刘全满反应过来,得,得罪的御厨已经不少了。

    “你们,你们不明白。”

    刘全满心里苦,可不敢说。

    那干爹说过,不能将这事说出去,所以他也不敢说他介绍的可是圣上的酒楼,你们去这陈家酒楼等于是去捧圣上的场,可郁闷了。

    *

    再说柳风,拿着刘全满给的订金回到香桂街,转手就交给了自家表姐。

    “表姐表姐,三十件羽绒服,普通布料的。”

    普通布料的羽绒服,给柳风代理的底价是三十两,三十件,那就是九百两。

    得,这下年节前,绣房的活计算是排满了。

    陈念莞笑嘻嘻地接过订单,银票,还有这批衣裳主顾留下的尺寸,拿进绣房给杜鹃后,看着小表弟,“不错嘛,又接了这么一个大单子,谁啊?”

    “嗐,还不就是萧七爷家的管事呗!估计是给他那啥兄弟哥们姐姐妹妹订做的。”

    “一个管事的啥兄弟哥们姐姐妹妹也能穿得起三十两一件的羽绒服啊?”陈念莞表示怀疑。

    “那明海师傅不是说萧七爷家是京城首富嘛,那管事指不定是买回去送人的呢!”

    陈念莞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柳风!”游廊另一边,柳河也从萍儿村回来了,原本找柳风的,见着陈念莞,于是也走了过来:“表姐!”

    “找我有事啊?”柳风看向柳河。

    “没错,你明儿去萍儿村一趟吧!”柳河道。

    “为啥?”

    “叫你去就去呗!”柳河拉了一把柳风,“把二哥也叫上。”

    “是什么事啊?”陈念莞忍不住问。

    柳河瞥了柳风一眼,笑了笑,“那什么,表姐,我不是见你在萍儿村买地了吗?想跟他俩商量一下,咱家要不要也在萍儿村买块地。”

    “买地?”

    柳河其实已经在萍儿村买下了二十亩的荒地,就毗邻陈念莞买的荒地隔壁。

    他也打算雇用现在给施存祈跟陈念莞做工的那批伙计,给自家改建一个农家院落。

    自从来京城后,他就打听过京城房价,绝对不是他这等千里之外的小民承担得起得,但自家妹子是表姐开的酒楼主厨,意味着将来或许就定居在此了,他这位做哥哥的,京城里头的房子买不起,不如在距离京城不远的萍儿村给柳家盖一座房子,也算是给自家妹子一个依靠。

    “嗳,这想法不错。”

    柳青听说了柳河的计划,点头,看着自家小弟,“萍儿村的荒地,多少钱一亩?”

    “如今是一两银子。”

    “荒地也这么贵?”

    “可不是,挨着皇城的地儿都贵。”柳河道。

    恰好供应酒楼食材的农庄跟家禽厂都在萍儿村,萍儿村又依山傍水,环境优越,所以柳河也就咬咬牙给买了。

    没看表姐也买了吗?跟着表姐走,准没错。

    “你们有这想法不?”柳河问。

    柳风转了转眼珠子。

    嗯,他们是要大老远跑萍儿村买地建房子咧,但自己在京郊就偷偷买好农庄的,其实要不要去萍儿村买地建房儿,对他来说一点不重要。

    “嗯!”柳青想了想,点头,“那我们也买吧。”

    他们兄弟可还没分家呢,买地建房子自然是一起的。

    所以两人合计买一百亩,两房人原本打算各掏五十两,柳青退还了柳河十两,自己掏了四十两,再找柳风:“你也算是家里头的儿郎,也干活计赚钱银了,这份钱,你理应出一份ᴶˢᴳᴮᴮ。”

    柳风也不说什么,爽快地一下将先前柳河带给他的三十五两拿了出来。

    不过区区几十两银子,对如今的千两富公子柳小郎君来说,不算啥的。

    既然决定要买地,自然要实地考察一番的。

    所以次日,三兄弟就一起去萍儿村了。

    经过一个月左右的修建,施存祈在萍儿村的农庄已经完工了,而按照陈念莞的要求,率先清理出来的一块荒地上,也在动工建房子。

    柳河将柳青跟柳河带到附近看了一圈,相中的荒地也是在陈念莞买的荒地附近,于是就去找萍儿村村长,听说这三位郎君要买下萍儿村靠山那一边将近一百亩的荒地,人都懵了。

    一百亩,那就是一百两银子了?

    这三位郎君,如此大手笔买这些荒地,是为了啥?

    自然是想着开荒种地啊!

    柳家人都是庄稼汉,对于田地有这异常的热爱。

    地里刨食许多年,对于荒地是好是坏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那柳家村的田地,还不是祖祖辈辈一代代开垦后传下来的?萍儿村水源丰富,不过是缺少人手将这里的荒地开垦出来罢了。

    就像施存祈那百亩良田,可不就是先开垦出来后,用肥料植物一代代养好的?

    他们先将这荒地买下来,以后雇人慢慢一亩亩开出来就是了。

    至于说建房子,自然是希望他们人在京城,也有一处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

    在萍儿村买了地,又买了房,可不就是半个京城人士了吗?

    萍儿村村长见有郎君们愿意买村子里头不值钱的荒地,自然是愿意的,那荒地买下来,得雇人开啊,等于村子里头的小伙儿又有活计干了,再加上这建了房,可不就得住人吗?

    又是施东家跟陈东家的熟人,多住一些这么财大气粗的人,萍儿村人气才旺啊!

    于是三兄弟就跟着村长去白桦村,找白里长办地契去了。

    从萍儿村去白桦村得从山脚下过去,瞧见那即将买下来的荒地后头的山林时,柳河不免又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等建屋子的时候,他得建一个专门烧炭的窑子,上山砍树,拖到窑子里专门烧制炭薪,这样不仅可以供应给酒楼,自家也可以用。

    并且,酒楼里的柴火,也可以由他供应,特别是烤制烧鸭不是得找果树木柴么?届时直接到山上去找野生果树砍伐就有了。

    他到这边来检查家禽养殖情况时,抽空去了山上一趟,知道这山叫小燕山,无主,寻常时候萍儿村人也甚少进山,山里头还是有不少野生果树可以砍伐的。

    柳青听着堂弟的规划,频频点头,“若是无主山,这山林里的作物树植倒是可以任取,就怕是有主山,限制进出可就不好了。”

    “那,将这小燕山买下来不就得了?”

    柳风也抬头看了看枯树一片的雪皑皑的小燕山。

    “说得轻松,你以为我没打过这主意吗?”柳河瞟了柳风一眼,道,“在起意买田地的时候我就想过,要不干脆把这小燕山也买下来。”

    可钱银不够。

    “要多少?”

    “村长说,至少一千两。”

    柳青啧啧!

    他跟两个弟弟身上的钱银加起来,也没有一千两。

    不过柳青是完全低估了自家弟弟的敛财能力。

    一千两。

    柳风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不就一千两吗?

    等小刘管事要的那批羽绒衣裳做好了,除去要存下还给萧七爷的一千两,他可是还有两千六百两。

    行了,他知道要拿那两千多两干嘛了。

    先把这小燕山给买下来。

    那他的地产里头就多了一座山头。

    看来,柳家儿郎里头,最多产业最有出息的,是他柳小风啊!

    柳风后来果真叫刘全满出面,将这小燕山给买了下来。

    怕小燕山上的树不够柳河砍的,顺便就又把毗邻的那座跑马山给买了,一共花两千四百两。

    余下二百两,就叫刘全满给在农庄外头物色个几十亩良田给买下来,最后只余下五十两,这小数额钱银终于能让柳风安心地揣在身上带回香桂街也不怕柳河发现了。

    就算发现也不怕,莫非他做大哥的还好意思找自己要代理羽绒衣裳得的这点钱银?

    他要敢要,就把自己负债两千两的事儿说出去,哼!

    这般一想,柳风总算彻底一身轻松了!

    第128章

    等陈念莞知道柳家兄弟在萍儿村买了一百亩荒地时,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他们连地契都拿到手了。

    还是柳云去书房里念书的时候,见着自己三个哥哥们在围着图纸你涂我画,才从他们言语里头听出来的。

    当即欣喜万分。

    等见着陈念莞的时候,就将哥哥们在萍儿村建房子的事告诉给了陈念莞。

    陈念莞一听,好家伙!

    这些表哥表弟们速度快得很呐!

    那萍儿村山清水秀,确实就是个适合开荒落脚的地儿,不然她也不会先买了五十亩荒地放在那儿了。

    英雄所见略同啊!

    等再听了柳河的规划,陈念莞差点没给这位表弟点赞。

    他不提,她还得临时找柴薪供应呢,如今柳河将这活计顺利解决了,可不是了不起嘛!

    “哎,既然如此,萍儿村那头的采买监管,继续交给柳河表弟就行了。”

    毕竟,如今柳河便在统筹萍儿村的工作了,届时再接管采购施存祈田地出息的工作,可不就采买大管事了?

    “那我呢,我呢?”柳风指着自己问。

    “你都是合伙人了,自然是哪儿缺人手,你就到哪儿辅助打下手了。”陈念莞浑然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在她说之前,柳青跟柳河都不知道柳风是酒楼合伙人的事,在她说之后,柳青跟柳河齐齐看向了他,震惊:“你,是酒楼的合伙人?”

    “你哪来的钱银入股?”

    而后两人又看向陈念莞,异口同声:“一股多少钱银?他买了多少股?”

    听说是买了一股,一股就两千两后,两位哥哥倒抽了一口冷气。

    柳风嘿嘿笑了,完全不怵。

    本来这事他就没打算隐瞒的,反正也隐瞒不了。

    “他哪来的钱银?表妹你送他的?”柳风兜里有几个钱银,柳河还不清楚吗?

    那总店西店开业以来的盈利都在账本上记着呢,几位柳家郎君里头,他赚得最少。

    所以根本买不起二千两的干股。

    可他竟然是合伙人,那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表姐送的了。

    要真是只送柳风不考虑送他们,那表姐可就有点厚此薄彼了。

    “我没送,他买的,他借了二千两银子买的。”陈念莞赶紧解释。

    于是,两位哥哥又看向了自家弟弟,一左一右包围了他。

    “小风啊,你胆儿可肥了,二千两你也敢跟人借?”

    “谁愿意借他啊?是去借高利贷了?”

    “才没有。”柳风翻白眼,小瞧他的交际人脉不是?

    “我认识了一位大老爷,人家是明海师傅的铁哥们,感情好着呢,明海师傅做保,萧七爷就借了二两千给我了。”柳风昂着头,一脸神气。

    瞧瞧,这就是敢想敢做有大格局的真汉子。

    柳风帮表妹送美食到大佛寺给明海师傅,柳青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自家弟弟何时结识了一位萧七爷,并且还愿意一下借这么多银子!

    所以跟陈念莞求证,陈念莞点头,告诉他们萧七爷也是酒楼的合伙人,并且有明海师傅做保,是个好人,人品是过关的,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担心。

    “可你欠了这么多钱银,打算怎么还债?”

    二千两,可不是二百两。

    “嗯哼嗯哼!”柳风骄傲地瞥了自家大哥一眼,鼻孔朝天,“我啊,今儿帮表姐可是卖了很多羽绒衣裳出去,正在攒钱呐,等我拿到第二笔货款,大概就能凑齐二千两,可以还债了?”

    “你,赚这么多?”柳河简直难以相信。

    表姐才做羽绒衣裳这么营生多久?他就能赚到二千两了?

    “嗯咳,这个,确实,咱羽绒是,走高端路线,然后,嘛,小风在大佛寺认识的贵人富人多,确实能赚这么多。”陈念莞替柳风说话,毕竟当初,可是多亏了有柳风找来的三千两,才能攒够钱银买商铺的,不然,她哪有这么快改建酒楼?

    当然她是不知道,柳风牵线卖出去的羽绒,多数都卖给了宫里的公公们。

    不然她得好好追究一下柳风所谓的小刘管事拿来做年节礼以及有钱的兄弟姐妹们是怎么回事?

    得了,连表妹/表姐都给自己兄弟说话,柳青跟柳河也没话说,一边啧啧看着柳风,一边羡慕嫉妒恨。

    一成二千两,干股越贵,代表日后获利更多啊!

    这小弟行啊,不声不响地就跑他们前头去了。

    柳青一把抓住自家小弟的肩膀,抓了抓:“小风啊,你可行啊,看不出来,你是咱家最出息那个啊!”

    “可不是!”柳风趾高气昂。

    柳青抽抽嘴角,当即就想掐自家小弟的脖子,被柳风机灵地避开了。

    既然两位哥哥都知道自己背着巨债了,也知道ᴶˢᴳᴮᴮ自己为着还这巨债帮自家表姐推销羽绒衣裳,所以柳风在柳河跟前也就不避讳自己攒下一笔钱银的事了。

    哼,如今他攒的钱银是拿来还债的,谁也不能打他的主意。

    柳风算了算,到时候还去萧七爷的二千两,再买个山头,自己手头也还有一千多两出头的钱银。

    嗯,还是个小富公子!

    柳风乐滋滋抱着钱袋子入睡。

    柳河进得厢房来,瞧见大喇喇抱着鼓囊囊的荷包入睡的柳风,摇摇头,给他盖上羽绒被衾也倒头躺下了。

    心里却难以平静。

    他是三房长子,也是三房里头该支棱起来的人,跟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柳风相比,他自诩在为人处世方面胜过柳风不少。

    之前在总店跟西店,他获得的干股都是一成,是以向来是兄弟中赚得钱银最多的,便是分去了六成给公中,余下钱银也是自己保管的,而不是像柳山跟柳迟那样,还得上交给各自房里头一部分。

    在进京之前,他就知道表姐带妹妹到京城来,就是为了开酒楼,也知晓酒楼里的一成股会留给妹妹。

    所以他也是存了要做表姐酒楼合伙人的心思,将这些年存下的钱银都带了过来。

    却没想到,自己来迟了。

    不然,自己也准能像柳风那般,便是借钱,也要买一成半成下来。

    所以今日一听柳河竟然有一成股份,不免嫉妒,而后再得知他大喇喇借了二千两,心里是吓了一跳,震慑于他的大胆,同情刚刚涌出,便又听说柳风给推销羽绒衣裳赚得钱银,都有千多两了,很快能还清债务,那股子嫉意就涌上来了。

    嘁,要是自己早来京城一步……

    可要是早来京城一步,他当真借得到二千两吗?

    柳河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能力,觉得应该不可能,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哎,可不是。

    不是谁都有勇气借二千两的,毕竟他们整个柳家现今儿虽然比以往福了许多,但几口人的银子全部加起来,砸锅卖铁,怕也就千两左右。

    何况,便是他大着胆子真敢借,在京城人生路不熟,这么大一笔钱银,找谁借呢?谁愿意借呢?

    收拾好心情后,柳河的心情平和了,转头,瞧见柳风的睡脸,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见小堂弟在睡梦中涨红了脸,而后张开嘴巴透风,就是不醒过来,不由得暗自发笑。

    哎,谁家的小堂弟哟,这般走运?

    自家的呀!

    他是没这个福气了,还是脚踏实地一步步来吧!

    *

    两日后,京城的冬至就到了。

    陈念莞给在商铺里头改建的伙计们都放假,让他们回家过节了,只留下几位施存祈从镖局雇来的几位护卫住在酒楼后院看院子。

    施存祈已经知道陈念莞将旁儿那商铺买下来进行改建高楼的事儿了,怕人手不足,又去多雇了两位老手放在后院里头。

    沧莫南从酒楼店面改造完后就撒手掌柜,天儿又总是下雪,所以甚少来这头了。

    等陈念莞带着何木匠,两大猛兽回到香桂街的时候,那曾四也从书院回来了,冬至,书院的夫子们也给学子们放了假。

    不仅如此,国子监也休沐,陈念蹇父子没地儿可去,自然来叨扰堂妹,堂妹夫了。

    陈峯见着自家侄女,脸色讪讪然,陈念莞也不多计较,一顿便饭罢了,看在堂哥面子上,再说最近陈峯也没作妖,也不是不可以暂时放下私怨。

    于是院子里头登时热闹起来。

    过节自然是要好吃好喝的,而陈念莞跟柳云磨炼训练了许久的厨子预备役们,这个时候可就有用武之地了,为了冬至夜里头的一顿晚宴,一位大厨六位预备役从下午开始就早早准备开了。

    恰好,之前陈念莞订做拿回来的炊具一直没用,这个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了。

    筵席就摆在宽敞的堂屋里头,摆了三大桌。

    东上席自然是陈念莞夫妇,而后是曾四,陈念蹇,柳青,柳风,柳河跟柳云,四丫,小佑,段爷爷,何木匠。

    次席是陈峯,两大猛兽,何木匠的两个小徒弟,田大宵夫妇,杜鹃跟丁香,白嫂子跟二丫,以及陶伯。

    末席则是七木管事跟稻禾,曾四的随从跟两位护卫,三位新来的绣娘,以及两位新来的厨子预备役,陈念蹇带来的小厮。

    而菜肴也丰盛得很。

    柳云跟厨子预备役们是先将吃食送上来的,除了主汤是一大锅热腾腾的羊骨汤,以及两大锅饺子,其他吃食都是放在蒸笼里头搬进一旁的桌案上的,连两大猛兽跟两位护卫都去帮忙了,才将满满几大蒸笼搬了进来。

    跟陈念莞有过客船上吃海鲜的经验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过来,围在蒸笼跟前,忍不住问:“陈东家,这是啥?”

    “吃的啊。”陈念莞说着,揭开了大蒸笼的盖儿,里头是铺满了一摞四层高的小蒸笼,把最上面的盖儿揭开,里头放着小小三块糕点,把糕点拿起来,下一个小蒸笼里放着一小盏肉丝,下一个小蒸笼里头放着两个包子,下下下个小蒸笼里放着四只饺子……

    而后陈念莞如数家珍的给他们介绍:干烧烧麦,瑶柱香煎饺,红米肠,蚝皇叉烧包,金银豉汁排骨,陈皮牛肉丸,腊味糯米肠……

    陈念莞说完了,柳云接着介绍,一摞摞的小蒸笼里头的几乎所有点心,都被她们介绍完了,众人看着琳琅满目的吃食,瞳孔地震,同时都下意思地喉头滑动,直咽唾沫。

    这些吃食,他们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原来陈东家跟柳云这些天儿,教这些厨子们做的,就是这些点心?

    种类也未免太多了吗?

    没错,这就是将来陈家酒楼要供应的美食之一,是上一世陈念莞最喜欢吃的啖早茶的点心啦!

    以后将会成为酒楼的一大特色捏!

    今日冬至,刚好可以先让厨子们练练手,show一show!

    等陈念莞说完,喜欢的自己随便拿过去吃之后,众人纷纷动手,去拿在两位大厨介绍时,就看中想吃的点心。

    登时,三个案桌上每个人跟前都放满了一摞摞高高低低的小蒸笼。

    初次尝试这种美食的众人吃得停不下来。

    原本瞧着点心份量小,所以才另外特别给准备了两大锅汤饺子,居然是在最后才派上用场,大家都尽兴品尝完了一旁的点心后,没吃够的郎君们才开始对汤饺子下手。

    席间,每个人都对做出这些吃食的厨子预备役们心生佩服,对柳云也多了几分敬意,至于对陈大佬,自然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啦。

    可不是,不久前大快朵颐的海鲜饕鬄宴还记忆犹新呢,陈东家就捣弄出新吃食来了,了不得啊,陈大佬!

    曾四也完全折服在这场盛宴中,对陈念莞道:“陈娘子,我看你是生来就该做这一行的!这陈家酒楼光是这点心,就能让京城里头的夫人娘子趋之若鹜了。”

    可不是嘛,件件点心小巧,精致,盛放方式也新鲜奇颖,完全就吻合夫人们的口味。

    陈念莞笑眯眯地感谢曾四看好,当然不会明说,原本她主要的消费者市场便是瞄准京城里头的夫人娘子们来的。

    与其跟在京城里早已经站稳脚跟的酒楼争夺老爷公子消费者市场,还不如就主要做夫人姑娘们的生意。

    啖早茶需要有闲又有钱,那京城里头,有闲又有钱的最大群体,自然是大门大户里头的夫人们娘子们啊,就跟糖水铺的消费群体一样嘛。

    况且,要说天底下,侯勋权贵的夫人娘子们最多的地方,自然是京城啊,不然,她干嘛非要把二楼的雅间拆了,做成容纳更多女性食客的次大堂呢?

    陈念莞想想将来酒楼开业后的繁华景象,就笑得合不拢口。

    哎,她陈东家,可是来赚京城人士的银子的啊,肯定得赚兜里最多钱银那伙人的银子!

    这个冬至,香桂街院子里头的每个人都给吃撑了,心满意足,而后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陈念莞梳洗过后,也回到寝房,见着张二郎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夫君!”

    没能陈念莞凑过去,张二郎就伸手将她揽了过去。

    “莞莞!”

    他家的莞莞哟,可真真是不得了的娘子。

    想的营生点子层出不穷,会的吃食种类数不胜数,他何德何能,能寻得这么聪慧的娘子?

    陈念莞也不抗拒,顺势滑进自家夫君怀里,也笑盈盈的:“怎么样,夫君,你觉得我开的酒楼,能赚银子吗?”

    “能,肯定能。”张二郎轻轻捋着娘子的发丝,点头肯定。

    陈念莞来劲了,顺便将酒楼开业后的营业模式,兴致冲冲地给夫君说了一遍,张二郎挺得仔细,直到听说,陈念莞要做菜单,给每桌下单时,也会印专门用来下单的订单纸,而后叫伙计送餐的时候,用印章记下即可,才作声。

    “用印章专门印下食客取走的点心?”

    “没错。”

    陈念莞觉得自己ᴶˢᴳᴮᴮ这个设计妙极了,一定也是京城里头一份。

    这就跟上一世去广府酒楼啖早茶时候,下单嘛,每份点心会分小点,中点,大点,特点,跟精点跟顶点,每个层次的点心定价相同,而后给来吃食的顾客一张订餐单,他们每要一份点心,就按照他们拿的点心价格,在订餐单上用印章印下相对应的小点中点等等号码,届时埋单的时候,计算多少个号多少钱就可以了。

    简单方便。

    “我觉得不行。”张二郎摇头。

    “为什么不行?”

    张二郎的理由很充分,一则纸张的造价并不便宜,考虑到酒楼规模以及运营时间,每次换一桌食客就得耗费一张纸笺,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其次,印章也必须先刻制,但使用时,上餐时候就得将墨带上,如何装置墨水?现场磨墨吗?食客有这个耐心?并且,刻印在纸张后,那墨并不能即时干透,一个不慎,可不是将整张订单纸弄脏了?

    并且,墨的价格,亦不便宜,且不说这办法实施起来耗费时间,光这两项,合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是的呢!”陈念莞恍然大悟,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想到这方面的细节。

    果然,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就像之前,她没考虑到的柴薪问题,也是柳河发现给弥补上的。

    “那夫君你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取代我这个法子呢?”

    张二郎想了想,“要不,做些竹筹子?”

    根据点心价格,做成长短不一的竹筹子,这些竹筹打磨好就可以了。

    每个餐桌上再打造一个专门用来装竹筹子的竹筒便行了。

    下单或食客取走的点心,跑堂可以按照价格,在竹筒里放进或长或短的竹筹,等最后客人买单时,将竹筒取走,倒出竹筹,计算出多少根,对应价格几何就可以了。

    结账后,竹筒可以放回案桌,竹筹子也可以再行使用,跟用纸张,印章跟墨汁订单比起来,不仅节俭,而且省事。

    “啊,这个办法好!”陈念莞点头,双手环住了夫君的脖颈,“玉郎,你也很聪明啊!”

    “我既然如此聪明,娘子是不是该赏为夫一些什么才好?”张二郎翘着嘴角揽住了自家娘子的腰。

    “应该,应该。”陈念莞笑了,伸手抚在自家夫君那张俊脸上,用唇轻轻地触了上去。

    张二郎闭上双眼,许久,才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冬至的夜晚,格外令人逍遥。

    *

    次日,众人就恢复出工状态,做活计的做活计,进学的进学。

    梅麓书院自冬至起就给学子休沐了,所以曾四如今搬回香桂街来住,直到年节后初六才会回书院继续进修,于是就打算跟张二郎一起在家温书。

    陈念莞问了几句他在梅麓书院的情况,曾四想起自己被陈娘子胖揍罚跪的事儿,颇有点不好意思,“那杨季山不知为何,许久没在书院露面了,据说是不慎跌断了腿,他不在,先前跟他一起的几位公子也消停了,我如今没被骚扰后,也在好好念书,陈娘子但请放心,我断不会再做糊涂事的。”

    陈念莞点头:“想必曾老爷听你今日这番话,定会甚感安慰。”

    而陈念蹇父子带着小厮也来跟陈念莞告别。

    陈念蹇来京的时候,陈峯便执意要跟来,说要在京城里头照顾儿子,其实陈念蹇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子监里,而陈峯则租住在京郊外的一户农家里头,平时也没找活计,用着陈氏宗族给的钱银,懒散过日。

    如今国子监休沐,陈念蹇自然也是住到那户农家里的,他对父亲的要求也很低,不惹祸就行,于是就由着他去。

    这次冬至,带父亲来香桂街,也有着想慢慢缓和与四堂妹之间的关系。

    从香桂街出来,陈峯面带嫉意,但也只是想想,发发牢骚。

    “那四丫头,平时儿在家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能干。”

    可不是,个个都夸她厨艺好,还教出了这么多厨子,难怪能在京城都开酒楼。

    再看看她嫁的这个张举人,竟然还有钱银租这么大的院子,住这么多人!

    要早知道她有这大造化,当初……

    “堂妹当初是被明海大师救回来的,姑母说,好不容易救回来后,堂妹幸得明海大师打救跟点化,所以人才变机灵起来,说起来,堂妹当初为何会出事,阿爹你还记得吗?”陈念蹇见得父亲脸上的嫉色,淡淡地提醒。

    陈峯尴尬了,瞟了儿子一眼,又垂下头去。

    记得,当然记得!

    不过,原来当时救四丫头的是那一位明海大师啊!

    在抚宁县明海大师名声不显,但在京城,陈峯是深刻领教了什么叫大师。

    他来京城后,也是去过大佛寺的,据说那位得道高僧,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跟这大师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就连圣人也卖他几分情面。

    啧啧!

    四丫头居然是被这么位了不起的人物所救,要当初他追究起四丫头的投河缘故……

    陈峯不敢想下去,登时把嫉恨给藏了起来。

    四丫头现在可是举人夫人了,惹不起啊!

    四丫头陈念莞送走众人后,才走进厢房,沧莫南便气急败坏地从垂花门里匆匆走进来,大声嚷:“陈娘子!”

    “是沧公子啊,什么事儿?”

    靠垂花门的厢房里头的两大猛兽走了出来,问。

    “沧公子?”陈念莞走了出来。

    “不好了,我们的酒楼,昨儿夜里,走水了。”

    第129章

    说走水,夸张了点。

    其实是差点走水。

    而且是蓄意纵火。

    这纵火犯,是个叫六子的人,本该是酒楼雇来的伙计,施东家找来的人。

    据说是昨天夜里头,六子偷偷溜进了刚刚改建好的酒楼里,鬼鬼祟祟的,结果被后院里头的留守的护卫给逮着了。

    被发现时,六子手里抓着火折子,脚边还放着一罐火油,这情景,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妥妥的人赃并获。

    因此今日一早,那护卫就派人去通知了施东家,然后就住内城的沧莫南恰好有空,过来看看,于是发现了这件事,便到香桂街通知陈念莞去了。

    陈念莞到达酒楼后院时,施存祈也到了。

    得知是自己招来的人使坏想烧掉自己新建的酒楼,施存祈脸都黑了。

    自从分配到招揽人手的责任后,施存祈找的都是信得过的活计,尤其是一些前头因为自己的缘故被牵连而失去工作的人,若是已经在上工的便罢了没上工的都拉扯一把。

    这个六子,是他去招揽以前的一个伙计王五的时候遇上的。

    原本也没想招揽他,是后来王五过来的时候,顺便将人给带上了,问他还要不要人。

    等询问过后,知道六子刚刚被月满楼辞退,原因就是给施二爷说了一句好话,惹大掌柜的生气,就给解雇了。

    施存祈见是在月满楼干过的,有经验,而且也是王五介绍过来的,想着没问题,就把人给招揽进来了,却没料到,今儿会出这档子事。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跟六子没过节啊,为什么他偏偏要选在人少的冬至黑夜里头,意图烧毁酒楼呢?

    答案只有一个。

    施存祈不说,陈念莞跟沧莫南都猜到了。

    月满楼,施大爷。

    就跟先前断了他们食材货源一般,这施大爷这次是眼见着酒楼建起来的,来一招狠的,打算毁之一炬了?

    追问六子,六子守口如瓶,只说是自己看不过眼,不喜欢这酒楼,想一把火烧了就烧了,众人无奈,只能打算直接报官了。

    “施东家,你可得好好筛一筛你请回来的那些伙计。”

    虚惊一场,沧莫南这么提醒施存祈,施存祈连连称是。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陈娘子开的新酒楼被自家大哥盯上了,还接连受阻,让施存祈心里愧疚,不仅是要盘清一下自己招来的那些伙计,便是萍儿村那边,恐怕也得小心行事才是。

    省得自家大哥再使什么奸计来破坏陈娘子的新酒楼顺利开业。

    “不过,这次没事,也多得施东家昨天多雇了护卫,不然这一劫可过不去。”陈念莞正说着,那逮住六子立下功劳的护卫就走了过来,陈念莞乍看觉得有点眼熟,还没等问出口,一边的四丫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徐大爷,是你啊!”

    徐大爷显然对于跟四丫重逢也很惊讶,笑的满脸皱纹:“是啊,没想到还能见着四丫,巧了。”

    可不是。

    之前给杨季山套麻袋才见过呐,转了个弯儿又遇见了,不是有缘,哪会又遇呢?

    还是个给酒楼免去灾祸的功臣,陈念莞自然得好好感谢徐大爷的。

    怎么感谢呢?正好,月满楼不是送了伙计过来烧她的酒楼吗?

    咱到月满楼去,一来跟施大爷好好会晤会晤,二来,请徐大爷等人吃一顿好的,也让四丫跟徐大爷好好叙叙旧。

    于是,一行人声势浩大地揪着六子来到了月满楼。

    那大掌柜的一见着六子,就知道出事了ᴶˢᴳᴮᴮ,脸色一沉,而后又马上堆笑迎了出来:“哟,这不是陈娘子吗?还有施二爷,您也来啦,是来帮衬咱月满楼的?”

    “没错,是来帮衬你们月满楼的。”

    陈念莞笑着让小佑一下将那六子给揪到了大掌柜的跟前,大掌柜不得不后退两步,依然笑道:“既是来帮衬我们月满楼的,自然是无任欢迎,不如我们上二楼雅间说话吧?”

    “不用了,我们就在一楼大堂吃好了,四丫,带徐大爷找个风景好的地儿,先点菜。”

    “好咧,东家。”四丫笑嘻嘻地带着徐大爷跟几位护卫去找案桌了。

    “陈娘子,那……”

    “少废话,把我哥叫来。”施存祈瞪了一眼大掌柜的,喝令。

    “哎呦,二爷啊,就快年节了,我们东家事情多得忙不过来呢,今儿,不在。”大掌柜的摇摇头,表示为难。

    “没事,既然他不在,那我就直接跟大掌柜的说了,这位,原本在你们月满楼做活的伙计,六子,昨儿被逮着想在我们才建好的酒楼里纵火来着,所以就想来跟你们月满楼通个气,想问一问,当初你们解雇这六子,是不是也因为他心术不正?”

    陈念莞呼啦啦带了一群人进来,早惊动了大堂里用餐的食客,虽然那些主顾不认识陈念莞,但他们认识施存祈啊。

    月满楼曾经的二东家,来月满楼的常客怎么会不知道呢?

    对于施老爷子去世后,施二东家被分出去的事也有所闻,这个时候见他杀上来,以为是有什么好戏看呢,围过来不少人。

    再有四丫到里头找案桌坐下后,好事者过来问个明白,四丫早将今儿的事都给说了个遍。

    被月满楼解雇的伙计,被二爷新开的酒楼雇用,然后这伙计在冬至日,想纵火烧了新酒楼,接着二爷就找到月满楼来找大爷了。

    嘿,都是明白人,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爷开酒楼,被大爷针对未遂,二爷带着伙计上门兴师问罪呗!

    于是,大伙儿都感兴趣了,这个时候都瞧着大掌柜的,看大掌柜的怎么说。

    “哎,陈娘子你也知道,这六子是犯了点错,被我们月满楼解雇了,至于心术正不正,我们那时候也是不知道的。”大掌柜的看了一眼六子,才装着歉意地看着陈念莞,“至于他胆敢纵火这事,也是令人吃惊,陈娘子,没什么损失吧?”

    只要六子不开口,就不会牵扯到月满楼,看这陈娘子跟施二爷有甚奈何?

    “行,那就当做是我们走运,揪出了这个祸患。”陈念莞知道口说无凭,这次来月满楼,也是气不过施大人如此小人,在背地里一直使绊子,过来警告他一方,顺便给月满楼的食客看个明白,心里有个底。

    “不过,还是劳烦大掌柜的转告施大东家一声,夜路走得多,始终会碰着恶鬼,要你们要还打算在咱新酒楼这条河边践踏两脚的话,小心我们陈家酒楼把你们的一双湿脚给砍下来。”

    大掌柜眼皮跳了跳,笑着应下了:“当然,当然,我定会转告我们东家的。陈娘子,不是说要吃席吗?来来来,你们那一桌在这儿呢,坐坐,我叫伙计来招呼你们。”

    陈念莞心里有气,可为了膈应大掌柜的,叫人把六子领去京兆府后,硬是走到四丫做的那桌坐下,气呼呼地吃了一顿饭。

    等周围的食客纷纷过来打听啥新酒楼的时候,笑了笑,而后给自家素川路的酒楼做了一波宣传,看大掌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难看,心里那口恶气才算吐了出来。

    见着陈念莞入席后,大掌柜转眼就派人给在家的施大爷给传了口讯。

    “废物!”

    施存善听得混进去的六子被揪出来了,还被大喇喇揪到月满楼,这不明摆着告诉大伙儿,那新酒楼出事,跟他月满楼脱不了干系吗?

    虽然,确实是跟他脱不了干系,但怎么能做事失败,还被人揭了老底吗?

    施存善瞧着手里拎着的一个小蒸笼,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伸脚使劲踩烂了。

    “爷?”

    施存善自从知晓自家二弟在筹备新酒楼,就一直防备着,更是派人去盯着素川路的一举一动。

    自然知道,他断了他们的供货源后,施存祈利用自己分家给他的百亩良田的事,还有萍儿村的动静,施存善都看在眼里。

    倒是个脑子机灵的,没有供货源就自己做供货源,早知晓有今日,他当初就不会将萍儿村附近的田地分给施存祈了。

    素川路的酒楼改建完毕,听闻他们又把隔壁的商铺弄到手,要建什么楼,眼看自己二弟就要东山再起,施存善心里一狠,让混进去当伙计的六子,一把火烧了那新酒楼。

    将酒楼毁之一炬,看施存祈还能不能把酒楼开起来。

    结果,酒楼没烧掉,倒是被人揪着真凶跑到月满楼打脸了。

    施存善心里那个恨啊。

    “去,到官衙给我看好六子,别让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爷,放心,六子收了那么大一笔银子,要说,早在送去官衙之前就松口了。”

    施存善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瞧见被自己踩瘪的竹蒸笼。

    他既然派人盯着施存祈,自然也会派人盯着陈娘子的,之前沧老爷在香桂街偶遇那位茅叔,他们谈论的陈娘子如何烹制烧鸭的炉子,他的人也是打听到的。

    施存善嗤之以鼻,如此荒谬的垒灶方法,谁信?

    这小蒸笼亦是派去盯着香桂路的伙计,查探到陈娘子派人找篾匠,做了几百个这种小蒸笼。

    看架势,怕这蒸笼也是他们酒楼的炊具之一。

    那是如何用的呢?

    伙计偷了篾匠预多的两个拿回来,他研究了半天,推测是拿来蒸小件点心的。

    所以,施存祈胆敢开酒楼,有所依仗,就是因为陈娘子这等他见所未见过的炊具?

    那烤鸭炉也是,河粉制法也是,都是用别具一格的炊具。

    之前河粉方子买回来后,那蒸锅跟窝箩,若非知道制作方法,无论如何,是想不到要用这等炊具。

    看来这个陈娘子,还真有两下子。

    施存善觉得棘手,毕竟,没见过的炊具,意味着没见过的新吃食。

    若是施存祈当真用新吃食新酒楼,在京城站稳了脚跟,驱逐了他的月满楼的面子往哪里放?

    施存善眼神晦暗不明。

    让施存祈成功了,岂不是证明自己这个大哥,不如自己二弟吗?他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酒楼顺利开业。

    *

    再说月满楼里,施存祈正给徐大爷道谢。

    徐大爷是施存祈昨天见酒楼商铺空了,临时去镖局里多请的四位护卫之一,不过徐大爷不是四丫家乡县里头的镖局的人吗?怎么会留在京城的镖局呢?

    细问之下,才知道徐大爷走了一趟到京城里头的镖,到达京城的时间,就是前些时候遇见他们的日子,而后海路因为天气封港了,要赶回去只能在大雪天里走陆路,还得走上两个多月才能回去,于是就打消了年前回去的打算,改而找了一家镖局挂单,做些零碎的活。

    这不,就凑巧接了施存祈这个活计了。

    跟他一起过来给酒楼做护卫的,也就是他们镖队的同伴。

    “那好啊,徐大爷,要不,你也别走镖了,跟咱一样,给陈东家干活吧?”四丫盛情邀请,“陈东家人可好啦,跟着她有好吃的好玩的,工钱还高。”

    徐大爷哈哈哈笑了起来。

    陈念莞被夸,一点不尴尬地,冲徐大爷笑笑。

    这么多护卫都没发现六子干坏事,偏徐大爷警觉给发现了,这么能干的镖客,要真能给自己干活,她无人欢迎啊!

    就端看徐大爷怎么想就是了。

    徐大爷说考虑考虑。

    等回香桂街后,陈念莞就特别打听起这个徐大爷来。

    得知徐大爷是老光棍,自小天南地北的闯,然后遇见什么奇人,学了点功夫,之后选择走镖,也是因为能天南地北地去。

    “那你还让他给我做护卫?”

    “徐大爷上年纪了嘛,腿脚没以前麻利了。大老爷二老爷都有跟徐大爷说,让他负责呆在镖局训练人手得咧,可徐大爷没肯。”四丫道,“肯定是大老爷二老爷太克扣徐大爷钱银,所以徐大爷才不肯的。大老爷二老爷可吝啬了……”

    四丫叭叭叭说了一通镖局里头大老爷二老爷小气巴拉的事,而后才跟陈念莞说,“徐大爷也说过,再走两趟镖就不打算干了,找个地儿好好养老,可啥地儿也没京城好啊,正巧东家您的酒楼要人,找徐大爷不就正正好吗?”

    得了,原来四丫是给徐大爷找养老院来着。

    “你找了徐大爷,那徐大爷的两个徒弟肯定也跟着来给您干活的啊!”

    “徐大爷还有徒弟?”

    “没错,我瞧见了,他们都在呢!”

    原来就是四个护卫里头中的两位呢!这下陈念莞明白了。

    能一拖二,也不错,小佑大佬也是一拖一ᴶˢᴳᴮᴮ呢!

    但这事四丫说了不算,陈念莞说了也不算,只有徐大爷才说了算,徐大爷不发话,陈念莞就不强求了。

    四丫倒是不气馁,反正徐大爷一行人是打算年节前都留在京城了,如今她跟着陈东家去商铺,能天天见着人呢,天天问,总有一天问到结果的。

    而经过将近十多日的努力,原来的商铺被拆了,地基打好了,连第一层楼都给砌好了一半。

    眼看着日子到了年二十四,京城里头各家各户放假的放假,采买的采买,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节,陈念莞召集了各位工匠们,宣布休沐,等年节后初六再来复工。

    而后叫来两大猛兽给各位结算工钱,又根据表现付给奖金,好让大伙儿过个肥年,而年后也有动力来给她陈东家做活计。

    大伙儿得到了钱银,都很高兴,一一跟陈东家道过谢后,就乐滋滋地回家准备年节去了。

    而后何木匠跟两个徒弟却是留了下来,那两大猛兽也留了下来,以及一群重金留下的泥瓦匠,跟一些无家可归的闲散伙计。

    何木匠跟两大猛兽是反正呆香桂街也没啥事干,准备年节礼的事有七木管事呢,准备年节食物有柳云跟那么多位厨子呢,所以他们回去也是做闲大爷,于是选择继续干活直到年二八。

    至于那些闲散伙计,继续干活还能赚钱银,包吃住,自然也是愿意干活的,于是剩下的小分队就埋头苦干了。

    没一会儿,两大猛兽就来跟陈念莞诉苦了,这天寒,地冻,挖冰窖费人力啊。

    现在人手又少了,进度要慢下来了。

    要不改些时日再干?

    肯定不行啊,陈念莞还希望冰窖在九伏天之前建好,不然,等地不冻了再来开挖,冰都融了,还挖个毛线?

    而且如今她人在京城,也找不到一位李富商给自己提供神仙粉呐!

    “可如今京城里头的人都放假了,找不着人手啊。”

    并且这些留下来的闲散伙计,大多数都是给砌楼房的。

    陈念莞想想无奈,四丫则跃跃欲试,“东家,咱力气大,要不我来?”

    对呢,四丫力气大,要她来挖指不定事半功倍啊!

    “还有还有,徐大爷跟他两个徒弟也可以干这活。”

    不仅是徐大爷跟两个徒弟能干这活,那镖局请来的护卫也能干这活啊!

    反正他们也是在后院里头住着看守酒楼的,两隔壁,很方便呐!

    于是陈念莞重金聘请徐大爷等镖客来干建冰窖的事,每人五两银,干到年二八,年后初三继续开工,干到年后十二,每人十两银子,于是个个都答应了。

    因为他们原本就要不是异乡人,要不也是一人干饭、全家吃饱的年轻汉子,能多赚一些钱银也是好的。

    如此,在两大猛兽的指挥下干得可欢快了,四丫更是力气大,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结果冰窖建造进度神速。

    在见着地下冰窖的完美构造时,徐大爷惊叹了,摸了摸前头已经建造好的窖壁,再看看支撑得稳稳的窖顶,问两位管事,“这冰窖,是谁设计出来的?”

    “我们东家啊!”两大猛兽答。

    四丫也点点头,将在府城里头也建过一个类似的冰窖的事给徐大爷说了,顺带说了陈大佬许多丰功伟绩,而后徐大爷沉默了。

    瞧不出来啊,那个小娘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徐大爷的两个徒弟听着四丫说陈大佬做的种种美食,一次次聚餐,听得唾沫直咽,艳羡得眼珠子都红了。

    这四丫,怎运气这么好呢?给碰上这么好手艺的东家!

    师傅不是说要找个地儿过稳定的生活,我看跟着这陈东家也不错的。

    要不,劝劝师傅,咱就留京城这地了?

    两个徒弟眼神示意,决定以后多给自家师傅聊聊留在京城的好处!

    *

    进入冬至后,萍儿村那头的建造工程也基本上停了下来。

    柳河回来香桂街,隔三差四才过去视察养鸡场跟养鸭棚,其余时候都在帮自家妹子做酱肉干。

    没错,陈家酱肉干,要重出江湖啦!

    自从陈念莞将大厨这个头衔给柳云戴上,又委以重任让她统管了家里头的饮食,肩负培训厨子预备役的事儿,柳云就做得分外用心。

    才刚来京城没多久时,柳云就自己做了一批腊味啦。

    毕竟是深得陈念莞看好的厨艺高手,只教一遍就会了,至于酱肉干,还用说吗?

    当初表姐初初炼制蚝油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帮忙的,就是柳家村的大伯娘跟四婶婶会做蚝油,也是她给教出来的捏。

    更何况现在她们不需要熬制蚝油,有表姐带来的一批,也有柳河带来的一批,所以对于柳云来说,做酱肉干,更加湿湿碎啦!

    于是进入十二月后,柳云就带着厨子预备役们做酱肉干了。

    在抚宁县跟府城都能卖的酱肉干,没理由在京城卖不开啊!

    再加上今儿钱银阔绰,人手充裕,陆云带着六位厨子预备役们,一做,就是一大批。

    好了,时间到了现在,酱肉干做出来了,拿去哪儿卖呢?

    柳云去找亲爱的表姐想办法。

    陈念莞一拍掌,是咧,年节这么好赚钱银的商机,怎么能放过捏?

    一年一度家家户户大扫货的时候啊,抚宁县跟府城都能让她赚到银子成为百两小富婆,京城里头有钱人家辣么多,怎么可以放过他们?

    于是,陈念莞就去找沧莫南了。

    你家有没有过冬时节暂且不用的商铺,短租个两三日给我吧?

    打听清楚陈念莞是干嘛用的,沧莫南自家没有合适的商铺,于是牵线,将米粮行的钱六姑娘介绍过来。

    钱六姑娘家的米粮店这会儿也是生意兴隆,毕竟,过年节,家家户户都得囤货,好在猫冬的时候有充足的口粮。

    钱六姑娘收到了在陈念莞这处订做的羽绒衣裳,正高兴,然后将米粮铺旁边的一个小档口租给了陈念莞。

    陈念莞一看,大小将将好,地理位置也好得很。

    钱家的米粮铺是在繁华的商业街市里,那为了过年节采购的主顾们人来人往,客流量多着呢,并且还都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过来准备年节礼的,这里头商机无限啊!

    于是谢过钱六姑娘,交了六日的租子,就叫柳河柳云带人过来拾掇拾掇,准备开卖。

    柳河柳云两兄妹去收拾铺子的时候,陈念莞去找亲爱的夫君帮忙了。

    即便是临时找的商铺,也不能没招子不是?

    抚宁县陈家酱肉干的标志招牌,也得重新写过了,毕竟这可是陈家产品的防伪标识啊!

    “夫君?”

    “为夫明白。”张二郎一听说柳河柳云要在京城卖酱肉干就明白了。

    因为当初没想过还会干卖酱肉干的活计,所以没备下印章,所以在找何木匠刻好印章之前,就要张二郎代劳写一部分油纸包装上的字墨了。

    张二郎欣然接受。

    他已经许久没有动笔亲自写过“抚宁县陈家酱肉干”的招牌了,想想还真怀念。

    那时候自己身上没甚钱银,莞莞还说自己写一个字一文钱呢!

    那时候的自己也无功名在身,如今自己是举人老爷,一个字,可不仅仅价值一文钱了吧?

    “那举人老爷,你说你一个字价值几何?”陈念莞凑到张二郎身边,抬起头看着他问。

    皮痒啊,都是自家夫君了,帮自家娘子写两个字还得讲价钱?

    张二郎自是明白自家娘子眼睛里头的意味深长,笑着掐了一下她的下巴,“就,一个字,一个亲亲?”

    陈念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得好好写,再好好算清楚喔!”

    “那是自然,我算清楚了每天夜里再找娘子算账。”

    “嗯哼!”

    陈念莞站起身,留张二郎一个人在书房干活。

    张二郎笑着拿过做好的一摞油纸袋,磨起墨来,才要提笔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开始写,便见曾四也走了进来,见张二郎不务正业,啧啧,“你还有时间干这等事?”

    “娘子交代的事,自然要先做好。”

    曾四瞧着张二郎挥毫写下的一个个抚宁县酱肉干,想起那会儿载着张二郎到燕来巷买酱肉干的情形,失声笑了笑,“我来帮你吧!”说着便伸手去拿油纸袋。

    张二郎眼明手快地一下按在了油纸袋上。

    “张二?”

    “不用,这些油纸袋的招牌,我自己能写完。”

    开什么玩笑呢?

    莞莞说他的笔墨才是陈家的招牌,给曾四写是什么道理?

    再说,这一个字价值莞莞一个亲亲呢,他曾四写了,那他可不是少很多个亲亲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对。

    曾四白了张二郎一眼,把手缩了回去,而后做到自己的案桌前,坐下,拿起书卷。

    想帮忙还不让帮?

    稀罕!

    而后抬头瞥了一眼,看张二郎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啧啧两声,拿着书卷也侧过了身子,都被自家娘子剥削了还这么高兴?

    曾四表示没眼看没眼看。

    第130章

    有店面,那陈念莞想卖的就ᴶˢᴳᴮᴮ不止腊味跟酱肉干了,陈念莞打算再做几样应节的吃食,也一并拿到铺子里去卖,在年节之前,再赚一波银子。

    所以陈念莞大佬叫来柳云跟几个厨子预备役,分成四批,开始传授新吃食:

    第一组的人是白嫂子跟二丫,叫她们先将糯米用石磨磨成粉,而后取适量的糯米粉加水肉糅成面团,接着这面团分成小块搓圆,

    另外起锅烧水,将这些糯米团放进水里头煮,直到煮透后,浮起在水面即可,这就是做糖环成功最关键的一步,煮透后的糯米团就叫粉头,

    取占比四分之三的面粉,加入糖跟芝麻搅拌均匀,

    将做好的粉头倒进面粉里,搓揉均匀,期间若是粉团过干,可以稍微加一些热水,直到面团软硬适中,

    接着就到了制作者自由发挥的时候了,取一小团面团,搓成长条,而后想要捏成什么花样都可以,最传统的,就是接连首尾,分成六等分后,中间拧在一起形成内圆,就形成了中间六边铜钱状,外边六个椭圆圈的花瓣状,接着再将六个椭圆相邻的两个拧在一起,就是漂亮的糖环初胚了。

    只要有创意,就可以做出很多不同花样的糖环,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初胚就可以,因为要寓意连绵不断,生生不息嘛,

    要是余下有多余的面团,没办法做成糖环,那就可以直接搓成短短的一条条,像拇指饼干大小那一种,也叫糖条,

    做好了花样之后,最后一步,就是放到油锅里面炸啦,

    烧热油后,将糖环/糖条放入热油里面炸得金黄金黄的就成功了。

    第二组的人是田大宵夫妇,他们做的是油角,又叫角仔或酥角,形状跟饺子有点相似,其实是仿以前的荷包,寓意钱银丰富,财源滚滚,

    先要准备面皮,面皮要在炸制的时候酥脆,所以在面粉里头会加入鸡蛋,猪油,跟融化的糖水一起搅拌均匀,并放置半个时辰左右,

    而后准备好馅料,一般都会选用花生跟芝麻,黑白选一也可以,两者都备齐也可以,有条件还可以加点核桃,椰丝之类的干果,而后就是白糖。

    花生要烤熟,不过因为没有烤箱,所以只能选择炒熟,等炒得香香的后,起锅,去掉花生外皮,手工碾碎后,跟芝麻跟糖搅拌均匀,

    将发好的面皮分出来,搓成长柱形,而后分成一个个小剂子,用擀面杖擀成为饺子皮大小,当然,为了保证发好的面皮在油煎的时候会像千层酥那样酥松,所以面皮要有一定厚度,而不能像饺子皮那么薄,

    等面皮准备好后,就可以拿来包裹馅料,合口,然后用大拇指掐成花边,漂亮的油角就做好了,剩下的就只剩下拿去油锅里炸得金黄金黄的工作,

    第三组人就是后头从牙行买回来的原来春风里的两位学徒,他们要做的就是笑口枣啦!

    笑口枣的做法跟外形都跟煎堆有点像,所以也叫细煎堆,但口感是完全不一样的哦!

    同样是要做煎制起来酥酥脆脆的面团,适量的面粉里倒入植物油,搅拌过程中,先后放入豆油,化开的糖水,鸡蛋,牛奶以及少许盐和匀,等面团成型后,静置一刻钟,

    接着将面团分成合适大小的圆柱长条,这里的合适大小,按照个人喜好而定,要是喜欢吃一口一个的笑口枣,就分小团,要是喜欢吃大个一点笑口枣,就分大团,

    等搓好长条柱后,切成一个个小剂子,然后搓圆,

    接着就是上芝麻了,先将搓圆的剂子可以稍微过一下水,这样好黏上芝麻,然后丢进芝麻里滚一滚,等圆剂子外表都是芝麻了,再轻轻搓一搓,让芝麻粘紧实一些就可以放在一边准备放油里煎了,

    笑口枣要做成功,关键就在最后一步,怎么煎得面团会裂开,还会裂得好看,因为,就是裂开了才像是开口笑了。

    起油锅,烧得见到油微微冒烟,中间翻滚的时候,就可以将笊篱装着枣胚放到油锅里,等枣胚都可以悬浮时,撤走笊篱,任由枣胚在油里煎炸,而不去随意拨动,因为笑口枣在一面受热的情况下才容易开口,这样笑口枣就能炸得更加均匀,也会开口开得特别漂亮,

    等见到枣胚都开口了,就要烧小火,不然继续裂口撑破枣胚就散了。

    小火慢慢将笑口枣炸到金黄,也就可以用笊篱捞起来啦!

    一个个一笑口枣酥脆可口,甜而不腻,做成小的一口吃掉,还会有浓浓的芝麻香。

    三组厨子预备役都有了各自的任务,那陈念莞跟柳云做什么呢?

    她们自然就是支援各组的工作啦,同时,也做一种最简单的过节年货,就是蛋散了。

    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说简单是因为,做蛋散只要做好面皮就得啦,最简单的蛋散面皮就是用面粉跟鸡蛋还有油,加入南乳跟盐搅拌均匀,而后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一片片就好了,

    说不简单,是因为做蛋散时,如果讲究美观,就会将一片片面皮揪成蝴蝶状或者麻花状,接着,重头戏就来啦!

    要先将做好的面皮放进油锅煎一遍,煎得酥酥脆脆的就可以上锅了。

    这就是咸蛋散啦!

    很简单对吧?但是一开始和面团时,如果不加盐,而是加糖,那就是甜蛋散啦!

    而甜蛋散做到这一步,还想要更加风味,就有下一个步骤,那就是,过糖浆。

    将煎好的甜蛋散冷却,把锅里的油重新烧热,将甜蛋散放到锅里面再炸片刻,捞出来后刷一层糖浆,那就是升级版的甜蛋散啦!

    无论咸蛋散还是甜蛋散,它们共同的特征都是香脆得不得了,吃的时候几乎是一咬就碎,非常容易散架喔!

    所以呢,很多胆小怯懦没骨气的人,就会被说做“你件蛋散啊”,意思是什么,嗯咳,就,很明显啦!

    等三组人马一天劳作下来,收获了一大堆金澄澄的年货,陈念莞看着喜笑颜开。

    上一世因着社会进步以及经济便捷,已经少了许多人自己亲自煎制这些年货了,毕竟,一来工作时间不允许,二来,要什么,随便到超市或网上都可以直接买。

    陈念莞便只有很小的时候听说过奶奶那一辈人才会过年亲自做这些年货,到母亲这一代,基本上都不做了。

    而陈念莞之所以会做,还是因为堂哥的酒店,每到春节期间,就会推出打上酒店logo包装好的这些年货,或在酒店大堂销售区销售,或当做来光顾的顾客的心意礼物。

    而现在,这些年节礼,自然也会作为她陈家酒楼的招牌产品推出去,先在京城百姓中为即将开业的酒楼宣传一波。

    当然,也要留一部分给自家过节,以及,做人情来往。

    合伙做酒楼的沧家,施家,还有萧家自然都要备下一份年节礼的,范家、江家也是要送的,林家也送一份,特别是要将拿到的林夫人给的引荐信递过去,让夫君在林大老爷跟前刷个脸熟也好。

    而后便是明海师傅那头,为他们守着酒楼过年的护卫那边也要送一份,剩下便是曾经跟自己一起来京中途中,在客船上认识的那群京城人士。

    陈家酒楼开业就定在一月十五,元宵。

    陈念莞都打听过了,元宵那一日京城里头的老百姓肯定会有出来逛街,而夜里没有宵禁,还有花灯会,客流量一定会相当可观。

    选在那一日开业,可以挣个开门红。

    所以她才希望推翻重建的酒楼也抓紧时间在年十五之前建好。

    至于如今送京城人士的年礼,自然也会郑而重之的告诉他们这件事,在船上会做很多很好吃美食的陈娘子,在京城里头开酒楼啦,然后附上地址跟酒楼名字,当然,自然也少不了红票,最后,再附上一张邀请函,要他们多多捧场!

    嗯哼哼,在客船上尝过她的厨艺,知道她做吃食美味的京城人士可是不少的捏,既然能在客船上吸引到他们来一起做馋猫,她陈娘子做酒楼做出来的美食,想必,对他们的诱惑也是相当给力的吧?

    嗯哼哼哼,以为当初她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让这些京城里头的老爷公子们加入到他们的海鲜盛宴的?

    她陈东家,可是真真会老谋深算的捏!

    陈念莞叫来七木,让他把当初在码头分别时留了联系住宅的京城人士的信息全都找出来,然后叫他逐一准备年节礼,转头,又去找可爱的自家夫君了。

    无论是送人的年节礼,还是要送到铺子去卖的年货届时用的包装油纸袋,都要全部写上“陈家酒楼”,在印章拿回来之前,要夫君赶紧写好的捏!

    张二郎听闻任务增加了,欣然接受。

    多写几个字,可以攒多点莞莞的亲亲嘛!

    不亏不亏!

    *

    于是,陈念莞准备的几分年节礼就分别送到了沧家,施家,江家,甚至还另外每人配了ᴶˢᴳᴮᴮ两罐瑶柱酱。

    嗯咳,合伙人嘛,总该要有点福利的。

    至于萧家跟明海大师的那一份,自然就让柳风跑腿给送去了。

    柳风去到佛庵的时候,恰好萧七爷也在,柳风见着这位财神爷自动开启笑脸模式:“明海师傅,萧七爷,咱来给你们送年节礼啦!”

    “哦,是啥年节礼,拿上来给爷瞧瞧!”

    萧七爷这会儿知道,柳风一来,明海师傅是不会有心思下棋的了,干脆叫人把棋盘收了,把柳风的送过来的年节礼拿过来。

    柳风逐件介绍里头的酱肉干跟年货,尤其隆重推出了两罐瑶柱酱,为了证明这酱料好吃,当即叫了心去斋堂拿了一盘馒头,掰下一小块一小块的,蘸着吃。

    明海大师是吃完一个还不够,在继续吃第二个。

    “这瑶柱酱还真不错,也是你表姐做的?”

    柳风骄傲的点点头。

    可不是,表姐她可厉害了。

    “怎么前儿不见你把这瑶柱酱送过来给我们呢?”萧七爷吃着馒头,又看了看那年节礼,见着那包装上的“陈家酒楼”,嘴角抽抽。

    得了,送礼还不忘记打上自家的招子啊。

    只是这字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柳风大哥写的?

    前头他才看过柳风大哥写的契书,怕是没错了。

    “嗐,咱们不是要开酒楼吗?进京的时候带的酱料不多,怕开酒楼的时候不够,就没敢送了。”柳风摸着光瓢道,“不过现在我……哥进京来,带了一大批酱料,所以我表姐就大方地把酱料也拿出来送人了,可也送得不多,送你们俩,可是一看在合伙人身份,一看在救命恩人份上的。”

    合伙人弘帝笑笑。

    救命恩人明海师傅吃着馒头片蘸瑶柱酱直点头。

    不错不错,这位陈娘子如此感恩,自己当初救人真是救对了。

    “对了,这两罐瑶柱酱可是一罐放了辣子,一罐没放的,你们吃的时候可得分清楚了。”

    柳风给他们看罐子上贴着“陈家瑶柱酱”招子旁边小字注明的“辣”字样,两人点点头。

    “陈家?”萧七爷忽然意识到一件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的事情,“你们开的酒楼就叫陈家酒楼?”

    “没错。”

    “你表姐夫姓陈?”

    “不,我表姐姓陈,我表姐夫姓张。”

    “欸?你表姐不是嫁你表姐夫了吗?怎么开的酒楼还叫陈家酒楼?不是该叫张家酒楼吗?”萧七爷道。

    可不是,身为张家妇,怎么开的酒楼还取个娘家姓氏的名儿?

    “我表姐说,便是嫁人了,张家妇也是姓陈的,陈是她的本姓,那酒楼又是她的,自然叫陈家酒楼了。”柳风一脸表姐说得没错的表情。

    萧七爷哑然失笑,这陈娘子,有意思!

    “算算,那酒楼也改建了有段时日了,打算什么时候开业?”合伙人弘帝表示表示一下自己对酒楼的关心。

    “年十五呢!”柳风笑嘻嘻地,“萧七爷,到时候我表姐会请舞狮剪彩开业,您是合伙人,得去捧个场吧?”

    柳风这话一落,明海师傅,刘公公还有了心都齐齐朝萧七爷那头抬了一下头,又不敢直视龙颜,赶紧垂下头来。

    “年十五,上元节啊,不行,爷那日另有要事。”萧七爷摇头,表示遗憾。

    “柳风,萧七爷不去,我去。”明海大师砸吧一下嘴,冲柳风笑笑道。

    去了,肯定能尝到陈娘子做的诸多美食。

    “你去?年十五可是有许多善男信女来这大佛寺求神拜佛呢,排着队等着你啊,那什么,你去酒楼了,还怎么讲佛偈普渡众生?”

    明海大师想了想,确实如此,不由唉叹一声,念一句阿弥陀佛。

    “柳风啊,回去跟你表姐说,酒楼开业那日,人我是没办法到场了,但老衲会备一份厚礼给她,可要让她大年初一到大佛寺来见我。”

    这些日子托陈娘子的福,让柳风到大佛寺来也做了好些日子的吃食了,陈娘子这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实在人,不给她的酒楼开业助一助力,心里也不安呐!

    不让她现在就来大佛寺,可是考虑到,正值年关前几天,新任主母怕是忙得不可开交吧?

    明海大师这就猜错了。

    陈念莞是忙,忙的是趁着年前几日,赶紧地趁着京城各户人家的购物潮,将备好的年货卖得越多越好。

    此时,她就在铺子里头帮着柳云一边吆喝,一边手脚麻利地卖酱肉干跟炸制好的年货呢!

    小小的店铺里,陈家酒楼的招子醒目地打出来了,六七个人都在忙碌。

    自从满满的年货上架后,整个铺子都摆满了,颇有黄金满屋的好意象。

    第一个帮衬他们的人就是钱六姑娘了。

    为了招徕客户,撒赞试吃是免不了的环节,还有届时陈家酒楼开业时候的光顾送小吃的红票拿。

    钱六姑娘几乎试完了他们店铺里头的吃食,而后叫来自家阿爹,又吃了一遍,而后就大手笔的买买买了。

    钱六姑娘跟钱老爷认可这些年货可口美味,又将这陈家酒楼买的酱肉干以及年货等等做了免费宣传,那来的人就多了。

    而开在商铺众多,如今各家各户的管事跟妈妈都在进进出出地采购年节礼,见着这陈家酒楼的铺子,循例可不是也要来尝尝吗?

    “这酱肉干可是咱楚州府抚宁县的特产啊,陈家酒楼独此一家的,你们可以尝尝?尝尝好吃再考虑买不买也行呐!”

    “哎,你们知道月满楼吧?这腊味可就是去年施二爷找我们陈家酒楼的东家抢购的,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

    “都尝尝嘛,尝过不确定,带一袋子回去给你们主家看看,我知道你们管事有可能做不了主,那让你们主家做主不就得了?”

    “我们可是只做六天的营生,得抓紧咧!”

    ……

    尝过说好的自然就买了,而后一看大大小小的包装油纸袋上面的陈家酒楼,奇怪地问:“陈家酒楼?是哪家酒楼啊?我们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哎,当然没有听说过,我们陈东家才刚刚来京城,年十五才开业咧!”

    “新酒楼?”

    “敢在京城里头开酒楼,行啊?不知道开在哪儿啊?”

    “就素川路那街尾啊,原来春风里那间。”

    嗬,好家伙!

    春风里以前开始专门招待权贵勋侯的地儿,这陈家酒楼来头不小啊!

    于是连带着看铺子里的忙碌的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这里头自然也有到月满楼吃过陈家腊味的主顾,见着那种类丰富的腊味还有点不太相信:“这当真是前年月满楼里头卖的腊味?”

    “那当然,是施二爷专门跑抚宁县去买的,你要不信,我找施二爷来做证。”

    不用找,施存祈带着方氏,还有管事也来这头采买年货啦!

    是收到了七木管事送过去的年节礼,又听说陈念莞等人年节前还到这里来做营生,尝着那年货新奇美味,就带着一家子来帮衬了。

    “没错没错,陈东家说得没错。”

    施存祈让方氏带着管事去挑要买的年货,自己则站在铺子前对来买年货的顾客道:“大伙儿都知道,月满楼有出售鱼腐,陈家河粉,还有去年供应的腊味干,都是我施二签回来的,这位陈东家,就是做出这些美食的大厨,她家卖的腊味,酱肉干还有这些笑口枣,油角等等,都是我们陈家河粉店才有的年货,独此一家,数量有限,各位走过路过,可不要错过了。”

    施二爷是什么人?

    他没有离开月满楼之前,去过月满楼的人自然知道这位施二东家的,有他背书,谁还不相信呢?

    然后一哄而上,都抢着来买腊味跟酱肉干了。

    最后陈念莞不得不叫两大猛兽跟两个护卫出来主持秩序,才将一度混乱的场面稳定下来。

    方氏跟管事买了满满的年货离开时,陈念莞笑吟吟地告别,而后对施存祈:“施二爷,谢谢了!”

    “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且不说陈家酒楼的名声随着进入各家管事的年节礼单子上,来说这日永昌侯府的管事亦采买了一批陈家酱肉干运回了永昌侯府。

    当天夜里就禀告侯府里的主子们,今儿进了一批月满楼供应的同款腊味跟酱肉,晚膳是否要加入菜品里,得到允可后,便让伙房里用买回来的腊肠跟酱肉干做了两道菜送去了各房主子案桌上。

    永昌侯府的温二公子吃完之后也表示满意,管事觉得自己立了大功,把今儿在陈家酒楼铺子里听说的事儿都给禀给了温二公子。

    “安顺侯家原本开的春风里那地儿?”温玧愣了。

    别家可能不知道安顺侯家的酒楼开得好端端的为何不开了,但永昌侯府的人却是明明白白的。

    他家的世子奉召到江南东道沿海一带剿匪,期间意外发现海寇与市舶司的官员勾结,搜罗的证据直指安顺侯,但风声还没传到京城,安顺侯就暗中派人刺杀了温世子。

    噩耗传到京城,原本永昌侯一府上下均以为温世子死ᴶˢᴳᴮᴮ于海寇报复,怎料,大佛寺高僧明海大师却带着安顺侯以及市舶司官员的罪证回京,直接上达天庭。

    于是,安顺侯一府没落,家产被悉数抄查,男眷入罪的入罪,砍首的砍首,至于女眷,则一部分被充入掖庭,一部分被发卖为奴。

    那春风里就是这么倒闭的。

    如今乍听管事提到春风里,温玧自是有些许愣怔。

    而且,提到自己三弟这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碜得他心里头不舒服。

    “能把春风里的酒楼弄到手,这开酒楼的,怕是不单单是那位哪里来的什么陈娘子吧?”

    “哎,奴婢打听过了,似乎是施家那位二爷跟沧家的二公子一起合伙的,这陈娘子,怕是主要做厨子的活计。”

    温玧点点头。

    “这肉倒是确实做得挺鲜的,吃惯了京城里头寻常几家的酱肉,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二公子,他家卖的不仅是肉干,还有其他年货也很新鲜的,夫人尝过,是打算用来做年节礼,您要不也尝尝?”

    “拿来给我看看。”

    “哎。”

    管事殷勤地将没有拆掉包装的几包年货呈了上来,温玧一瞧见上面“陈家酒楼”的字墨,惊得一下站了起来:“这字,是谁写的?”

    第131章

    管事看二公子一脸震惊,也懵了,“二公子?”

    “我说,这陈家酒楼四个字,不对……”

    温玧将几包年货都抓了起来,一包包看过去:陈家酒楼,陈家酒楼,抚宁县陈家酱肉干……

    温玧脸都白了,再度厉声问管事:“我说,这些字,是谁写的?”

    “二公子,我怎么知道呢?”管事摇头,“可能是陈家酒楼铺子里的谁写的吧?”

    温玧死死看着“陈家酒楼”四个字,视线落到“抚宁县”上。

    抚宁县?这么巧?

    三个月前,来府上拜访的庞四舅说什么来着?

    楚州府一个叫张玉郎的举子,跟温玹长得很相似,差点让他以为是温玹在世。

    他听说后很震惊,还亲自去问过楚州府主考官罗侍读大人可有此事,但罗侍读当时说,人有相似,张玉郎便是张玉郎,其籍贯生平并无可疑,身为举子更是身世清白,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结果不久前,祖母跟妹妹到大佛寺上香,又说遇见了跟三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也派人去大佛寺找过,也是徒劳无果。

    温玧怀疑,她们在大佛寺见到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位张玉郎?

    算算时日,若是新晋举人要参加来年春闱,或许已经抵京了。

    如果当真是这位张玉郎,他倒想会一会。

    毕竟,长得跟三弟相似的人,他是相当感兴趣。

    可惜,人一直没让他找着,如今却见到了这自己非常熟悉的笔墨。

    这陈家酒楼,抚宁县酱肉干,不正属于三弟的书写字迹吗?

    若说,人有相似,但偏偏写出来的字迹还同出一辙,就有点让人深思了。

    “将这些东西都给我丢出去。”温玧怒喝。

    “哎?”管事愣了,“二公子,这批年货,都已经入库了,夫人方才说这些肉干跟糕点亦可用作送各家的年节礼,让奴婢多购置一些。”

    “母亲她,见过这些字墨了?”

    “自是没有的,奴婢是着婢女将油纸包撤掉,装食盒里呈上去给夫人品赏的。”

    “那就好。”温玧松了口气,嘱咐,“买回来的这些年节礼,都给我统统撤掉油纸包,重新换个油纸包。”

    “哎!”

    “还有,记得不要让这不上档次的字墨登堂入室,污了母亲的眼睛。”

    “奴婢遵命。”

    “还有,也不要让祖母跟大小姐见到。”

    “奴婢遵命。”

    见管事一一应着回去照办,温玧才算松了口气。

    当夜,温玧辗转难眠。

    温玹已经死了都过去一年多,事情应该尘埃落定了,若无意外,明年,便该由父亲向圣上为自己请封世子之位。

    可这个张玉郎,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他不可能是温玹的。

    张玉郎,绝对不能够是温玹。

    而且,就算他还活着,但却一直不回京澄清自己生死之事,怕是,并非三弟。

    让张玉郎,就是张玉郎吧!

    *

    次日,陈念莞跟柳云等人依然在铺子里头迎来了大把花银子买年货的京城老百姓。

    这已经是开铺子第四日了,每日来她们陈家酒楼铺子里买年货的人都纷至沓来,那打算拿出来卖的腊味跟酱肉干早卖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今天的一小部分,如无意外,今日就能卖光了。

    而像笑口枣,糖环,油角等等小吃食也很受欢迎,这几日几乎是两拨人轮着来,一拨人在家里头炸制年货,另一拨人就来铺子里卖货。

    等今日腌肉类年货没有后,想必这些年货的需求量会更大。

    需求量大好啊,需求量大可不就等于银子赚得多吗?

    陈念莞这几日都笑嘻嘻的,哎呀,这京城里高门大户真多啊,明明做了那么多酱肉干,价格还比在府城时卖得贵了一倍,竟然还趋之若鹜地到铺子里头买,啧啧,果然有钱。

    有钱就好,有钱就好,等开年她确定酒楼里头点心小菜的价目单时,参考这一点就可以拟出最合适的单价了。

    陈念莞这么心里头默默算计的时候,脸上笑容不减,视线余光却瞥向了铺子对面,已经装作无意地样子瞧过这边来几次的一位公子。

    看模样,像是哪家的郎君,穿着黑色狐大氅,气质亦是有的,五官也算俊朗,就是他总是偷偷瞧自己铺子这点,凭空给这公子添加了一点賊里賊气。

    不会是哪家年货铺子,见竞争不过他们陈家酒楼,暗中指使来添乱的人吧?

    还是说,他在偷窥铺子里的某个人?

    谁?

    不会是她吧?

    哎,她都穿郎君服了,还是没办法掩饰自己的天生丽质吗?

    “陈东家!”永昌侯府的管事一声叫喊,把陈念莞从失神中唤了过来。

    “是,这位爷,想买点什么?”

    “我昨儿从你家铺子里买了一大批年货,还记得吗?”

    “记得,是关管事对吧?怎么,昨儿没买够,今日又来补货吗?”

    顾客虽然很多,但陈念莞负责结账时,都会记下来买年货的,是哪家管事,然后就对这位管事印象深刻了,无他,因为,他是永昌侯府的管事啊!

    她家里头买回来的杜鹃跟丁香,可不就是从永昌侯府出来的嘛!

    鉴于这一丝微妙的联系,陈念莞对着关管事时,也有一丝微妙的感觉。

    “没错,你们铺子里还有多少酱肉干跟腊味,我们永昌侯府全包了。”关管事含笑道。

    “谢谢关管事如此大方呐!”陈念莞欣喜,转头就叫柳河去将剩下的腊味跟酱肉干都包起来,好让关管事带回去。

    陈念莞结账的时候,关管事忍不住瞥了一眼对街等着自己的温二公子。

    关管事不知道为什么温二公子对陈家酒楼油纸包装上的字是谁写的这般感兴趣,但做奴婢的,自然是得听从主子吩咐的。

    “那酱肉干昨儿我们主子拿回去,见着你们写的字墨,觉得颇有骨韵,托我过来问问,不知道给陈东家写招子的人,是哪家的公子?”

    因为也在意街对面不是瞧过来的公子,所以算账时,陈念莞亦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恰好,就将关管事跟那位公子的眉眼官司看在了眼里。

    哦,原来是永昌侯府的公子!

    这话是他让关管事问的?是真的对玉郎的字墨感兴趣?还是对玉郎本人感兴趣?

    不然,为何真主不大大方方主动上前来直接问呢?

    这么拐弯抹角,肯定有古怪!

    “不是哪家的公子,是我们在乡下认识的举人老爷,给了我们陈家酒楼这木刻的章,不就可以做成招子了嘛!”陈念莞笑盈盈地把算出来的总账在关管事跟前一摆:“盛惠,一共一百四十两,麻烦关管事结一下帐。”

    “好。”关管事一边叫小厮去拿肉,一边掏出荷包取银票,却还是追问:“不知道是哪位举人老爷?是否有意来京参加来年春闱?”

    “他……”陈念莞看着油纸包上,张二郎写的笔迹,想说不知道这位举人老爷姓甚名谁,怕对方也不相信,于是笑着道:“是位姓张的举人老爷,平时都叫他张秀才的,考中举人后就叫他举人老爷了,至于有没有来京,我们也不清楚。”

    “哦?”

    “毕竟,我们商贾之流嘛,哪那么清楚读书人的事呢?”陈念莞打着哈哈笑了两声。

    关管事想想也是,便不在追问了。

    陈念莞瞧见,关管事前脚刚走,后脚对街的那位公子就走了,心里啧了一声。

    自家夫君啥时候跟永昌侯府扯上关系了?

    抚宁县海礁村离京城远着呐,他说过自己自小在渔村长大,从没有来过京城的,怎么这永昌侯府的人瞧见他的字墨,就来追问来历了?

    不会是,张玉郎有瞒着她什么事吧?

    而后想想自己也有瞒着他的事,于是郁结了一阵又释然了ᴶˢᴳᴮᴮ。

    哎,谁人没有小秘密呢?

    这世上没有谁对谁当真推心置腹一丝不隐瞒道出自己心里头的所有事吧?

    就像头她自己也保守着自己是穿越人士的大秘密呢!

    做夫妻,有所保留也不奇怪,只要无伤大雅就好了!

    尽管如此,陈念莞回去之后,还是问了张二郎这件事。

    “永昌侯府的关管事?”

    “没错,说是家里头的主子见了你给我们写的招子很感兴趣,打听你来着!”陈念莞对着铜镜梳理着一头放下来的秀发,其实在铜镜里朝夫君照过去,注意观察张二郎表情,发现他淡然得很,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夫君,你跟永昌侯府,没关系吧?”

    “没关系。”张二郎断然否决,犹豫了半晌,补充:“我希望,以前,往后,都跟永昌侯府没关系!”

    “嗯哼!”陈念莞回过头,颇有点小失望。

    “怎么这副表情?”

    “永昌侯府在京城出名着呢,我还想,指不定夫君你是侯府里头失散的公子什么?”陈念莞说完,笑了笑。

    张二郎拿过陈念莞手里的梳子,给她梳理起一头青丝。

    “让娘子失望了,我只是个海礁村籍籍无名的村民之子。”

    “嗯,我喜欢的也是海礁村籍籍无名的村民之子。”

    张二郎将一把头发轻轻握在手里,对着铜镜里的娘子笑了起来。

    而在永昌侯府,温玧听了关管事的禀告,却更加确定:“这张举子一定就在京城,派人去查一查,他就读在什么书院。”

    只要是冲着春闱来的,必定会就读在京城里的书院里。

    他一间间书院排查过去,就不信找不到人。

    *

    很快,最后两日也过去了,赚得钵满瓢满的陈念莞跟柳云等人收拾好钱银,整理好铺子,谢过钱六姑娘后,道别。

    “陈东家,我们盼着你们的陈家酒楼开业呢!”

    “好,届时欢迎光临,一定会让你们吃得满意的。”陈念莞自信满满道。

    年前不过是租用六日的商铺,除去租子跟商税,他们今年卖酱肉干、腊味以及炸制的年货,竟然就有一千三百六十两的进项,平均下来,相当于每日都有二百两左右的净盈利。

    看来,就是以后将酒楼做起来了,每逢年节都要推出的应节吃食都必不能少啊。

    今年还得租铺子,明年,直接利用酒楼就可以开卖啦!

    陈念莞划拉了八百两给自己后,其他的银子让柳云做主给干活的厨子预备役跟帮忙的活计,嗯,现在不能叫预备役了,已经成功上岗,自然就是正式的厨子了。

    一来算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工钱,二来,算是年底双薪跟奖金。

    陈念莞揣着八百两离开的时候,听得里头分银子的人传出几乎将屋顶冲破的欢呼声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想,以前她跟表兄弟们到府城卖酱肉干,分银子时也是这么热热闹闹地呢!

    看,她陈东家对手下员工这么好,以后大伙儿可得死心塌地跟着她做个称职的打工人啊!

    虽然陈念莞的重心放在卖年货上面,但家里头过年的准备却是一点没拉下,这就要夸夸七木管事做事稳妥了。

    年节礼很周到的都送到了,家里头的清扫也做了,还张灯结彩,布置了一片春意盎然,至于吃食上更是准备得充足。

    毕竟一大群厨子在呢,缺了什么食材,都不忘赶紧地说一声,七木想忘记也很难。

    因此,大伙儿都可以过个肥年,好好猫冬了。

    这还是陈念莞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过如此热闹的年关。

    一大早,那柳风柳河跟两大猛兽,甚至是柳青也跟着出去了,去买了满满一车的鞭炮跟烟花,说是昨儿夜里拿了那么多银子,今天得玩儿个够。

    也没等到夜里头,就在门口玩儿起来了,一伙半大小子玩得嘻嘻哈哈的,连两位举人秀才都亲自下场,玩个痛快。

    幸好各家各户都是不时响起来的花炮声,所以他们这一户玩得这么hight也不显,甚至连来吃年夜饭的陈念蹇也撇开了父亲跟他们玩做一团。

    至于晚上的除夕盛宴,有这么多位厨子在,当然不愁没吃的。

    见人手如此充足,所以陈念莞打算干票大的,吃九大簋。

    九大簋其实就是用九只大碗盛装九道菜的意思,取其长长久久之意,原本讲究荤素搭配,但这个时节很难找到时蔬,也难于找海鲜,况且都是一群穷苦老百姓,个个偏向于喜欢吃肉,所以,只能用买得到的食材,做基本上全硬菜的肉食了,等到酒楼推出的时候,再根据食客口味,做应节贴切时节的改良版九大簋就可以了。

    于是陈念莞就定下了菜单。

    跟冬至那一日一般,会开三席,还得给在酒楼守夜的护卫们送吃食,那就总共算四席的份量,再考虑到郎君们食量大,另外也煮了满满两大锅切入腊肉腊肠粒干豆的腊味饭,让他们吃个够。

    菜式跟菜量都多,但有自己跟柳云做大厨,有六位帮手,怎么会怕这区区小事呢?

    一道鸡自然是要的,那就做白切鸡好了!

    一道烧肉是要的,那就每人做一只烤乳鸽得了!

    过年的意头菜,自然少不了横财就手之称的猪蹄跟年年有余的鱼鲜啦,那就做炖圆蹄手跟松子桂鱼吧!

    寓意团团圆圆的肉丸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那就有五道菜了。

    接着就还得有富贵临门的瑶柱酱蒸排骨啦,以及金钱满屋的发菜蒸扣肉。

    七道菜都是肉食了,总得给姑娘们留点素菜,所以就做个芽菜烧豆腐了,

    最后第九道菜,自然是少不了一碗羹汤的,新年头啖汤嘛,所以就做筒子骨炖萝卜汤好了!

    将菜单列出来后,陈念莞跟柳云就与六位厨子们分配任务了,让六个人挑八道菜里头自己擅长做的,而后陈念莞跟柳云各带一队三人,就分工合作开来。

    这个时候,陈念莞就不得不庆幸在改建酒楼时,她问过沧莫南意见后,也在自家伙房里做了一个焖窑跟烤炉,可不是,这个时候有这个烤炉,自然就可以烤乳鸽啦!

    幸亏所有食材都是她一早拟定菜单后,叫七木管事提前备齐全了,如今所有食材在列,于是一共八位厨子准备开干。

    一时,外头郎君们在热热闹闹地玩儿鞭炮,伙房里头的厨子则热热闹闹地做团圆饭,而七木则带着绣房的姑娘们赶紧收拾绣房,布置厅堂。

    到快开宴的时候,陈念莞喊来了柳风跟两大猛兽以及两个护卫,将送去给酒楼护卫的那一桌九大碗菜给送过去,另外装了满满一个木盆的腊味饭。

    柳风看看天色也黑了,赶紧招呼两大猛兽跟两个护卫送菜去。

    出了香桂街,四处都是连绵不绝的鞭炮声,还有家家户户传出来的饭香跟菜香,闻得送饭的一行人直咽唾沫。

    “快快快,等送去了酒楼,我们马上回家吃饭!”柳风在送菜的时候,早瞧见了九大簋的菜式,心里那个急啊!

    难得表姐亲自动手做了那么丰盛的一顿除夕宴,真想快点尝一尝啊!

    虽说表姐承诺会等他们回去再开席,可万一,有人忍不住抢先吃了呢?

    嘁,一定要尽快回去。

    等到了素川路,从后院里头敲门进去。

    里面徐大爷等护卫早等候着呢,接过他们送过来的菜肴,就见他们匆匆走了,末了柳风大喊了一声:“咱家表姐说这顿菜叫九大簋啊,八菜一汤,饭管饱,你们去前儿酒楼自己摆席吃吧!”

    徐大爷压根儿不明白为何他们如此猴急,慢悠悠地叫齐了护卫,提着装菜的大木桶慢慢走到了酒楼,开了一个案桌,就将里头的菜一个个拿了出来。

    在一道菜一道菜被摆放到桌案上时,那护卫们瞧着色香味俱全的荤菜,全都双眼放光,吞咽声不止。

    就连闯南走北得徐大爷,看这九道菜里头,也有叫不出名儿的。

    “师傅,还有满满一盆大米饭。”

    徐大爷的两个徒弟也在咽口水,揭开最后一个木盆,瞧见饭里头还放了肉粒,欣喜:“师傅,这饭是跟肉一起烧的。”

    “陈东家可真大方啊!”

    “可不是吗?”

    前儿才给他们发过一人二两的年节奖励,这着人送过来的年夜饭,顿顿都是肉,这么丰盛?

    啧啧,羡慕死能跟陈东家做长工的人了。

    小徒弟低声对大徒弟说,“看来,四丫说在陈东家身边饭管饱,还吃得好,是真的。”

    大徒弟点点头,两人眼里艳羡得发光。

    徐大爷听见了,干咳两声,而后招呼留下来的护卫们入座。

    那留在酒楼里看守的护卫包括徐大爷,总共有十名,徐大爷年纪最大,自然辈分最高,于是都听他的,坐下来后,大伙儿等着徐大爷起筷,而后才陆续伸筷箸去夹自己喜欢的菜肴,这一吃,可就不得了了。

    这是,猪蹄吧?炖得可入味了,美味多汁,入口即融,好吃。

    这鸡怎么做的ᴶˢᴳᴮᴮ?怎么这么白?吃起来可太嫩滑了。

    这是什么骨?用什么酱一起蒸的,鲜甜得不要不要的,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鱼?竟然有鱼,这可得多贵?大冷天上哪儿买活鱼?陈东家怕是花了大钱吧?不行,不能错过,赶紧吃赶紧吃,啊啊,这鱼肉可别太鲜嫩!

    ……

    一伙子粗人吃得停不下来,吃着吃着,就都站了起来,边干饭边飞快地夹餐桌上的菜。

    这个是他喜欢的,那个也是他喜欢的,还有那那个也是他喜欢的。

    做得了护卫的,都是有点武艺的人,于是餐桌上筷箸飞起来了。

    咻咻,是谁成功夹到了菜,啪嗒,是谁人的菜筷箸对刺间被撞飞了,咕咚,是谁的菜被抢了还被吃掉了?

    ……

    一时,饭桌上刀光剑影,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就连淡定地一直坐着的徐大爷也忍不住了,站起来正式加入战局。

    不加入不行啊!

    这些崽子们,眼看菜一点点少下去,一点都不给他这位长辈面子了,要再不出手,恐怕都要被吃光了。

    那他还吃什么?

    “别别别,别抢我的鸽子,我数过了,陈东家可是送了十只过来,恰好每个人一只,你可别吃了又吃如此没江湖道义啊!”

    小徒弟护着自己的烤鸽嚷嚷。

    哦,众人顿了顿,原来烤乳鸽是有定数的,那不用抢,抢其他的吧!

    于是众人将眼光从烤乳鸽那盘菜挪开,专注对其他八种,啊不,七种菜下手——那豆芽豆腐平时吃太多,不甚感兴趣,就放最后吧!

    一顿风卷残云,陈家酒楼的护卫们在略显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一顿年夜饭。

    最后是案桌上九个人一人一只烤乳鸽细细品味,徒留一个先吃完乳鸽的护卫,将木盆里的最后一粒米饭盛进了自己碗里头。

    “这大米饭真是太好吃了,也不知道陈东家怎么做的?”

    “里头有肉有菜,自然是好吃的。”

    “这乳鸽也烤得不错,外皮酥脆,里头鲜嫩,我也不是没吃过烤乳鸽,可就是尝着,陈东家做的别有风味。”

    “对对对,还有那鸡,我还以为生的咧,结果一吃,啧啧,什么人间美味!”

    “这陈东家平时做菜的手艺就这么好了,陈家酒楼一开,不可得受欢迎了!”

    ……

    护卫们纷纷议论的时候,徐大爷也在慢条斯理嚼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烤乳鸽。

    啧啧,不愧是敢在京城开酒楼的陈东家,有两下子。

    亏他自诩天南地北走过,也有自己不认识的菜。

    “师傅,这陈东家,手艺可不要太好了。”大徒弟凑上来,手里的乳鸽只剩下个骨架子,看着徐大爷手里的烤乳鸽,眼睛发光,舌头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明显没吃够啊!

    徐大爷侧过身子,把烤乳鸽放得离大徒弟远一些。

    别以为他没见着大弟子眼里那道贪婪的光。

    “就是,师傅,我好羡慕四丫跟着陈东家做活儿,天天能吃这么好吃的菜!”小徒弟啃着最后一只鸽腿,边吃边艳羡。

    那一边嚼完了乳鸽舔着手指头的护卫一听:“哟,徐大爷,你有认识的人给陈东家做活的?”

    “那是,以前跟咱一个镖局的。”小徒弟答。

    “嘿,能不能问问,怎么样才能给陈东家干活计啊?”

    一听是问能不能给陈东家做活,个个护卫都起身凑了上来。

    陈东家给的月俸这么高,手艺这般好,能天天跟在这样的东家身边,可谓是幸事啊!

    “去去,陈东家要缺人,自然会叫施东家招人的,到时候你们问施东家不得了!”徐大爷嫌弃地挥挥手。

    啧,怎么能说出来让他们捷足先登呢?

    他现在要郑重考虑一下四丫的提议。

    “你们如今便是受雇看守陈娘子的酒楼,可别得陇望蜀。”

    “哪里,徐大爷,这酒楼咱们肯定会看得好好的,不会让它出事的,只是,人往高处走嘛!”

    那护卫失望地退了回去,才坐下没多久,其中一个护卫忽然嚷了一句:“哎,我想起来了,今天陈东家的管事给咱送了年节礼啊,说是过年给我们吃的,里面好像也有肉啥的,放房里头没动呢!”

    护卫们一听,那还等什么,快去找来吃啊!

    方才吃得不够尽兴呢!

    是陈东家做的吃食,一准好吃。

    护卫们哒哒哒哒全跑光了,余下徐大爷还在抓着乳鸽发呆,大徒弟小徒弟心痒痒的,但师傅没发话,没敢动。

    “你们愣住着干嘛啊?去,快去跟他们抢啊,都去吃,万一吃光了,你们师傅我吃啥啊?”徐大爷回神后吼了一句。

    于是大弟子小弟子如兔子一般奔了出去。

    陈家酒楼后院,员工住房里头,七名护卫已经找出了七木管事送来的年节礼,瞧着那糖环油角蛋散,热热闹闹地分食起来,而后徐大爷的两个徒弟跳了进来,打打闹闹地吃将开来,喧哗得很。

    夜空里的雪纷纷下了起来,却丝毫没能掩盖京城人家过年节的喜庆。

    开席的鞭炮声,以及吃完席后出来玩儿鞭炮烟火的人,在皑皑白雪的夜色里,如花一般绽放,灿烂了整个京城。

    香桂街,陈念莞等人也在喜气洋洋地吃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随着钟声响起,顺弘二十八年结束,正式来到了顺弘二十九年。

    第132章

    大年初一,京城里的每个庙宇里几乎都挤满了香客,都是虔诚地来给佛祖上新年第一柱香的。

    即便是京城外的大佛寺也不例外,甚至更多。

    因为大佛寺,有明海大师这位高僧在嘛!

    陈念莞不知道为何明海大师明知道大年初一排着队见他的人有那么多,还叫柳风转告自己这日一定要去大佛寺见他,不过大师肯定有他的用意,所以也打算无论如何也得跑一趟。

    只是外头空气凛冷,被窝里温暖得很,日上三竿了还赖在某人怀里不愿意动弹,听着外头起来的柳风等人喧哗叫嚷,懒洋洋得。

    “夫君!”

    “嗯!”同样懒洋洋的张二郎温玉在怀,也不想动弹。

    “今天我要去大佛寺见明海大师呢,你要跟我一起去见他吧?”陈念莞问,“顺便拜拜佛祖,保佑你今年春闱高中状元呐!”

    张二郎一怔,而后握了握娘子的肩头,“既然娘子期盼我高中状元,那故人叙旧是可以延后的,我跟曾四得好好琢磨年节后要投的诗贴,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在春闱之前,很多来京赴考的举子,一为了扬名,二为投靠朝中才学大儒,都会精心琢磨一两首诗投递诗帖,亦期获得赏识后,在春闱试案出来后,提升排名。

    “大年初一你们还要念书啊?”陈念莞简直吃惊。

    无辜被拉到书房看书的曾四:我不是,我不想。

    “莞莞,出门在外,可要注意安全!万不能伤着了自己!”

    “放心吧玉郎,我到大佛寺给你求个平安符,让佛祖保佑你春闱必占鳌头。”陈念莞笑道。

    “我呢?我呢?”原本想自己出去京城玩儿,却被抓了壮丁要念书的曾四赶紧道。

    “行,也给你求一个,顺便让佛祖保佑你春闱必中进士吧!”

    嘁!自家夫君就求占鳌头,给自己就求中进士!

    曾四翻白眼,看着陈念莞一行人出了门,而后看着张二郎:“张二,当真有必要吗?”

    他可是初六就得回梅麓书院埋头念书了,年节前就已经日日看书,如今新年伊始,想好好放松几日也不行。

    “自是有必要的。”张二郎答,“天下读书人多得是,十年寒窗都熬过来了,距离春闱不过仅仅剩下一个多月而已,用这短短时日做诗温书,我还怕来不及。”

    曾四不语。

    “曾四,莫非你已经作好诗词了?”

    “啧。”曾四坐回书案前,“便是做好了,也不知道该投哪位大人。”

    “范山长家的范大人如何?”

    “那是,不过多投一家也未尝不可。”曾四道,似是想起了什么,“说起这范大人,你受伤那会儿,我曾经去拜访过一回,还见着了陈三。”

    “哦?”

    范大公子范斐如范山长所愿,今年刚刚擢升礼部侍郎,与父亲四十五岁才出任侍郎一职相比,范大公子年仅三十岁便升到了这个官位,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枉费当初范山长眼见大儿出息,于是急流勇退为他铺路,据说,朝中不少人亦看好范大公子为下一任礼部尚书。

    身为范山长的门生,自然而然会被视做与范斐为同一阵营之人,而范山长远在抚宁县培养读书人,也不能说不是在为自家儿子造势。

    因为青云书院出来的举子,将来出仕,会成为范侍郎的助力,但反过来,他们亦能得到范家的支持。

    因此曾四与陈三到范家后,收到范侍郎的无任欢迎。

    寒暄期间,得知陈三便是当初救护自己儿子的陈家二房,范侍郎不免说起当初的情形,再次对陈三表示感激,在一侧旁听的曾四才听得,ᴶˢᴳᴮᴮ原来当初陈鸣救人之后,范山长不仅免束脩让陈三入学,还另外封了一百两的感恩金给陈家。

    “一百两?”张玉郎愣了。

    “对,好似陈三也是第一次听说,脸都黑了。”

    陈念莞母女仨当时为何被赶出陈家,张二郎是听人说过的,却不知道,原来,当初陈家的人找借口将莞莞母女仨赶出门,背后还存了这么大一个动机。

    一百两。

    当时若是莞莞跟岳母有即便一半的银子,也无须过得那般辛苦。

    死去的岳父用性命换来的银子,莞莞他们竟是一文钱也得不到不止,还被逼得差点丢了性命。

    “这事,陈三知道吗?”

    “估计是不知道。”曾四回想当时陈念蹇的表情,摇头。

    张二郎想起陈家当初不支持陈念蹇进学,他不得已靠抄书赚钱银的事儿,怕是,陈家也将这事瞒着陈念蹇。

    陈念蹇带父亲来香桂街亦没看出闹翻的痕迹,所以,陈峯也不知晓这一百两的事?

    陈鸣为陈家三房,他出事后,出面处理诸事的应该是陈家老爹跟陈家长子,是陈老爹跟陈大郎将这一百两私吞了?

    “这事,你别往外说。”张二郎心里生出了一股怒意,但硬是压了下来。

    凭如今莞莞的能干,区区一百两不算得什么,这事应该翻篇了,他不想让莞莞再为这等事伤心,若要算旧账,也该他这个夫君出头。

    “放心,我嘴巴严着呢!”曾四表示理解,点点头。

    于是两人,啊,不,后来陈念蹇过来后,三个人商量着去范府给范侍郎拜年。

    但今日初一,京城人家怕都是抢着到各处庙宇上香祈福去了,于是改在了初三。

    *

    大佛寺的山脚下,密密麻麻停着许多印着各家家徽的马车跟马夫。

    陈念莞等人好不容易找到停靠马车的一个空位,给了看管马车的管事钱银后,带着小佑四丫还有柳风爬山。

    大伙儿上一次都来过大佛寺了,所以今儿跟陈念莞来大佛寺拜佛的人不多,都嚷着趁难得的机会,到内城别的寺庙里去逛逛,顺便看看眼界。

    所以陈念莞来的,就是护卫她的小佑跟四丫。

    至于柳风,嘿,自从在大佛寺得了辣么多好处,自然是要跟过来的。

    明海师傅说要送一份厚礼给表姐,指不定,也会送一份给他呢?

    柳风喜滋滋地在心里头偷偷地这般想。

    平时初一、十五就有不少香客来大佛寺,如今大年初一,来上香的人就更多了,幸而一路上大佛寺的山路石阶修得宽敞,她们也来得时辰也迟,避开了人潮最多的那会儿。

    陈念莞一行人注意到有像他们这样慢慢靠自己爬上去的,也有脚夫抬着轿子将香客一直扛到寺庙门口的,香客络绎不绝,不时有身份尊贵的夫人公子们上山时,还会有护卫开路,让寻常百姓让路。

    陈念莞一行人且行且停,比平时到大佛寺花的时间还多。

    等进了寺庙门口,便瞧见人接踵靠肩的,喧哗得很,哪有平时庙里头的幽静?

    并且在庙前的偌大的空地上,还有免费发放素斋的地儿,爬山爬得辛苦的,以及拜完佛上完香的,都自发地到几个摊儿去拿这些吃食。

    陈念莞好奇了,也凑过一个地儿看看,才发现摊前竖着吉祥居的招子。

    等问过人后,才知道,逢年过节,大佛寺都会许可京城里的酒楼在这里置办素斋供奉,名曰撒福,一为香客提供方便,二为扬寺庙盛名。

    还有诸多佛寺自身也会免费供应对外的斋饭点心,来礼佛的香客自然也不会白吃斋饭,拜佛后自然会多添几钱香油钱。

    这等既能扬名,又能聚集人气的素斋,向来是京城里有名的酒楼都抢着做的,尤其是在年节期间,能得到许可在佛寺里头供奉素斋,对提升自家酒楼名声大有裨益。

    但每个佛寺里允许供奉的素斋名额有限,为此资格,各家酒楼均为夺得名额各显神通,导致愈有名的佛寺供奉素斋的名额愈珍贵,甚至千金难求。

    “呵!”

    陈念莞明白了,这可不就是趁年节时候,在人流最旺盛的地儿,给自己酒楼做宣传吗?

    她居然不知道还有这一招,真是太失策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瞧见除了吉祥居,还有凌云阁的摊子,等再进主殿的时候,宽敞的甬道上也有两三家发放素斋的,而主殿门口,居然是御风楼的招子。

    嘿,京城里前三甲酒楼,就有二甲在大佛寺的供奉素斋了。

    看来大佛寺的名气不可谓不大啊!

    “那月满楼怎地没见呢?”

    按说京城第一的酒楼,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吧?

    “表姐,我都打听过了,那月满楼没争今儿在大佛寺供奉的名额,而是去了京城内城里的大寺庙里,”柳风积极发挥这些日子以来,在大佛寺攒下的好人脉,问过寺庙里的沙弥后,这般跟表姐解释,“不过他们在年十五元宵那一日,打算来大佛寺撒福。”

    年十五啊?

    初一错过了,可不能错过年十五啊!

    年十五恰好是他们陈家酒楼开业的第一日,要是他们在那一日的大佛寺撒福,那夜里头出来看花灯的食客,可不就能将他们吸引过去了?

    陈念莞决定了,不管明海大师送她的什么厚礼都不要,她单单就想要年十五在大佛寺撒福摆素斋的资格。

    主意打定,想着要去见明海大师,却被告知,明海大师今日行程已满,未有预约者恕不接见。

    陈念莞丧气了,既大师今日没空,何苦叫自己来这一趟呢?

    正惆怅,见明海大师身边的小师傅了心匆匆跑了过来。

    “了心啊!”柳风笑嘻嘻地跟了心打招呼。

    “柳小郎君!”了心也憨憨冲柳风笑了笑,这才看向陈念莞,作了一揖:“陈施主。”

    “了心小师傅。”陈念莞赶紧回礼。

    了心将一个小小的匣子递给了陈念莞:“师傅没料到今儿如此之忙,怕是没时间招待陈施主,所以特意遣我来给陈施主送这个。”

    陈念莞打开了那个木匣子,发现是一块木牌。

    “这是?”

    “这是年十五那一日,到我们大佛寺安置素斋供奉的凭证。”了心小师傅解释,“届时庙里的师兄会凭这木牌给你安排素斋位置。”

    陈念莞一听,惊喜了,她才正想要找明海师傅说这事,请求给一个名额呢,没想到明海师傅给她的厚礼,就是这个?

    看来,平时的糖衣炮弹,还是会奏效的嘛!

    亲眼见到庙门口的素斋的盛况,柳风也一阵兴奋,嘿嘿笑过之后就搔头了,“表姐,表姐,那咱年十五那日,还开店吗?”

    “开,怎么不开?”

    “可你要来大佛寺,那酒楼开业,谁主持啊?”

    是啊,陈念莞可是最大的东家,不得在酒楼主持大局?

    “慌什么?咱这叫双管齐下。”如今人手充足,陈念莞可不怕分一拨人专门到大佛寺来做这个素斋供奉。

    手里拿着凭证,陈念莞倒是明白为何明海师傅让自己初一一定要过来的原因了。

    是想让她亲眼看看这些素斋供奉,瞧瞧人家是咋做的,自己好画葫芦依瓢呢。

    这明海师傅算是对自己真不错了。

    陈念莞将匣子递给了小佑,让他好好收起来,决定来都来了,先看看人家供奉的素斋是啥品种的,等香客稍微人少了,再去庙里头拜佛捐香油钱,求平安符。

    于是陈念莞带着柳风等人每个素斋的摊子都去瞅瞅,发现有直接供奉糕点的,也有当即现场即做的,更有带来的自家店里头招牌菜的,真是耍出了十八般武艺。

    陈念莞边看,已经边在心里考虑,届时陈家酒楼供奉的素斋得做些什么吃食,怎么安排了。

    然后就被柳风撞了撞胳膊。

    “小表弟?”

    “看看,表姐,那不是韩小妹妹吗?”

    陈念莞顺着柳风的视线望过去,巧了,还真是!

    看着像是一家子来上香的,刚刚从主殿里头出来,依然是有一群护卫围着,出了韩氏姊妹,还有一位夫人,看来就是韩氏姊妹的母亲了,她们身后还有两位年纪稍长的两位公子。

    陈念莞略一思忖,便带着柳风朝他们走了过去。

    那韩瑾芊正被韩夫人牵着手四处张望呢,瞧见陈念莞,欣喜得叫了起来:“陈姐姐,是陈姐姐!”

    “小芊妹妹。”陈念莞笑着跟韩瑾芊打招呼。

    那韩瑾缳也惊讶今日居然这么巧,又遇见陈念莞了。

    “阿娘阿娘,她就是那位陈姐姐,坐船的时候请我吃了好多好吃的陈姐姐。”

    没等陈念莞自我介绍,韩瑾芊就跟自家父母嚷开了。

    “是的,阿娘,这位就是陈娘子!”韩瑾缳也赶紧介绍,看了一眼身后的柳风,才犹豫着要不要介绍,韩瑾芊早一步指着柳风笑:“阿娘,他就是柳风哥哥!”

    “哎!”柳风笑嘻嘻地,瞅了韩大小姐一眼,又赶紧挪开视线,跟着陈念莞给韩夫人见礼。

    “韩夫人ᴶˢᴳᴮᴮ。”

    韩氏夫人应是早听过一双女儿说过客船上的事,这个时候也对那时候陈念莞等人照看自家小女儿表示感激。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陈念莞笑着客气。

    韩夫人的夫君韩大人可是京兆府府尹哪,相当于京城的市长,官儿可大啦!

    “陈姐姐你是不是打算在京城开酒楼啊?”

    对船上吃过的美食念念不忘,韩瑾芊听韩瑾缳提过一嘴陈念莞会开酒楼后,马上问了起来,“是在哪儿?什么时候可以去吃席啊?”

    “是在素川路。”韩瑾缳提醒自家妹妹,而后看向陈念莞:“不知道陈娘子可定下了酒楼开业的日子?”

    陈念莞觉得意外。

    在船上这韩瑾缳向来不与他们来往,便是上一次教训杨季山时偶然遇见,她也不过是打过招呼,泛泛而过罢了,本以为随口一提,她会不甚在意,却不曾想,这韩瑾缳居然将自己开酒楼的事告诉了自家小妹。

    “已经定下了,就在年十五,上元节,要是诸位有兴趣,届时欢迎捧个场。”陈念莞笑眯眯道。

    “好,陈姐姐我们那天就去你的酒楼吃席。”韩瑾芊说着,仰头看着自家阿娘:“阿娘阿娘,我们元宵夜就在陈姐姐家的酒楼吃嘛,陈姐姐做的东西都好好吃。”

    “好吃是好吃,可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徒手拈食啊。”一旁的韩大公子亦听说过陈念莞等人是如何在客船上吃海错的,这般笑道,“陈娘子开的酒楼,怕不会也如此离经叛道吧?”

    “衡儿!”韩夫人唤了一句自家大郎,笑着跟陈念莞道,“陈娘子勿怪!”

    “哪里哪里,是韩公子有所误会了。”陈念莞连连摆手,“其实,不瞒韩夫人说,上元节那一日,陈家酒楼不仅会开业,还会在这大佛寺供奉素斋,若大伙儿不放心咱们酒楼的吃食,那日可以到我们素斋摊子试吃亦可。”

    “你们陈家酒楼,还未开业,就取得了在大佛寺供奉素斋的资格?”

    不仅是韩夫人愣了,韩瑾缳也吃惊。

    要知道,能到大佛寺供奉素斋的酒楼,皆在京城里打出了自家的名气,而大佛寺评审资格的,又是那位嘴巴特别刁的明海师傅,若非有过硬的实力,是拿不下这供奉资格的。

    “对啊,明海大师一年前离京时,我有幸为他所救,那时候明海大师就非常喜欢我做的吃食,还有,月满楼你们知道吧?他家的鱼腐跟陈家河粉,可不就是从我这取得的方子嘛!”陈念莞笑眯眯地,“而且明海大师也是我们陈家酒楼最尊贵的客人,届时,或许你们能偶遇帮衬我们陈家酒楼的大师呢!”

    “陈姐姐,我也非常喜欢你做得吃食。”韩瑾芊赶紧表态,拉拉自家母亲的袖口:“阿娘阿娘!”

    “好啊,上元节那一日,我们且去看看。”

    “好好。”

    陈念莞摆手跟韩氏一家告别,而后带着柳风转身也去排队到大殿里头礼佛去了。

    那韩氏一家边下山,边议论:“缳儿,怎么没听说,这位陈娘子跟明海大师相熟?”

    “那时候我也不曾听说这事。”韩瑾缳摇头,看向妹妹,“你听她提起过吗?”

    韩瑾芊摇头:“阿娘,陈姐姐只是请我吃好吃的海错,怎么会说那么多话。”

    韩夫人想想,也是。

    “怕不是假的。”韩大公子不太相信。

    “大佛寺的素斋供奉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的,她既能说这等话,必是有所依仗,而且,素川路……”身为京兆尹夫人,韩夫人自然是知道那原址春风里的事儿,“那日我们恰要逛花灯,要有空,过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阿娘阿娘,太好了,陈姐姐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阿娘您一定会喜欢的。”韩瑾芊咧嘴笑了,看前头姐姐回头瞥了自己一眼,伸了伸舌头。

    韩瑾缳冷哼一声,转身回头。

    既然是明海大师也喜欢吃的美食,她怎么能不再去尝尝呢?

    便是要徒手拈食又如何,她们叫个雅间就可以了。

    韩瑾缳打定了主意,到时候一定要吃个痛快!

    *

    再说陈念莞一行人,等捐了香油钱,三个平安符到手后,就下山了。

    回到香桂街,第一时间就把外出游玩的柳云跟六位厨子叫了过来,说了年十五元宵要到大佛寺供奉素斋的大事。

    那业界人士的田大宵夫妇跟原本春风里的两个学徒都震惊了,等柳云等人再听说这事的重要性,也惊喜不已。

    “表姐,那,那我们陈家酒楼……”

    “嗯哼,说不定可以一炮而红哦!”

    众人欢呼起来,而后便开始筹划开业当日要如何分配人手了。

    “开业那一日,酒楼里绝对是要预备足够的人手的,所以届时后厨由柳云主管,你们都留在酒楼里帮忙。”

    陈念莞决定了。

    酒楼这边有施存祈镇场子,又有沧莫南从旁协助,只要后厨不乱,她在与不在,都不大影响,反而是大佛寺的素斋那头,要做到宣传陈家酒楼的效果,非自己莫属。

    “至于大佛寺的素斋,我跟柳风,再加小佑跟四丫也够了。”

    “表妹/姐,我们也可以过去帮一把。”柳青跟柳河听说了这事,也赶过来凑热闹。

    “那表姐,素斋你打算做什么呢?”柳云问。

    “自然就是用我们陈家河粉店招牌的小蒸笼糕点啰!”陈念莞弯着杏眼道。

    可不是,在京城里头,想她们这般供应早午晚膳点心的可是头一家,自然得趁这个最好的时机,刚好就将自家最新颖的美食隆重推出去。

    “当然,也要有一些新吃食,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

    还有十四天内,有充足的时间好好想一想。

    “那想好了,要是新的吃食,可要教教我们呐!”

    “就是,陈东家!”

    跟着柳云培训烹饪这些天,大伙儿都学到了做不少新吃食,厨艺也突飞猛进,知道柳云是陈东家唯一的弟子,大伙儿如今是唯陈念莞马首是瞻了。

    “放心,素斋上供应的,酒楼里肯定要供应上。”陈念莞拍拍胸膛,表示肯定会教大伙儿,“万一他们在大佛寺尝得喜欢,到酒楼里却没有,我们那素斋不是白供奉了?”

    大伙儿这才笑着散开了。

    等陈念莞进了西厢厢房,见着里头的三位举人老爷竟然都在,于是将求来的符都一一分给了他们。

    陈念蹇父子在原本今日上晌就打算出城的,后来陈念蹇到书房里头见着张二郎与曾四,三人坐在一起切磋,于是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那陈峯见儿子有两个举人为伴,却是不耐住在香桂街。

    毕竟曾经对陈念莞做过那般过分的事情,自知有愧,于是早早地就离开回到自己租住的农户家里。

    “若是三哥愿意,到国子监开学这段时间,你住在这里也是无妨的。”

    留宿时,陈峯是跟段爷爷他们睡大通铺,陈念蹇却是跟柳青同住一个房间。

    柳青自然是很愿意这位经魁老爷留下指点自己的学业,而曾四进学的日子跟陈念蹇同样是初六,也很希望在这期间与国子监的监生探讨学业。

    张二郎亦表示欢迎,于是,陈念蹇就此住下了,并着小厮去通知一声自己的父亲。

    稍后,张二郎知晓了年十五陈念莞要到大佛寺供奉素斋的大事。

    “元宵,不是酒楼开业的日子吗?”

    莞莞总不至于分身两处吧?

    “放心,我已经想好怎么安排了。应该没问题。”

    酒楼照开,素斋照供。

    “那,娘子有想到要做什么素斋吗?”

    “嗯哼,在想,在想。”

    上元节的传统吃食是汤圆,要做点炸元宵吗?

    也不是不可以。

    但那一日肯定会有许多酒楼供应汤圆,饺子等寻常吃食,她倒是得要做点更特别一点的。

    另外,上元节,可也是很多年轻小娘子跟郎君相看或约会的好时机呀,从这群食客下手,也是可以的呀!

    陈念莞抓着小本本跟炭笔写了几个吃食出来,桀桀桀笑了起来。

    张二郎恰好走进了书房,听得自家娘子这般古怪的声音,不由得走了过来,“莞莞?”

    “嗯?”陈念莞回头看着自家夫君,脸上得意地笑容都还没褪去。

    “笑什么呢?”

    “嗯哼,想到了几个可以在上元节素斋提供的吃食,所以高兴了。”

    张二郎握住了陈念莞的手,也笑了,“那莞莞是打算做什么?”

    “等我做出来了,夫君你就知道了。”

    素斋供奉素斋供奉,所以届时在大佛寺呈上去的自然是素食了。

    因此,在考虑那一日免费派发与香客的吃食,便不能用荤菜了。

    可如今是冬季,说要用素食,其实能用的食材及其有限,再考虑到在外进食,最好方便快捷,陈念莞将之前做过的点心过了一遍后,决定带过去的吃食只选三种:萝卜糕,角仔糍以及糖不甩。

    做萝卜糕自然是因为正值萝卜应季,因为气候缘故,京城ᴶˢᴳᴮᴮ出产的萝卜比抚宁县的萝卜甜多了,又是难得的素食,所以拿来做糕点正好。

    原本在酒楼推出的萝卜糕是放入了腊肉粒,干虾米,并用瑶柱酱或鱼露调味的,有直接用萝卜丝的,也有将萝卜碾成糊糊跟面粉一起做的,并且除了蒸制的萝卜糕,还有煎制的萝卜糕,光萝卜糕这一种类就有五六种,

    但既然是素食,那就不需要考虑一切肉类,直接选用最简单的办法。

    将萝卜刨去外皮,而后切成细条,洒入盐分后,腌制一刻钟,而后倒掉腌出的萝卜水,

    取适量的粘米粉,加入鸡蛋,食盐,加水搅拌成糊糊,而后加入萝卜丝,同样搅拌均匀后,蒸熟后,切成块即可。

    这么做出来的萝卜糕非常简单,并且保留了萝卜原来的甘甜,非常美味。

    至于角仔糍,跟做饺子有点相似,但比饺子个头大,而且皮也不一样。

    角仔糍的面皮制作方法跟糖环相似,都要事先准备糯米粉,而后将糯米粉揉制后蒸熟,做成粉头,然后将粉头放进面粉里,搓揉成面团,

    接着分出一个个小剂子,而后压成一个个拳头大的面皮,另外准备用豆芽,蛋皮以及花生碎做的馅料,

    用面皮包入馅料后,合口掐边做成花纹,蒸熟后,一个个半个拳头大的角仔糍就做好了

    萝卜糕跟角仔糍都可以在素斋供奉之前就做好,届时放入蒸笼里蒸熟就可以了,可谓简单快捷。

    而陈念莞将重头戏,放在了糖不甩上。

    萝卜糕跟角仔糍都是蒸制的,又是咸味,用以充饥恰恰好,但糖不甩却是甜品,而且打算现场煎制。

    但现场做,也是会提前做好糯米团子的。

    取糯米粉后,加入温水搓揉成面团,等到湿度适中后,搓成一个个差不多大小的糯米团子,

    接着起锅,烧开水,将糯米团子一个个倒入滚开的水里,煮到一个个都浮起来即可,

    捞起来后,过一遍冰水,过了冰水的糯米团子会更加Q弹有嚼劲。

    这就是到大佛寺供奉前的准备工作啦。

    等到了大佛寺开锅后,放入红糖加水熬制糖浆,等糖浆成为蜂蜜状后,加入糯米团子,之后不停搅拌,直到糯米团子外表全部黏满了糖浆为止,

    这时候就可以洒入准备好的花生碎跟芝麻,一款传统的糖不甩就做好了,随时可以送给路过摊子的娘子郎君们试吃。

    当然,这日做好的糖不甩,陈念莞首先送给了张二郎吃。

    热乎乎的糖不甩,可要趁热吃的哟,不然,等冷却下来,糖浆黏得很,吃起来就真的甩也甩不掉了。

    “好吃吗?”

    看张二郎吃得笑眯眯地,陈念莞也笑眯眯地问。

    张二郎点头,评价:“甜,还很有嚼头。”

    陈念莞也试吃了一颗,嗯,与糖浆一起在嘴里咔吱消融的,是黏糯的糯米团子弹滑,先糯后酥,最后与花生芝麻融为一体的香,绽放在舌尖味蕾,令人满意非常。

    “这个叫什么?”虽然甜,但张二郎还是忍不住又夹了一个来吃。

    “糖不甩,又叫如意果。”陈念莞小得意地说,凑到张二郎跟前,看着他吃,“就是说,吃了这个啊,两个人就怎么甩也甩不掉了。”

    张二郎瞥了陈念莞一眼,意会地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这个在上元节那日,会受娘子郎君们欢迎吗?”

    “会,肯定会。”张二郎表示支持。

    陈念莞得意。

    可不是,上元节嘛,是小娘子小郎君们合法的见面佳辰,肯定有很多情投意合的小情侣或者家长双方安排相看的。

    糖不甩就是针对这类食客的。

    首先,糖不甩可谓是汤圆的孪生兄弟,上元节吃糖不甩很应景喲,其次,糖不甩甜甜蜜蜜,做好的糯米团子圆滴滴的,放在糖浆里滚一滚,接着将芝麻花生洒上去做点缀,那表面沾满糖浆的糯米团子黏上后就再也甩不掉了,像极了陷入该死的爱情里的小情侣怎么甩也甩不掉的黏糊劲!

    送各位明面上到大佛寺进香拜佛,实际上是约会见面的娘子郎君们吃这个糖不甩,可不就是最美好的祝福啦?

    嗯哼,所以三种素食确定下来后,陈念莞到库房,又找出了柳河来京时带来的那一批酱料跟食材,里头可是还包括了芳姐她们做的姜粉跟椰粉。

    既然吃食有了,那热饮可是也不能缺的。

    所以,她就打算让大佛寺的香客们,也尝尝热带风味的椰奶了!

    这也将会是宣传陈家酒楼的方式之一。

    盛装椰奶的容器,将会是她设计出来的竹筒,就选细细的一截竹筒,上面会雕刻“陈家河粉”字样,而后还带有盖子,用绳子栓起就是很好的水壶了。

    这样当日香客们喝完椰奶后,可以将竹筒水壶送给他们,也能起到非常好的宣传效果哟!

    当然,现场自然也会给香客们派发陈家酒楼的红票,鼓动他们到素川路亲临酒楼光顾的。

    这么一来,一顿素斋供奉,不仅要费许多功夫,还得自掏腰包呢!

    这还没算为了陈家酒楼开业请的舞狮之类的开销,以及夜里为了能将食客从花灯会引到素川路做的功夫,陈念莞算算那一日的花销,小心肝忍不住抽动得厉害。

    幸亏后来她卖羽绒衣裳又赚了一大笔回来,不然,前期酒楼宣传就这么洒银子,她哪里承担得起哟!

    既然方针方案决定后,陈念莞就将这三道吃食传授给了柳云,让她去教六位厨子,自己则去找了何木匠,让他们先做五百个竹筒水壶去了。

    *

    初三一到,张二郎便与陈念蹇跟曾四出门,一道去了范府。

    张二郎是第一次过府拜见范侍郎,范侍郎却不是第一次听说过张二。

    范侍郎知道远在抚宁县的老父亲新收了一个弟子,也收到父亲托其照看的信函。

    其实,不用父亲提点,范侍郎亦是知道的,自父亲门下而出的举子,将来有幸入朝做官,自然而然地,会被视为与己一派。

    在朝堂,入仕为官,单打独斗根本走不下去,但若前有前辈提携,后有同行扶,那便是资本。

    范侍郎当初也便是靠着父亲的人脉,进了礼部,利用经营多年的关系,又有范山长自我牺牲为其铺路,才年纪轻轻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如此这般,跟自己同一阵营的同僚是越多越好。

    前些时候陈念蹇与曾四上门求见的时候,范侍郎跟他们俩打听过张二郎的事。

    父亲在信里提过,张二郎是救了自家彻哥儿的救命恩人的陈鸣之女的夫君,有这层关系在,即便张二郎乡试排名并不如陈念蹇跟曾四,他对张二郎亦不免格外看重。

    得知他在梅麓书院因坠马后养伤,退学在家自学,不免叹惋,甚至还派过管事上门送过一些滋补药材,得知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第一次见到了张二郎,见他俊逸清朗,气质非凡,倒是有些明白为何父亲没将陈念蹇与曾四收入门下,反而收的是这个张玉郎。

    单看他平素并无任何特别出彩之处,却能顺利过三关斩五将,甚至与一向勤学苦练的陈念蹇一般考上举人,便不容小觑。

    距离进士举还多了几个月的温书时间,便不知这张二郎的学识,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范侍郎与三位后辈寒暄期间,自然便谈到了即将到来的春闱,给他们切磋了一些学业上的课题,说了一些当朝可能届时会成为考官的大人们的情况,分析一番历年的策论题目,三位举人后辈得到点拨,自然连连称是。

    “尔等都出自同一师门,算是志同道合,如今应齐心协力考中进士,但便是会试落榜,亦不用太忧心,举子已经有入朝为官的机会,虽或花费更多时日,但若时机适合,我作为你们前辈,自会替你们举荐一二,便盼彼此一心,先闯过眼前这个难关。”

    三人得了范侍郎这番允诺,心中感激,逐一谢过。

    张二郎表面笑着应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平时闭门不出,自然是不想因为一张脸与永昌侯世子相似,惹出麻烦,但依然冒险来见范侍郎,一来,他记得范侍郎与永昌侯府并不无多大关系,或有听闻过世子之名,但应该不曾见过永昌侯世子,二来,春闱之前还有复试,在这个时候拜访范侍郎,亦是为了届时在复试上得范侍郎关照一二。

    如今拜见过了范侍郎,亦给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目的达到,悬起的心自然放了下来。

    之后回香桂街后,便趁距离会试的最后一段时日,认真温书做题,一如以往。

    第133章

    在香桂街的众人为酒楼开业跟大佛寺的素斋供奉忙碌的当儿,初六到了。

    陈念蹇回去了国子监,曾四回去了梅麓书院,又只余下张二郎一人独自在家温书。

    “玉郎啊,你不去书院,又不找夫子,当真不要紧吗?”

    虽然自家夫君向来运气ᴶˢᴳᴮᴮ好,但之前过三关斩六将一路走过来,亦跟在青云书院受到过夫子的指点分不开吧?

    她找曾四打听过杨季山的情况,知道估计起码还有两个月会休养在家,所以,要是因为忌惮杨季山而不去梅麓书院,大可不必啊。

    “没事,我自己温书即可。”

    如今要面临最重要的进士考,他反而不要去书院,靠自修?

    对上陈念莞疑惑的眼神,张二郎笑了:“放心,就像娘子对你开的酒楼,素斋供奉心中有数,我对自己如何准备春闱一事,也自有主张。”

    陈念莞想想也是。

    这一路考过来,张二郎念书这方面确实都是自己做主的,面对春闱这么重要的考试,他既然说有主张,应该是不假了。

    陈念莞知道世界上有些人虽然学得慢,但却天赋过人,无师自通也能学富五车,自家夫君也是这种类型吗?

    眼看着九伏天要到了,两大猛兽回到香桂街,告诉她那冰窖不负众望,终于建造完成后,陈念莞于是便放下了对张二郎的担忧,转而去验收冰窖去了。

    陈念莞过去的时候,那留守在酒楼的护卫们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恭敬有加。

    除夕夜九大簋之后,那七木管事着人每日送给他们的吃食,亦是有鱼有肉,所以初二一过,等那些要来做活的泥瓦匠跟搬运工到齐了,他们就利索地继续开干了。

    在陈念莞大方提供盛丰伙食的激励下,每个人都打鸡血一般,勤勤恳恳,到这个时候,不仅是地窖造好了,便连商楼第三层也差不多建完了。

    要不是临时起意开放新商楼第二层第三层作为新辟出来的包厢跟会场,在订做的炊具碗盏筷箸等等做好后,陈家酒楼就可以开业的,无奈陈念莞不干则已,一干就想干票大的,于是就等三层商楼建好后再张罗开店事宜,这才把正式营业的日子定在了上元节。

    如今商楼二楼与酒楼毗邻的中间过道,垒起了作为支柱的圆方柱,支撑着从酒楼二层包厢通向商楼二层的过道,经由过道来到商楼,左边通往商楼二层的八个包厢,右边往上通往三层会场,往下则是一道可以锁上的门,平时会将二层与一层封锁起来,但在过道处却额外架设了一道员工用的木梯,方便员工直接从楼下的两个厨房送吃食上二楼。

    没错,两个厨房。

    酒楼原本是有一个两个大厢房改造的厨房的,但商铺的两个靠酒楼一侧的两个厢房,也改造成为了类似糖水铺后厨的厨房,用途一为主要储存冷藏冻肉食材,用途二则是专门用作烹制糖水甜点的地方,到了夏天,则是制作冷品的主力军了。

    这样便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因为容纳食客的空间增多给原来酒楼厨房带来的压力,也能够储存更多的食材,一举两得。

    商铺这一边的包厢,自然没办法保证跟酒楼的包厢一般那么用材讲究了,但陈念莞还是选用了颜色相近且上乘的木料,光是二三楼的木材,就耗费了多达三百两银子,只是最终出来的效果确实相当漂亮,所以陈念莞虽然小心肝在一抽抽的生疼,却也很满意。

    虽然色差上有区别,但两栋楼看起来还是很协调,等过两日三楼屋顶盖好后,那一棟小巧玲珑的高楼就建好了,跟旁边气势恢宏的陈家酒楼是相得益彰啊。

    查看过二层三层的进展,陈念莞才下了一层,这里,便是将来她的冰铺了。

    铺子相当宽敞,毕竟是开张就能吃三年的营生嘛,铺子弄气派点也好。

    冰窖入口大门自然是设在最里头的,其余地儿就是暂且放冰的置冰台跟大橱柜,以及掌柜收银区跟简单的员工休憩区。

    冰窖构造跟府城的差不多,只是比府城的更大,而花费的人力跟时间也更长,整个冰窖完工,也用了约莫三百多两银子,里头可容纳的存冰可达六千块冰。

    不仅如此,冰窖里还开设出了一个专门放置酱料的小仓库,以应付夏季天气炎热时候的额外仓储——放置冰块的地方自然是最低温的地方,这么好的环境不利用一下简直浪费。

    参观完新建好的冰窖,确认无隐患后,陈念莞给近日做工的泥瓦匠跟苦力们结算了工钱,又到酒楼那头将工钱给了参与建筑冰窖的护卫们。

    那护卫们收到银子,都很高兴:“陈东家,以后有啥活儿,记得再找咱啊!”

    “没错没错,陈东家,您还有啥其他活计要干的,尽管吩咐,工钱给少一些没关系,只要能多给咱们送点好吃的就行咧!”

    “好说,好说。”

    陈念莞笑眯眯地。

    哎呀,这些护卫过年节都如此尽职尽职,送点好吃的是应该的。

    只是人是施存祈雇用回来的,用工契书是怎么签的,得端看施大掌柜的怎么做呢!

    而后陈念莞跟护卫们寒暄两句,又回到了冰铺,两大猛兽早留下了在施工期间通过观察表现良好,且能干力气活的几位苦力们。

    冰窖有了,但却没有冰啊,正巧时辰已经进入了九伏天,得开始割冰存冰了。

    *

    早在冰窖开始建造前,陈念莞就打听过了,无论是护城河,还是别的水域结的厚厚的冰块,并不是谁家都可以任意取用的,而是被官衙分配了区间。

    上游最好的冰是皇家冰窖专用的,接着次好的冰会轮到府上有冰窖的侯府勋爵们取用,而后才是京城里各府衙机构的官冰,接下来的,才是民间老百姓可以取用的冰。

    并且这些老百姓可取用的冰还得细分,因为老百姓里也分大乡绅跟平头白衣啊,只是寻常人家都不会这个时候取冰,毕竟京城里头,家里头有冰窖的人家不多,况且存冰困难。

    就是储存了冰块的人家,将冰窖装满了,到来年夏日时,也不过仅仅剩下三分之一的冰量而已。

    获得许可能让老百姓采集的冰都比较次。

    若是嫌弃冰块质量,取冰人也可以到京郊外头的一些水域取冰,只是要耗费不少的时间跟人力。

    陈念莞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两大猛兽一行人走到了平民取冰的水域下游,就发现远远近近都有拿着冰镐,锯子的采冰人在劳作了。

    那冰场一时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续不断,还有扛起厚重冰块的吆喝声,号子声,热闹得很。

    陈念莞走到允许他们采冰的那个场子,看看脚下的冰,凝固成坚硬块状的冰体里面,肉眼可见的有不明物体,腐烂的菜叶,绳索以及一些浮游棉絮物,等等,都是没有水面没有凝固之前,从上游漂流下来的杂物。

    完全就是劣质冰啊!

    要想取得好的冰块,就得在下游这一片的一寸冰一寸冰的寻找干净的冰面,而后开凿掉上面一层,才能挑到自己想要的冰块。

    一看这样脏脏的冰,陈念莞就完全没了想要采冰的欲望。

    这么差的冰,届时谁会买哟?

    即便是用来降温,届时候放在冰盆里一融化,冰体里头的啥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跑出来的,那光景,啧啧……

    就是自己留着用也要嫌这冰不漂亮,简直没有开采的价值。

    “陈东家,要不,咱还是不要这里的冰了。”两大猛兽可是见过凉冰铺亮晶晶璀璨璨干净的冰的,对脚底下的劣质冰也不屑一顾,“陈东家,要不,咱们还是用神仙粉制冰?”

    陈念莞瞧了两大猛兽一眼,心里苦。

    啧,她也想用神仙粉制冰啊,问题是,她现在手头上也就是来京途中为了给酱料保质带的十斤神仙粉,区区十斤神仙粉制不出冰库大量需要的冰啊!

    京城里头,天子脚下,硝石买卖可得异常小心,就算她有心铤而走险,想买,她也找不到能卖硝石给她的李富商!

    并且也还是要冰种的!

    “那个,陈东家,咱们村子里有个大湖,那湖里也结了厚厚的冰,您要嫌这里的冰不好,要不,去咱村子里采冰?”两大猛兽带来的一个京城外头村落的一个村民道。

    “或者,等那些官爷们采足够了冰,咱再去上游瞧瞧?”也有人这么建议。

    “他们还有采足够冰的时候?”陈念莞问。

    “那是,咱每年都看着这些官老爷们取冰咧,这么多冰,他们地窖再怎么大,也取不完这么多冰呐!”那个提建议的人叫吴东哥的京城人士道。

    陈念莞想了想,决定采纳吴东哥的建议。

    也是,冰块那么多,权贵们的冰窖以及官窑又不是像她造的专门拿来做生意的那么大容量,再怎么采集也有限,与其花大力气找上等冰,还不如就等过几日再来。

    便是过了九伏天,这冰一时半会儿也融化不完,那时候这些人采集完了,轮也该轮到他们这些老百姓吧?

    但为了保险起见,陈念莞还是问了问那个说村子里有湖冰的人,才发现原来这人居然是白桦村的。

    白桦村她熟啊,不就离ᴶˢᴳᴮᴮ萍儿村不远吗?

    她没去过白桦村,原来白桦村里头有湖吗?

    再想到萍儿村丰富的水源,当即信了,于是一行人马上掉头,毫不停留地驱赶着两辆驴车直接跑去了白桦村。

    白桦村之所以叫白桦村,是因为村口处有一排白桦树,离这白桦树不远的大湖,也就叫做白桦湖。

    白桦村就是围绕这个白桦湖息水而居。

    城郊外的冰雪未化,远山近林都是积雪累累,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白桦湖结着厚厚的冰,湖边还有不少雪白的积雪,但中间的冰面就像是明亮的镜子,摸一把,冰湖硬如磐石,干净,晶莹,一看就是上好的冰。

    陈念安跟两大猛兽都高兴了,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冰块吗?

    听说有陌生人士要到自己村子里头凿冰,得到消息的白桦村村民很快赶了过来,将陈念莞等人团团围着挡了下来,说这湖是属于白桦村的,不允许陈念莞等人开采。

    “白大石,你好端端带这人外人来咱们村子里采什么冰?这冰都是咱村里的,不许采。”

    “白小路家的,反正咱村里头也没人要这些冰,就这么放着,等开春了不也得眼睁睁看着化掉吗?”白大石讪笑道,“那给咱陈东家取一些,也没啥吧?”

    “什么没啥?”白桦村的人骚动起来,“她取了冰,等开春咱们的湖里就少了水,咱们村子用的水可不就少了?”

    “哪少了?年年咱村里头也没见缺水啊?”白大石愣了。

    “就是,开春雪融了,那春汛一来,这湖连接的溪水不得灌进湖里头来了,怎么会缺水呢?”吴东哥也道,“咱在京城见着护城河年年被取冰,开春也没缺过水。”

    “我们说缺水就是会缺水。”

    “你们外乡人,不许采冰。”

    白桦村的村民与陈念莞一行人吵了起来。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时候,白里长出来了,陈念莞赶紧制止自己这边的人吵嘴,而后跟白里长打招呼:“白里长,不知道萍儿村的村长有没有跟您提过我,我是在萍儿村那头买过地的陈东家。”

    白里长愣了一愣,看着这位穿着郎君服的娘子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还有啊,我表哥表弟应该也在萍儿村买了上百亩地,姓柳的,记得吗?”

    “啊,陈东家,你是,跟施二爷在萍儿村雇人养鸡养鸭的那个陈东家?”白里长看着一副郎君模样的陈念莞,恍然后,又半信半疑。

    “没错没错,里长,她就是我在京城给做活计的东家,陈东家。”白大石赶忙出来介绍。

    白大石是白桦村本地人没错,不过自家姐姐嫁到了京城里头,住在外城。

    白大石农闲时候到京城里头讨活计,住在姐姐家,恰好遇见陈家酒楼要搬运苦力,试工过后就被录用了。

    因着勤快被两大猛兽看中了做采冰人,在冰场见着陈东家不喜欢那冰,想起自己乡里头的白桦湖,这才提议陈东家到白桦村来取冰的。

    给陈东家做活计,价钱公道,而且自己得了陈东家的人赏识,多给了一件活计,自然是心头感激的,反正白桦村里头那湖的冰也没人要,给陈东家采了也算不得什么,谁知道自家村民不允呢?

    白大石初看这架势,也懵了。

    陈念莞亦朝白里长笑了笑。

    在来之前,白里长就听闻是因为取冰闹起的矛盾,如今再听说是在萍儿村买地又建鸡舍鸭棚的陈东家,心里登时有了主意。

    这陈东家在萍儿村可是投了不少钱银,如今她难得来白桦村取冰,怎么说,也得从她手里赚一笔。

    “陈东家,咱们白桦村的人说得没错,这白桦湖是咱白桦村的,若是白桦村里头的人家要取冰,我们也没有意见,但你一个外乡人,要动属于咱白桦村的东西,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陈念莞哪里会不明白白里长的意思?

    无非是想要钱银买下开采权!想想当初在府城,为了买冰种不也花了四百两银子吗?

    如今能在白桦村取得到冰的话,出点钱银又何妨?

    “那,白里长,您说说,如果我真想从这白桦湖取冰,该怎么办?”

    白里长身后的村民们都安静下来,白里长看了一眼陈念莞,笑,“这,我还得跟村民们先问问?”

    陈念莞表示理解,看着白里长将那群阻拦他们的村民给带到了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才复又走回他跟前:“陈东家要取冰,得先给咱白桦村人支付五十两银子。”

    “是不是我给了五十两银子,这湖里的冰就任我取了?”陈念莞虽然想到会被敲诈一番,却没想到,敲诈的钱银不过百半,马上同意了。

    “当然。”

    “行,我付这五十两。”

    五十两算什么?能取到冰的话,分分钟可以赚回来。

    哎,这些白桦村民看来,还是小看了冰的价值啊,忒淳朴了。

    当初完全靠着买冰发家致富,狠赚一笔成为万贯小富婆的陈念莞心里啧啧!

    但这对陈东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口说无凭,白里长能不能给我立个字据?”

    白里长于是找来村子里有笔墨的人家,当场给陈念莞立了个字据,陈念莞接过字据,拿了一张五十两的字据给了白里长。

    白里长摸着那五十两银子,笑得合不拢口:“陈东家果然如传闻中那么爽快。”

    “对于能互惠互利的事情,我向来很爽快。”陈念莞被称赞,眯着眼微微笑了,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伙计,又看看白桦村的村人,“我还有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想跟白里长商量商量?”

    “陈东家请说,陈东家请说。”

    “我们从这儿取了冰,还得运回京城去。不过带的人手不够,时间又紧迫,所以我打算直接从白桦村雇用给我凿冰挖冰的伙计,您能不能帮忙引荐几位力气大的小伙儿?”

    白里长登时愣了,后面看着自己里长手里五十两银票的白桦村民也呆了。

    他们方才讨论过取冰要收取多少钱银才合理,毕竟他们都知晓,这冰估计是这位陈东家拉回京城囤着给酒楼用的,夏日里头冰有多贵,他们也略知一二。

    但这冰白白搁这里也是最终消没了,到时候不过就是水,不怎么值钱。

    最终商量出五十两,白桦村一百户人家一户半两。

    平白得了半两银子,每户人家都高兴着呢,现在听这位陈东家说,要雇他们挖冰凿冰,都懵了,这陈东家才花了钱银,转头还要出工钱雇他们白桦村的人干活?

    没等白里长发话,村民里头早有壮实的汉子嚷着挤开人群走到前头来:“我我我,我力气可大了。”

    “我也是,我不仅力气大,家里头还有镐子锯子,陈东家你雇我吧!”

    “我也是,我力气是整个白桦村最大的。”

    ……

    陈念莞给了两大猛兽一个眼神,柳熊跟柳狮明白,走上前来,跟那说自己力气大的村民吆喝着一个个来,给他们登记名儿,说好一百二十文,一日一结,就分工合作,热热闹闹地在白桦湖里头分区作业起来。

    陈念莞则跟小佑跟四丫等人,到白里长家闲话家常去了。

    这一日,两辆装着满满冰块的驴车拉回了五百块冰回到素川路。

    因为天气寒冷,虽然从白桦村回城里头需要一个半时辰有多,但冰块几乎并无融化的耗损。

    等冰块都搬进冰窖后,陈念莞就将这事全盘交给两大猛兽了,她得跟沧莫南跟施存祈商量酒楼开业的大事了。

    “不过,你们可得考虑清楚,要不要接这个担子。”

    这冰窖营生做起来了,可就是一年接一年会做下去的,要两大猛兽同意,那就是说,他们日后可就不回府城凉冰铺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呆在京城了。

    柳熊柳狮一听,呆了,留在京城?

    “对,你们俩得给我管着这个冰铺,每年五月到八月买冰,冬季这个时候存冰,平时没活计,就到陈家酒楼帮忙跑腿或是护卫啥的。”陈念莞都给他们计划好了。

    两大猛兽听着,表情从呆滞到渐渐欣喜。

    “无论在冰铺还是酒楼的活计,我都统一给你们现在五两的月俸,每个月都有奖金,多少自然是看每个月的盈利额来定!”陈念莞道,“愿意吗?”

    “那咱,还住香桂街?”

    “还是住这?”

    两大猛兽知道,冰铺后院可是有东厢两间房跟正厢三间房可以住人的。

    陈念莞犹豫了一下。

    原本改建冰铺这商楼后,她就考虑过了,酒楼后面的其中一个正厢不改造成员工用房,也拿来了做库房,而后正式营业时,考虑男女有别,护卫们跟男伙计们就住酒楼后院,这边冰铺就改建给需要的女伙计们入住。

    但在冰铺后头,全住的是女伙计也不安全。

    而且最起码管事得给些许优待才是。

    陈念莞最终决定,大方面不变,但鉴于两大猛兽的管事属性,冰铺后院两间东厢一ᴶˢᴳᴮᴮ人一间房,两间正厢给女伙计住,余下靠角门的一间正厢给他们用做堂屋。

    两大猛兽乐不可支。

    眨眼,他们在京城就有自个儿的落脚地了,可不要太好喔!

    还能考虑找个娘子,生个娃,等在京城住久了,可不就是京城人士了嘛!

    从此干活更加卖力。

    便是离了陈念莞,也带着一群苦力,兢兢业业地每日从京城到白桦村凿冰挖冰,白桦湖的冰采得差不多了,在热情赚钱银的白桦村人的引荐下,又找到了山里头的一个天然湖泊,将偌大的冰窖堆满了漂亮的冰块。

    等采冰工作结束那一日,看中白大石跟吴东哥的工作能力,两大猛兽举荐他俩到冰铺干活,平时做看院,忙时干活买冰。

    陈念莞对于未来冰铺管事的亲自引荐,自然是应下了。

    *

    此时距离上元节,也就剩下三日。

    商楼第三层早已经改建完毕,穹顶飞檐,秀丽十分。

    大厢房里头自然也添置了订造好的案几桌椅,平时就在此处用餐即可,至于一侧空出的用帷幔隔开的一个讲台空间,请戏班子时可以看戏听戏,办私会酒会时则留给举办搞活动用。

    这一日,陈念莞将香桂街的所有人都请到了酒楼吃早膳,而六位厨子也早早地听从安排,搬到了酒楼后院跟隔壁商楼后院就住,这几日都在熟悉两个大厨房,心情不免激动。

    因为扩大了陈家酒楼的容客楼层,施存祈与沧莫南初初听到陈念莞这个打算时都很吃惊,到后来商楼建成后,两人带着人过来看过建造好的新包厢跟大厢房,都表示这主意不错。

    但容客量增加,相对应的伙计自然也是要增加的。

    有了六子意图烧楼的前车之鉴,施存祈再招揽人手时,格外严格,如今招进来的男伙计都是施存祈确认过可信的京城人士,并不需要提供住宿,就怕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至于女跑堂,却是施存祈的娘子方氏帮忙招揽的,十个娘子,除了两位是方氏娘家带过来的管事,其余八位都是买来的奴婢。

    据说是听说了六子的事后,施存祈跟方氏商量过后,决定负责招待女客的女跑堂,还是从牙行买些大户人家到年纪发落的奴婢好了。

    一来,在大户人家做过的女婢学过规矩,招待起女宾来也比临时训练的寻常人家的姑娘要得体有礼,二来,自然是有卖身契在身,不怕这些奴婢出幺蛾子。

    陈念莞对于方氏的做法表示感谢。

    而这日在正式开业之前的演练,大伙儿都将选择在酒楼里用餐,自然是为了让跑堂们都熟悉如何招呼客人,以及让柳云跟厨子们提前熟悉酒楼运营时后厨的管理,最后,也让合伙人先瞧瞧,陈家酒楼与众不同的运作。

    这大伙儿,除了陈念莞带来的香桂街的众人,还有便是沧莫南跟沧老爷,施存祈跟方氏等人了,至于另一位合伙人萧七爷,她也让柳风到大佛寺去找明海师傅请了,结果萧七爷没请到,反而将明海师傅招来了——大师听闻是陈家酒楼开业前得试运营,趁着人少儿,赶在上元节之前,偷偷溜进城里一饱口福呢!

    见着明海大师骤然出现,那沧家跟施家的人都惊了,而后才知晓陈念莞跟明海大师的关系,不由得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眼神跟表情,过来恭恭敬敬地拜见过后,才分别入席。

    陈念莞跟明海大师以及柳风等人自然是一席的,那沧莫南跟沧老爷也凑热闹,要跟明海大师一席,加了进来,于是香桂街的众人分了两席,那施存祈跟方氏则是选择坐到其中一个雅间。

    见众人就坐,早练习过几次的茶博士马上将茶水送上,因为期盼着即将上来的美食,都兴奋不已。

    很快,从通往后厨的大门里,推进了两辆木车,木车分三层,每一层都摆放着不同的糕点,最低一层摆放着熬好的米粥跟小菜,中间一层是煎制的糕点,最上面一层则是高高低低垒得高高的小蒸笼。

    那推着木车到陈念莞这边来的是王五,另一辆木车则推到了雅间那一头。

    第一次见这么上菜的人觉得新鲜了,但已经在香桂街吃过这些糕点的人则纷纷熟练地点单:“有没有蜜汁叉烧包?给我一笼蜜汁叉烧包!”

    “我要先吃一碗鱼片粥,麻烦给我来一碗。”

    “上次吃过的三丝炸春卷好吃,有吗?没有就给我来一笼陈皮牛肉丸!”

    ……

    有等不及的人甚至离座,自己走到木车前,动手自己拿了几笼到案桌上。

    跟陈念莞同一桌的沧莫南跟沧老爷,瞧着都愣了。

    明海大师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也自己起身,问过王五都有些什么,看过木车上的吃食后,动手就捧了几笼放到自己的座位跟前的案桌上。

    而雅座里的施存祈跟方氏早在跑堂的帮助下,也拿了自己感兴趣的吃食,已经吃将起来。

    沧莫南跟沧老爷反应过来了,问过身边的人那蒸笼里的都是什么点心,什么味道,也赶紧跟王五要了一笼烧卖跟一笼蒸粉果,一笼白云鸡爪,一份煎芋酥,另外还一人点了一碗粥。

    等食客们都坐到座位上后,王五数了数一下席面上的糕点跟粥份,从挂在木车旁边的竹筒里,掏出长长短短参差不齐却磨得光滑,还刻着陈家酒楼的竹筹,对应着放进了案桌上的竹筒里,这才推着车到了另一桌。

    这一桌的两大猛兽跟四丫小佑等人都轻车熟路了,听王五说了还有的点心,很快拿了各自喜欢吃的,王五一一给他们拿到桌案后,也留下了对应的竹筹,这才推着木车转到了雅座那一边,去给施存祈夫妇送餐。

    而另一个推车男跑堂这才又转悠到陈念莞这一桌来。

    “各位公子们老爷们夫人们娘子们,要不要再来一笼点心?”

    沧老爷跟沧莫南这个时候已经明白酒楼是如何上菜的了,学着隔壁四丫等人,先问了男跑堂都有些什么。

    “有萝卜糕红豆糕,有香煎葱油饼也有酥炸煎鱼饼,有瑶柱酱蒸排骨跟秘制金钱肚,有鱼片肠,甜肠……”

    沧莫南跟沧老爷一听,这是跟先前那木车送上来的吃食都不一样啊?

    要要要。

    于是又拿了满满大几笼。

    等车子过去了,父子俩才算安心坐下来细细品尝,同时也跟左右邻座的人互换着吃彼此拿来到不同糕点。

    等第一批两辆车推进了后厨,另外两个跑堂又推着两辆木车走了过来。

    亦同样是满满两木车截然不同的糕点。

    沧老爷叹服了:“陈东家,这一来一去,怕是有不下五十种糕点吧?”

    “岂止呢?我们陈家酒楼,如今刚开业,准备的糕点不算多,也就一百种左右吧,因为时节限制,还有很多食材在这个时候找不着,等春季夏季秋季的时候,能吃到的点心会更多呢!”

    例如那虾饺啊,糯米鸡啊,都因为找不到食材,只能够暂时搁置呢!

    明海师傅原本吃得停不下来,这个时候一听,登时停了下来,看着陈念莞直点头。

    不错不错,自己支持陈娘子在京城开酒楼,简直就是明智之举啊!

    陈念莞也冲大师笑笑。

    吃着点心的食客都忍不住抬头,纷纷朝她看了过来,眼里均是钦佩。

    光是点心就有一百种左右?厉害了,陈东家!

    可不是!

    陈念莞再度在众人崇拜的眼光中悄悄笔直地挺起了脊梁骨。

    她陈东家厉害着呐!

    等一顿早茶过后,众人看着收拾碗盏蒸笼的木车推着慢慢离开,那负责收账的接待员便将案桌上的竹筒拿起来,送到柜台区结账。

    那沧莫南跟沧老爷还是第一次这么新鲜的结账方式,马上跟了过去,看着方五郎跟助手娴熟地分别数出相同长短的竹筹各有多少,各对应多少价格,然后算出了一顿早茶的价格:二十五两银子。

    啧啧!

    “祖父,原来我们不知不觉间,竟然吃了这么贵的一顿早膳啊!”沧莫南惊叹。

    光是早膳就有这么多点心,看着推上来的一车车琳琅满目的早点,味道都好,还有许多先前未曾见过的,于是这也想尝,那也想尝,可不就不知不觉间吃了这么多吗?

    “可是,物超所值啊!”沧老爷说着,瞧了一眼楼上,“楼上是雅间?”

    “右边,包厢,原来春风里的雅间,整个儿都没怎么改动。”

    沧老爷老谋深算的笑了:“乖孙啊,以后,咱找人谈生意,就来这陈家酒楼,点心好吃,也够排场。”

    可不是。

    每日吃一次,一次吃二十道点心,也得轮五日才能将陈家酒楼的一百多道点心全吃个遍,更不用说,还有应季推出的新糕点。

    “这陈东家,我沧海当初是太小瞧她了。”

    沧老爷远远看着跟明海师傅一起品着茶,说说笑笑的陈念莞,直叹惋,见方五郎将两桌人跟雅座的费用都算出来ᴶˢᴳᴮᴮ了,一共六十五两,他自己掏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方五郎。

    “沧老爷?这顿吃食,是陈东家请的,无须结账。”方五郎惊奇。

    “哎,客气什么?我也算是这陈家酒楼东家之一的祖爷爷,这一顿,我请了。”沧老爷笑眯眯。

    难得能跟明海大师同坐一席,这份荣耀,等日后说出去,他可是倍儿有面子呐!

    “南哥儿啊,酒楼开业那一日,给我订三个厢房,咱沧家在京城里的大家伙儿,都来这儿吃早茶。”沧老爷笑道,“我再叫几个老熟人,都来尝尝陈家酒楼厨子的美食。”

    没道理自家乖孙开的酒楼里的吃食这么好吃,不来帮衬反而便宜其他家的道理。

    “沧老爷,咱们酒楼的午膳跟晚膳也有京城难得一见的菜式哟,不然,上元节那一日,你们也干脆在酒楼里吃午膳跟晚膳?”陈念莞看沧莫南祖孙那么久没回席,走了过来,听了沧老爷这话,笑眯眯地问。

    “陈娘子既然这么说了,那我沧某人不吃可不就错过美食了?”沧老爷点头,“订,都订。”

    “那我先谢过沧老爷帮衬啦!”

    陈念莞笑道。

    其实年前吩咐七木送年节礼的时候,有赠送出去给在客船上遇着的几位食客,过年后他们到访香桂街,确定过陈家酒楼在元宵这一日开业,也已经订了三个堂食,跟两间包厢了。

    可以想见,届时候应该是不愁没有食客光顾的。

    但夜间花灯节如何吸引那前面主街上的公子姑娘们过来,还是得跟沧莫南商榷好的。

    “我让你准备的花灯,都准备好了?”

    “放心,陈娘子,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找人做了约莫一千盏小花灯,应该够吧?”

    “安放后,那灯能从主街那一头,亮得一直蔓延到我们陈家酒楼来吗?”

    陈念莞自然是知道,那元宵夜里出游的游人,都是冲着皇宫跟前的烟火跟花灯去的。

    据说元宵当夜,当今大周朝的皇上会主持烟火大赏,届时满城人都会见得绚烂的烟火,其次便是为了彰显各家身份跟地位,从宫前始,摆放的一座座花灯的花灯赏。

    陈家酒楼的目标,不仅是吃过晚膳后去赏花灯看烟火的食客,还有看完烟火跟花灯回家途中,刚好会有食欲的各家郎君娘子们。

    这自然需要一点点吸引食客的技巧。

    而陈念莞选择使用上千盏小花灯,在素川路路口装饰成花灯门,一路悬挂花灯,让他们一直亮到陈家酒楼跟前,而后在陈家酒楼门前也会悬挂百盏花灯,务必让陈家酒楼在那一日成为整条街道上发光发亮最亮眼的那个崽。

    想想那一路花灯照明的景象,就令人激动。

    更令人激动的自然是花销了。

    为了做这一千盏只图照明最简单造型的莲花竹灯,在素川路路口制作那扇花灯门,她可是花了足足三百多两,更别说,还有当日的舞狮,鞭炮,等等的开销,拢共加起来可是花了足足五百两。

    这还都没算送红票撒赞的免费吃食,以及素斋供奉的开销。

    要这样都达不到招徕食客打响陈家酒楼的名头,她肯定会吐血的。

    第134章

    眨眼,上元节到了。

    这一日,天蒙蒙亮,住在香桂街的众人就纷纷醒来,两路人马虽然都已经分配好了任务,但都略显紧张。

    “表姐,你当真大佛寺,就不管酒楼后厨啦?”第一次挑大梁的柳云忐忑不安问。

    那么大一家酒楼,自己居然真要在表姐开得那么大一间酒楼里做大厨了,虽然先前就一直憧憬这么一日,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又担心自己做不来。

    “放心吧,云云,不是都已经提前三日演练过了吗?都没出错。”

    虽然第一日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但总体上,后厨的六位厨子跟柳云配合得很好。

    到底住在香桂街这段三月有余的时日,又教规矩又教厨艺,还轮流出摊,他们跟柳云合作着便有了默契,也是酒楼最核心的厨师班子了。

    “要对自己有信心喔,不然,哪里对得起你陈家酒楼首席大厨的称号呢?”陈念莞给了柳云一个紧紧的拥抱,为她大气,“好好干,去到酒楼跟厨子们说,我陈东家在大佛寺给你们招徕更多的食客。”

    看柳云欲言又止,陈念莞补充:“云云,那酒楼可是也有你一份的,身为合伙人,你不会让表姐失望的,对吧?”

    柳云想起了自己身为合伙人的职责,看了一下自家表姐郑重的脸,终于咬咬唇,使劲点点头:“表姐,你放心,我一定带着田大叔他们好好干的。”

    看柳云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陈念莞转向了柳青跟柳风还有两大猛兽:“你们今日到酒楼帮忙,见着了我们在客船上认识的熟人,记得好好招待他们!”

    因为柳青跟柳风以及两大猛兽当初都是跟随陈念莞进京的,一路上认识的京城人士,他们也熟,今日她身为陈东家不在,自然得叫跟他们熟稔的人去招待,叙叙旧,说说来京路上的趣事,联络联络感情也是要得的。

    “放心吧,表姐,包在我身上!”

    “陈东家,放心,那些公子老爷们肯定记得我们吃的海鱼海虾有多好吃,肯定会赏脸的。”

    嗯,很好。

    辞别过他们后,陈念莞将出摊车以及供奉素斋的食材跟器具炉子全搬上了驴车,柳河赶车,小佑在一旁护卫。

    而自己则跟四丫坐上了马车,而后由曾四带来的两大护卫一起护送着出城,驱往大佛寺。

    等到了山脚下,停了马车跟驴车,几个人将炉子摊子等等东西分别拿着爬了上去。

    四丫力气最大,是挑着扁担搬最多东西的,还走得飞快。

    陈念莞拿的东西最少,结果却是走得最慢,等到山门前,还累得够呛。

    大佛寺门口早有今日供奉素斋的酒家伙计,手里还扯着自家酒楼的招子,陈念莞很快在人群里瞧见了月满楼的招子。

    果然,月满楼今日也是到大佛寺做素斋供奉。

    不仅如此,他们还凭着木牌,拿到了庙门口最瞩目最大的一块空地。

    做素斋供奉,自然是选面向人流量最多的庙门口是最好的,几乎所有酒楼都是这么认为的,排在陈念莞他们前头的人就已经将庙门口能供奉素斋的地儿给全占了。

    “你们是?”那主事沙弥接过陈念莞递过去的木牌,见着上面的陈家酒楼,似未曾听说过,谨慎地看了陈念莞一行人一眼。

    陈念莞走前一步表态自己是话事人:“师傅好,我们是陈家酒楼的人。”

    陈家酒楼?没听说过。

    主事沙弥看了一眼庙前的平地:“这庙门口已经没空地给贵店了,能请到庙里头的甬道上供奉吗?”

    “我们进庙里头做素斋供奉也没问题的。”陈念莞点头。

    最后,陈念莞选了香客离开的那一边的甬道空地。

    既然没办法选择人流量最旺的地,那将目标对准从庙里祭拜后离开的香客好了,恰好那个时候在寺庙里奔波一番,该有劳累感了,所以这个时候送出吃食跟饮水,不亚于雪中送炭呢!

    所以陈念莞一行人停下的这块空地,旁边还有一排共客人歇脚的禅房,以及一处亭子,得到她吩咐后,众人纷纷放下行李,摆开了自家的摊子。

    柳风跟小佑、四丫都帮着将炉子生了起来,一边将大锅摆上,加入水后,将一个大蒸笼隔水放好,然后一个个小蒸笼都摆了上去,另一边则用来烧开水冲泡椰奶。

    跟随来的两个护卫也没闲着,将大大地油纸伞撑开,而后将带来的简易桌案都摆放出来,用以招待香客。

    届时两个护卫帮忙维持秩序,柳河跟四丫负责派发斋食,小佑负责看火跟冲制椰奶,陈念莞则负责重头戏的熬制糖不甩。

    不过他们并不慌,而是就坐在待客用的案桌旁,歇歇脚。

    毕竟现在才是香客陆续进寺庙上香的时候,不急。

    “哎,如今时辰不早了吧?表姐,陈家酒楼这个时候是不是开业了?”柳河算了算时辰,问陈念莞。

    陈念莞眯着眼笑了笑,“没错,施大掌柜的应该已经跟柳风还有沧公子在主持陈家酒楼的开业典礼了。”

    施存祈已经是个老手了,新酒楼开业这等小事,自然是难不倒他的。

    再说,香桂街那么多人都派过去襄助他了,还有沧公子这个援力在,陈家酒楼开店后的运营,想必是完全不需要她担心的。

    是以,陈念莞是一点儿不操心,她这位大东家隐身幕后,全权交与了其余四位合伙人主持开业大局。

    而在陈家酒楼门口,第一日开张的剪彩仪式,施存祈,沧莫南,柳云跟柳风都站在了酒楼入口最中央,脸色既兴奋,又紧张,听得锣鼓声响起的时候,学着之前演练过的,用剪子齐齐剪断了手里的彩绸。

    “陈家酒楼开业喽!”

    随着一声高呼,那锣鼓ᴶˢᴳᴮᴮ声跟鞭炮声一起响了起来,请来的舞师亦带着两小只舞了起来。

    那柳青跟柳熊,柳狮帮着招揽客人,方氏亦带着管事笑脸迎人,至于沧老爷,则早带着一家子还有一群老朋友呼啦啦进了酒楼里头。

    “老赵啊,听我介绍,这陈家酒楼的早膳准好吃。”

    “老李,你上次带的一批瑶柱酱,可不就是陈家做的吗?这陈家酒楼也就是陈家的陈娘子开的。”

    “乖孙呐,快来快来,快来招呼你的世伯叔婶。”

    沧莫南于是赶紧笑着将自家带来捧场的亲戚领上了包厢。

    那边,柳风跟柳青也带着以前一起吃过海鲜大餐的京城熟人进了酒楼。

    “陈娘子不在啊?”

    “贺老爷,您放心,那厨子都是我家表姐亲自培训出来的,教好几个月,厨艺都是一流的。”

    “就是,我堂妹云云还记得吧?她可是我表姐的亲传弟子,做出来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吃,你一会儿就知道啦!”

    施存祈亦有叫以前相识的朋友来捧场,笑着将他们请进去后,回头,看着在帮忙招揽客人的方氏,快走几步,站到了她身边:“娘子,若是辛苦,你便带着禄哥儿跟若若到里头先吃早膳吧?”

    方氏转身,看着自家意气纷发的夫君,笑得放心,点点头,吩咐过管事后,就带着一双儿女进酒楼去了。

    柳风引了一波食客进去,又跳了出来。

    刚好碰见刘全满带着一波人走了过来,裂开大嘴喊了起来:“哎哟,小刘管事来捧场啦!”

    “那是,柳小郎君的酒楼开业,咱怎能不来帮衬帮衬呢?”

    刘全满也乐呵呵的。

    咱来光顾陈家酒楼,是暗地里给圣上送银子咧!

    酒楼营生好,那圣上分得的银子才多啊!

    “柳小郎君啊,咱……咱特意到了今日休沐,就是为了吃这陈家酒楼开业第一顿呐!”

    “好说好说,来来来,我特意在二楼留了个雅座给你,都跟我来吧!”

    “好好好!”

    施存祈瞧这刘全满领着一群穿着羽绒服的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郎君进去,观言察行,这些人,似乎是宦人?柳风什么时候认识的?

    没等施存祈细想,另一波食客又到了,这一次,是米粮店的钱东家跟钱六姑娘,他才迎了上去,另一头有两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沧莫南恰好安顿好祖父一行人,转头见着那位江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了,谄笑着迎了上去:“哟,这位是江公子吧?”

    江禹见着沧莫南,只矜持地略微点了一下头,身后江侍郎一家都走下车来。

    “这,真是陈家酒楼?”

    江侍郎看着偌大的“陈家酒楼”牌匾,吃惊。

    江禹也很意外。

    年节前收到陈家,啊不,该说是张家吧,总之,是陈娘子派张家管事送的年节礼,其中有红票,注明是今儿在素川路这地开业的。

    江禹一看那地址,就愣了。

    那地儿不就是原来那春风里的酒楼吗?

    他引荐的时候,陈娘子不是说买不起吗?怎么转头就买下来了?连酒楼都开起来了?

    于是去问二叔。

    江侍郎也纳闷,那梁尚书不是说,这春风里的酒楼是明海大师买下了吗?怎么忽然就易手了?

    侍郎夫人听说了陈娘子酒楼开业的事,却是极力拾掇夫君儿子跟侄子去凑个热闹。

    她跟大嫂家里头向来书信不断,从信儿里头早知晓这位陈娘子在府城的糖水铺买龟苓膏,双皮奶,冬日烧等等的事,先前是羡慕极了府城有这等美食的地儿,今儿陈娘子既然在京城里头开起了酒楼,想必那林林种种的糖水是肯定能尝到了。

    侍郎夫人想去,家里的女儿也说要去,江侍郎就带着他们来酒楼尝鲜了。

    “来来来,江公子,这位……江老爷,夫人还有公子姑娘们,都店里头请!”

    江禹与江侍郎打头跟着沧莫南上了二楼包厢,给他们介绍左边的是大堂是夫人娘子们专属的,没进包厢,那侍郎夫人跟两位千金就先到次大堂去瞧新奇了。

    “一会儿我跟女管事吩咐一句,您住哪个雅间就得了!”沧莫南热情道。

    那边柳风才将刘全满等人给安排好,叫伙计招待上呢,出得包厢就见到了江禹,登时乐呵起来,“哟,是江公子呢!”

    “柳风啊!”江禹矜持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跟沧莫南道,“行了,让柳风来招呼我们吧!”

    “哎,好好好!”沧莫南识趣地功成身退。

    柳风带着江禹等人给安排进了雅间,让茶博士沏茶上来,而后介绍陈家酒楼的特色,没介绍完呢,侍郎夫人跟女儿就回来了,一脸兴奋:“夫君,我还从未见过一家店里头有这般多糕点的。”

    “还有还有,好多都是放在小蒸笼里的,还有木车,用木车推着上餐呢!”

    “对呢,这是咱陈家酒楼的特色,各位坐下慢慢品尝过,就知道我们陈家酒楼的早膳是了不得的咧。”柳风得意地笑着解释,没等他多说话,江禹就把他揽到了一边:“陈娘子呢?”

    “我表姐啊,她今日到大佛寺供奉素斋去了!”

    江禹松了口气,又一阵失落,见柳风要离开,又拉了回来:“她是怎么买下这酒楼的?”

    案桌前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柳风瞪着眼睛看着他。

    “不是说钱银不够吗?”

    “是钱银不够,我表姐还是得四处借钱才买下这酒楼来的。”

    “从明海大师手里头买的?”

    柳风点点头。

    “陈娘子认识明海大师?”

    “认识,当然认识。”柳风点头,“明海师傅是我家表姐的救命恩人呐,他还忒喜欢吃我跟表姐做的吃食了,他赏识我跟我表姐,所以才将这酒楼卖给我们的。”

    原来如此。

    难怪!江侍郎亦听得微微一点头。

    明海大师吃遍天下美食,能得到明海大师的肯定,看来,陈娘子厨艺却是如传闻那般出色,这陈家酒楼的吃食,也多了令人期待的理由!

    那是当然的。

    侍郎夫人跟女儿第一日吃就迷上这花样百出的早茶,决定下次甩开自家夫君跟儿子侄子,自己带着一群官家夫人,去试试坐在二楼大堂,叫木车送餐的滋味儿。

    *

    陈家酒楼热闹起来,但在大佛寺,陈家酒楼的素斋供奉摊子,还未送出一份吃食,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后,才有先进庙的香客从出口这边的甬道走了出来。

    “各位夫人姑娘们,公子老爷们,陈家酒楼供奉素斋,请笑纳!”

    “鄙店还有热饮供应,各位欢迎到这边来歇歇脚。”

    四丫跟柳河早上去招揽香客的当儿,陈念莞已经热锅开始做糖不甩了!

    随着放入的红糖在热锅里融化开来,丝丝甜甜的香气慢慢弥漫出来,闻着甜香味道的香客们忍不住走了过去,而这个时候,小佑也用热开水泡制好了第一壶椰奶。

    “好香,这是什么茶?”有香客忍不住问。

    “陈家酒楼特有的热饮喔,椰子香奶,喜欢的可以过来取一筒!”柳河忙不迭的招呼。

    有许多人没听说过这种热饮,有点犹豫,也有大胆的公子接过竹筒喝了一口,而后惊奇:“甘甜清香,是用什么茶烹制出来的吗?”

    “这个公子,你说错了,这可是用在四季都是晴天的地方长出来的果子做的,全京城只有我们陈家酒楼才有。”

    “四季都是晴天的地方?这果子是舶来货?”

    “当然,是我千辛万苦从南方港口运过来的。”

    “那可真要尝尝了,给我一筒!”

    “我也要。”

    ……

    听了介绍后要尝椰奶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柳河自是欢迎,“好咧!各位公子老爷,夫人姑娘,请到这边来到这边来。”

    有赶时间的,拿着一筒椰奶就边喝边走了,有不赶时间的,坐下来慢慢地品尝起来,被清甜的椰奶勾起了兴致,见着那大蒸笼里的小蒸笼,奇怪:“那些是什么?”

    “是我们陈家酒楼的点心,萝卜糕跟角仔糍,各位也来尝一尝吧!”

    说话间,四丫跟小佑就将两个小蒸笼送到了香客跟前,香客们一看,里头是两碟子小小巧巧的糕点,两块萝卜糕,两只像大饺子的,估计就是角仔糍了。

    香客们恰好有四人,于是一人一件。

    尝过之后,登时都眼前一亮。

    “味道如何?是不是很好吃呢?”柳河笑着问。

    “那,这位管事,能不能再给我们各上一笼?”有位公子厚着脸皮问。

    “不好意思,今日素斋数量有限,为了让更多香客充饥,每人均只能取一件,若是各位觉着我们陈家酒楼的糕点好吃,可以直接去光顾陈家酒楼店面!”

    柳河笑着,给四位香客一人递上了一张红票:“凭此红票,到我们陈家酒楼,可以免费试吃一份点心。”

    香客们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那红票,“我们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什么陈家酒楼啊?你们酒楼开在哪个旮旯?”

    “就素川路街尾,原来春风里的旧址。”

    “春风里那ᴶˢᴳᴮᴮ地新开了一家酒楼?我们怎么不知道?”

    “因为我们陈家酒楼今日才开业,各位要今日去吃席,除了免费送吃食,结账也会有折扣哦!”

    “那是专门供应点心的?”

    “不仅仅是早茶点心,午膳,晚膳都有特色菜,保证能让各位满意。”柳河笑呵呵地才送走了那一拨香客,另外见着他们吃的点心的香客已经涌了过来。

    都是被香香的味道跟新奇的小蒸笼糕点吸引来的。

    柳河他们在这边招待着,另一边陈念莞也已经做好第一份糖不甩,瞧见那走过来的香客里的一双表情羞涩的郎君跟娘子,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公子,姑娘,要不要尝尝我们陈家酒楼的糖不甩啊?专门为像你们这种神仙佳侣特制的喔,吃了甜蜜蜜,甩都甩不掉的!”

    那姑娘一下小脸涨得绯红,那公子稍稍羞赧,再看看旁边顾着品尝椰奶跟点心无暇注意到这边的众人,干咳一声,低声问:“当真?”

    “当真当真!”陈念莞笑眯眯地鼓励小郎君再大胆一些,“平时都得公子自己买来送姑娘才有诚意,今儿我陈东家做素斋,就破例给公子们免费试吃啦,来来来!”

    陈念莞用小碟子装好了两个热乎乎的糖不甩,放了两根竹签,再从小佑手里抓过两个竹筒,“搭配我们陈家酒楼的椰奶,那是甜上加甜哦!保证娘子们特别喜欢!”

    等小郎君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后,陈念莞还不忘提醒:“一定要趁热吃,一人一颗,记得一人一颗哟!”

    那小郎君抿着嘴点点头,走到姑娘那头,将一筒椰子奶递给了她,又将那糖不甩放到她跟前。

    姑娘不好意思瞥了陈念莞一眼,陈念莞笑眯眯地,于是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而后拈起竹签戳起一个糖不甩放进了嘴里。

    “好吃不?”郎君低声问。

    姑娘没说话,点点头,看郎君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再打开竹筒喝了一口椰奶,忍不住脱口而后:“好喝!”

    郎君这才吃掉了另一个糖不甩,看着自己心仪的小娘子,自然是吃嘛嘛香啦,再喝一口椰奶,更是轻飘飘了。

    陈念莞眼见自己成功推销出了第一份糖不甩,再接再厉,继续给看起来就是一双双的姑娘公子们推销元宵佳果。

    “来来来咧,特别为仙侣家眷调制的糖不甩,又甜又香咧!”

    “吃了有情人都能成眷属!”

    “是夫妇吃了感情好上加好咧!”

    有趁上元节由双方家长安排相看成功的,有已经暗通情款正待提亲的,也有新婚正当时正蜜里调油的,以及成亲多年依旧深情不改的,都纷纷朝陈念莞这头围了过来。

    “这糖不甩当真这么好?”

    “看着挺好吃的,夫君,给我拿一份吧!”

    “郎君,我饿了,也想吃一份。”

    有大大方方过来拿的,有犹犹豫豫最后被催促着过来要的,还有不好意思,掩着脸叫陈念莞赶紧递过来的,还有暗戳戳用眼神暗示快帮个忙,给一份的。

    陈东家可机灵了,逐一满足他们的要求,而后也将竹筒里的椰奶跟红票分发出去。

    “要觉得没吃够没喝够的,记得去素川路的陈家酒楼吃个痛快,里头有一百多种糕点任君选择,担保让你们吃过都说好!”

    “诸位家里头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要没吃上的,今儿晚上逛花灯逛累了,记得要到素川路啊,就在素川路口还有糖不甩卖哟!”

    “谢谢各位帮衬陈家酒楼的素斋,慢走,慢走!”

    ……

    局面一打开后,那涌往陈家酒楼的香客就越来越多了,尤其是那糖不甩跟椰奶的美味被宣扬开来后,前头有见着素斋人多,路过到了前头,出了庙吃其他酒楼素斋的年轻郎君姑娘们,彼此交换过眼神,那大着胆子的郎君们便折了回去,专门要两个糖不甩跟两筒椰奶!

    陈念莞看着送得越来越顺利的素斋,笑得杏眼弯弯。

    这下,晚上到素川路口有糖不甩跟椰奶卖的事儿也都宣扬出去了。

    上元节就应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嘛!

    趁赏花灯,看烟火的时候,郎情妾意地买一份糖不甩跟椰奶,不时啖上一颗,喝上一口,多美滋美味的!

    眼看着带来的椰奶一份份送出去,糖不甩跟萝卜糕以及角仔糍也眼看告罄,素斋摊子前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允欣郡主。

    带着呼啦啦一群护卫,涌到了素斋前。

    “哟,这不是那位陈娘子吗?”

    “允欣郡主见安!”

    摊子里头的香客全都给允欣郡主请安,那陈念莞也不敢怠慢,跟着众人给这位皇亲国戚见礼。

    “免礼了!”

    允欣郡主手一挥,便走到了那蒸笼前瞧了瞧:“这么说,你们家的酒楼当真开起来了?”

    “是的,允欣郡主,今日就是开业的日子,要郡主不嫌弃,也可以到素川路尝个鲜。”

    有允欣郡主在,那些拿到了椰奶点心的香客都退避三舍,刚好空出了案桌,允欣郡主亲手掀开了那小蒸笼,再注意到旁边放的一堆空蒸笼,惊奇:“你们家的点心,都是这么做的?”

    “对哟,郡主,大部分都是。”陈念莞笑眯眯地,亲自招待这位难得的贵客。

    “那我倒要尝尝了。”允欣郡主坐到了案桌前,陈念莞先给她递上了一筒椰奶,而后叫四丫将两个热乎乎的小蒸笼拿到了案桌上。

    允欣郡主先喝了一口椰奶,惊讶,“是椰子的味道!”

    “允欣郡主喝过椰子汁啊?”

    “当然,是我父王特意派人从南方港口运回来给我的。”允欣郡主一口气喝完了那筒椰奶,“陈娘子倒是有办法将新鲜椰子从那么远的港口运到京城,想必花销甚巨吧?而且,你是怎么能做到保鲜的?”

    “允欣郡主,我可是做酒楼生意的,些许商业机密,还请郡主勿要追问。”

    允欣郡主瞥了一眼陈念莞,哼了一声,“给我再来一筒。”

    小佑才要去拿,陈念莞制止了:“允欣郡主,我们陈家酒楼今日是供奉素斋,来来往往的香客每人都只取一筒权当撒福,要多给了郡主一筒,那世上就少一个人受到福气。如果郡主实在喜欢喝,大可以到亲自到陈家酒楼去,那时候,郡主就是要十筒,我们陈家酒楼也卖十筒给你。”

    “好啊,那我先尝尝你们陈家酒楼的吃食,是不是当真像小芊说得这么好吃。”允欣郡主说着,提箸夹了一块萝卜糕,细细品完:“无功无过,不过就是靠萝卜本身的鲜甜罢了!”

    再吃了一个角仔糍,“这东西像大一圈的饺子,倒是新鲜,里头的馅料不错,这外皮也跟饺子不同,叫什么?”

    “角仔糍。”陈念莞见难得有吸引了允欣郡主兴趣的,建议:“因为是素斋供奉嘛,所以我们今日做的角仔糍里头包的都是素馅,但酒楼里还有荤菜做的,要允欣郡主……”

    “知道了,亲自到素川路的陈家酒楼?”

    陈念莞满脸堆笑地点点头。

    允欣郡主吃完了两个角仔糍,去瞅锅里的糖不甩。

    “这叫糖不甩,是专门给情投意合的郎君娘子们做的吃食,若允欣郡主喜欢,倒是可以尝一尝。”陈念莞飞快地起锅,滚起了糖不甩。

    “哼,怎么这会儿不说,本郡主吃了,世上的有情人就少了一份福气呢?”

    “自然是因为糖不甩预备得多,椰奶是稀罕物,所以预备得少啊!”

    陈念莞好不动气,热情地将两颗糖不甩送到了允欣郡主跟前:“是甜味儿的,郡主您尝尝?”

    允欣郡主吃了一颗,脸色一怔,一直以来对陈念莞不屑的神色便渐渐稍缓了下来,又瞥了陈念莞一眼,“看不出来,陈娘子果然是有些许雕虫小技的。”

    “允欣郡主都说了是雕虫小技,那就容我今日献丑了。”

    允欣郡主起身,又看了一眼那余下不多的几筒椰奶,眸子里掠过一丝不舍,最终还是带着护卫呼啦啦地下山去了。

    陈念莞等人均松了口气。

    “表姐,你好厉害啊,竟然认识皇家的郡主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柳河佩服。

    陈念莞与四丫、小佑对视了一眼,尴尬地嘿嘿笑了起来。

    那都是柳河表弟来京城之前的事了,他当然不知道了。

    再说,这也不是啥光彩的事,不宜在大庭广众下一轮啊!

    于是含糊几句就过去了,等全部素斋送出去后,那天色也眼见着要黑了——冬日的白昼尤其短。

    陈念莞等人赶紧收拾收拾,打算尽快回城里,歇息过后,他们还得到素川路口摆摊专门卖糖不甩跟椰奶咧!

    第135章

    陈念莞一行人匆匆赶路,等回到素川路时,那酒楼外面的花灯已经升了起来,照得酒楼大门口格外明亮。

    让护卫们赶着车绕到后院角门,陈念莞跟柳河直接从酒楼正门走了进去。

    里面灯火通明,无论雅间还是会ᴶˢᴳᴮᴮ堂,都做得满满的食客,王五等人正推着车,熟练地从一个案桌前,走到另一个案桌前,不时丢到竹筒里的筹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还有沏茶区的茶博士,不停地泡制着热茶水,那送水的几个伙计听着哪一桌嚷着要茶了,就赶紧提着茶壶跑过去。

    喧哗声,烟火气。

    这般酒楼里推车送食的热闹景象,陈念莞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在上一世,虽然每个周末周日都依然有许多人习惯到茶楼酒楼吃Dim Sum叹早茶,但许多茶楼酒楼都取消了推车送餐,在推车服务悄无声息推出人们生活里时,取而代之的是电子下单。

    为了享受一下传统的“一盅两件”,大伙儿叹早茶,都得事先调查看看,哪家茶楼酒楼还保留着推车送餐服务。

    而现在,特色推车服务再现在她眼前,让陈念莞笑着挺直了胸膛。

    “陈东家!”

    主管掌柜区的施存祈快步走到了陈念莞跟前:“素斋都供奉完了?”

    陈念莞点点头:“生意如何?”

    “可不就摆在你眼前吗?”施存祈笑盈盈的,“座无虚座,那第一拨喝早茶的人来过后,给外头的人一说,更多的人就来尝鲜了,还有,下晌开始,就有在大佛寺吃过陈东家你供奉的素斋,慕名而来的食客。”

    “那就好,那就好!”陈念莞松了口气,笑了。

    “不仅如此,有许多人家已经在我们店里头预定了厢房跟雅座,便连堂食的位置,也都有要我们留位的。”施存祈兴奋,“都能排到半个月后了。”

    “隔壁新开的几个包厢跟三楼的大厢房呢?”

    “今日都满座了。”施存祈笑了起来,“都是打算在咱们陈家酒楼吃过晚膳就去赏花灯看烟火的。那三楼如今都是些老夫人跟老爷们,说是人多,不去挤了,就在三楼推开窗格子也能瞅得到烟火。知道这事儿后,好多人家都打算回去找自家太姥爷跟太姥姥过来,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赏烟火呢!”

    “这可是好事呢!”

    可不,上一世,要说最有钱有闲,能每日来叹个一盅两件的,都是退休老人家,如今京城里头那么多世家贵族的老爷老夫人们,也有钱有闲啊,又是一大不容小觑的食客群体,得好好招待,让他们以后也成为回头客,顺便带更多老爷老夫人们过来。

    再说咱陈家酒楼的点心吃食,多的是讲究新鲜现做现蒸的,还有各种内陆城市吃不到的海鲜酱料,绝对是健康食品啊!

    陈念莞给施存祈这么一说,施大掌柜的马上表示理解了。

    “放心,陈东家的意思,我明白的。”

    陈念莞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做过月满楼二东家的人才呐!

    既然其他酒楼都把消费市场对准了主力军的郎君们,那他们陈家酒楼攻陷下他们没注意到的夫人姑娘们跟老爷老夫人们就行啦!

    就算郎君们再会赚钱,能有钱得过家里头的老爷老夫人吗?

    就算郎君们再有钱银,最终还不是留着给夫人姑娘们花的?

    嗯哼!

    论打算盘,咱陈东家也是打得哐当那叫一个响的。

    跟施存祈听了一会儿今日开业的情况后,又慰问过掌柜区两组负责结账的小掌银们,陈念莞就打算回后院看看她宝贝的厨子们。

    在后厨里,地位等同于厨师长的柳云自然是边做拿手菜,边统筹三组人马的。

    田大宵夫妇本职是包点,那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包子馒头发糕等等自然是由他们这一组负责的,在此之余,田大宵做热菜的功夫也不错,所以客人午膳跟晚膳的时候,便成为了副主厨。

    那白大嫂跟二丫则主要负责腌制拌酱的肉食,诸如陈皮牛肉丸,白云鸡爪,秘制金钱肚等等。

    而后来的两个厨子,一个负责熬制粥类跟河粉类,一个负责煎制糕点跟点心。

    大伙儿分工合作,等到午膳晚膳时候,放下各自负责的点心,又配合柳云提供各色菜肴,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菜品,团队合作,自然就能取长补短了。

    而在六个厨子之外,还请了四个帮厨。

    这四个帮厨自然也是陈念莞买来放酒楼后院里的,两位妇人在热水房负责清洗碗著,打扫后厨卫生等等,另外两位汉子则帮忙择菜洗菜,以及做厨子们吩咐的一干杂活。

    人手目前将将够用。

    陈念莞是打算酒楼开业后,看看以目前的人手能否应付得过来,要应付不过来,自然是再买两三位打工人过来打工的。

    陈念莞看着后厨里忙碌得井然有序的厨师班子,没去打扰他们,乐滋滋地去了账房歇息。

    歇息一会儿,充饥填饱肚子,她还得跟柳河到素川路口出摊呢!

    陈念莞伸了伸懒腰,听着外头喧哗的人声,忍不住觉得真好!

    她说要开的酒楼,就这么开起来了!

    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陈东家这般想了一下子,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可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要开的酒楼吗?如今开起来了,不正说明她陈东家厉害着呐!

    于是马上乐呵呵起来。

    嗯哼嗯哼,她陈东家可是在京城真的开起大酒楼来了捏!

    那赚多多的钱银,买豪宅不近在眼前了?

    那距离她把阿娘跟萱萱接到京城里头来住的日子,不可又近了许多嘛!

    一定要在内城买一栋豪气的宅子,让阿娘来京城里头享享清福!

    这么一想,陈东家就又干劲十足起来了。

    *

    很快,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跟往常有宵禁不一般,内城的街道上依然喧哗如白昼,尤其是通往王宫前的几条主路,摆放着许许多多各家各户做的冰雕花灯,造型各异,样式众多,特别是愈接近王宫前的广场,那花灯便愈繁复华丽。

    据说每年一度的花灯会,都会由皇上跟皇后选出花灯魁首,还能得五十金的奖赏。

    五十金对京城里头的权贵侯爵们,自然是不多的,但能从皇上皇后手里夺下这道殊荣,却是尊贵的象征,是以京城世家无不铆足了劲,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而京城里的百姓们,亦因此得了眼福,有了热闹,算是完完美美地过完了一整个年了。

    当然,这些热闹,跟打工领头人陈东家是暂时无关的。

    酒楼选择今日开张,自然就是冲一年一度最旺的人气来的。

    不仅是内城人士,便是外城人士也如流水一般涌了进来,是最好的扩大酒楼名声,宣传口碑的时候啊!

    素川路街尾前前后后都升起了莲花灯,商楼顶楼的飞檐上,也特意挂满了上百盏宫灯,让陈家酒楼便是在黑夜里头,都最具辨识度。

    若有迷路或者不知去向的百姓,自然而然地会朝最明亮所在之处本来。

    而素川路整条街道,每走五步,都用竹竿子竖起了左右十盏花灯,一直蔓延到素川路口,便是一道挂满花灯的竹拱门,拱门前的摊子,就是陈东家在卖椰奶跟糖不甩了,一边招揽食客,一边给好奇的食客介绍素川路街尾的陈家酒楼。

    花灯观赏区是不得坐车的,得步行。

    但素川路却恰在观赏区外头,所以届时烟火会散了,或者是赏完花灯的人,完全可以直接坐马车,从灯火通明的素川路口,一直坐到素川路尾。

    素川路又是东区百姓离开内城的必经之路,在各处黑压压的街道里,人心自然会选择经过灯光通明的素川路,安全嘛!

    当然,未免出事走水,施掌柜也是在整条素川路都另外雇用了镖局的二十多位伙计,一来及时确保花灯里头的烛芯在熄灭之前换新的,二来保证经过素川路的百姓,无论是食客与否的人身安全。

    毕竟,在这等夜晚,稍有疏忽,就会被贼子强盗趁虚而入了。

    还有三来就是,也让他们提着印着陈家酒楼的灯笼,给路人照明,要路人有需要的,还会免费送他们一盏两盏陈家酒楼招牌的灯笼。

    嗯咳,自然也是陈东家的主意啦!

    给陈家酒楼刷好感积累口碑的好时机,不能放过不能放过!

    不得不说,陈东家跟施掌柜的这一举措,获得了这天夜里头,打从素川路经过的老百姓的一致赞誉,并收获了一群食客们的好感,日后自然地成为了陈家酒楼的铁杆拥趸。

    再说陈东家一开摊,便有闻讯而来到公子姑娘们或大大方方或鬼鬼祟祟的摸过来了。

    陈念莞看着他们,表示明白。

    她已经在大佛寺的素斋供奉上早锻炼出了火眼金睛,哪些是不好意思的,哪些是过了明路的,区别对待,过了明路的招待得大方又热情,没过明路暗戳戳给心仪娘子买糖不甩的,自然速战速决了。

    卖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远远地天边开始绽放烟火。

    守着摊子的众人,还有没赶得及去看烟火,干脆不急了,在素川路口停下,打算先吃点喝点的郎君姑娘们,纷纷抬头,去瞧那璀璨的烟火。

    这ᴶˢᴳᴮᴮ可是陈东家第一次见这个时代的烟火,看着她格外激动。

    原来这个世界的烟火是这等模样的,也不比上一世的差嘛!

    等来年,酒楼生意应该走上正轨了吧?

    那时候她要跟张二郎一起看烟火,赏花灯!

    那烟火放了足足有二刻,皇宫那边给恭愿皇上万岁万万岁跟皇后千岁千千岁的声浪,一波接不一波,虽然传到这边来已经不太大声,但还是能听得隐约地。

    等再过半个时辰,陆陆续续招待一波食客后,那看完烟火跟花灯的人流才渐渐多了起来。

    其实今儿晚上次要的才是给这些郎君娘子们卖糖不甩跟椰奶,主要的还是为陈家酒楼继续做宣传,告诉大伙儿素川路光明又安全,将人流引到街尾,那陈家酒楼可不就是有客流量了么?

    往往瞧见陈家酒楼的摊子,又见着亮堂堂的竹拱门,以及门里头一直盏盏花灯似燃了一路的素川路,大伙儿都免不了好奇,想探个究竟。

    而陈东家保证,他们今天夜里头走的素川路,绝对是他们上元节里走得最安全的一条路,在光明大道的诱惑下,在陈东家怂恿下,络绎不绝的食客纷纷迈进竹门,而后去了陈家酒楼吃宵夜打牙祭。

    这一宿,新开张的陈家酒楼营业到夜里头子时一刻,才送走了最后一波食客,开始打烊洗洗刷刷。

    众人虽然累得够呛,但却也兴奋。

    今日开业后,那客人就似乎从没有断过,从来没有一桌是空出来的,这种情形说明什么?

    说明陈家酒楼的吃食,果然在京城里头也能大受欢迎的啊!

    更别说,夜里头来用过晚膳的人家,也跟施掌柜说着要提前订包厢定雅座,订金都不知道收多少了?

    负责宣传的大东家陈娘子回来了,大家都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

    陈念莞心情也激动。

    但,今儿才第一日,明儿大伙儿都还得上班呢?

    所以赶紧跟大伙儿说利索点该干嘛干嘛,马上结束工作,洗漱的洗漱,回家的回家,明儿一早还得开干呢!

    大伙儿这才点头称是,各干各的去了。

    陈念莞在大佛寺站了将近一日,夜里头在素川路也站了差不多半宿,实在是扛不住了,把店里的活计都丢给了能干的施大掌柜,带着柳云回了香桂街,勉强撑着洗漱完后,沾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

    第二日陈念莞醒来的时候,见着张二郎就坐在榻旁,看着她面色带忧。

    “莞莞!”

    “玉郎!”

    睡了饱饱一觉的陈念莞只觉得神清气爽,活力值又拉满了,甜甜地叫了自家夫君一句,便起身来,瞧见外头天色大亮了,才吃惊:“什么时辰了?我还得到酒楼里去呢!”

    张二郎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按了下来。

    “夫君?”陈念莞不得不坐了下来。

    “柳云跟表弟他们,已经去酒楼上工了。”张二郎伸手,托着娘子的下巴,抚了抚她的脸,眼里都是心疼。

    想想去年,她跟表弟们也是到府城卖肉干,最后累得睡了第二日晌午才醒,今年也是连轴转,到大佛寺供奉完素斋,还得在别家娘子们都在赏花灯看烟火的上元节,辛辛苦苦做活出摊,他的莞莞又一次累坏了。

    “那我也得去看着呐!”

    “昨儿你不是也没在酒楼里看着,他们不是也顺利将酒楼运营起来了?”张二郎反驳,握着娘子的手不放,怜惜,“自从到京城来后,你忙这酒楼的事,有多少时日有好好休息过?”

    陈念莞微微弯去了杏眼,凑到张二郎跟前,问:“心疼我了?”

    “心疼!”张二郎双手环起揽住了娘子的细腰,将她抱进了怀里,“心疼莞莞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儿!半点清闲不得!”

    改建酒楼的当儿还做羽绒衣裳的买卖,甚至张罗买年货,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干劲是从哪儿来的。

    “可,我还是赚到了很多钱银啊!”陈念莞笑嘻嘻地,“夫君,我的陈家酒楼如今成功开起来了,以后坐着就能每月都有进项。如今辛苦一些,日后就省了操心,也好嘛!”

    “所以酒楼都已经顺利开店了,你可以少操心一些,今日先让自己好好歇息!”

    “我已经歇息够了啊!”

    “不够!”

    “够了!”

    “为夫说你不够!”

    “夫君?”

    “乖,听话!”张二郎抚了抚娘子的一头青丝,“就休息一日,陪陪为夫?”

    “你不是要好好用功考春闱的吗?你要我陪你一起念书?”

    “莞莞要不喜欢看书,为夫便陪娘子偷得浮生闲半日!”

    陈念莞忍不住笑了笑,点点头。

    这是,分心也要陪自己休息了?

    好吧,既然玉郎这么关心自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当即陈念莞就不嚷着起身了,乖乖偎依在张二郎怀里点头:“那行叭,都听夫君的!”

    小夫妇于是在榻上腻歪了好一会儿,到晌午时才起来用午膳。

    如今在香桂街给众人做吃食的,也是以前在春风里干过的丁大厨。

    说起这丁大厨的来历,就要说早在前一段日子,厨子们都搬到素川路住了,就连两大猛兽也直接住到了给安排上的单间里,乐不思蜀,再加上如今新酒楼开张也需要人手,他们就甚少过来了。

    家里头一下少了许多人,绣房里的活计少了后——年节过完了,如今京城依然很冷,但气候即将慢慢变暖,如今的大伙儿都在张罗春衣夏服,羽绒衣裳自然没多少销路了,绣娘们的活计就清闲下来,不过还是得给陈念莞等人以及酒楼伙计们缝制衣裳,所以如今再做羽绒衣裳,也是精益求精,花一个月半个月,慢工出细活地做些图样繁复的高档货。

    杜鹃跟丁香因为先前有下厨的经验,又曾经跟着柳云学过做菜,在厨子们搬走后,就被七木管事调到伙房里头,专门给在香桂街的众人做膳食。

    柳云跟柳风跟柳河是要到酒楼里头帮忙的,柳青如今也到酒楼里搭把手,甚至将曾四寄住在香桂街的两个护卫也带了过去,他们吃喝都在酒楼里,是无须做他们的吃食的。

    余下的人,除了张二郎陈念莞夫妇,也便是七木管事跟稻禾,小佑跟段爷爷,以及四丫,还有陶伯跟两个杂役一个马夫。

    对了,还有来浆洗的刘婆子跟她媳妇,活计多的时候,也会在香桂街吃了午膳,再继续把活儿干完。

    虽说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毕竟都是小打小闹,两人的厨艺也不甚出众,比起陈念莞跟柳云做的吃食,自然水平差远了,那陶伯等人是不敢有怨言的,倒是四丫提过一嘴,嫌弃得很,觉得她们两个还没自个儿做的吃食好,甚至要到自家酒楼点餐后带食盒带回香桂街再吃。

    “东家,都是您跟柳小娘子做的吃食太好吃了,害得我们现在都吃不惯寻常人做的菜了。”

    陈念莞哭笑不得,这是怪她啰?

    但柳云跟厨子们可不会再主要给香桂街的人下厨的,他们毕竟是有正经活计要干的——陈家酒楼最重要的伙计就是他们了。

    而陈念莞更不会呆在家里头下厨了,她这位大东家要干的活儿可不少啊,没法子日日呆在香桂街专门干活。

    于是,陶伯再一次站出来:“陈东家,您如今开的酒楼,是原来春风里的地儿,您是晓得的吧?”

    “对啊,陶伯是有甚么建议吗?”

    “哎,是这样,奴婢瞧见您都招揽春风里的厨子学徒干活了,不知道原来春风里的大厨子,陈东家您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了。

    陈念莞当即叫陶伯给介绍介绍。

    陶伯为难。

    “那丁厨子,还在牢里呐,要不,陈东家您去瞧一眼,要合适,也给把人买回来?”

    原来,安顺侯那事发生后,不仅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遭殃,在春风里干活计的,但凡属于侯府家奴的人,都给收监了,而后按照牵连程度,入罪的入罪,发卖的发卖,那春风里伙房的厨子都是安顺侯家的奴婢,所以所有厨子都给关进牢里了。

    家里头有钱银的奴婢,自有家人来官衙花钱银赎出去,要没人来赎的,基本上都会由官府卖给权贵家里头,或者转卖给牙行。

    陈念莞前头之所以能买到那两个学徒,也就是官府发卖的缘故。

    至于这个丁大厨,脾气硬得很,一被收监进去就跟刑狱里的官爷顶撞争吵,结果被砸得头破血流,病了好几个月,却是硬生生拖着没死。

    瞧他这命也硬的模样,怕是得罪的官爷气不顺,人就一直关在牢房里头,最近陶伯才去瞧过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陶伯之所以知道这位丁大厨,还是因为年轻时候,陶伯跟他是同样走南到京城里头讨生活的老乡,都是家里人都没了的苦命人,来到人生路不熟的京城,唯一的出路,也就是将自个儿贱卖了。

    做奴婢,能讨得一口饭吃活下来ᴶˢᴳᴮᴮ,他们就知足了。

    在丁大厨被卖进安顺侯府之前,两人因着同乡之谊见过两次面。

    春风里开得还好好的时候,陶伯还挺为这位同乡自豪的。

    据说春风里头光大厨就有十个,安顺侯出事后,这些大厨都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给买走了,要不是丁大厨脾气倔得罪了官爷被蓄意折磨,怕如今也跟了新主子。

    所以,陶伯的意思,是要自己到官衙里头捞人?

    碰上陈念莞质疑的视线,陶伯就躲躲闪闪了。

    可不,他就想着,到底也是条人命啊,也都是同一个地儿的人,要陈东家不是做酒楼营生的,要不也盘了春风里那地,又买了春风里的两个学徒,他也不会打这个主意。

    一个冬日受冻受饿,就只剩下一口气,有再怎么硬的脊梁骨也没用啊!

    小命要紧!

    要陈东家愿意买下这丁大厨,一来能救回一条人命,二来给她多找了个厨艺高超的帮手,不也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陶伯于是斗胆就把丁大厨给引荐给陈念莞了。

    能给自己酒楼里多添一个得力助手,那自然是要得的,何况这人还曾经是春风里这么高档的酒楼的厨子之一。

    问题是,她要到官衙里头捞人呐,得花多少钱银?

    “我跟那官衙里头的人打听过了,如今要赎丁大厨,那些官爷指定是会放人的,至于赎身银子,五十两左右,怕也够了。”

    五十两买一个厨子?对比之前自己买来的打工人,忒贵的。

    不过想到用五十两买一个水准高的大厨,那也是一条性命,陈念莞就释怀了。

    “陶伯,你确定,我把人买回来了,这丁大厨愿意给我干活?”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陶伯给这位陈东家做活这么久了,如今也眼红那些从牙行买回来的奴婢,签契十年就能得到放奴书跟卖身契,做良民了,哪像他的卖身契在沧家,想等到恢复自由身那一日,难呐!

    那丁大厨当年为了活命,不也将自己卖给了牙行么?

    便是安顺侯出事,他关进牢里这么久,受伤还缺吃缺喝的,也活了这么久,可不就是还想着要活吗?

    要现下有个人愿意帮他脱离苦海,做牛做马,有算得了什么?

    于是陈念莞带着银子就跟陶伯一起到了京兆府的刑狱处,等得牢狱处的官爷说明缘由,那官爷冷嗤一声,接过陈念莞给的五两好处银子,收了五十两的银票,便给他们办理丁大厨地卖身官契去了。

    等官契盖了红印,便有两个狱监把一个黑乎乎的人给拉了出来。

    陶伯一见着丁大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当即便老泪纵横。

    陈念莞把驴车给拉过来,叫狱监直接把人给搬上了驴车,回香桂街后,人就交给陶伯照料了,有病看病,没病休养。

    让七木看着缺啥添啥。

    这丁大厨还真是命硬的,好汤好肉养了五六天后,那人就整个儿活过来了,感恩陈念莞救了自己一命,精神稍稍好点儿了,就主动到伙房干活了,那杜鹃跟丁香就给他打下手,倒是一点倔气的模样也没有,不知道是收敛了,还是因为这差不多一年多的牢狱生活,让人把傲气给全削了。

    能让侯府人家瞧上的厨艺,那做出来的吃食自然是不差的。

    如今念着他身子还不算好,所以暂且在香桂街里做膳食,等休养好了,始终得放到酒楼后厨去,给柳云多加一个帮手,那酒楼的后厨班子就更稳妥了。

    “可要是丁大厨又给放到酒楼里,我们吃啥呢?”

    四丫发出了灵魂质问。

    可不是,难得来了个跟东家手艺差不多好的厨子在家里头做饭,要丁大厨又走了,东家又不下厨,那他们吃啥?

    陈念莞第一次知晓养叼了嘴巴的四丫这般难缠。

    可不是,一开始只要吃饱就行的丫头,如今吃多了好吃的,也很难降下标准来了。

    所谓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

    “那,回头问问酒楼的厨子,谁要愿意调回家里头来的,再给调一个回来呗!”

    四丫想了想,点点头。

    也就只能这样了。

    所以,这日大伙儿都很珍惜在家里头能尝到丁大厨做的吃食的日子,毕竟,要丁大厨转头回酒楼了,再想吃丁大厨做的菜,就得去酒楼才有机会尝到了。

    一伙人正在热热闹闹地用餐呢,外头陶伯咬着筷箸在垂花门那头喊:“张公子,陈东家,七木管事!有客到,说是徐家大爷!”

    “哟,徐大爷来啦?”四丫第一个放下了碗著,飞快地跑了出去。

    第136章

    徐大爷跟其余三位护卫是后来施存祈到镖局里雇用的短期工,期限便是年节期间,昨儿十五一过,他们便算是完成活计了。

    因为如今眼看着开春,他们得赶路回南方去,于是临走前过来香桂街拜访陈东家,也见见四丫。

    “徐大爷,您真不考虑给咱东家做活啊?留在京城多好的!”四丫有点不舍。

    徐大爷滞留京城期间,她跟他们一同建造冰窖,去酒楼都能常见着熟人,如今见徐大爷要走了,自然心中不舍。

    徐大爷回头瞧见两个徒弟一脸不舍的表情,干咳一声:“便是要留京城里头,也得回去神风镖局,跟大老爷二老爷说一声。”

    四丫登时便惊喜了:“徐大爷您您考虑留京城里头帮咱们东家啦?”

    那大弟子跟二弟子闻言,也喜出望外:“师傅,我们真的可以留京城里头啦?”

    “就不知道,陈东家的意思?”

    “徐大爷要愿意给我做活,我自然是愿意的。”不管是留香桂街还是酒楼,多三个护卫,绝对是好事啊!

    毕竟,如今她钱银也阔绰起来啦,多雇几个护卫,不在话下的。

    那徐大爷还没表示感谢呢,那大弟子二弟子马上走到陈念莞跟前自我介绍:“陈东家,咱们……”

    而后就被徐大爷给挡了回去:“没规没矩就叫陈东家,得先跟神风镖局那头说好了再说。”

    “没事没事。”陈念莞得知徐大爷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启程,是因为镖局里恰好有一趟镖走南边的,于是他们顺路押镖跟回乡,知道会经过抚宁县,打算稍迟马上写了家信托徐大爷带回去,四丫也有东西要托徐大爷他们带回乡的。

    这些事儿办完还需时间,陈念莞自然就请徐大爷师徒三人也到厅堂来一起用膳了。

    这么凑巧在饭点寻上门的,徐大爷等人的心思,可不就是冲陈东家的一手好厨艺来的嘛!

    陈家酒楼那种类繁多的点心,在开业之前,厨子们跟跑堂们演练的时候,这店里头的护卫也有幸作为顾客吃过一趟,那感受,啧啧,徐大爷是不佩服不行啊!

    所以厚着脸皮到香桂街蹭吃蹭喝的来了。

    等三个人又被引荐给了在席上的各位,等陈念莞介绍到席上的段爷爷时,徐大爷原本还微微笑着,视线落到段爷爷手里用筷箸一直敲着的瓷碗时,那笑意迅速敛去,似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用餐期间被人打断,段爷爷生气得很呐!

    “这位老人家是?”

    “段爷爷!”

    “我爷爷!”

    四丫跟小佑异口同声。

    徐大爷惊疑地看着小佑,似想在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你爷爷?”

    小佑点点头,看着徐大爷一脸戒备。

    “你也姓段?”

    “没错。”

    陈念莞看出了不对劲,“徐大爷,怎么回事?”

    “没事,这位段爷爷,颇似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徐大爷唏嘘道,看着满脸沧桑的段爷爷,眼神里全是叹惋。

    等用完膳后,四丫追问下,徐大爷才道出,自己是年轻小伙时,闯南走北,偶然遇见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奇人,那奇人是名剑客,便是那位剑客师傅教会了他一身高强的武艺跟剑术。

    “我那位师傅,姓段。”

    所以,段爷爷也曾经是武艺高强的剑客?

    可惜如今年岁上来了,再怎么武艺高强,也不过是个糟老头子了!

    岁月不饶人啊!

    徐大爷感慨!

    想当初自己还是个意气纷发的小伙儿,转眼就成大四十的爷了,而当初正当壮年的段师傅,如今也成为了孱孱老头子,连自己曾经教授过的弟子也不认识了。

    徐大爷其实也差点没认出段爷爷,不过是瞧见了段爷爷常用的那个瓷碗,才敢确认身份的。

    “那瓷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吗?”

    “那可不是瓷碗,那是玉石做的玉碗,据说是段师傅当年救了一位贵人,所以才被赏赐了一只玉碗的,那之后,段师傅就只用这只玉碗用膳。”徐大爷道,“那玉碗缘儿上铭刻着段师傅的名字,我也是瞅见了才敢确定他就是段师傅的。”

    陈念莞呆了,四丫也呆了。

    那那那,那段爷爷的一只碗,怎么看都像不值钱的破烂瓷碗,原来是玉做的?岂不是价值千金?

    “对了,陈娘子怎么会认识段师傅的?”

    “就抚宁县认识的呗!”陈念莞不知道段爷爷那么好的ᴶˢᴳᴮᴮ武艺,怎么会最后落魄到跟小佑一起流亡到抚宁县的,还差点做了乞儿的头领,但看当时的情形,想必是境遇堪忧!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是段家遭遇了啥走下坡路了吧?

    “当年我可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子女,怎么会忽然冒出一个孙子来了?”徐大爷唏嘘完,又问。

    “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是看小佑人品可靠,又勤快能干才招揽他的。”

    至于段爷爷,那是顺带的。

    但若段爷爷不是小佑亲爷爷,小佑也不会对他这么孝顺吧?

    这爷孙俩看着感情甚深呐!

    在柳家村的时候,是段爷爷硬是要自己带上到府城见孙子的,而上京城,身为护卫的小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说服自己一起带着段爷爷回京的。

    小佑对段爷爷,不可谓不尽心尽力了。

    不过也难怪,那小佑身为他孙子,一身高强的武艺哪来的也就明白了。

    等聊完世事无常后,大伙儿就开始干正事了,除了委托徐大爷带家信回抚宁县,在他们回京时,陈念莞还托他们走一趟镖。

    如今酒楼将将开业,要用的新酱料势必是要补充的,所以她重金聘请徐大爷到抚宁县联系柳氏,而后将最新一批的酱料押送到京城里来。

    有生意上门,徐大爷自然是答应的。

    而四丫则掏出自己攒下的银子跟写了一封歪歪扭扭的家信。

    “唷,四丫行啊,还会认字写信了。”徐大爷惊奇。

    “那可不是。陈东家的秀才表哥教的呢!”

    秀才表哥柳青听闻徐大爷捎带信件的事后,在徐大爷临走时,又写了厚厚的几十张家信托他们带回去给自家阿娘跟大伯。

    徐大爷临走前,看着糊糊涂涂的段爷爷,唤了几句师傅,得不到回应,重重地叹息着,摇摇头又唏嘘着离开了。

    小佑得知徐大爷是自家爷爷曾经教过的弟子后,小脸就一直冷着,抿着小嘴,等徐大爷走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回头,正对上陈念莞瞧过来的视线,一怔。

    陈念莞冲他笑笑,回了屋子。

    再怎么厉害的人哪,都逃不开会年老的一天,还是得趁年轻好好努力,赚多点钱银,等自己将来老了,也能吃好喝好,还能请许多打工人来照顾自己。

    所以这日夜里头,瞅着天色暗下来了,陈念莞还是忍不住,带着小佑跟四丫去了素川路。

    没道理自家的酒楼,开业第一、二日都不到场看看甚么情况的不是?

    因为今日恢复了宵禁,自然得在规定的时辰打烊,那柳云等人才好早点出内城,所以今日的陈家酒楼比昨儿早打烊关店。

    陈念莞进去找人的时候,酒楼里的伙计已经在收尾了,问施掌柜在何处,答曰在账房,于是陈念莞就直奔后院厢房去了。

    “陈娘子!”

    账房里头,施掌柜与方五郎正快速地盘算着今日的盈利。

    见到陈念莞,赶紧起身招呼,陈念莞摆摆手,装出大东家淡定的气度,让他们别管自己,继续盘账。

    其实心里怦怦直跳,非常想知道两日一共盈利了多少钱银?

    案桌上的百两银票一拨,五十两银票一拨,二十两银票一拨,十两银票也一拨,接着是用托盘放着的银锭子,银角子,亦是装得满满的,看得陈念莞眼馋不已。

    “姐夫,今日营收一共一千八百六十四两银子!”

    呵!陈念莞忍不住捂住了嘴,就怕自己过于兴奋叫出声来。

    啧啧!在月满楼当过东家的施存祈却是失声叫了起来:“当真?没算错?”

    “姐夫,确实就是这么多。”方五郎脸色通红,似也非常激动。

    虽然已经预料到,今日会比昨儿没有宵禁少赚银子,居然超过了二千两,便是因为新店开张,来尝鲜的食客也未免太多了。

    便是月满楼,平时年节期间,也赚不到如此多盈利。

    “陈东家!”施存祈钦佩地看着陈念莞。

    食客来陈家酒楼为的是什么?

    新鲜。

    陈家酒楼供应的主打点心,种类繁多,还大都是别处没有的,并且无论点心还是菜品,许多都是用陈东家自家秘制的酱料做的,不仅美味可口,而且风味十足。

    新奇。

    主要用小蒸笼蒸熟的糕点,用推车送餐的奇特方式,还有最后用竹筹算账的方式,均是京中独此一家,食客们领略过这等酒楼服务后,大多乐不思蜀。

    新意。

    那一楼跟二楼分出的郎君区跟娘子区,让外出进食的夫人姑娘们找到了最佳用餐之地,并且能大大方方享有跟一楼郎君们一样的推车服务,昨儿上元夜来享用过的夫人娘子们满意得很,一回去宣扬开来。

    于是今日来了更多的世家姑娘跟妇人,进店时还戴着帷帽,上二楼后却是能将帷帽大大方方脱了,那次大堂瞬间成为了最好的交际会场,如今便是三楼大厢房,也基本上成为了娘子们专属的用餐区了。

    可不是嘛,上元节一过,那家里头顶梁柱的郎君们可是都得做活计的,便是宫里的圣上,也还得上朝呢,谁有娘子们这般有闲?

    京城世家权贵的夫人姑娘们可多得不差钱的,有家里头的郎君们宠着,她们一来,挥金如土,可以从早上吃到晚上,进项可不就多了。

    放眼京城里头的酒楼,哪一家能像咱的陈家酒楼,一下子就将如此多的娘子们都给吸引过来的?

    便是专门为娘子辟出的包厢也没有,就别提给娘子们专门做的大堂了。

    陈家酒楼这一步,走得可是妙啊!

    想到当初陈东家要拆掉包厢建次大堂,自己还有所顾虑,是眼光没陈东家看得这般远啊!

    施存祈想起两年前初次遇见陈念莞推销鱼腐的情形,忍不住连连点头。

    若是那个时候,自己知道这陈东家脑子里有这般奇思妙想,一准儿忍不住将她招揽到自己麾下的。

    不过,兜兜转转,最终,他亦是能跟陈东家合作,开成了这家酒楼,幸甚至哉!

    陈家酒楼,是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施存祈想到开满大周朝的月满楼,脑子里已经浮现出陈家酒楼遍开分店的情形了,亦是忍不住地激动:“陈东家,这酒楼,做得好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

    得到来自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赏识自己的人的夸赞,陈念莞心情好得很,便是两年前,她也没想到日后会有请施存祈给自己的酒楼做大掌柜的一天呢!

    “所以,昨儿赚了多少?”

    这个方五郎熟,他冲口而出:“一共二千一百六十六两银子。”

    好家伙!陈念莞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陈家酒楼将将开业,就给赚回超过三千两了!!

    自己选在上元节没有宵禁开业,这日子选得可对极了!

    “施掌柜,你说,照这么下去,咱们陈家酒楼在剩下的半个月里头,怕不是,能赚够一万贯?”

    施存祈一向矜持的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极有可能。”

    可不是嘛,年节的时候,返京的世家公子贵族可多了,尝过陈家酒楼的吃食,若是离京到别处,可不能再尝到这般滋味的吃了,还不得趁离京前吃多几次?

    另外,今年可是春闱之年,年节一过,各地得学子都会陆续进京,那也是一大消费主顾,如今陈家酒楼名声如日中天,他们不得来尝尝?

    这么算算,一月还有十四日,一日就算赚今日盈利的对半,那也能突破一万两。

    陈家酒楼,简直就是金窝窝啊!

    这个金窝窝,是她陈东家的哟!

    陈念莞知悉自己开的陈家酒楼前头是一片金光大道,心里那个美啊!

    什么叫日进斗金?

    看看,她陈家酒楼这样的才叫做日进斗金啊!

    假以时日,全京城的娘子们都知道到陈家酒楼里吃席,既方便又多美食,是最好的socail之地时,那陈家酒楼的地位就稳了!

    于是上元节之后,陈家酒楼的名声就在京城里一日比一日更盛。

    年轻姑娘郎君们惦记上那寓意爱情美满的糖不甩,夫人娘子们惦记上酒楼里那琳琅满目的蒸笼糕点,公子郎君们喜欢上推车送餐任取或现场取餐的自由,老爷夫人们也惦记上点上一壶好茶,叫几份小点,靠在窗棂便能一边寒暄一边观赏烟火的悠闲。

    而晚膳更是听了诸多闻所未闻的菜名后,自由挑选大宴九大簋,那别有风味的腊味饭,美味的烧鸭,滑嫩的白切鸡,清甜的瑶柱酱蒸排骨……,等等,等等,比起在别家吃的许多菜式,总是多了一股与众不同的鲜味,实在令人食指大动!

    大佛寺的素斋,上元夜的花灯路,陈家酒楼的名字随着口口相传,瞬间晋升成为京城酒楼的新贵!

    开业第十日,陈家酒楼生意依然火爆!

    无论是一层二层还是三层,无论是大堂还是雅座包厢,座无虚设!

    大伙儿听说陈家酒楼里超过上百样的点心,许多不差钱的人家都想尝个遍!

    那有钱有闲的夫人们老爷们ᴶˢᴳᴮᴮ,早早定到包厢的,听闻更是可以从叹早茶直落到吃午膳,陈家酒楼是持续财源滚滚!

    这般客似云来的景象,登时让内城的其他酒楼嫉妒上了。

    有淡定的,像御风楼的大东家:“没事,不过是刚刚开业,大伙儿都想尝个鲜,等热度过去了,他们家的生意铁定会冷清下来的,届时,还怕咱们的主顾不回来吗?”

    有着急的,像吉祥居的大东家,眼见着这些天,外城的食客都纷纷涌去了内城的素川路,说要尝尝陈家酒楼里那么多的点心,享受推车送餐服务,“这可不得了,要他们习惯了那啥子推车服务,以后优选陈家酒楼,来我们酒楼不习惯了咋整咧?”

    毕竟,京城里头就算是食客多,但总体数量就那么多,要去陈家酒楼多了,来自家酒楼的食客可不就少了吗?

    还有羞恼不已的,譬如月满楼的施大爷,听闻了陈家酒楼开业后连日的繁华盛况,气得不知道摔碎了多少碗盏。

    来月满楼的食客今儿都知道,曾经月满楼的施东家,被陈东家挖到陈家酒楼去了,还接连推出了如此多京城人士从没见过的点心跟菜肴,许多老主顾闻风都跑去陈家酒楼品尝新鲜吃食,这几日月满楼的食客是眼见的少了下来。

    施大爷也认为,这些食客们,也不过是尝鲜的,毕竟,新酒楼新菜式,食客们总会忍不住去冲动消费不是?

    等尝过味道了,即便那陈娘子是当真厨艺了得,那菜果然美味,但食客也总不会经常吃不是?毕竟,吃多了,就腻味了,总得尝尝别的酒楼不一样的味道。

    不然,京城里头怎么会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食肆都能存活呢?

    施大爷恼火的不是这一点,恼火的是那些品尝过陈家酒楼后,回来月满楼的郎君主顾们对自家二弟的夸耀。

    “啧啧啧,看不出来,施二爷,不,施大掌柜的可真厉害啊,当年在月满楼那么能干,如今不在月满楼干了,还捣弄出这般有趣的陈家酒楼。”

    “可不是,听说当年这月满楼的鱼腐跟陈家河粉,就是他慧眼识人,早早跟陈东家合作起来的。”

    “在月满楼能干,可也是托了施家前人的福气,但施二爷能开一家新酒楼,还能办得有声有色,可就不是一般能干了!”

    “施大东家可真是,当初怎么能将这么能干的施二爷撵出月满楼呢?”

    “怕不是……”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还有对二弟的诸多溢美之辞,施大爷心里嫉恨得差点没发作起来。

    就知道,不应该看着陈家酒楼开起来的。

    无奈自从出了六子纵火未遂那件事后,那陈家酒楼留守的护卫们格外警惕,许多时间还没动手,就被人提前察觉到,严密防范下,他是一点下手的机会也没寻着。

    这年节一到,他忙着府上的应酬,那月满楼亦生意兴旺,于是对付陈家酒楼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施大爷悔得肠子都青了。

    无论如何都该趁早下手的,如今陈家酒楼名声见盛,随随便便轻易动手,万一被逮住了,可就成众矢之的了。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啊,这事,得好好计议!

    绝对不能让施存祈一直得意嚣张下去!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京城里头的酒楼发现,往常帮衬自家酒楼的主顾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于是都渐渐松了口气。

    都说了,不过是尝个鲜罢了,在一家酒楼吃多个两三顿,肯定要换口味的。

    酒楼东家们放心了。

    什么上百种点心?什么推车服务?客流量回落下来,看你陈家酒楼怎么整?

    于是派小厮过去探听探听陈家酒楼的昙花一现。

    结果发现,陈家酒楼依然生意火爆得很。

    怎么回事?

    怎么少了到他们店里头来的郎君主顾,陈家酒楼还能有这么多食客?

    酒楼东家们都不解了,等再派机灵的小厮过去刺探军情,打听真切了,才知晓,这陈家酒楼原来在二楼三楼辟出了专门给姑娘夫人们的大堂,能让娘子们都安安心心大大方方地如郎君一般在大堂进食,结果差不多将整个京城里头的娘子们都给吸引过去了。

    听说如今陈家酒楼推出了专门供应给娘子们的糖水,听名字啥双皮奶啥冬日烧啥香飘飘等等,养颜还滋补,许多世家权贵的夫人们都是冲着那味道鲜甜花样百出的各种糖水去的。

    “糖水?”

    酒楼东家们瞅瞅自家酒楼里均是郎君们的主顾,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难怪这陈家酒楼自开业后,繁华昌盛经久不衰,原来是把主意还打到娘子们身上去了。

    自家酒楼,是不是也得学学陈东家,与时俱进,专门给娘子们辟出个什么专区?

    就是辟出来了,甜品糕点店里头可以麻利地供应上,可糖水是啥玩意?让他们上哪儿去学什么双皮奶,冬日烧呢?

    准不能让他们到陈家酒楼偷师吧?

    就是他们派人去偷,能不能偷到,还是个问题呢!

    当然,盲羊补牢是一定要的,其他酒楼开始就娘子市场展开热烈的议论,看有没有必要在自家酒楼里专门给娘子们辟一个专区出来。

    有些支持的:“我们以前都忽略了这些食客群体,既然夫人姑娘们也有吃堂食的喜好,补开一个大堂也不错。”

    有不支持的:“咱们酒楼的格局就这样了,你要临时动工辟一个区出来,改建需要多长时间?期间闹闹哄哄的,不做生意了?就是做生意,那些主顾会愿意来吗?好,停工半个月一个月没有进项,新大堂做出来了,你能保证像陈家酒楼一样,把她们都吸引到酒楼里来?她们能到外头花钱银,那也是从郎君手上得的,我们每个月从她们身上能赚多少银子?别到时候亏得裤子都没了!”

    更有人直接否决:“反正我们酒楼就这样了,娘子们要来,到雅间包厢不就得了,还要学郎君们一样吃堂食?矫情!”

    反正,打主意的很多,但暂时都不敢冒进,都想再等等,看将娘子们吸引过去的陈家酒楼的兴旺,能持续多久。

    而,陈家酒楼的兴旺,自然是,一直持续了下去。

    等酒楼们的东家反应过来,这娘子们的生意当真能做,而且市场相当可观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一步。

    因为那时候,陈家酒楼凭着独树一帜的做法跟点心糖水,成为了京城娘子们社交用膳的标杆,其他人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到那个时候,许多酒楼东家才追悔莫及。

    第137章

    眨眼,便到了一月的最后一日。

    这一夜,营生走上正规的陈家酒楼,早早地打烊后,几位合伙人,除了缺席的萧七爷,都齐聚在账房里头,心情激动地等着施大掌柜的跟方五郎盘完总账后,宣布开业半个月以来,总盈利多少?

    “姐夫,扣除商税跟成本以及人工等必需支出,这个月的盈利统共有……”

    “一万二千七百三十两!”

    施存祈早小舅子一步,将这数目告诉给了在场的合伙人们。

    众人哗然。

    沧莫南惊呆了。

    虽然从开业那一日起,祖父就一直说自己走宝了,当初就该让利跟陈娘子合作酒楼生意的。

    能让行走商行多年的祖父悔之莫及,沧莫南估算这陈家酒楼应该盈利不小,却没料到,短短半个月,竟然能赚到上万贯的净盈利!

    这陈家酒楼的吃食,虽然他尝过,确实美味,可,能疯狂到半个月就吸引这么多人来光顾,却实在令他始料不及。

    陈家酒楼的吃食,是有什么魅力,让如此多食客趋之若鹜啊?

    施存祈也啧啧不已,这陈家酒楼,可是半个月就赚了月满楼将近四个月的盈利了,身为大掌柜的,自然知晓,这笔盈利里,最大头的进项,是来自于京城里的夫人姑娘们。

    谁人能料到,原来京城里头的娘子们挥霍起来,竟然如此阔绰呢?

    尤其是二楼跟三楼的两个会堂,几乎天天客满,这些夫人们均是有雅间包厢不要,偏偏要学着一楼郎君那般享受推车服务的,还高兴得隔三岔五地要来,不仅自己来,还呼朋唤友地过来,尤其是那种种热乎乎的糖水新上架后,来陈家酒楼的娘子们就简直一日不来就不舒服一般。

    这陈家酒楼的点心跟糖水瞬间风靡京城!

    施存祈做了月满楼二东家这么多年,第一次知晓,男儿膝下有黄金,娘子手上,也有黄金的哪!

    如今他正响应陈念莞提地要求,在京城找个戏班子,到三楼唱戏,届时,吃点心,喝糖水,还能看上戏,这酒楼的生意不还得往上升一个台阶?

    施存祈心潮澎湃,当初被自家大哥逐出月满楼,如今看来,那区区挫折,跟现如今的锦绣前途来说,算得了什么?

    陈东家,原来是自己的贵人呐!

    柳云跟柳河则是呆了许久,还互相看了一眼,张大嘴结巴起来:“多,多少?ᴶˢᴳᴮᴮ”

    “咱们酒楼半个月,赚了多少?”

    “一万二千七百三十两!”方五郎也难以置信道。

    柳风哗地一叫出声来,柳云欣喜得直跳脚:“表姐,表姐,这是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啊!施掌柜可是真金白银算过的。”陈念莞也笑着一把揽住了柳云。

    “真没想到,京城人家娘子们手里原来有这么多银子啊?他们还真舍得花钱银!”

    “要对自己好,自然是不吝惜钱银了。”陈念莞道。

    可不是。

    京城里头,还没有哪家酒楼像他们一样,给夫人姑娘们提供如此轻松、自由的就餐环境的,而一夕得了优待的娘子们,将从来花不出去的钱银全花在这精巧的吃食上,那收益不就如脱缰野马,疯狂涨上来了吗?

    只是她也没料到,京城里头的有钱大户这么有钱就是了。

    算完总盈利,各位合伙人自然是要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分红的。

    陈念莞拿大头,一下就有七千六百多两的收益,柳云,柳风跟沧莫南是一成,那就是每人一千二百七十两,而施存祈就是拿半成,也有六百多两银子。

    陈家酒楼,不愧它金窝窝的称誉啊。

    陈念莞最后将六张百元银票递给了柳风,“可要收好了,迟些时候记得给萧七爷。”

    “得咧,包在我身上。”

    第一次分成分得了一成,并且就有千两银子收入的柳风,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一成,才开业半个月就能分一千二百七十两,可不得了哇!

    这才叫赚发了呀!

    不枉费他当初极力说动了萧七爷借银子给自己打本啊!

    五位合伙人身上都身藏巨款呐,回去的时候,没见过啥世面的柳云跟柳风都鬼鬼祟祟的,护那装着银票的包袱护得紧紧的,生怕没回到香桂街,就被哪里冒出来的歹人给抢劫了,看得身揣七千多两银子的陈东家笑得嘴角直抽抽。

    哎,想她陈东家,最多银票的时候,可是差不多三万两,从抚宁县一直坐船带到京城,那气也不带喘的,看她多大格局。

    柳云柳风不行啊,还是缺少锻炼!

    听自家表姐这般一揶揄,柳云柳风齐齐用哀怨的小眼神瞅向自家表姐。

    得了,表姐,都是一家的,就别这么埋汰人了。

    如今儿他们才开始摸千两银子的尾巴咧,算是柳家人第一拨了,日后赚多了,有经验,他们也会变得格局起来的。

    好,有志气。

    陈念莞用眼神给自家两个出息的表弟表妹点赞。

    嗯嗯,一切向表姐看齐!

    *

    回到香桂街,三个人都回各自的厢房去了。

    柳风原本兴高采烈得很的,临要进房门了,脚步顿了顿,那脸上的喜色便消去了泰半,他苦着脸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了柳青的房门,敲了敲。

    “进来!”

    柳青正坐在房里头的书案旁,点着灯烛,案上是一本翻开的书卷,看自家小弟进来,笑了:“小风找我有事?”

    “哎!”柳风慢吞吞地挪到了书案旁,抓下毡帽摸了摸光瓢,这才把随身带着的包袱挪到了案桌上,而后从里头将今日收到的钱银全倒了出来。

    一千二百七十两。

    得上交公中六成,那就是得交与大哥七百六十两。

    柳风老老实实数出七百六十两推到柳青跟前,擦擦鼻子:“大哥,这是咱跟表姐的酒楼赚到的银子,这份是上交公中的,你给收着吧!”

    “哟,咱家的小风长大了啊!”

    “可不是。”柳风骄傲地觑了自家大哥一眼,嗯哼嗯哼地昂着头转过身回自己房里头去了。

    柳青哈哈笑了起来,便见柳河也带着柳云带着包袱来找自己的。

    “小河,云云,你们也有事?”

    柳云看了一眼自家亲哥,然后才对柳青道:“二堂哥,我今日也收到了在表姐酒楼里赚的银子,我想着……”

    柳青一下明白柳云的意思,没等她说完,便伸手摆了摆:“云云啊,你知道,我们柳家的规矩,儿郎是得交六成到公中,但娘子是不需要的,你赚的钱银,你自己拿着。”

    “那,若是我赚的钱银给我哥……”

    “那也是你帮补小河的,小河也用不着交这份钱银。”

    柳云松了口气,而后笑了,“那,二堂哥,那银子,我就自己收着了。”

    “放心收着吧!”

    柳青点头,看弟弟妹妹离开,微微叹了口气。

    哎,如今家里头的每个弟弟妹妹都比自己出息了呀!

    他身为辈分第二的兄长,倒是还没见长进呢!

    柳云出了堂哥的厢房,一下将那装着钱银的包袱递给了柳河:“哥,这笔银子,你收着吧!”

    “云云,这是你赚的银子,做哥的怎么好收呢?”

    “哥,阿爹阿娘没了以后,还都是您支棱着养着我跟小弟的,那么苦你也没吭过声叫过苦,你还给我攒嫁妆,要不是当初你支持我跟着表姐到京城来开酒楼,现在也不能够赚到这些钱银,所以,我赚的银子,也有哥你一份的功劳,哥你就收下吧,当咱三房的家产也好啊!”柳云不依。

    “哥不能收。”

    “哥,你在萍儿村买地建房,难道不缺钱银?”

    柳云这么一说,柳河不免就心动了。

    是啊,现在他在萍儿村建了柳家的房子,眼下都快建好了,如今已经是二月,得找人赶紧开荒耕地播种,也是需要钱银的。

    他来京城时,身上带的钱银约莫有四百两,原本以为很多,但当真在京城附近置办家常耕地什么的,其实根本不够花。

    “那,这样,这笔银子我收了,我给云云你在萍儿村也建一座你自个儿的房子?”

    “像姑母,在柳家村建自己的房子一样吗?”柳云一下就想起了柳氏回柳家村建造的那座房子,欢喜,“哥你愿意给我建房子?”

    “对,给你建房子,买田,买地,都写你的名字。”柳河点头,“要是哥拿这银子做成了别的营生,也像表姐一样,跟你签契,赚了银子跟你分成,行吧?”

    “行,哥,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柳云笑着使劲点头。

    太好了,她也要跟姑母一样,可以拥有自个儿的房子了。

    再说陈念莞,她也第一时间将酒楼开业以来赚到的银票大喇喇地放在了张二郎跟前。

    “夫君,瞧,是我的酒楼这个月的分红哦!”

    张二郎看着那一堆票子银角,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家的莞莞可真能干。”

    可不是嘛!

    陈念莞神气地翘了翘鼻子,被张二郎拉着揽进了怀里。

    “夫君,那陈家酒楼跟里头的字墨都是你写的,虽然你说身为举人参股不好,也没要分成,那我每个月都分点银子给你好不好?”

    “不必了。”张二郎摇头,“那银子娘子你都收着就好了。”

    这些天他都呆在香桂街念书,有什么缺少的书卷,都是写下单子给七木让他跑外头买的,什么应酬都没有,先前差不多三前多两的银子,也没花多少,所以,他并不缺银子。

    “夫君,我看你都不到外头跟那些同科应酬交际,好像你做了诗,也没见你投贴啊!”

    年节后,京城里头就陆陆续续多了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都是来应考会试的。

    如今城里可热闹了,比在府城考乡试的时候还热闹。

    处处都是举人们举办诗会歌赋的传言,陈家酒楼也来了许多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听说那三楼的会场是可以出租的,施大掌柜可是已经接两三个举办诗会的单子了。

    身为大东家,陈念莞自然免不了去酒楼做做掌柜的,救救场的,每日都听得那些举子们谈诗论道,还有到哪家哪家递拜诗贴的。

    可自家的这位举人老爷,好像不动如山呐!

    “夫君,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对自己考中进士有信心啊?”

    “莫非娘子对我没信心吗?”

    陈念莞看自家夫君淡定得很,一点没在怕的,嗯哼一声,“夫君,你知道,我新建的酒楼,为什么到今儿还没挂牌匾么?”

    就像御风楼,月满楼,那高高的楼层上都会挂上店楼名儿。

    陈家酒楼算是两栋楼并坐一栋酒楼的,春风里的牌匾摘下来后,是照着张二郎写的“陈家酒楼”刻的牌匾挂上去的,但新建的商楼牌匾还空着,外人都以为也算陈家酒楼。

    其实不是,那是陈念莞故意空着的。

    “为什么?”

    “我在等你高中后,找皇上赏赐牌匾啊!”

    张二郎恍然,而后托起了娘子的下巴:“你想求圣上的笔墨?”

    “可不是!你说你有信心考中状元的,对吧,所以,等你被钦点为状元公后,你就找皇上要一副字墨,写状元楼。”

    嗯哼,到时候,有大周朝皇上老子的笔墨镇场子,不仅气派,还能让众人都瞧瞧,这可是得到皇上老子赏赐的酒楼,就,谁也不敢随便来砸场子啦!

    “所以,夫君你可要好好努力。”

    “哦,要是,我考上的不是状元,是榜眼或探花呢?”张二郎故意问,ᴶˢᴳᴮᴮ“叫榜眼楼?探花楼?”

    “才不要呢!”陈念莞翻了个白眼,“那直接叫进士楼好了!”

    “为什么?”张二郎诧异。

    因为所有进士,但凡来参加会试,自然第一目标都是只想要摘取状元啊,有谁十年寒窗,走到终于能参加春闱的时候,会嚷嚷说自己只想考榜眼或是探花的?

    那多没志气的。

    所以,要张二郎高中了状元,取名叫状元楼,那能成为所有读书人们的理想所在地呢!

    但若是张二郎没考中,就只能叫进士楼啦!

    你叫榜眼楼或探花楼,一来读书人心气高着呢,春闱结果出来之前,进什么榜眼楼探花楼,晦气,要春闱结果出来之后,进什么榜眼楼探花楼,没志气。

    还不如直接就叫进士楼。

    大家一看,就会觉得,嗯,进士楼,嗯,好兆头!

    可不是,大家伙儿第一目标就是得先中进士嘛!所以期待可能考中的读书人心里自然也愿意帮衬进士楼的。

    而状元榜眼探花,不都包含在进士里头嘛,所以,取名进士楼,自然比榜眼楼跟探花楼来得讨巧了。

    听完陈念莞的解释,张二郎联系自身情况,忍不住乐了起来。

    自家娘子揣摩天下读书人心思,还真有两下子。

    “所以,咱家那楼是叫状元楼还是进士楼,全看夫君你的了?”

    “明白。”

    张二郎笑着颔首。

    *

    进入二月,那距离春闱自然就迫在眉睫了。

    初四,是各地进京举子复试的日子。

    复试是礼部举行的,为的是确认参加春闱的举子们,都及时到达了京城,同时也是进一步对学子们的身份进行核查。

    若是往常,张二郎并不担心,但恢复记忆后,知道自己的模样神似永昌侯府世子,那他就不免有点忧心了。

    他这段时日长年拘在香桂街不大外出,甚至没有像陈念蹇跟曾四一样投递诗贴,为的就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但,复试却是春闱前最重要的一道关卡,他不得不不去。

    只要顺利通过复试,那便再也没什么人可以阻拦他参加春闱了。

    是以这一日,去贡院参加复试之前,张二郎心情不免沉重。

    幸亏范侍郎便是礼部的官员,他想了想,礼部跟永昌侯府相熟的,也便是邓尚书了,不过参加复试的人如此之多,邓尚书也未必会查看每个举子的情况,届时见机行事,避过邓大人即可。

    张二郎不知道,这一次倒是他猜错了。

    礼部的邓尚书早已经从罗敬那一处,听闻过楚州府有一位长得跟温玹一模一样的举子,因为疑心,他还特意派人去抚宁县彻底调查过张玉郎的情况。

    但,海礁村已经覆灭,来历并无甚可查,而随从在抚宁县户部查到的张玉郎的户籍,却是板上钉钉的,自张玉郎五岁立住后,张家就给他上了户籍,后在十五岁左右,更新了样貌身高等信息,因病弱,每次服役不是以银代役,便是由家中长兄履行,而后到海礁村消亡,他逃出劫难后,凭路引到官衙重新登记了一次户籍。

    而能给张玉郎佐证的,唯独剩下那周家的老爷,曾经与张家定亲退亲的事,以及张玉郎灭族后投门不得的事,后被燕来巷陈家母女收留,被范山长收为门生,而后一步步考上举人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

    张玉郎,抚宁县海礁村人,身份并无做伪。

    罗敬知道,张玉郎进京赴考,若非高中还好,一旦高中,或许会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所以年节前,早就将张玉郎的事给几位同僚说得一清二楚了。

    所以,张二郎以为自己躲在香桂街无人能知,其实京城里头有几家大人都已经对他好奇心起,想知晓这来年参加春闱的张玉郎,当真与永昌侯世子那般相似,心里期盼着亲眼见上一见。

    邓大人便是其中之一了。

    是以这日,张二郎无论如何小心翼翼,再答卷时,邓尚书还是慢慢踱到了他身边,先瞅了瞅他的案卷,再瞅了瞅本人。

    离开了他的考位后,走了几步,回头再瞅一瞅,等坐到了复试监考官位置上,喝了两口茶,放下茶杯,又朝张二郎瞅了过去。

    张二郎如坐针毡,冷汗直冒。

    这邓尚书,是发现什么了?还是单单只觉得自己与温玹长得像?

    像,实在是太像了。

    邓尚书丝毫没察觉自己过于热情的视线,让张二郎浑身不自在起来,心里暗叹。

    原来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相似之人!

    “邓大人?”一旁的范侍郎注意到了上司对自己父亲的门生过于关注,发问。

    邓大人嗯咳一声,不得不稍稍收敛起来。

    复试不过半个时辰,张二郎考完后,将答卷上交后,走出贡院,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见到侯在贡院外头的陈念莞,正想朝她走过去,便见到了冷冷地朝他望过来的温玧,看模样,似乎是特意在贡院外头候着自己的。

    这一刻,张二郎不免懊悔,若是,从一开始,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了。

    那样,在给莞莞写招子,产品儿名以及酒楼牌匾等等的时候,断不会因为觉得那字体漂亮,于是采用了温玧的笔迹。

    他擅模仿,模仿谁的笔迹不好,却偏偏模仿温玹的?

    当然,他也庆幸,自己仅仅在与陈家相关的品牌上模仿了温玹的笔迹,而自己平时书写、答卷,统统用的都是自己觉得自然的书写习惯。

    自然是,自然的。

    因为,是自己的习惯,而不是温玹的。

    否则,单凭自己长得跟温玹如此相似,又写得一手跟温玹笔迹一模一样的字,谁人都会怀疑他与永昌侯世子的关系。

    便是礼部里头,邓尚书,想必第一个就能认出来,而不会如方才那般见着自己,除了吃惊,并无任何质疑举动。

    这么一想,张二郎心里踏实了,大步走到了陈念莞身边:“莞莞,久等了!”

    “嗯,玉郎,我们先回去吧!”

    这几日倒春寒,冷得很,陈念莞穿着厚厚的羽绒衣裳还觉得冷,正想转身上车,便见到曾经在卖年货时见过的那位永昌侯府的公子,也走到了他们这头:“这位是,张公子吗?”

    “在下是。”张二郎朝温玧施了一礼,“阁下是?”

    “永昌侯府二公子温玧。”

    温玧瞧着自己找了许久的人,此时就出现在贡院外头,心里也是来气。

    他年前发散人手找这位张举人,但每个书院都打听过了,偏偏不见有这位张玉郎的踪迹,而后,陈家酒楼名声鹊起,他亦跟友人一起到素川路尝尝鲜,没料到一下马车,抬头,便见到了那熟悉得刺眼的四个字“陈家酒楼”,差点一个趔趄没摔了。

    陈家酒楼。

    又是温玹的字迹。

    还大喇喇地就呈现在世人面前,难道,都没有人发觉吗?

    温玧恨不得马上将那牌匾拆了,可,真拆了,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于是他按下心里的嫉恨跟恐慌,进了陈家酒楼,随后很快打听清楚,这酒楼,是陈家娘子联合沧家、施家开的,那牌匾,是陈家娘子夫君张举人写的笔墨。

    呵!

    好一个商贾之流,不清楚读书人的事情,原来是给自家郎君打掩护呢!

    第138章

    既然知晓张玉郎是陈家娘子的夫君,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陈家娘子一干人等就住在香桂街,但张玉郎平时甚少出门,据说是呆在宅里苦读,若不是因为今日复试,他还真难得见上一面。

    “温二公子!”张二郎落落大方给温玧再行了一礼,淡淡然笑了笑:“不知道温二公子找张某,有何事?”

    温玧看着张二郎与温玹相似的那张脸,呵了一声,也笑了:“无事,便是来看看你。”

    温玧不傻。

    这张二郎一副从容,似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装得可真像。

    所以,他是当真不打算做回温玹了?

    “我们永昌侯府年前,买了陈家酒楼的一些年货,见上面的字写得颇有风骨,甚似一位故人的笔迹,是以想结识一番。”温玧也装不甚在意地问:“不知道,张公子可否写几张诗赋赠送与我?”

    “温二公子客气了。”张二郎明白温玧的意思,“那陈家酒楼的笔墨,是我仿造早年王大家的书法摹仿出来的,只用于陈家酒楼的诸种吃食上,若让我用王大家字体书写诗赋,张某还没临摹到这等地步。”

    “没错。”陈念莞想起了当初要张二郎第一次设计陈家酱肉干的招牌,让他写最好看的一种字体的事,点点头。

    “呵!”温玧轻叹一声,笑了:“若是如此,那可太遗憾了!”

    原本他还担心,这张玉郎会有一日跑回永昌侯府,坏了他的事,可如今人家是来贡院参加复试的举人,大有将张玉郎这身份彻底坐实的意味。

    在礼部挂了号,又被礼部的官员核准了张玉郎这个身份,他日后要冒认温玹,也得先掂量掂量这冒名顶替的滔天大罪。

    再说ᴶˢᴳᴮᴮ,他查过这张玉郎生平履历,还有每次考科的名次,平平无奇,便是下场考进士,断也不会有很大的出息,不足为惧。

    张二郎不欲与温玧多言,拱拱手,便与陈念莞上了马车。

    “夫君?”

    那温二公子笑得太意味深长,让陈念莞心里不安。

    “没事!”张二郎抚慰娘子,“温二公子不过是附庸风雅,一时兴起罢了。”

    “真的?”

    陈念莞可也不傻。

    先前见着夫君在年货的油纸袋上写的几个字,这温家二公子就追到商铺来了,如今张二郎复试,他还到贡院前蹲守,说没事,谁信?

    “莞莞!”张二郎想了想,有些事,是应该让娘子知道的吧?

    可,会试在即……

    “莞莞啊,等会试过后,或者说,等我考上了状元郎,我再跟你坦白,可以吗?”

    陈念莞想了想,要张玉郎当真有事瞒着自己,都瞒这么久了,让他多瞒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于是点点头。

    而陪同温二公子一起来的关管事,在看到张二郎那张脸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震惊半晌后,才喃喃:“像,简直太像了!”

    怎么天底下会有人与世子那般相像?

    等关管事回过味来后,看向温二公子时却是狐疑了:二公子是如何得知,这什么张公子跟世子如此相似的?

    就,单单凭……

    关管事想到了在陈家酒楼买回府的年货,被二公子全部换掉油纸包的事,还有被叮嘱不许让侯府夫人跟老夫人见着,以及,方才,二公子说,这张公子的字墨,像一位故人?

    这……故人,莫非指的是?

    关管事不知道,自己脸上惊惶失措,全都被温二看在了眼里:“关管事?”

    “哎?哎!”关管事回过神来,擦了擦冷汗,频频点头哈腰,“在,奴婢在,二公子有何吩咐?”

    “今日见着张公子这事?”温玧睨睥了关管事一眼。

    “奴婢自是,啥也不知道的,二公子放心。”

    关管事心里拎得清,这张公子再怎么长得像世子,那世子的死是已经人尽皆知的,更何况,方才见他所言所行,与侯府并无半点牵扯。

    而二公子,今年若无意外,侯爷该会为他请封世子,那就是侯府未来的主子爷,他何苦为了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张公子,得罪自个儿未来的主子爷呢?

    关管事当即表示会缄默不语,跟未来主子表忠心。

    温玧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贡院。

    *

    温玧以为,他不说,关管事不说,他身边的小厮守口如瓶,那张玉郎这事就算翻篇了。

    却没料到,素川路那“陈家酒楼”四个字大喇喇地挂着呢,在陈家酒楼进进出出的主顾们都瞧得见。

    这日,永昌侯府的大小姐温宁陪着闺中好友允欣郡主,坐着马车来到了陈家酒楼跟前。

    “郡主,难得你也会想来陈家酒楼啊!”温宁笑着问,却也不奇怪。

    如今京城里的哪家女眷,不张口闭口要到陈家酒楼尝尝鲜的?

    都知道陈家酒楼的点心不仅种类繁多,还都别具匠心用小小的蒸笼蒸好,特意雇了女跑堂推着木车送上来的,还无须自己事先点单,送上来喜欢什么拿什么便是了。

    温宁早听说过了,可一直没机会过来尝一尝。

    而允欣郡主在上元节那一日的宫宴上着了凉,惹了风寒,一直卧病不起,后来又诸事耽搁,等反应过来,那声名远扬的陈家酒楼,就是那陈家厨子开的,想起了自己尝过的那一筒椰奶,于是这日就约了温宁,一起到素川路瞧瞧来了。

    “不过是来看看这陈家酒楼在盛名之下,是不是如此相符罢了!”

    允欣郡主冷哼。

    两人先后下了马,温宁笑着微微抬头,去看修缮一新的陈家酒楼,见着那四个字,脸上的笑意便没了,盯着入了神,怔怔的。

    “宁宁?”

    允欣郡主见温宁走神了,看她的表情,于是顺着视线也望到了陈家酒楼四个字,登时也变了脸色。

    “这字,怎么与玹表哥的笔锋如此相似?”

    “郡主,三哥的字自小就是临摹王大家的字帖习成的,若他人也有临摹王大家的字帖,那字有相似,又有何奇怪呢?”温宁回过神来,笑着道,心里却想起了大佛寺见着与三哥相似的那位公子的事。

    别说字了,便是人,亦有相似呢!

    相较起来,那这字迹相近,就不足为奇了。

    温宁与允欣郡主丢下了这一丝困惑,走进了陈家酒楼。

    两人被在迎宾区的女管事一路带上了二楼。

    “最近夫人们都喜欢到大堂里用膳,不知道两位姑娘,是想选大堂还是雅间呢?”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尝尝什么推车服务的。”允欣郡主冷嗤一声道。

    “既然是选择大堂就餐,那是选二楼,还是选三楼?”

    “有区别吗?”

    “自然是有的,三楼跟二楼高,但能观景眺望,那价格会贵一些,最近咱们东家还请了京城里头有名的出云班子来唱戏,姑娘们可以一边听戏,一边享用点心。”

    “出云班子的戏哪一出本郡主没听过?”允欣郡主冷嗤,“就二楼吧!本郡主来这是为了吃的,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儿?”

    女管事听允欣郡主自称,一惊,又看了她两眼,脸色带上了些许惴然,却有很快恢复了从容,“那,这位郡主,这边请。”

    从屏风绕进去,便是改造后的次大堂,里头十张待客用的圆桌坐满了八桌,虽然用薄薄的屏风板子隔开,但实际上形同虚设,因为好不容易能跟一楼郎君那般无所顾忌地在大堂里用餐,彼此带着八卦心的姑娘夫人们,都想瞅瞅来陈家酒楼同性们都是谁?

    而有幸遇见彼此相熟的人家,则干脆撤了屏风,隔空喊话,自由得很呐!

    若是遇上有分派系不对路的,没关系,换个远一些的位置,把屏风挡上,或者,干脆直接换去三楼就得啦!

    所以,陈家酒楼开业这么久以来,还从没发生过娘子食客们有甚冲突的,相当友好。

    处理特发事故组的女领班跟两位随从,暂时也无用武之地,只做一些普通的添水送热饮的活儿。

    允欣郡主跟温宁一进去,便瞧见里头欢声笑语的聊天声,还有传闻中的推车,原来是两架木车,做成了三层,每一层都摆放着满满的点心,尤其是最上面一层,堆堆叠叠着高高低低的,可不就是自己上元节那一日在素斋上见过的小蒸笼吗?

    允欣郡主莫名地就觉得心里有点兴奋起来,等反应过来,啧,自己居然看着个小小的蒸笼就莫名多了点期待,什么鬼?

    陈念莞正负责招待着带夫人们过来吃茶的韩夫人呢!

    自从上元节,韩夫人一家在韩瑾芊的坚持下,韩瑾缳暗戳戳地推动下,勉强来了陈家酒楼吃晚宴,当即就被九大簋给说服了,听说还有特色茶点,见着一楼的推车服务,做雅间包厢里头的韩瑾芊当即眼睛都瞪大了,跟韩夫人嚷着明天也要来吃早膳。

    韩夫人也好奇了,第二日晨儿就带两姊妹过来了,然后,当然就成为陈家酒楼的忠实拥趸啦,还为陈家酒楼的口碑发酵贡献了不少力气——在官家夫人的圈子里头提了一嘴,跟姐姐妹妹交际的时候,外出逛街的时候,都要特意到陈家酒楼歇歇脚,于是一带二,二带三,三带四五六,可不都在京兆尹夫人的朋友圈子普及了陈家酒楼的美名了吗?

    韩夫人是如此,那韩氏姊妹也出力不少啊!

    韩瑾缳还顾及官家小姐脸面,暗戳戳地约三五知己外出,总是借口陈家酒楼就在附近,秉着就近原则勉为其难来一下下。

    但韩瑾芊可是出了大力气。

    从在返京的客船上的海鲜大餐有多美味,到陈家酒楼的点心有辣么多,有辣么好吃,说得熟识的小朋友们吸溜吸溜直咽口水,回头各找各妈的时候就嚷着要去陈家酒楼了。

    坐船是不可能的。

    就是坐船也不可能遇得见厨艺辣么好的陈姐姐啊!

    可陈家酒楼就在京城里头,他们也要去看看陈家酒楼地点心的到底是不是辣么多,尝尝是不是真的辣么好吃!

    好嘛,等家里的夫人们带着他们去陈家酒楼吃了一次之后,小小的蒸笼跟灵便的推车,还有好看的竹筹子,登时让他们大开眼界。

    再一尝,嗯嗯嗯!

    陈家酒楼的点心真的有辣么多,还真的辣么好吃,就,将不少小食客们也吸引过来啦!

    当然,同时也将自家的阿爹阿娘也发展成为了陈家酒楼的常客啰!

    陈念莞这头才跟韩夫人寒暄着,便见女管事将允欣郡主跟另一位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带过来了,笑着马上迎了过去,而后马上行了一个礼:“允欣郡主!今儿有空来陈家酒楼吃茶啦?”

    “那是自然!既然你说得那么好听,我允欣郡主不来瞧瞧,怎么分辨真伪呢?”允欣郡主高傲道。

    “既是如此ᴶˢᴳᴮᴮ,郡主跟这位……”

    “温大小姐!”允欣郡主介绍。

    “温大小姐,两位这边请,这边请。”陈念莞面上笑着,心里一个愣怔,姓温,又跟允欣郡主看起来相熟的样子,这位温大小姐应是身份不凡,估计是哪家侯府的姑娘。

    她记得的,那永昌侯府,似乎是姓温的吧?

    等允欣郡主与温宁坐下,茶博士上来秉茶的时候,允欣郡主问:“你家牌匾做得不错,是请何人所撰呐?”

    真是怕啥来啥,怎么又有人揪着那陈家酒楼的字迹追问夫君了?

    看来,自家夫君确实是有不少事情瞒着她呐!

    陈念莞笑了起来:“让郡主见笑了,便是我家夫君临摹王大家的书法,草率写下的,怎么,写得不好吗?”

    允欣郡主眼里掠过一线失落,瞧了温宁一眼,冷冷道:“一般一般吧!”

    “我也觉得就一般一般。”陈念莞笑道,循例给她们介绍了一遍店里的点心跟糖水,就由她们自便了。

    两人没低落许久,便马上被过来的推车吸引了。

    等揭开蒸笼盖子看一份份精致小巧的点心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牌匾的事?都忙着挑感兴趣的点心去了。

    允欣郡主是夸张得很,几乎将整整一层的蒸笼都搬到了案桌上。

    “郡主,这会不会太多了?”温宁担心道。

    “没事。”允欣郡主大手一扬,叫过女管事,“我想要喝那个椰奶,有吗?”

    “有有,郡主啊,我们不仅有椰奶,还有很多同款的糖水,特别是最新推出的双皮奶跟冬日烧,是鄙店非常受欢迎的糖水,两位姑娘要不要也尝一尝呢?”

    “那就都来两份吧!”

    “好勒,郡主,温大小姐请稍等,我们马上为您俩送过来!”

    陈念莞本在席间走动,对各位女客致以亲切的问候,当然,寒暄期间也要掌握掌握这些来贡献钱银的主顾们的身份的,毕竟地位在这儿摆着,在这个有阶级存在的社会,招呼这些尊贵的女食客们自然是要加倍小心,体贴伺候的。

    等都一一安抚过二楼的食客了,陈念莞带着四丫通过走廊,去了三楼。

    因着后来扩建了这幢将来不知是状元楼还是进士楼,施存祈又多请了六位跑堂,原本是郎君娘子各三位的,可后来见女客居多,于是就换了三位汉子下来做传递点心的粗活儿,叫了三位十三四岁的小郎君给顶上,省得来吃席的女客们有意见。

    特别是后来见生意兴旺,第一个月赚得瓢满钵满后,又到牙行多买了六位娘子,自然也是特别选那些在大户人家干过的,如此懂得多,教起来也快上手。

    而在三楼的当儿,便见有位老夫人正指着案桌气愤地说着什么,那三楼的女管事跟两位小郎君正站在一旁,洗耳恭听。

    等陈念莞走过去,认出来发难的恰是彭尚书家的老夫人,而她指着的那份吃食,原来是一份烧鸭。

    “不用跟我废话,把你们陈家酒楼做这个烧鸭的厨子给我叫过来,是不是我们彭家的家奴,我一看就知晓了。”

    “彭老夫人怎么回事?”

    抚宁县时候,彭东家可是自己的合伙人呢,再说,自己在府城的时候,也没少拉彭尚书家扯大旗,是以对彭尚书家的人,陈念莞是带着几分敬意的。

    每次他们家的女眷过来,都交代管事跟伙计们要好好招呼。

    此时见彭老夫人生气了,自然要问个明白的。

    原来,彭老夫人今儿来陈家酒楼,第一次尝到陈家烧鸭的味道,然后就说是她彭家一个逃奴做的味道,问是不是陈家酒楼包庇了他们家的奴婢,正兴师问罪呐!

    “陈东家,不是我们说你们酒楼的不是,但不仅是烧鸭,还有你们酒楼烧肉的味道,恰跟我们府上的厨子做的滋味是一模一样的,这两道吃食可是我们彭家厨子的祖传秘技,从不外传的。”

    坐彭老夫人身边的妇人,正是彭尚书夫人,她这么一说,旁边案桌有跟彭府相熟的,频频点头。

    谁不知道,彭府去年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位技艺高超的厨子,凭着这风味独绝的制鸭法子跟烧肉,在京城女眷里头大受欢迎。

    想吃这两道美食,还得专门上门拜访才吃得到,有不少人见有利可图,就起了坏心思,塞了人到彭家后厨,想偷偷学这烧鸭叉烧的做法。

    结果东窗事发,彭府为此还杖毙了两个小厮,但还有一个小厮得了风声,逃了,至今下落明。

    直到现在陈家酒楼一开,有夫人发现,咦,这只能在彭府吃到的秘传美食,在陈家酒楼也有啊!

    渐渐地,就越来越多的人都知晓了,陈家酒楼在大喇喇地售卖被彭府视若珍藏,等闲不露于人的美食,这传言慢慢传进了彭府,那尚书夫人一听,那还得了?

    尚书夫人来过几次,都没注意到,毕竟点心就有上百种,再加上如今新上架的糖水,天天在府上能吃到的烧鸭跟烧肉就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再来陈家酒楼的时候,就马上点了烧鸭跟烧肉,一尝,果然滋味一模一样,甚至比自家厨子做得要好,味道还更浓醇,这怎么得了?

    一定是自家那个偷学厨艺的逃奴干的。

    所以尚书夫人马上携着老夫人来陈家酒楼要个说法,于是有了眼前的一幕。

    那原本在各自席上吃着点心的夫人姑娘们都停了筷箸,纷纷朝这头瞧了过来。

    啧啧,彭尚书府上的逃奴咧,要是这陈家酒楼当真包庇这种奴婢做厨子,这罪可不小。

    可不是,逃奴可是死罪,包庇逃奴也是重罪,要陈家酒楼当真干了这等事,叫来官府一查,这酒楼怕是要开不成了!

    这酒楼才开业多久,不做多可惜的,要不,等陈东家被撸掉后,咱们赶紧跟家里说一声,将这酒楼整个盘下来!

    于是,看客们各怀心思,都在看笑话!

    陈东家怎么会让她们得逞呢?

    “两位夫人是不是弄错了,这烧鸭跟叉烧的做法,是我传授给酒楼里的厨子的,而且也不是什么不秘传的吃食,我在抚宁县的时候,就已经将这法子传授给了许多跟我合作的分店厨子。”

    可不是,说起来,彭东家可是也交过银子送了个厨子过来学陈家河粉的做法,以及这烧鸭跟叉烧的烹制。

    “不可能。”老夫人摇头,断然道,“那厨子,可是我家儿郎千辛万苦找来送给我专门做吃食的,怎么可能是你教出来的?”

    陈念莞想想就明白了。

    这烧鸭跟叉烧,要没有蚝油,是做不出来这个味道的,如果彭家的厨子能做出酒楼里一模一样的味道,那很明显,这厨子也有渠道能买到蚝油。

    但蚝油,就算是大舅母跟四舅母建成了酱料坊,可允许她们自由出售的酱料里,蚝油并不在列。

    因为她为了确保陈家河粉店里头的烧鸭跟叉烧,必须成为只在陈家河粉店里才有出售的专属产品,如此才能让陈家河粉凭借这三样别具一格的吃食稳固立足。

    所以蚝油只向她陈家酒楼跟各地河粉分店销售。

    彭东家派厨子来学陈家河粉以及烧鸭跟叉烧的制法,说要在京城开店,但他们来京城这么久,却从没听说过,京城里哪个旮旯开了一家陈家河粉店。

    她还奇怪了许久呢,有在月满楼售出的陈家河粉名声在前,若开家专售陈家河粉的店面,京城里头不会没人知晓,但今日,她算是明白陈家河粉店为何没有开起来了。

    敢情,彭东家煞费苦心送个厨子到陈家河粉店学厨,并非想开什么店,不过是送个厨子回京城彭家,孝敬老夫人啊!

    若不是她要随着夫君来京城,这事怕就这么瞒下去了。

    陈念莞觉得有点儿愠怒。

    打着要开店的旗号,感情是欺瞒自己骗取陈家河粉跟烧鸭以及叉烧制法的。

    而后又好笑。

    彭东家还叫陶然茶居的掌柜,每个月都给阿娘一笔银子呢,假装是开店的盈利,装得可真像。

    这样就不怕他们不给他供应蚝油了。

    可不是,要断了蚝油的供应,那位厨子,还怎么做得出跟陈家酒楼味道一模一样的烧鸭跟叉烧呢?

    “敢问,送老夫人您厨子的老爷,可是随原来的范侍郎去了抚宁县的彭东家?”陈念莞问,补充,“还开了一家陶然茶居的那位彭老爷?”

    “怎么,你认识?”老夫人跟尚书夫人都愣了。

    “认识,去年儿的时候,彭东家送过一位厨子过来我开的陈家河粉店,说是要学我们店里头的烧鸭跟叉烧的做法,不过我当时不知晓,原来彭东家是打算将那位厨子送给老夫人的。”陈念莞笑眯眯地道。

    陈念莞没说彭东家蓄意欺瞒自己的事。

    这等事,说出来不光彩,还会让陈家酒楼跟彭家交恶,还不如卖个人情给彭家,日后断了给彭东家的蚝油供应就是了。

    “不可能,若是从你这处学的,为何那ᴶˢᴳᴮᴮ厨子说是自家祖传秘技?”

    “就是,这两样吃食,寻常人家可做不出来的。”

    看老夫人跟尚书夫人半信半疑。

    可不是,寻常人可做不出来啊,这话不是在夸她陈念莞嘛?

    陈念莞笑眯眯道,“不偌,两位请你们府上那位厨子来一趟,我们当面对质一番?”

    老夫人跟尚书夫人看陈念莞说得笃定,却是万不敢叫自家厨子当真来陈家酒楼的。

    家里头二房那孽子确实随着他姐夫去了抚宁县不假,开了一家陶然茶居也对,陈东家既然都知晓这些事情,还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孽子曾经送人跟她学厨,为的是送她做吃食,也是一片孝心。

    若其实是厨子夸大自己的厨艺,如今息事宁人,外人还道是厨子胆大,老夫人受了欺诳蒙骗,但坚持叫人过来辩驳,无疑自取其辱。

    于是彭老夫人跟尚书夫人不再纠缠这事,潦草用完膳后,匆匆离去,那打算看热闹的食客也一哄而散!

    之后,陈念莞也没见这事有后续。

    倒是尚书夫人,舍不下陈家酒楼的诸多点心,还频频来帮衬,陈念莞识趣,也没再问厨子的事!

    当初她就觉得奇怪,彭东家一个官家公子,怎么会有心思开店?也以为他不过是玩玩罢了,怎么能猜到,是专门叫个厨子过来,学成后就送回京城彭府呢?

    虽然这事彭东家出发点是好的,但做法却错了,但想到阿娘还在每个月固定从茶居掌柜的手里收所谓的盈利钱银,陈念莞心里颇不是滋味,回去跟张二郎一说。

    张二郎笑笑。

    “若是当初,彭东家说,是为了给家里头送个厨子才找你学的,你会答应吗?”

    陈念莞不确定地道:“这假设好没道理,我也不知道那会儿他愿意出多少银两来买我们陈家河粉店的做法啊,但如果只有五十两加盟费,我肯定不愿意。”

    “那加上他后来给岳母的利润分成呢?”

    陈念莞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

    这彭东家还真有意思,指不定那会儿他掏三百两,或许自己当真愿意将这种种吃食的做法教给他送来的厨子,如今他送阿娘的钱银,怕也超过这个数了吧?

    “那,这事,莞莞打算怎么办?”

    “他欺瞒了我们,自然是要算一算帐的。”陈念莞道,“看在他每个月送来的钱银份上,我就不跟他多计较了,但我还是得把这事告诉给阿娘!”

    毕竟,结善总比结恶好!

    至于蚝油断不断,让阿娘视彭东家的态度看着办。

    不过经由这事,京城里头几家的女眷,都知晓,前头让她们垂涎的彭府的厨子,原来也是陈东家教出来的,对陈东家愈发钦佩,而陈家酒楼借此也在京城人家的女眷中更扩大了威望。

    而这日吃过陈家酒楼点心的允欣郡主跟温宁,也完全被美味折服,也从此成为了陈家酒楼的常客。

    至于她们无论进店还是离店,总是下意识抬头瞥向那“陈家酒楼”的牌匾,是何用意,就不得而知了!

    第139章

    明日便是会试了。

    为参加复试早就从书院就搬回香桂街的曾四,还有从国子监回到这边的陈念蹇,跟张二郎都聚在了书房里头。

    这些日子以来三个人基本上都呆在书房里,足不出户,窝在书房里头看书,不时对题切磋。

    他们也是在今日,与天下其他学子们一般,收到了圣上下旨意确定的考官。

    一般来说,主考官一名,副考官共三位,另还会有不下十八名的审考官,以及贡院考场负责现场监考的内、外帘官,监察官吏等等。

    朝廷之所以这一日才宣布主持会试的各路考官,为的就是打这些个学子们措手不及。

    平时府试,乡试,不少学子都会揣摩考官心思,以此针对性准备温书,但明儿下场会试,短短一日半日的时间里,这些学子们如何去打听考官的喜好偏爱?所以只能凭真本事上了。

    对于那些初次来京赴考,在京城里毫无根基的读书人来说是这样,但对于在京城开了多年的书院来说,却正是显露自家书馆底蕴的时候,利用人脉声望,在圣旨公布之前,自然不敢有所动静,但圣旨公布之后,都会召自家学子回书院一趟,将提前获得的信息授与书院里赴考的弟子们。

    那曾四已经回过梅麓书院,聆听过书院里夫子的提点才回来的。

    陈念蹇更不用说了。

    国子监自然是比任何书院都最清楚朝中有资格出任这次春闱考官的各位大人跟学士,早早地就给他们打探完摸过底。

    今儿三人聚在书房,就是互通有无的。

    只是到最后,发现考官众多,并且每个考官的喜恶并不相通,反而对于届时如何作答,变得愈发踌躇起来。

    “那考官大人们可不是吃素的,要这般刻意揣摩喜好,让他们看出了我们是故意迎合,会不会弄巧成拙呢?”

    张二郎最后问。

    陈念蹇与曾四彼此看了一眼,默然,最后到底在考场上采用何种解题议题方法,还是自个儿才心中有数。

    三位举人老爷要在贡院里连考九日。

    与乡试一样,会试亦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

    考的内容也类似,均为四书五经跟策论,但策论的比重会偏高一些。

    给三位举人老爷们准备考篮行囊的,自然是陈念莞了。

    没办法,陈念蹇是自家堂哥,那陈峯是个混不吝,来京不过是想着吃吃喝喝,压根儿靠不住,至于曾四,陈念莞可是答应曾老爷要看顾好人的。

    反正准备一个考篮一份包袱,跟准备三个考篮三分包袱,也没多大区别。

    一路陪着夫君考过来的陈念莞早已经得心应手了。

    笔墨纸砚,吃食糕点,氅衣被衾,三份都准备得满满当当的。

    到了这个时候,陈念蹇跟曾四才知晓,在乡试时候,那最后折磨他们心志的椰香,竟然是张二郎带过去的热饮,登时嫉妒得眼珠子后红了。

    早知道,到陈娘子家买几份好了,当初自己就不用那般煎熬了。

    不过这次会试,自己也有同款热饮可以冲泡,想必到时候受折磨的是其他举人同科了,让竞争对手减少一些也好啊!

    这么一想,曾四跟陈念蹇交换了一个神色,意味各自知晓,心照不宣。

    铁定每场都得多泡几筒,端看有多少同科意志不坚定,而后击垮一个是一个!

    然后叫陈念莞多给了几包,陈念莞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奸计,他们要,就给他们了,陈念蹇跟曾四接过后,默默揣到了考篮里头。

    次日送三位举人老爷进贡院,陈念莞用自家的马车载着张二郎,曾四雇了一辆马车,由小厮跟两位护卫护着,陈念蹇父子也另外雇了马车跟护卫,就一起去贡院了。

    一进内城就寸步难行,再走一段路后,实在走不动了。

    张二郎下了车,劝陈念莞这里人多,不要往前头去了,陈念莞看看却是如此,点点头,嘱咐稻禾跟小佑护好夫君,自己跟四丫就转头去陈家酒楼了。

    张二郎与陈念蹇,曾四一起朝贡院门口挤去,直到有官吏出来主持秩序的路段,那人潮才散了开来:前面路段只允应考举人进去,送行之人只能止步。

    三人各自带上考篮行囊,大步流星地进了贡院。

    会试的流程亦是跟乡试差不多,先由官衙点名,而后被叫到划定的区域排队,接着逐个搜身,最后领了号牌,才能入贡院龙门。

    等所有通过的学子进入了贡院,大门一闭,三年一次的会试便算是正式开启了帷幕。

    京城里最近的头等大事也就是春闱了,不仅处处能听见说会试的议论,便是到酒楼里吃饭的京城人士,聊天儿起来,也会说一说会试,似乎不说,就不是个时髦的京城人了。

    陈家酒楼一楼大堂,那喝着茶,说着春闱的郎君也不少。

    不少人还在问施存祈:“施大掌柜的,你这陈家酒楼怎么不跟月满楼一样,开个赌盘,让咱们赌一赌几天后考中状元的举人是谁啊?”

    “就是,这陈家酒楼啥啥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

    “施大掌柜的,给咱们找个乐子嘛!”

    施存祈连连摆手,“不好意思诸位,咱们陈家酒楼不兴赌,若是各位要想给自己看好的举子下注,可以移步月满楼,御风楼,或是吉祥居也行。”

    其实按照往年办酒楼的习惯,施存祈会在上元节之后,就在酒楼筹备下注押今届状元的赌局,毕竟这可是三年一次的盛事,许多酒楼都会开设赌局,一来不失为招来食客的法子,二来作为赌局东家也可以稳赚一笔钱银。

    可是今年的新东家陈娘子无论如何都不允在陈家酒楼做这等事,身为给大东家做事的大掌柜的,自然以大东家的意思为准,赌局就没设了。

    “行啊,施大掌柜的,你就不怕,咱们去了别的酒楼,不回来了?”

    “若你们去了别的酒ᴶˢᴳᴮᴮ楼不回来了,那便是我们陈家酒楼没本事留住诸位!”

    若还是在月满楼,施存祈怕还是会有四五分担心,但在陈家酒楼,怕留不住客,实在杞人忧天。

    陈家酒楼如今大部分主顾,可都是夫人跟姑娘们,留住了这部分姑奶奶们,还愁姑奶奶们家里头的郎君们不来帮衬陈家酒楼呢?

    更何况陈家酒楼如今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不光是吸引娘子们的点心跟糖水,还有包括九大簋在内的诸多菜式,离了陈家酒楼,别处都吃不到,为此吸引的郎君们也不少。

    不然,这些嚷嚷着要去别的酒楼的食客,怎么会就身在此地呢?

    再说,喜欢到外头酒楼用膳的主顾,今儿来这家打打牙祭,明天到另一家吃饭用菜,亦是很寻常的事,端看哪家酒楼厨子本事更大,留住的常客更多罢了。

    所以施大掌柜的,没在怕的。

    那主顾们正跟施存祈闲聊的时候,送夫君到贡院应考的陈念莞与四丫也过来了,见着店里头依然满座的大堂,以及明显适合了陈家酒楼运作模式的管事,跑堂等伙计,看着招呼主顾的施存祈满意地笑了笑。

    有得力的大掌柜就是好啊!

    这些经由施存祈筛选过的管事跟跑堂,都是对餐饮有经验的,便是没有经验又被选上的,在开业前也培训过,如今单单酒楼店面的伙计,就有六十人之多。

    这自然是为了给来酒楼的食客们最宾至如归的优质服务了。

    尤其是二楼跟三楼会堂里来的夫人姑娘们,身份尊贵,行事自然比郎君主顾要娇贵的,少了伺候的人还真不行。

    所以这六十多人里头,又有泰半都是后来买来的女伙计。

    虽然人手增加了,付给伙计们的月俸也跟着涨了,但比起酒楼每月的盈利,对陈东家来说,简直九牛一毛,湿湿碎啦!

    陈念莞神清气爽地上了二楼,惯例跟到会堂里来光顾的夫人们姑娘们逐一亲切问候过,在过道处,见着了那楼上尚未有挂牌匾的商楼,微微抿着嘴笑了笑。

    状元楼?

    还是进士楼?

    这个二月,就能揭晓了。

    会试跟乡试的考试时间一样,三日一场。

    所以跟乡试一样,第三日,陈念莞跟小佑跟四丫以及曾家的两个护卫一起,与其他应考学子的家属一般,到贡院门口接人。

    到下晌稍迟的时候,出来过第三批人了,才见陈念蹇先出得贡院大门,看他神色憔悴,也没跟她多说什么,颔首后就跟着父亲先离开了。

    随后又过了两批人,才见到张二郎与曾四一起出来,两人均是疲惫不堪。

    似乎,这第一场就考得不怎么顺利啊!

    陈念莞等人没有多问,接过他们的考篮跟行囊,搀扶着两位举人上了马车,急匆匆回香桂街去了。

    两位考生洗漱用膳,而后啥也没说各自回房呼呼大睡,直到第二日近晌,才恢复了精神,两位举子关在书房里头,也不知道是干啥,但大伙儿都识趣,没去管他们。

    都是陪着张二郎一路考过来的,知道怎么回事!

    大伙儿都在心里暗暗祈祷,这一次张举人也如先前那般走运,顺顺利利考个进士回来呢!

    因为这,柳风跑大佛寺送银子给萧七爷时,也顺便代表表姐给佛祖拜了拜,希望佛祖庇佑,直到了心告诉他,自己拜错人了,会庇佑举人考中进士的,应该去拜文曲星庙才行。

    因为文曲星才主管读书人的事,大佛寺里的佛祖主佑香客平安顺遂。

    “还有这讲究?”柳风结舌。

    “没错,这拜佛可讲究了,求什么祈愿拜什么佛!”

    了心给不仅给柳风讲庇佑高中是文曲醒,还将护佑发财去拜财神爷,求佛送子要拜王母观音,还有风调雨顺拜龙王庙,家宅平安拜土地爷,等等,等等,简直让柳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柳小郎君,您要对这个有兴趣,不如……”

    了心偷觑了一眼柳风的秃瓢,然后柳风马上注意到了,叫了心打住,嚷嚷:“才没不如呢!我这是假的,假的!”

    柳风摸着自己的光瓢哼哼。

    别以为他不知道了心想怂恿自己出家呢!

    他干啥啥不好,要出家做沙弥?

    了心很失望,唉,柳小郎君这般好,要他愿意剃度出家,自己多个师弟,一起侍奉明海师傅,多好的。

    “什么假的?”

    柳风正跟了心在禅房里唠叨呢,萧七爷走了进来,柳风一见着萧七爷便笑了:“没啥,咱就随便聊聊!”

    了心则一下起身,给萧七爷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明海呢?”

    “师傅被师叔叫过去做庙内的事务了。”

    “那我来得不是时候了?”萧七爷啧了一声,自顾自坐到炕上。

    那刘公公跟小厮们早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禅房来。

    “哎,哪里哪里,萧七爷来得正是时候。”为了见萧七爷,柳风可是来大佛寺许多次了,都没见到人。

    他不知道,开年的时候,萧七爷最忙了,不是雪灾便是水灾,今年还得加上个春闱之事,简直分身无术,今儿也是忙里偷闲,来大佛寺喘口气的。

    “哦,怎么来得正是时候?”

    柳风嘿嘿嘿笑着,将一迭百两银票抽出来,晃荡晃荡地递给了萧七爷,萧七爷一怔,而后也笑了,“这钱是?”

    “还七爷我找您借的那二千两啊!”柳风笑嘻嘻地。

    萧七爷笑了起来,朝刘公公一觑,刘福安明白,过来接了柳风手里的那一迭百两银票。

    “大刘管事,你数数,是不是这个数!”

    刘福安从善如流一张张清点后,跟萧七爷点点头,“爷,是二千两没错。”

    “是吧,是吧?我说了我柳风不会骗您的吧?七爷?”柳风拍拍胸膛,“我说了等酒楼盈利了,就一定还得上钱给您了。”然后接过刘公公递给他的二千两的欠条,看看没错,赶紧撕了个粉碎,碎片还特意揣回荷包里头,打算找个地给烧个干净。

    从今儿起,他就无债一身轻啦!

    “哟,酒楼盈利了?”

    “可不是,您没听说吗?如今咱陈家酒楼,要取代月满楼,成为京城第一啦!”

    萧七爷哈哈哈笑了起来。

    陈家酒楼的名气,他倒是也听说过的,还是他皇侄女允欣郡主进宫,给自家几个公主说过陈家酒楼里的盛况,上百种层出不穷的点心,花样百出的糖水,说得几个公主都想出宫一趟,亲自去陈家酒楼凑个热闹。

    然后偶然得知此事的萧七爷才猛然想起来,他好像是这陈家酒楼的东家之一啊!

    她们几位公主皇子到陈家酒楼吃饭喝茶,可不就是给自己送银子吗?

    嘿,新鲜!

    他堂堂弘帝居然赚自家儿女的银子了!

    萧七爷想想就偷偷乐了,如今见着柳风,短短时间内就将欠债还上了,看来这陈家酒楼赚得不少啊,才要问问盈利,柳风就笑嘻嘻地再拿出了一迭银票:“七爷啊,咱们的酒楼开业,一月份的分红,我也给您送过来啦,您数数?”

    刘公公很机灵地接了过去,飞快地数了数。

    萧七爷眯缝着眼,第一次看刘福安数银票看得心情如此愉快,看刘福安数完了,问,“多少?”

    “回七爷,一共六百四十两。”

    “哟,六百四十两啊?”萧七爷吃惊,“这酒楼,赚不少啊!”

    “可不是。”柳风双手抱臂,得意,“七爷啊,现在您总归相信我了吧?我能提携着您跟我表姐做营生,那是你的福气啊!”

    “福气,福气!”萧七爷指着柳风笑着道,“等哪日儿,我七爷也得去好好看看,你们开的陈家酒楼,是啥样子的。”

    可不是,出了银子,他这位合伙人可连酒楼长啥样都没见过,亏得还是东家之一呢!

    “没事,七爷您啥时候去咱们酒楼,给我提前打个招呼,我在店里头给您留个最好的雅座。”

    柳风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

    “好,好!”

    柳风今日还不知道,日后萧七爷去陈家酒楼一趟,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

    翌日,第二场开考。

    陈念莞将张二郎、曾四送去贡院后,同样也回到了素川路。

    在小佑停了车,跟四丫从马车里出来,见到有个穿着素净的妇人正站在酒楼前,怔怔地抬头望着新起的那幢高楼!

    “东家,是来咱酒楼的夫人?”四丫也瞅见了。

    陈念莞也狐疑,看模样不太像呐!

    “这位夫人,是来帮衬我们陈家酒楼的吗?怎么不里边请啊?”陈念莞走过去,笑脸相迎。

    那妇人听她这般说,受惊一般转过头来,看着穿一身郎君服的陈念莞,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茫然一收,而后便换上了一副讥诮的神情:“你们的陈家酒楼?”

    “对啊,鄙人不才,正是陈家酒楼的东家。”

    “陈东家,就是你?”

    “没错,正是在下。”

    “那你来得正好,我来陈家酒楼,要找的正是陈东家。”

    陈念莞也是一怔,看这妇人来意不善,想想ᴶˢᴳᴮᴮ还是没敢将她往酒楼里带,而是让四丫叫来两大猛兽,将隔壁的冰铺给开了。

    冰铺如今没在营业,平时都用来待客或是员工临时休憩。

    那冰铺的大门一开,妇人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等进去落座后,瞅着被改建后的店面,忍不住问:“陈东家打算把这地儿,就这么放着?”

    “自然不是。没见咱上面二三层已经是酒楼的雅间跟大堂了么?”陈念莞叫四丫到隔壁拿了一壶茶过来,替妇人秉上了一壶茶。

    “看不出来,陈东家打得算盘这般好。”

    “一般一般啦!”陈念莞看着妇人,“不知道妇人姓甚名谁,找我为了何事?”

    “便是这商铺的事!”妇人忍不住又看了一圈店面,才收回了视线,“当初陈东家买下这商铺,也是算好了我爹不会讨价还价,所以才压低价格买下来的吧?”

    陈念莞忽而明白妇人是谁了。

    余东家的女儿!

    安顺侯府的那位妾室!

    “八千两在内城买这么大一个商铺,转眼儿就改建成三层高楼,陈东家真是好筹谋。”余氏一脸的愤恨。

    陈念莞脸上掠过一丝赧然。

    可不是,当初她把底价说出来的时候,余东家那么爽快地答应了,她也很意外!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余东家当时不是应允这个价钱才跟她交易成功的吗?为什么他女儿这会儿还来找自己说这事?听语气,似乎极为不满。

    “陈东家是利用了我爹救人心切,不然,八千两,你到别处问问,内城哪个地段的商铺东家会这么低价卖与你的?”

    “余……”陈念莞不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余氏,“余嫂子,这你就不对了,虽然我当时没错,是开出了八千两的低价,但如果你爹不同意,我也不可能强压着他硬卖给我,对不对?当初是双方说好,你情我愿,钱银两讫的。”

    “所以你不就是觉得,我爹会匆匆将铺子卖给你,才开这么低价吗?我爹走投无路,自然会同意八千两卖与你了。”

    “余嫂子,你爹走投无路可跟我没关系,我做营生是不是做善事,既然我出了是这个价,你爹应承了,莫非我还要主动往上给他加价不成?”

    “所以陈东家你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讲道理啊,余嫂子,我哪里仗势欺人了?”

    “没仗势欺人,那你怎么盘得下原来的春风里啊?”

    ……

    眼看着自家东家跟人吵起来了,在一旁的四丫急了,想帮自家东家,可看看那余氏瘦弱的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又不好出手,咋办?

    就在这时,外头的柳熊柳狮将余东家带了进来。

    “兰丫头!”

    “爹!”余氏一见自己父亲过来了,那剑拔弩张的气焰一下收了起来。

    “陈东家!”余东家将跟陈念莞对峙的女儿拉到一边,万分惭愧,“我家兰儿给你添麻烦了!”

    呵,还好,余东家是个明事理的。陈念莞抹了把冷汗,松了口气。

    “爹,谁给她添麻烦了?明明是她诳了您。”余兰儿听父亲这么说,心里就来气了,指着陈念莞:“不然您怎么可能八千两就将铺子卖给她?”

    说起这事,余东家的脸色也是复杂。

    他当时跟陈念莞谈这商铺交易,当真是没细想,甚至也怪自己没见过世面,八千两就以为天价,忙不迭的卖了。

    等把女儿救出来了才知晓,这铺子最低一万起价,甚至交给牙行,能谈到两万左右时,心里头那个悔啊!

    可不卖都已经卖了,那八千两,为了将女儿赎出来,也用得七七八八了。

    女儿从监狱里头出来,听闻自己好不容易说动安顺候送给自家双亲的商铺给卖了,还是低价卖出去的,在监狱里头就折腾得憔悴的人,登时就病倒了。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讨来给父亲的安身立命之所,不仅没了,连钱银也所剩无多,那他们日后,要如何过日子?

    再如先前那般,从零开始抛头露面做糕点卖吗?

    余兰儿不甘心。

    病好后,这不,就来找陈念莞麻烦了。

    陈念莞听得瞠目结舌,乖乖,从牢里捞一个安顺侯的妾室得花八千两那么多?

    那比起来,她捞那丁大厨的那五十两倒是少得可怜,可实惠了!

    不过也是,好歹跟安顺侯沾亲带故,怕是有这个原因,另外,瞧余东家救女心切,钱银开路,怕是别人说啥都信,让人给榨干了利用价值了。

    这么一想,陈念莞也颇有点同情余东家的。

    不过同情归同情,生意归生意,那八千两她也是真金白银交出去的,并不存在欺瞒敲诈,这个时候余兰儿无论是想找补也好,叫屈也好,断没有叫她再出银子的道理。

    不过……

    陈念莞想起来,当初安顺侯看上余兰儿,不仅是因为她的姿色,还因为她做糕点的手艺,并且,当初她跟余东家聊天儿的时候,那余东家也是对制作糕点如数家珍。

    陈家酒楼还真缺个够pro.的糕点老师傅,要能招揽这父女,陈家酒楼也可以多开一个糕点系列。

    只是,这余氏父女愿意吗?

    果然,陈念莞将自己的意思一说,余兰儿差点没啐陈念莞一脸。

    “骗了我家的铺子,还想让我们给你干活儿?休想!”

    倒是余东家,啊,如今该改口叫余老伯了,听了陈念莞的建议,似有所动,一把拉住了女儿:“兰儿!”

    “爹,你还没被她骗够吗?”

    “兰儿,当初这事,就是爹不对,将商铺贱卖了出去,也是爹允了的。”那时候为了救出女儿,哪里有想那么多呢?

    他余家原本不过住外城最破落的巷子角落,等于是女儿卖身进了侯府,托了她的福气,才一点点帮衬着自己从外城住进了内城,有了属于自个儿的小一进,再得了一个大商铺,说实话,余老伯心里着实不安。

    对自己来说,女儿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商铺就算没了,好歹还有栖身之所,只要自己以后能干苦干,还怕日子过不下去吗?

    余兰儿听着父亲劝,终于不闹了,眼眶泛红。

    她当初答应给安顺侯做妾,还不是为了双亲能过一些好日子,既然父亲硬是要不追究,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叫陈东家把少给的银子吐出来?

    能盘得下安顺侯家的产业,如今又将酒楼做这么大的人,她怎么敢当真硬碰硬?

    她也就是想出口气而已。

    余老伯看着陈念莞,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问:“这,陈东家,您真愿意雇我在陈家酒楼干活儿?”

    如今京城里头,陈家酒楼的名声如日中天,谁人没听说过这名字啊?

    余老伯那会儿知晓陈东家能干,也万没料到陈家酒楼的营生会如此如火如荼,要真能在陈家酒楼做糕点,可不失为一桩好活计!

    “余老伯要是愿意,我可要把话先说在前头,我们跟后厨人员签契,一般都是签长工,年限十年起。”

    “时间这么长?”余兰儿惊讶地叫了起来,余老伯却愣了,反应过来后却是欣喜,十年长工,那不是说,签了契书,十年内都能有一份活计,不怕没活干了?

    “那,陈东家,工钱?”

    “工钱啊……”陈念莞想了想,“你试工期间,一个月五两如何?”

    “五两?”余老伯笑了,点头,“可以。”

    “爹!”

    “兰儿,别胡闹了,爹还得赚钱银,养家呢!”不然,她父女俩以后靠啥过日子?

    余兰儿瘪了一下嘴,而后瞥了陈念莞一眼,硬气道:“我也要给陈家酒楼做糕点!”

    “哦?”陈念莞来兴趣了。

    “我得看着我爹,省得他再被你骗了。”余兰儿忿忿不平,而后又道,“我手艺比我爹好,他五两,我要十两。”

    “一样五两,三个月后,做不好,那我们陈家酒楼不会继续雇用你们,要做得好,我再给你们加工钱,而后再签十年长约。”陈念莞不惯余兰儿的臭脾气。

    “可以可以,陈东家,我做。”余老伯连连点头。

    余兰儿无奈,也跟着父亲应诺了。

    后厨班子如今都是陈念莞在管理的,所以她对于后厨人员的安排跟增减,施存祈都不会过问,毕竟,后厨的事,陈东家比自己懂。

    同样道理,而前头店面伙计都归施存祈管,因为施存祈在京城人脉广,找人比陈念莞方便,那陈念莞自然也不会过问前头伙计的增减。

    只是,双方在增减人员时,必须互通信息就是了。

    于是施存祈很快知道了余氏父女加盟陈家酒楼的事。

    知道事情原委后,施存祈表示担心。

    “虽然余兰儿能被家人从牢里赎出来,官府对余兰儿网开一面,或不会追究,但她到底跟逆臣安顺侯有所牵连,我们雇用她,就怕会有后患。”施存祈道,“况且后厨重地,一般信不过的人都不能放进去,把余兰儿招揽进去,她会不会怀恨在心?”

    “我没说要放他们进后厨。”陈念莞自然明白施存祈的忧ᴶˢᴳᴮᴮ虑。

    像那两个春风里的学徒,还有丁大厨,跟安顺侯府关系隔了几层,官衙能公然放人,自然是没问题的,但余兰儿身份毕竟不一样。

    所以在跟余氏父女签契时,跟他们说明白,他们并不需要到陈家酒楼里头做活,既然当初余老伯搬走的时候,将他们做糕点的炊具都搬走了,听说是搬回家里了,所以,他们父女俩只需要在家里头做好,陈家酒楼会每日有人上门收他们做的糕点,每个月底,除给父女俩的工钱,他们还可以将做糕点的一切开销记下,届时陈家酒楼也会给他们补回这些开销费用。

    如此就达到了既不须担心余氏父女使坏,又给陈家酒楼开多一个糕点系列的目的。

    余老伯觉得这个法子好。

    如此一来,他们足不出户,都能把每月五两银子给赚了。

    对于寡身的女儿来说,是好事!

    “那,陈东家想要咱们做哪几样糕点呢?大概做多少?”

    “你以前也做过店面营生,你想想平时销量好的糕点是哪几种,每种,先做二十个吧!”

    毕竟还不知道余家糕点在酒楼里受不受欢迎,先试试水再说。

    “等确定下来受食客欢迎的品种后,我们会直接跟你们下单。”

    “行。”

    于是,雇用余氏父女给陈家酒楼干活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在签了为期三个月的契书后,陈念莞作为东道主,请父女俩在陈家酒楼的雅座吃了一顿。

    瞧着推车上琳琅满目的点心,父女俩也大开眼界。

    他们余家糕点主做的都是干制点心,从没见过种类如此丰富,还特别用小蒸笼蒸熟的点心,不止是常见的发糕,包子,煎饺,还有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肉食,竟然也能称为点心,甚至一些没见过叫不上名儿来的小吃食,件件精致小巧,既好看又好吃。

    在陈家酒楼吃过一次后,余氏父女总算明白,为什么这陈东家开的酒楼能让京城里头如此多世家贵族的娘子们趋之若鹜了。

    “爹,我也学了不少侯府里的糕点,等我做几件拿手的,让那陈东家瞧瞧,我们余家糕点也是跟陈家的点心一样,可以大受欢迎。”余兰儿竞争意识上来了,这般跟父亲说到。

    “兰儿能这般想,就好了!”余老伯乐呵呵的。

    不是陈家酒楼的附庸,余家糕点可以登堂入室在酒楼里卖与那些食客,真是极好的!

    当然,在试水过后,发现余家糕点确实也有市场后,余氏父女签了长约,继续与陈家酒楼达成这种友好的合作模式。

    在随后,随着丁大厨也加入到陈家酒楼的厨师班子中后,陈家酒后的后厨初代班子就此稳定下来。

    *

    这边厢陈念莞给陈家酒楼开拓了新系列,招揽了余氏父女,那边厢,张二郎也在贡院,不仅跟考卷苦战,还要应付不时冲自己飘过来的考官的视线。

    张二郎在考第一场时,就已经感受过这种来自考官的热情。

    初时就跟在复试时邓尚书瞅自己的反应一般,惶恐,不安,等见他们也不过是多瞧多瞥两眼,并未有发难或是质疑的举动,于是才渐渐放轻松下来。

    虽然一度导致第一场考试速度慢了下来,但如今第二场,再对上这等视线,张二郎已经能处之泰然了。

    没有纰漏!

    要是有纰漏,他们早将自己赶出考场了!

    不对,原本,就该没有纰漏才对的。

    张二郎放下心理包袱,专注做题,笔下挥毫,第二场结束,成为了第一批走出考场的人。

    到第三场时,亦是从容作案,全然没了第一场时的惊慌惴惴。

    甚而在答卷之前,冲泡完了带来的椰粉,美美喝完后,顺利誊抄完策论,早早地离开了贡院。

    曾四则是这日夜色黑了,才回到香桂街的。

    据说,他是最后一批出来贡院的考生。

    两位举人老爷考完后就跟先前一般,梳洗过后,到头便睡。

    听说有身体不好的举子,有三场没考完就受寒患病中途退出的,有坚持到最后一场,走到贡院门口就倒下的。

    比起这些,张二郎跟曾四倒是显得走运多了。

    不过是不是真的走远,还是得等三月初会考成绩出来才有最终定论!

    而会做出这定论的,是贡院内的考官们。

    收上来的考生墨卷,都会由外帘官糊名,而后送到负责誊录的官员处。

    这是防止考场舞弊徇私。

    考生中自然少不了朝中重臣或是考官们自身门系的学子,为免他们从字迹中辨别出各自的学子,进而徇私给高名,均会由誊录官将这些糊名的考生的墨卷重新誊录一遍。

    誊录官亦会在监考官的坐镇下完成工作的,期间不得随意走动,亦不能擅改考生答案,誊录完后还会有专门的对卷官将誊录卷与考生墨卷确认一致,甚至连原墨卷出错的地方也得一样才会放行通过。

    之后,掌卷所编号后,墨卷会被封存起来,誊录卷则会送到内帘官手中,各房考官这才开始阅卷。

    考卷分十等一份,而后抽签决定先看哪一份。

    查阅考卷的,除了各位考官们,还有辅助考官的阅卷官,他们会率先筛选出一批不通过的考卷,譬如卷面不洁,字迹潦草不清,答案文理不通,错词漏字频出,以及犯忌触讳的,等等,余下,才是考官们过目审阅的考卷。

    此次会试参考举子近四千,取三百以内,便是剔除了部分不入的考卷,余下要审阅的考卷亦不在小数,所以审阅书卷的过程,非一日能完成。

    而主持这届春闱的考官们自然只能住在贡院里,同吃同住,直到将三百名进士考卷挑选出来。

    接下来便是更难的排榜。

    一科三百进士,成绩总有高低,尤其是前十名,直接关系到殿试排位。

    这个时候,关于首甲跟排名,诸位考官们都会有自己的见解,冲突最甚,吵得最激烈的就是这个时候了。

    毕竟虽然是糊名,但自家学子的破题,解题,以及行赋做诗的风格还是改不掉的,一见着熟悉的卷纸,为着可能性拼一拼,各家考官都据理力争,力图让自家门生博个好排名,指不定殿试时就夺下魁首了。

    经过几番争执,平息异议后,最终,十份考卷脱颖而出。

    接着便是又一番碰撞,最后,将十份考卷从大多数认可的优异程度,从首甲的位置排序,确定了前十位进士的排名。

    至于这前十位进士是谁?自然等听榜时公布了。

    第140章

    命运已经被决定的考生们,这些日子在京城里的不要太快活。

    尤其是难得来一次京城,手里又有余钱的学子们,既然已经应试结束,自然要到皇都各处转一转的。

    所以,这段时间,整个京城是热闹非凡,读书人们的诗会,酒会络绎不绝,各个酒楼茶馆都生意爆满,陈家酒楼,也是如此。

    陈家酒楼原本名声在鼎,再有亲自下场来尝试过各样点心的学子绝口称赞,带动了一波又一波学子客潮到陈家酒楼里。

    虽说是酒楼,但早中晚都会供应推车点心,若只是斋吃点心,却是用热茶相佐。

    点心精致,茶水清雅,闲来慢慢品尝,谈古论今、读诗做赋均可,正符合读书人的身份。

    所以,陈家酒楼很快成为学子们交际的主要场所,那三楼,原本女客最多的,如今见京城里读书人众多,京城人家拘着女眷不让出门,少了夫人姑娘们,却多了凭风眺望的读书人,便是租出去给各地来的读书人开诗会,也日日订满。

    这可乐坏了陈东家。

    人多,代表银子多啊!

    奈斯!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不仅陈东家每日都笑盈盈地,那诸位合伙人看着满座的学子们,心里也在乐呵。

    啊,陈家酒楼,真是聚宝盆呐!

    幸亏当初有远见,跟敬爱的陈东家合伙开了这酒楼。

    不然,哪里有今日的财源滚滚呢!

    曾经是颓废大叔的施存祈每日在家在酒楼都满脸堆笑,开朗极了。

    什么月满楼,施大东家,都抛脑后去了,一心一意为陈家酒楼鞠躬尽瘁,就差没死而后已了。

    沧莫南心里高兴是高兴,却是惋惜居多。

    啊!当初为什么自己不促成沧家跟陈娘子合伙开酒楼?

    啊!当初为什么自己不大胆一些跟陈娘子多买一成?

    啊!为什么陈娘子偏偏已为人妇!

    至于柳风,则已经是日日乐得嘿嘿嘿,沉浸在自己这个月又要多个千两银子的喜悦当中了。

    而来帮衬陈家酒楼的熟人中,当然也有江公子的身影的。

    自从带二叔跟二婶来吃了一顿后,一家子都成了这里的常客,二叔时不时就带同僚来叹茶吃饭,堂哥也会带相熟的朋友来这里吃点心,二婶最夸张,居然时不时约上三五知己就要来陈家酒楼享受推车服务。

    眼看着陈家酒楼从开业,到如今一跃成为京城的大热门酒楼,食客盈门,江禹心里想起来当初陈娘ᴶˢᴳᴮᴮ子找自己入伙,就隐隐有些后悔。

    不过一想到父亲的叮嘱,又勉强自己将这丝后悔撇去。

    堂堂读书人,怎能为这点蝇头小利所吸引?

    如今这酒楼看着是旺盛,谁知晓这陈娘子背后是依仗了谁人的势才造成这般好局面的?

    若为她所利用的是江家……

    江禹想到宫里的姑姑,登时神清气爽!

    罢了罢了,读书人,还是学业要紧!

    这次会试魁首,他可是势在必得的。

    三月初二,贡院放榜,参与这一次会试的学子们与家眷们,早早地就将贡院围得水泄不通,一眼瞧过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比陈念莞在楚州府等待乡试结果的人翻了四倍不止。

    十年寒窗,等的便是天下知的这一刻,没有学子能安心坐在府上家里客栈,都想来现场听榜等待最终结果的,甚至是亲眼确认自己榜上有名。

    而京城人士如今的目光,也全都等着今日的揭榜。

    跟乡试不一样,捷报是从头报起的,所以官衙张榜后,第一个报的,将是这次会试的会元郎,至于是不是状元,还得等五日后殿试上由圣上钦点。

    “捷报,顺弘二十九年,会试正首第一名,会元郎,楚州府,江禹,江老爷!”

    众声哗然!有贺喜的有起哄的!

    官吏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人群里一起来听榜的陈念莞不由得握紧了张二郎的手。

    江禹居然是第一!

    与他们站在一起的曾四跟陈念蹇都咽了一下唾沫,眼里羡嫉。

    张二郎瞥了陈念莞一眼,忍不住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啧,虽然进士楼不错,可还是状元楼最好啊!

    那报喜的舞狮跟铜锣声消下去的时候,报子开始念第二名。

    “捷报!顺弘二十九年,会试第二名,楚州府,张玉郎,张老爷!”

    陈念莞听得夫君的名字,愣了。

    连陈念蹇跟曾四也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吧?张玉郎?是不是叫错名儿了?

    张玉郎乡试可是才五十二名,比他们两个排名还低,怎么可能会考第二名,仅仅屈居会元之下?

    陈念蹇跟曾四忍不住都转头去看张玉郎。

    张玉郎握着拳头放在嘴边笑得灿烂,“莞莞,第二!”

    陈念莞也笑着忍不住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

    夫君运气可好了!

    第二,那就是有可能进殿试前三甲,夺取状元有希望了!

    啊,自己嫁的夫君居然真是大学霸级别的!

    陈念莞觉得自己运气也好极了,一颗小心脏砰砰砰地跳。

    不得了,一直盼着要张二做状元郎的美梦,就要实现了吗?

    “怎么回事?两个楚州府的考生考中第一第二?”

    “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张老爷,张老爷在何处?”报喜的人在人群里喊。

    “在这,在这呢!”小佑跟四丫没等陈念莞喊,就乐滋滋地叫开了。

    呀,陈东家的夫君是进士第二啊,他们这些做伙计的多又面子的!

    人群里早开了一条路,让报子过来,将捷报复念了一遍。

    跟着一起过来的两大猛兽早跟旁边的人家一起叫喊开来,进士啊!

    乖乖,还是名列第二的进士,那就是说,自家老爷是读书人里头第二厉害的人了!

    陈念莞跟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差点都忘了给喜钱。

    在贡院附近的茶馆里,被众人拥簇着恭喜的江禹,听到张玉郎的名字,也是一怔。

    第二,居然是张玉郎,陈娘子的夫君!

    太出人意表了。

    那陈念蹇与曾四亦是同样的心理,见着张玉郎接受众人恭贺,甚至都没了听捷报的兴致,直到四丫喊:“东家,陈三公子也考中了!”

    陈念蹇跟曾四这才一回神。

    “排多少名儿?”

    “二十一名!”

    堪堪缀在二甲末尾!

    原本,考中了进士,应该高兴的,但在张玉郎夺得一甲第二的赫赫成绩下,陈念蹇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同样心情有点微妙的,还有曾四。

    他考取的名次比两位同门都要低,竟然排在了二百三十四名,差不多三百进士末尾了,心里自然是颇不是滋味的,再想想自己备考期间的混账事,追悔莫及。

    若是当初心志再强一些,怎会连张二都考不过呢?

    但无论名次高低,既然过了会试这一关,妥妥一个进士功名是跑不掉了,这么一想,曾四便又高兴起来。

    *

    而回到陈家酒楼后,陈东家马上叫施大掌柜将这个喜讯传了下去,要跟诸多主顾众乐乐。

    “今儿到陈家酒楼光顾的客人,都只收半价,让他们都知道一下,陈东家的夫君是天底下第二厉害的读书人!”

    陈念莞看着跟着自己第一次来陈家酒楼的张二郎,笑得合不拢口。

    张二郎亦不怵了。

    他在进士里头总算排上了号,是时候,让抚宁县海礁村的张玉郎活在世人面前。

    若要拿下一甲前三,就必须在会试里名列前茅,就不可避免地会声名远扬。

    既然瞒不下去了,那就干脆从幕后走到台前,让京城里头的人发现,他张玉郎的真实模样。

    而越多人知晓张玉郎的存在,那他便越安全。

    就算事情暴露,永昌侯府不饶过自己,他们也不敢随随便便动手,他便是死,也不会死得悄无声息了。

    “恭喜恭喜,陈东家!”

    施存祈并非第一次见张二郎,他在陈家酒楼改建期间,便去过香桂街拜访过陈念莞,只是那时候张二郎多在苦读,如今竟然拿下会试第二,前途简直不可估量啊!

    沧莫南亦没想到,自己在路途上随随便便认识的两人举人老爷,竟然都中了进士,其中一个还得了第二名。

    若无意外,这张二大概一甲前三没跑了!

    沧莫南看着张玉郎钦佩不已,而听闻这事的沧老爷,亦笑呵呵地特意来酒楼恭贺张玉郎。

    很快,陈家酒楼里的食客知道了陈东家的夫君考中会试第二的喜讯,都来道贺,顺便跟新科进士喝个小茶,品个小酒,沾点喜气。

    张二郎来者不拒,均一一笑纳。

    一时,陈家酒楼里喧哗热闹,喜庆不已。

    楼上无论是包厢还是大堂的夫人姑娘们,也站到廊道远远地看热闹,本是好奇陈东家的夫君长啥模样,再见他长得清风朗朗,又是进士第二,都觉得该是能拿探花了。

    “张公子俊是俊,你们觉不觉得他好像一个人?”

    “谁?”

    窃窃私语登时低低响起。

    而温宁今日也跟几位闺中好友在雅座吃茶,听得人夸陈娘子的夫君,也好奇地微微探出了头,只瞥了一眼,脸色便变了。

    “宁宁!”

    陈娘子的夫君,原来就是那日在大佛寺与祖母见着的公子?

    那,那字,为何跟三哥写得那般相似?温宁惊疑。

    再看楼下,早有人在求张玉郎笔墨,那张玉郎一改低调作风,欣然应下。

    于是,摆开案桌,铺上白纸,磨墨,提笔,一句佳句一气呵成,博得满堂喝彩。

    温宁再看那字,与陈家酒楼的笔迹风骨,截然不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却也失落不已。

    张玉郎浑然不知楼上有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写了一轮后,便与陈念莞到楼上包厢,与众人庆贺考中去了。

    而喜洋洋的陈家酒楼外头,对于这个进士第二的读书郎的好奇,盖过了会元郎。

    会元郎是谁?一查便知晓了,贤妃娘娘娘家江家的大公子。

    世家公子自小有名师教诲,又是国子监监生,拿下会元,并不奇怪。

    倒是这个张玉郎,从来没听过哪家书馆提起过,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反而爆了个冷门,所以会试结果出来后,打听张玉郎的人多了起来。

    真跟会元郎都是出自楚州府的。

    但不在一个地儿,张玉郎是小县里头一个渔村的人。

    不过一直成绩都不显,府试,乡试,名次都不高,难怪籍籍无名。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拿下前二,极大可能晋升三甲,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考官们亦有此困惑,有不少人回去就翻定了第二的考卷,再看上面朱批。

    没错,多数人都给定了这个名次,这张玉郎居然在短短几个月里,就进步神速,看来,是有几分真本事啊!

    身为楚州府乡试主考官的罗敬,听闻此届第一第二都是楚州府的举子,还颇得意,边喝茶边听随从的禀告,听到江禹是会元郎,还满意地点点头,待听得第二名是张玉郎时,那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第二名是谁?”

    “楚州府张玉郎。”

    罗敬惊了。

    这张玉郎,乡试不过五十多名吧?怎么可能考中会试第二的?

    他,他以为这人不过才学泛泛,查清楚身份无虞后,还将他样貌跟永昌侯世子相似的事当笑谈说与了几位同僚,本以为,便是张玉郎来考会试,该是考不中的。

    可不是。

    天底下如此多人才济济一堂,凭他在楚州府不过五十左右的排名,便是能中,能进三甲也就幸运了。

    就跟他先前幸运过了府试,乡试ᴶˢᴳᴮᴮ一般。

    可谁料到,他竟然能考中第二!

    第二!

    可是极大可能拿下状元、榜眼亦或是探花的高才!

    不不,重点不在这,重点在,如果,长着那样一张脸的张玉郎,进入大殿参加策试,那位置,定是在龙椅右侧,若是圣上见着了那张脸……

    罗敬额头渗出了细汗。

    圣上总不会,怪罪自己遇着一个跟永昌侯世子相似的读书人,却没回禀吧?

    不对,若是为此事专门回禀,那岂不是更奇怪吗?

    世上有人与永昌侯世子相似,该是,很寻常的一件,小事?

    罗敬思前想后,干脆不管了。

    反正这事,他也跟人提过,若是现在这个时候特意进宫给圣上禀告这种事,怕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还是,静观其变吧!

    *

    同样知晓这个事儿的,还有永昌侯府的温二公子。

    震惊之后,是惶恐。

    想不到,张二郎竟然有这般才学。

    也是,受了跟温玹一般的教诲,又在国子监呆过这么多年,便是草包,浸*淫这么多年,也多多少少会沾染上墨水。

    只是,胆敢拿下第二,他是疯了?

    顶着跟温玹一模一样的脸,去面见圣上,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是想道出实情,还是想凭借圣上对温玹的偏爱,再获得什么?

    现在想除掉他也已经晚了,整个京城的人此刻都关注着这新科进士们的动静,特别是张玉郎如今会试第二,又因与温玹相似掀起轩然大波,若张玉郎出事,肯定惹来全城热议,他选现在这个时机动手,怕只是自讨苦吃。

    温玧想起自己调查的这一年多来,张玉郎的一举一动。

    很明显,张玉郎是作为张玉郎,为自己谋取功名。

    既然如此,这人对自己的地位,并不为惧,所以温玧亦选择了按兵不动。

    但这事在次日,被找上门来的允欣郡主撞破了:“宁宁,我哥说,昨日国子监里头的人都在传,这次获得会试第二的张玉郎,长得跟表哥很像,你知道这事吗?”

    正陪着祖母与母亲在花园欣赏春日里开第一茬花的温宁,手一松,手里的帕子便掉落到了地上。

    “张玉郎?”侯府夫人听闻这个名字,脸色震惊,“允欣,你说什么?”

    “张玉郎啊,本届会试第二,在昨儿放榜的现场,去听榜的很多监生都见过他了,说是跟死去的世子长得一模一样。”

    温玹生前可是凭恩荫到国子监上过好几年学的监生,国子监里头跟温玹好的学子多着呢,他们这般说,肯定就是真的了。

    侯府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老夫人也连连点头:“不是张玉郎,是玹儿,玹儿没死。”

    “阿娘?”温宁抚慰着祖母,眼睛却看向母亲。

    “允欣可知晓,这张玉郎的来路?”

    “说是楚州人士,跟江家同一个地儿的。”

    侯府夫人踉跄了两步,表情掠过一丝狰狞,而后又很快消没了。

    “阿娘?”

    这一次,不仅是温宁,允欣郡主也察觉到不对了。

    永昌侯夫人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听闻有人跟自己的儿子相似,不是应该惊讶么?怎么她好似很怨恨一般?

    “阿娘,您认识这位张玉郎?”

    “不认识。”永昌侯夫人断然否决,摇头。

    “宁宁,你见过张玉郎?”允欣郡主追问温宁。

    温宁点点头,看着允欣郡主,叹了口气,“不过是人有相似,并非是三哥。”

    “我没说他是表哥,我只是好奇,想见见他而已。”允欣郡主啧了一声,瞟了侯府夫人一眼,又走了出去。

    原本,她打听到这张玉郎是陈家酒楼陈娘子的夫君,想叫上温宁去看个究竟的。

    既然温宁那般说,就是已经在陈家酒楼见过人了,找她也没用。

    所以干脆自己去找陈娘子。

    陈念莞听说允欣郡主想瞧瞧自家念书那般厉害的夫君,既骄傲,又有点忐忑。

    哟,最近听说榜下捉婿的人很多呐,自己得留神,省得叫人撬走了夫君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倒是不怕的。

    为了应付殿试,张二郎与曾四,都拘在香桂街温书呢!

    听说神似温玹的张玉郎闭门看书不见人,允欣郡主只得作罢,悻悻然离开陈家酒楼时,抬头瞥了一眼那牌匾,心里忍不住涌上一股子狐疑。

    这字是张玉郎写的,为何字迹那般像温玹?

    甚至还听说他人与温玹长得相似,还有姑姑,听闻张玉郎后,第一时间不分辨真假,反而追问张玉郎籍贯,仿佛是对于张玉郎长得与自家儿子相似一点不奇怪。

    这事,绝对玄乎。

    而玄乎的关键人物张二郎,正在香桂街书房里头端坐着,手里拿着书卷。

    坐在他对面书案前的曾四,百思不得其解。

    “我说,张二,你怎么一下子就在会试里考了个这么好的名次好?莫非你念书有什么诀窍不成?”

    身为张二的同门,次次科考都比张二郎考得要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两人的名次会掉了个个儿,甚至被碾压,曾四不服气也得服气。

    毕竟一个龙头第二,一个只了二百三十四名,想嫉妒也嫉妒不来啊!

    之前还能说张二运气,到京城这儿,能在四千多人里头脱颖而出,就不单单是运气了。

    只能说,张二有这个实力,而众人,都低估了他的实力。

    范山长早早将他收在门下,是慧眼识人,早早地看出了张二的实力吗?

    曾四哀叹!

    张二郎笑笑,不语。

    两人在书房里温习,为最后的殿试做准备,但香桂街外头,却热闹非凡。

    首先是里头住着的两位举子都考中进士这事,惊动了整条香桂街的人,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一届春闱前三甲,极有可能是这其中的张玉郎。

    另外便是,张玉郎长得神似永昌侯府世子的事,从国子监里头传出后,便在许多人家里流传开来,也有不少人想一睹张玉郎神颜的。

    说起永昌侯府的世子爷,那京城人士可是有一大堆话要说了。

    想当初,世子爷样貌在世家公子哥里头是顶尖儿的好,宛芝兰若玉树,是诸多娘子的择婿首选,每每世子爷打马长街,便招惹来不知多少娘子们偷偷张望。

    而世子爷郎艳独绝,惊才绝艳,在国子监时便深得圣上赏识,前年更是受命前往沿海一带缉匪拿贼,而世子爷亦顺利完成使命,辅国泰以民安。

    怎料被安顺侯等与海寇勾结的恶贼所害,殒命回京之途。

    此事传遍京师后,痛恨安顺侯者不知其几,惜失世子爷者数夜难眠。

    不夸张地说,永昌侯府为温玹举办丧礼前后,京城里头的娘子们简直芳心尽碎。

    如今听闻,世上还有与温玹样貌相似的郎君,甚至在会试名列第二,怎不让京城人家的娘子们春心萌动?

    只是,听说,这位张玉郎已经娶妻,那娘子竟然就是陈家酒楼的陈东家?

    这下好了,到陈家酒楼意图打探张玉郎情况的,试图到陈家酒楼偶遇的,还有直接跟陈念莞打听张玉郎的,让陈东家一方面高兴酒楼的客流量咻的一下多了好多啊,一方面烦恼怎么应对这些娘子们对自家夫君过于热情的关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自家夫君忽然招惹来这么多狂蜂浪蝶?

    她怎么不知道?

    等查清楚实情后,陈念莞沉默了。

    啧,自家夫君跟永昌侯世子长得很像?

    陈念莞想起来温二公子凭年货上的字墨,就来卖年货的铺子追问夫君的情况,又在贡院外头,蹲守着见夫君一面。

    所以,允欣郡主说要见张玉郎,也是因为,他跟这位啥世子,温三公子相似?

    然后陈念莞也托起了下巴。

    这事,好似有点玄乎啊!

    不过因为殿试未过,张二郎又承诺过高中后会告诉她实情,所以陈念莞强忍下了好奇心。

    只是外头的谣言越传越盛,来香桂街蹲张二郎的人也越来越多,每日从香桂街进进出出,陈念莞坐在马车里头都听得见外头人们的纷纷议论。

    “怎么这些天都不见那位张公子露面啊?”

    “听说在备考殿试,所以闭门不出!”

    “他当真跟温世子长得那般像?”

    “像,是跟他一起念书的监生说的,怎么可能不像?”

    “还有那日陈东家庆贺张公子考中进士,当夜在陈家酒楼吃席的人也有认出张公子像温世子的,说要不是因为知道他叫张玉郎,简直以为是温世子再世。”

    “那我可一定要瞧上一眼。”

    这些京城人士啊,简直吃饱了没事干,闲汉多得很!

    陈念莞忍不住了,一掀马车帘子,冲外头的人们嚷嚷:“我说,诸位还是散了吧?容我夫君静心温书也好啊!”

    “陈娘子,你把你家夫君叫出来,让我们瞅一眼,看看是不是跟温世子相像嘛!”

    “就是,陈娘子,咱们不干啥坏事,就瞅一眼得了。”

    这些人,光明正大觊觎她家的郎君,要脸不?

    “好啊。你们先安静一些回去,等我家ᴶˢᴳᴮᴮ夫君高中,打马游街那一日,你们不是就能想瞅多少眼就瞅多少眼吗?”陈念莞道,“要你们天天在这儿守着扰人安宁,我夫君还怎么念书,还怎么考状元呢?”

    众人一怔,而后反应过来。

    是咧,张玉郎如今儿备考殿试,三日后得面见圣上,若能夺魁,前三甲不得跨马游街吗?

    那时候他们就能见到人啦!

    “但是,你们骚扰过甚,万一我家郎君连第二都保不住,掉下一甲了,那你们就别说想瞅他一眼,半眼我都让你们瞅不着,作为他的娘子,我陈东家在此保证。”

    众人一听,再瞧陈东家一副我是认真的模样,悻悻然散走了!

    啧啧!果然妇人是不可理喻的!

    陈念莞看人散了,香桂街清静了,这才重新钻进马车,嚷驱马的小佑,“走吧!”

    啧啧!京城人士的八卦之心如此旺盛!

    可这八卦,她也挺想八一八的。

    所以这天夜里,陈念莞盘膝正坐,看着亲爱的夫君,眯起了杏眼:“夫君?听说,你跟永昌侯府的什么世子,长得很相似?”

    是真的吧?

    外头香桂街虽然没有人蹲守了,可流言却传得越来越离谱的,甚至有说张玉郎什么永昌侯府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的,还说去年死去的温世子是假的,其实张玉郎就是温世子之类的谣言!

    陈念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吃瓜,吃得还是自家夫君的,简直感慨!

    听着听着,也忍不住当真了。

    不会吧?自家夫君当真是永昌侯府的世子?

    在娘子的炯炯眼神的热情注视下,张二郎忍不住笑着,“娘子,若为夫当真是,你又当如何?”

    陈念莞震惊了。

    听说,永昌侯府可也是皇亲国戚,自己区区一个小商户,哪里攀附得上?

    便是他娶了自己已是事实,怕进了高门大宅,还有得被侯府里头的什么贵人磋磨。

    若他,当真是那什么温世子……

    她可不干。

    “若你当真是……”陈念莞心绪矛盾,万般纠结,狠下心肠:“那你我门不当户不对,你给我一封休书便彼此放过吧?”

    “嗯?”张玉郎将娘子捞进怀里,勾着唇角淡笑,问:“娘子当真舍得放过么?”

    陈念莞看着郎君那张风光霁月的脸,艰难地咕咚吞咽一声。

    自,自然是不舍得的。

    张玉郎哈哈笑了起来。

    “张玉郎!”陈念莞羞愤。

    “莞莞!”张玉郎看着陈念莞,慢慢敛去了笑容,郑重道:“原本,这事我打算在殿试后,为你取得状元郎再告诉你的。可事态发展甚急,我想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当真有内情的?

    陈念莞一下竖起了耳朵。

    张玉郎叹息一声,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好一会儿。

    陈念莞神色从震惊到恐惧,再从愤恨到怜悯,“夫君!”

    “莞莞,你怪我吗?”张玉郎紧张。

    将这事瞒了她如此之久,甚至可能已经将她卷进了危险之中。

    陈念莞想起自己穿越人士的秘密,长叹了一口气。

    嗯,张玉郎的秘密是可以告诉她的,但她的秘密绝不可能告诉张玉郎。

    所以她摇摇头,“不怪!”

    张玉郎也长舒了一口气,“那,莞莞,接下来几日,我不能再住在香桂街了。”

    “怕她上门找麻烦?”陈念莞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张玉郎点点头。

    之前外头有看热闹的人盯着,人多口杂,她们不敢乱来。

    可今日人群散了,她们若是有所耳闻张玉郎的事,怕是会有所动作了!

    “不怕,我托人介绍一处地儿给你住吧!”陈念莞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明海大师,找他为你澄清做保?”

    “不,圣上是何等英明!要提前告知了明海师傅,怕会弄巧成拙,届时反倒疑心我等与大师是提前串供做局就不好了!”张玉郎摇头,“这事只能静观其变,当场让圣上传召,更为妥帖。”

    陈念莞于是作罢。

    *

    眨眼,就到了殿试前夕。

    这夜陈念莞还在陈家酒楼,香桂街外却有辆马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他们住的宅子外头。

    门房陶伯这些天,早见识过对自己东家张公子狂热的人潮,此时见这辆看起来朴素低调,却配有十二名护卫的马车,一时不由紧张起来。

    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嬷嬷,走到了他跟前,微微一见礼,便道:“烦请通传一声,永昌侯府夫人,抚霞郡主欲见张玉郎公子!”

    陶伯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他一向被沧家雇来做这香桂街庭院的门房,何时见过侯府郡主这般尊贵的客人,当即晕乎乎地踉跄进了院子,找到七木管事,将侯府夫人要见张公子的事禀告了他。

    七木管事吃惊,下意识地匆匆走到了书房。

    曾四听闻是永昌侯府夫人抚霞郡主到访,也呆了。

    好家伙,听闻张二长得像死去的温世子,之前都是些好事之人在凑热闹,如今连温世子的母亲都忍不住亲自上门一探究竟了吗?

    可是……

    曾四与七木均看了一眼对面空空的案桌。

    在初四那一日,便是陈东家放话要外头围观的人群散开同一日,张玉郎便寻了另外一个地外出避人去了。

    今日抚霞郡主来见人,怕是白跑一趟了。

    得到七木通传,张玉郎为躲避外头喧哗,早就没宿在院子里头,抚霞郡主愣怔了半晌,而后幽幽地叹息,“竟然早两日就不在此地了?可知是暂歇在何处?”

    亏得前几日她都按捺隐忍不发,特意挑了今夜这个日子,就是想出其不意让他逃无可逃的,原来这张玉郎是早有防备了?

    七木表示不知。

    “去,拿我的令牌,与陈家酒楼相关的人家,都给我找一遍,务必要将张玉郎给我揪出来。”抚霞郡主吩咐完嬷嬷,冷哼。

    张玉郎想参加殿试?

    倒要先过了她这一关再说。

    于是刚刚打烊,准备回香桂街的陈念莞等人就被一伙护卫团团围住了。

    “做什么做什么?”

    “张玉郎何在?”

    “我夫君?他去大佛寺了啊,应该是宿在明海大师那地儿吧?你们找他干嘛?”

    大佛寺?明海大师?

    那些护卫一下退却了,彼此相觑了一下后,除了去通秉抚霞郡主张玉郎下落的,其他人还缀在他们后面,一直护送其到了香桂街。

    陈念莞回头瞥了一眼,没在意,权当是多了一队护卫。

    幸亏初四那一日,早早地让夫君搬出了香桂街。

    原来他没有说错,这抚霞郡主当真会上门找麻烦。

    很快,抚霞郡主便收到了张玉郎在大佛寺跟明海师傅在一起的情报。

    “他以为,有明海师傅在,我就不能动他分毫了吗?”抚霞郡主冷冷地笑了,“明儿清晨,你们给我守在城门口,无论如何别放张玉郎京城,我看他还怎么参加殿试?”

    而后又补充一句:“在陈家酒楼跟香桂街也给我派人盯着,只要见到张玉郎,务必给我当场拿下。”

    “可郡主,他已经是新科进士。这事情万一闹大了,怕是不好收拾?”

    “闹大便闹大,不过是区区一名举子罢了,他本来就该替玹儿去死的。”抚霞郡主提到死去的儿子,心头绞痛,一下将案桌上的茶盏悉数扫落下来。

    当初,明明死的该是张玉郎,而不是她的玹儿才对。

    他竟然还有脸活着?还胆敢跑回京城来考功名?

    他以为,她会允他活得好好的,她的玹儿却含恨九泉吗?

    绝对痴心妄想。

    可是,抚霞郡主的人在这一日,无论等了多久,既没见张玉郎进城,也没见张玉郎从香桂街离开。

    而太阳升起,晨光明晃晃照在皇宫前儿,那新科三百名贡生梳洗一新,穿着崭新冠服,按照会试名次列队,会元郎身后的,赫然正是抚霞郡主搜寻一夜而不得的张玉郎。

    在羽林卫的看护下,皇宫前儿不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抚霞郡主的人见到了张玉郎,神色大惊,匆匆回去禀告主子去了。

    不大一会儿,范侍郎跟另一位礼部官员走了过来,主要跟这些新科进士讲述进入皇宫后需要注意到事项,以及殿试的规矩,那范侍郎训话时,瞥见名列第二的张玉郎,嘴角显见的翘了起来。

    训话完后,三百贡生列队,逐一进了宫门。

    等抚霞郡主赶过来时,所有贡生已经早已经进去了皇宫,宫门紧闭。

    抚霞郡主捏紧了玉指,叫来了那位贴身嬷嬷。

    “进宫,本郡主要进宫面圣。”

    殿试就在平时圣上跟朝臣上朝的主殿,三百贡生进去稍后一会儿后,礼乐声响起,弘帝才徐徐驾到。

    三百贡生跟随前头范侍郎等人,行完三跪九磕大礼,又按排名登阶进殿。

    那弘帝今日心情很好。

    每届春闱,都是为朝中选拔年轻俊杰的好时候,而今届的会元郎,出乎意外为贤妃家的江大公子江禹夺下,不得不令他诧异。

    这江禹竟是能力压上千举子,拔得头筹,很难不让人惊诧。

    江禹这些年一直随父亲远离ᴶˢᴳᴮᴮ京城,那贤妃娘家一系在京城便只有二房的江侍郎,逢年节,江禹来京城到访江侍郎,均亦会进宫拜见贤妃,而弘帝亦见过几面,记得是个翩翩小郎君。

    如今看,这翩翩郎君却是大有可为的俊杰啊!

    想到后宫的贤妃,弘帝不免微微一笑,视线再落到第二名的张玉郎身上时,不由得一怔。

    张玉郎似与永昌侯府世子样貌相近的传闻,他亦有所闻,但亲眼所见,今儿是第一次。

    所以,当张玉郎谢恩,退回去站在殿侧时,弘帝总算看真切张玉郎那张脸,惊得差点没从龙椅上马上站起来。

    这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可能吗?

    还是说,那温玹没死,这张玉郎,便是温玹再世?

    比起弘帝尚且自制,那与百官同来的永昌侯却是低低地惊叫出声:“玹儿?”

    这人,活脱脱跟他家玹儿一模一样。

    当真不是玹儿?

    可如今还在殿试,两人强行压下心中疑惑,看着官员们领着这三百进士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

    弘帝勉强定定神,训话后,由范侍郎结果昨日便由弘帝跟群臣拟下的策题,当众打开弥封,而后将题目誊录在题板上,供诸位贡生观题。

    最后的殿试只有这道策论,却是一道题目要从早考到晚。

    考生的位置是按照会试名次安排的,坐在正中正首自然是会元郎江禹,并且正对龙椅,按理说,受到弘帝视线关注的应是江禹才对,但这一次,弘帝的目光不时地便落到右侧的张玉郎身上。

    张玉郎前头要经受住弘帝的威压,身后,还有混在百官里永昌侯的注目,换做一般人,怕是会承受不住精神崩溃了。

    可张玉郎没有丝毫退缩。

    他已经用张玉郎的身份昭告天下,京城里有许多人知晓他这位考中了会试第二的张玉郎与温世子相似,他还走进了这皇宫,与弘帝甚至永昌侯以及百官打过照面。

    今日一过,朝堂上所有人,都知晓,楚州府抚宁县海礁村人士张玉郎,是新科进士。

    若抚霞郡主还敢在此情况下,迁怒于他,她便是身为郡主,也落不得好。

    所以张玉郎安安心心专注答题。

    期间弘帝起来几次,在考生中行走,间或停下来,看贡生作答,自然而然地,也站过张玉郎身边,张玉郎丝毫不受影响,视若无睹。

    而此次负责监考的,除了弘帝外,自然是朝中的各位阁老与学士,其中就包括了林大老爷。

    他年前收到过来自楚州府林家的引荐信以及年节礼,当时随便搁置,并没有在意。

    这张玉郎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时,他才依稀记得,似乎在何处见人提过这名儿,直到说是楚州府人士,他才着人将自家二房弟妹的引荐信找了出来,瞧着上面张玉郎的名字,后悔不迭。

    可如今是说什么都迟了。

    眼见着时辰慢慢过去,刘公公随伺在旁,忽而见殿外有小公公朝殿内张望,禀过弘帝后,刘福安走出大殿。

    “刘公公,抚霞郡主进宫了,说急着要见圣上。”

    “今儿殿试,抚霞不是不知道,这事儿对圣上有多重要?怎地非得选这个时候面圣?”

    “抚霞郡主看着颇为生气,劳烦刘公公代传一声?”

    刘公公想了想,想到殿里头那位张玉郎,抚霞郡主来得匆忙,怕不是也为那位张玉郎而来到?

    刘福安这次确是猜对了。

    弘帝听说抚霞郡主进宫来了,急着见人,以为是有什么要事,瞥了人群里还死瞅着张玉郎的永昌侯一眼,离开了主殿。

    等去到御书房,抚霞郡主早已恭候多时。

    “皇兄!”

    “抚霞,你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此届新科进士张玉郎,你可有听闻?”弘帝兴致勃勃地问。

    “皇兄,我正是为此人而来。”抚霞郡主一下跪在了弘帝面前,“张玉郎此人贪生怕死,负心叛主,抚霞恳请皇兄剥夺张玉郎功名,取消其殿试资格,并收监问罪。”

    “你说什么吗?”弘帝呆了,“这张玉郎,你认识?”

    “皇兄,岂止认识,还是我亲自抚养他长大的!”抚霞郡主抬眸,泪眼涟涟,“皇兄可还记得,我家珣儿是怎么死的?”

    温珣,永昌侯府第一位嫡子,也是抚霞郡主的第一个儿子,温玹的嫡长兄。

    弘帝一愣。

    他自然记得。

    若温珣还活着,那永昌侯府的世子自然轮不到温玹来做。

    但温珣在七岁左右的时候便在府上坠湖去世,为此事,抚霞郡主杖毙永昌侯府上上下下二十多口奴婢,在京城闹得颇大,抚霞郡主毒妇的恶名便是在这个时候传开的。

    “这跟珣哥儿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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