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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每年的迎新晚会都一个样,慷慨激昂的演讲和如出一辙的节目表演,大三大四的学姐学长早就被学校各式各样的活动整得兴致缺缺,只有一部分刚入门的新生觉着新鲜。

    但今年引起不小的关注。

    演出前些天就有传闻说常冬学姐会来露一次脸。她的人气不管人在学校还是已经出道,依然霸榜论坛,个人社交账号的搜索指数名列前茅,宅男女神的称号一直没摘下过。

    不少大二大三为睹学姐真容颜,混入新生中充数,一不小心让座位数暴涨。

    礼堂后台的化妆间里,温静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修容打光,学校不知道预算不够还是怎么,请的化妆师太少,人手不够,一些同学能上手的都自己上手了。

    段小佳过来想要搭把手的,但见温静平常不怎么化妆,到关键时候,那手比她灵活不知多少。

    “我发现你化浓妆也好漂亮。”段小佳羡慕地感慨,“这桃花眼妆,绝了,你跟谁学的化妆技术?”

    浓妆的精髓在于眼睛部位的修饰,由于灯光和舞台不显妆,自身要画得特别浓厚才能更好地呈现出效果。

    温静属于淡颜系美人,但上了浓妆后,眼角自带一股妖媚的味儿,偏生眼眸和神色不显山不露水,高冷和纯欲完美结合。

    “之前就会。”温静解释,“只是太麻烦而已。”

    大姐温萍从初中就开始化妆,在她身边耳濡目染都能学到东西,会归会,但不怎么动手,中学时期学业繁忙,还得帮忙做家务,偶尔心血来潮上个妆还会被父亲说教不三不四,所以一直搁浅。

    后面有化妆师帮忙做修容和打光等细节的填充,让温静的面容在各个角度的灯光下都能姣好表现。

    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动静。

    “真的假的?”

    “我还以为不来了呢?”

    “不提前说一下,节目怎么安排。”

    她们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过去看个情况,其他人也过来凑热闹,编导老师被围堵在中间,手里拿一本本,面露为难,“大家包容下,看看有没有节目能裁的的。”

    反对和不甘心的声音随机响起。

    没人有这份包容心。

    听着七嘴八舌的讨论,温静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之前关于常冬来露脸的传闻是真的,更让一些粉丝喜出望外的是她可能连唱三首歌。

    这就导致原先安排的节目时间要被延迟,策划和编导这边都倾向于常冬的演出,有意缩减其他同学的节目时间。

    要是能裁掉多余的就更好了。

    可是编舞和合唱都是群体合作,排练好久,不可能说裁就裁,主要目标集中在独舞,独奏和演讲这边,演讲为了正风气扬校威,自然也不能裁。

    “不是有人和常冬学姐的歌单撞了吗?裁她的不就好了。”人群里不知谁提出一道。

    不管节目大小姐,台上都不该有重样的。

    老师拿着节目单,似乎在四处找人,拨开人群后看到边上一直没吭声的温静,核对她就是独唱之一,抱着试探的心态还询问情况,被温静冷淡的眼神噎了回去。

    “我和学姐撞歌了吗?”她淡淡问,“没关系,我可以换。”

    现在无瑕猜疑常冬为什么要在这里唱《晴天》。

    只需要维护自己最根本的利益。

    排练的时候温静都是很好说话的,虚心好学,柔弱无骨似的,然而这时候她却是不好说话的人,编导只能压榨主持人说话的时间。

    编导忙得不停的时候,温静淡淡丢下一句:“所以说,为什么要让插队的人唱三首歌,这又不是她的演唱会。”

    “这……”

    话虽如此,可常冬人气高,回校演出无非带动一波人气,也让一些新生粉丝对母校充满热爱。

    这话提醒到编导,转而去联系常冬的团队询问情况,那边似乎不知道他们时间有限,听说情况后爽快答应,他们不是非要占用舞台空间,是常冬想要给母校唱一首歌来庆祝。

    折腾一番问题总算得到解决,晚会顺利进行,开幕的是一个多人国风合舞,清晰的背景音质和画面感极强的荧幕,舞台效果拉满,台下一片惊呼。

    温静看到靠前的位置有一块两米长的灯牌,隐约看出就是林叙说的“我老婆天下第一好”几个字,但字体没有亮起,林叙也没有来,是托的人帮忙举起的。

    她拨了他的电话。

    没人接。

    按理说不应该。

    她又拨了一个,还是没人,皱紧眉头,只觉索然无味。

    淡淡的花香忽然飘过来。

    “路上堵车,他可能晚点。”

    傅凡洲的声音。

    温静侧首,看到有阵子没见过的面孔,作为林叙的朋友,她对他们一视同仁,都没什么印象,只有梁成因为经常叫嫂子才多点存在感。

    傅凡洲把一束花送过去。

    温静没接,“我还没表演。”

    “表演完我就没机会了。”傅凡洲个子拔高,和她说话时微微低头,声音微哑,“何况,这是感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

    花是向日葵,朝气蓬勃,颜色显著。

    温静犹豫了下,接过来,“只是举手之劳。”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傅凡洲问出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她抿唇,算是默认。

    “为什么?”他笑,“我没得罪过你吧。”

    他得罪过的女生不少,上次被捅也是因为把人家给得罪了,惟独她,除了上次撞坏过手机,没有过多的接触了。

    “没有。”温静指腹碰了碰柔软的花瓣,“我只是对你们圈子无感。”

    因为对圈子无感,所以对立面的人也没什么好感。

    想想也是,像她这样乖巧安静的,应该喜欢认真学习做科研的学霸男生,和他们混在一起就显得不伦不类的。

    “他也是圈子的,你为什么选择跟他?”傅凡洲语气一转,“你很喜欢他吗?”

    这就有些超出两人的话题界限了。

    温静想说,和他没关系。

    但见他唇际似有似无悬挂住的笑,总觉得是在暗示什么。

    言外之意,她喜欢的林叙和他一个圈子里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会看上林叙。

    甚至有一种直觉,如果再和这人说话的话,没准他会把林叙的事迹都给抖出来。

    打断思绪的是有人让她准备的提醒。

    温静匆忙过去。

    擦肩的一刻,傅凡洲嗅到淡淡的花香,向日葵香味如此寡淡,竟能被她带走些许,刚才他拿的时候一点没闻到。

    温静独奏的这首歌是《心动》。

    很奇怪,明明没有过多的联系,但吉他抱在怀里,旋律响在耳边,感觉自然而然就上来了-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开头缓慢的音调就让下面嘈杂的议论声慢慢减弱了。这首歌太古老,很多新生们都没听过,温静的嗓音空灵,却唱出不属于年龄的沧桑落寞,到尾调的时候很多人才从她的音色从脱离,去看她一整个人。

    原本穿的是一条蓬松的白裙子,活泼朝气,和之前预备的歌相得益彰,临时更改后,温静把裙腰间的蝴蝶结取下来,腰身得到舒展,简单轻盈得像一只白色信鸽。

    唇色也被抹淡了,偏红的眼妆更加突出,微微闭眼的神情将人和歌曲的意境刚好结合,仿佛从悲剧电影里结尾里走出来的女主角,自带一种苍茫的破碎感。

    底下响起阵阵议论。

    “这是谁啊,好漂ᴶˢᴳᴮᴮ亮啊,绝了。”

    “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氛围美人了。”

    “想追,有对象没。”

    “你们眼瞎啊,林叙女朋友都认不出来?”

    “我靠,真的假的?”

    讨论声听不见。

    温静只看到属于她的灯牌始终没亮起,该来的人也没来,台下的欢呼声都是别人的。

    表演的视频当即就被人发到短视频平台,迅速收获一大波赞,很多人都不在乎歌是怎样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张绝美的脸蛋上。

    下台后温静就离开了,站在礼堂附近的人工湖附近,徘徊一会儿有些手足无措。

    有人给她送的花都落在化妆间了,无心猜测是不是林叙托人送的还是普通观众,她手里只拿了那束傅凡洲的,向日葵花笑得十分灿烂,似乎能缓和一些心情。

    “温静。”

    先听到一个声音,心脏骤停一下,随后辨认到那声音是谁后又恢复平静。

    谢何从不远处跑过来,很自然地将一束百合递过去,摸了摸头说道:“我还找你那么久呢,没想到你早早出来了。”

    她勉强一笑,“里面太闷了。”

    低头看了下那花束,还是收了,和向日葵放在一起拿着。

    谢何没问她什么情况,一个劲儿夸她唱得好,他还特意搜索原唱,她至少唱出七八分。

    “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谢何陪着她在河边慢慢地走,“认识你后,发现你和我最开始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最开始是什么时候,他在人群里一眼就发现她的特性,身边的人都调侃这样的妹子没谈过恋爱,肯定好追,他也鼓起勇气要了联系方式。

    实际不然。

    他没有猛烈地展开追求,或者说,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迎合她,送花送礼物请客吃饭在她这里都显得俗套了,偶尔遇见再次心动的感觉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状态。

    温静慢慢地走着,偶尔看手机,没有等来回电。

    不远处有车停靠。

    光线暗淡,看得不是很清晰,隐隐约约辨认出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后,个子高挑衣着鲜丽的女的下来。

    而另一边,是一直没等到消息的林叙。

    他似乎比较匆忙,试着看时间,但没找到手机,去问那个女孩。

    温静就这样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对话,望到他后知后觉才发现她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林叙的瞳孔骤缩,很快迈开长腿小跑过来,人到她面前,很多话欲言又止,视线瞥到她旁边的谢何身上,有意质问又猛地想起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要表演吗?”他语气略带匆忙。

    “结束了。”温静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心平气和。

    “结束了?”林叙意外,“不是还没到时间吗?你提前表演了?”

    温静点头,编导为了缩减时间,节目单的顺序都被打乱了,她原本是靠后的,因为常冬也是唱歌的,为了不冲突所以提前安排。

    她神色平淡,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又好像什么事都结束了,手里握着两束表演后旁人献上的花。

    林叙摁着眉心,不难看出来他现在的情绪很混乱,口吻克制,“路上出了点事,害我没赶上。”

    “我赶上了。”

    “什么?”

    她淡淡补充:“赶上看到了你送妹子过来。”

    “不是。”林叙飞快解释,“你听我说……”

    温静没有电视剧里那样表现出“我不听”的意思,反而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想看看他到底能解释出什么东西来。

    “我车被人撞坏了,路上撞见常冬,因为赶时间所以借她的车跑一趟。”他说。

    哦,那个妹子还是前女友。

    她刚才都没认出来。

    “手机也没了。”他双手插进口袋,眉头皱起,“落那车上了。”

    所以打不进电话。

    一切听着都挺合情合理的。

    就是温静没有买账,“说完了吗?”

    “嗯。”

    “我累了,我回寝室睡觉了。”

    她没太多犹豫,转身要走。

    “喂。”林叙低喊一声,立刻追过去,拉住她的腕,“静静。”

    温静小脸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放开。”

    他没放。

    但下一秒,手就被另一个男生的手给锢住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谢何一直站在旁边,存在感不强地听完整个过程,小情侣吵架和他没关系,但强迫女生这事儿不能看着不管。

    “她让你放开。”谢何说。

    “你又是谁。”林叙手劲一加,直接将他的手挥开。

    谢何也是身强力壮的男生,出其不意的被推开后并没有撤离,仍然挡在他们两人的中间,宽大的身子将温静挡在后面。

    她没有出声阻止,默认谢何的行为。

    这样无非点燃男生们之间隐藏的怒火,随时都可能扭打在一块儿。

    林叙凌厉的眉眼迸出冷漠,手背青筋暴起,即将出手之前,听到她轻飘飘的嗓音,“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她今晚,不想听,不想说。

    就想安安静静的。

    林叙想要过去,又被谢何拦住,薄唇微动又闭上,漆黑的眼瞳倒影那姑娘决绝转身离开的背影,人走出好久后谢何还没让开,他也没动。

    阻挡他脚步追过去的人不是谢何,是她。

    但温静的所作所为挑不出毛病,战火一触即发,双方都在情绪最激动的时候是最容易伤害到彼此的,明天再说是给两人冷静的时间。

    尽管,这事儿其实没法冷静。

    不远处,傅凡洲趴在桥头上,视线越过湖水被风吹出粼粼暗光,落在树影和路灯下的几人,看客似的欣赏那一幕幕。

    那边的地面上,还残留一片向日葵花的碎片。

    晚会后,校园论坛和其他社交平台都出现关于节目的讨论。

    讨论的主要人物是常冬和温静。

    常冬的夸赞从来就没少过,一首女生独有的嗓音唱的那首《晴天》更被短视频当做背景音乐使用,累积点赞高达几十万。

    但校内论坛讨论的不是她的歌,而是她和林叙,有人看到她当时是被林叙送来的,再加上两人首尾呼应的情歌,不少同学直呼磕死了。

    甚至传出两人复合的消息。

    关于温静的讨论就简单明了地多,出其不意的风头,令人意想不到的漂亮,以及,关于她和林叙什么时候分手的八卦。

    【两人应该分手了吧,林神车上都坐其他女生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知道林神这样的男生,她不可能拿捏住的。】

    【有人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个朋友想追。】

    【又来无中生友是吧。】

    论坛的贴热了好多天。

    温静冷了林叙好多天。

    忙着考英语,大一时没报名上,现在才抢到名额,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整个人状态恢复回刚进校园那会儿,和舍友同学们都不太熟悉,不是看书就是写东西。

    可这状态让段小佳很是担忧,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没多问林叙的情况,那些传闻八卦也没问出口,只是陪着一起学习。

    状态和之前一样,人发生不小的变化,去食堂吃饭也会化个淡妆,穿衣风格简约不失特色,走在校园里常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回头率频频提高。

    好几次以学习为借口没和林叙见面,他去宿舍楼下蹲点也没蹲到,温静刻意又不故意地和他错开见面的机会,某个下午在图书馆,不小心和人撞面了。

    并不意外。

    等他隐忍着一张俊脸拦在她跟前的时候,她照样无动于衷。

    她说的忙不是撒谎,确切地在忙学习。

    林叙竟沉默许久。

    “多久没见面了?”他声音很低。

    温静没有回答,提步离开安静的主自习区,来到一个隔间,后面的人一直跟着,两人几步之遥,距离却显得十分遥远。

    看她神态如常,陌生得令人居然不知道从何开口。

    “温静。”林叙说,“你一点都不想我。”

    她眼眸小鹿似的空灵,又毫无温度,“嗯。”

    承认了,就是不想。

    还真是耿直。

    他想过无数遍和她解释的方式,但真见到人之后如鲠在喉,面对那张柔婉清丽的面容,嗓间的字眼滚了滚,好久吐出几个字。

    “我错了。”

    没什么可解释的。

    就是承认过错。

    温静坐下来,洗耳恭听的样子,淡淡问:“你不是要解释吗?”

    她在等他的辩词。

    “那天的情况我和你说过了。”林叙一字一顿,“但不管怎么样,我确实错过了你的演出。”

    也确实和常冬在一起,并且送她回来。

    以及造成两人之间不必要的绯闻。

    这都是无意但存在的问题。

    不是他一两句解释后就能消除的,所以直晃晃地先认错。

    当时他是要去花店拿早就预定的花束的,但可能是偏晚上的缘故,花店的花不是很新鲜,他换几家挑着看,浪费不少时间,再回去的时候加快车速,想要超车的时候,前方的车不让,别的时候两车碰撞刮伤,造成没有伤势但耗时的事故。

    常冬也是要去学校的,在那路灯和他碰面,问他要不要搭一程,他赶时ᴶˢᴳᴮᴮ间就没多想,嫌她车技不行自己上手开,但因为那事故,附近路段都造成一阵子的拥挤堵车,时间再一次被拖延。

    再回来的时候就是温静看到的那样。

    他匆匆忙忙下车,才发现手机没带,问常冬时间,知道没错过温静演出的时间还有过庆幸,然而事不如意,她已经结束了。

    温静是知道事情的经过的,可她就是晾着他。

    听他道歉的时候,也才抬起正脸看了下。

    “你为什么要开她的车。”她攥着钢笔,字句清晰,“是因为她的车更快更方便,周围只有她那一辆车没有出租车吗?”

    很显然,并不是。

    他有无数种回学校的方式。

    那么多出租车等着拉客,随便搭一辆都可以避开尴尬的情况。

    “我当时没……”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

    没必要再解释。

    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当时完全有其他的方法回来,再不济早一点来学校,那帮帮忙拿灯牌的哥们都在,谢何也拿花蹲着,只有他晚会开始前还在外面晃悠。

    遇到突发情况后他可以选择出租车,但常冬让他搭车的时候他顺势就答应下来,他忘记自己说副驾驶就坐温静一个的玩笑话,忽视他和常冬一起出现在校园就会被人无尽讨论的八卦。

    说轻点是粗大条,严重了就是单纯地不在乎她的感受。

    温静之前说,明天再说。

    不是让他组织语言辩解,是这不见面的期间,他能不能思考问题的关键点。

    “抱歉。”林叙声色放低,“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其实不太会照顾女孩子的感受,没走心前对身边女生的绅士和礼貌都是养成的套路,但在她这里,套路不会用了。

    可能是第一次犯错。

    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

    他一低头,温静的面庞似有缓和一些,轻声道:“林叙。”

    他垂眸看她小脸那一瞬间闪过的冷淡,以为她后面要说分手。

    “我要学习了。”她说。

    不是分手,是赶他走。

    林叙没走,亦步亦趋地跟着,蹲那么久难得逮到人儿,他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我不打扰你。”他说,“让我陪一会儿。”

    反正她定力好,可以从头至尾当他是个隐形人。

    温静没作理睬,自个儿安安静静地低头看书写字,之前两人类似地相处过,不同于第一次的散漫随意,他比自己上课还要寂静。

    小隔间只有笔迹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窥一字辨全身,她的字和人一样清丽秀眉,精巧玲珑,然收笔处落下的笔锋也有着犀利感。

    林叙没玩手机,偶尔看她,偶尔看她的书,晦涩深沉的历史枯燥而无趣,随手翻到后面,瞥到一同存放的笔记本。

    软皮面,不厚,轻薄的一层,还有点旧。

    第一页的空白处,写有他的名字。

    两人在一起就是从这个笔记本被她以前舍友曝光开始,他没怎么看论坛爆出的图片,现在东西拿在手里,不难发现她写他名字的字迹非常熟练。

    比他自己写的要漂亮且工整。

    翻完后,林叙随手把笔记本合上,视线无意中瞟到一个日期。

    是好几年前的落笔。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知道这笔记本款式挺旧的,没想到保存日期有这么久,用倒是没怎么用,零零散散当随笔笔记用的。

    他要继续翻的时候,前方多出一只小手,嗖地一下抽走。

    对面的温静手指按着笔记本,眉头蹙紧。

    “打扰到你了吗?”林叙随口问。

    她没说话。

    “你挺省啊。”他说,“一个笔记本用那么多年。”

    她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没有用完的东西不习惯丢掉。”

    一个笔记本能用多久,抄几次作业就满了。

    是她留着一直没怎么用吧,还保护性地夹在书本里。

    温静给他的印象就是挺念旧的,之前从她房间的结构就能看出来,小时候的玩具都没扔,留有岁月的痕迹,但洗得干干净净。

    没东西看,林叙视线干脆都落对面了。

    午后的日光穿过玻璃,清洒落下,照在温静一小半的面庞上,细密的睫毛每一根都很清晰,眼眸微微低垂,认真专注地写着字。

    他看得有些出神,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随手一拍,没有标准的角度,但画面自带柔光,仿佛青春电影的开场。

    漂亮美好。

    温静后知后觉,“你干嘛?”

    他明目张胆,“拍你啊。”

    长指滑动手机,将那张照片调为屏保,无声无息的,她还不知道.

    考试结束后,温静的时间空出来,没像之前那样陪他娱乐场混眼熟,继续去咖啡店兼职。

    两人的关系回到起初不温不火的状态。

    林叙那帮哥们好些日子没见他带温静露面,不是没猜过两人是不是分手,林叙实诚交代,没分手,是他把人家姑娘惹毛了,正哄着呢。

    就是没哄好。

    梁成那帮人估计玩腻烟酒场,乐津津地去咖啡店蹲守,温静和刚开始一样,安安静静地站在柜台前,只是气质明显拔高几个度。

    梁成胳膊肘抵在柜台前,点了咖啡和点心后,多要一副牌。

    温静递过去。

    “嫂子。”梁成接来后,换一张嬉皮笑脸,“叙哥呢?”

    “不知道。”

    她回答很淡,估计两人还没和好。

    这事儿真稀奇。

    以前林叙都跟个爷似的桀骜难驯,现在在人姑娘面前不还得低头,梁成想到这里心里乐开了花,打心底想看看那哥们低头的样子,作为好兄弟又有些同情。

    人还是向着哥们的,梁成正儿八经地帮人拉好感度,“嫂子,叙哥是真心喜欢你的。”

    温静把甜点装在托盘里。

    人熟,她没端过去,往梁成手里一放,眼角一斜,“行了。”

    “我说真的,我这人从不撒谎。”梁成拍着胸脯保证,“我从来没见过叙哥对哪个女孩这么用心过,你们谈的时间不长,但对叙哥来说绝对是第一次,他和常冬谈的时间才……”

    说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傅凡洲冷笑一声。

    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说反话。

    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梁成立马纠正,“我的意思是说,叙哥很在乎你,之前的事儿我听说了,就是个误会,叙哥当时为了给你最好的,前前后后忙碌好几天,谁料想当天晚上出了点意外,他这人情绪不太稳定……”

    傅凡洲轻咳一声,打断道:“咖啡好了吗?”

    温静朝窗口看了下,端来两杯。

    梁成出发点是好的,为兄弟多说两句好话,就是越说越混乱,他们男生都一个样,可能和当时的林叙一个想法,不觉得和前女友坐车来看现女友的演出有什么不妥之处,所以解释得仓促无力,很没有说服力,还抖落出一些底子。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意思。”温静淡淡道,“我没理他是之前忙着学习。”

    梁成意外,是这样子的吗。

    看来两人关系还挺好的。

    “那就好,我就知道嫂子明事理。”梁成夸道,“说实话,叙哥是个好男人,我要是女的我都想嫁他了。”

    温静只是望着他,神色迟疑。

    梁成继续嘻嘻哈哈,“咋啦?我……”

    话没说完,后面的衣领被人慢条斯理地提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叙站在梁成的后面,嫌弃的表情一览无遗,“你是在夸我还是恶心人。”

    梁成稍稍矮一截,这一提,虽然没跟提小鸡似的被拎起来,左右动作都被限制,狼狈得不能自已,梁成连忙求饶,“叙哥……哎……我这不是想在嫂子这里说点你的赞美好话吗。”

    林叙松手,“你不开口就是对我最好的赞美。”

    梁成嘀咕,多少有点委屈吧啦。

    咖啡都做好,几人去那边玩牌,林叙没去,将一个手提袋放在柜子上。

    光看手提袋就挺精致的。

    温静瞥一眼,“这什么。”

    “你打开看看。”

    她打开袋子后里面还有个盒子,狐疑地停下动作,“到底是什么。”

    “小礼物。”他说,“这不是之前看你笔记本旧了,给你换个新的。”

    温静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他说的笔记本。

    是一个包,Birkin的。

    她没研究过这类东西,猜都能猜他送出手的都不会便宜,眼前的包是乳白色的,三个窗口图案,整体像个白房子。

    “里面还有。”林叙说。

    她开了包,才看见里面确实有个笔记本。

    不大,很精致。

    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的是她的名字。

    他字迹龙飞凤舞,和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

    价值百万的包她可能没啥感觉,看到自己名字那两个字迹的时候心头微微一颤,像是一滩柔水慢慢化开似的。

    “怎么样。”林叙估摸着自己送对了,笑着去问,“能不能博美人一笑。”

    她没笑,但很认真地夸一句:“写得不错。”

    两个人写彼此的名字都各有风格。

    她那本笔记本已是过去,将由新的所替代翻篇。

    那边玩牌的几人手里摸着牌,ᴶˢᴳᴮᴮ眼睛往柜台的方向瞥,梁成观望的位置最佳,啧啧感叹,不是说千金难买美人笑,千金和心意都到位的话才行。

    傅凡洲今天手气不佳,牌输了好几把,梁成看不下去,总觉着他心不在焉的,去喊林叙过来补上,好好一咖啡店,愣是被他们玩得跟赌局似的。

    傅凡洲去柜台那里拿了瓶水,看见温静从后台出来,幽深的咖啡香气传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总有种错觉,她这人跟天天泡花浴似的,回回都很香,还是清清浅浅的香,不凑近闻不着。

    “有花香?”他直接问。

    “什么花?”她一愣,“哦,刚才煮了花茶,你这都闻得出来?”

    花茶用的都是干花,没什么香气的。

    他拧开瓶盖,“闻错了,是香水。”

    喝完水还觉得喉咙干涩,有什么哽在嗓骨间,索性顺了个打火机,出去抽烟。

    那边林叙赢了局牌,觉得没意思,要退出,梁成嘟嘟囔囔让他把老傅再叫来。

    “自从被人捅了后,老傅状态一直不太好,魂不守舍的。”

    “脾气都被捅没了吧,人老实不少,也不到处渣姑娘了,还怪不习惯的。”

    几人谈笑风生。

    林叙去外面找人,瞥到停车附近的傅凡洲,隔空喊了声,傅凡洲回头,但没应,指间夹着一根点燃星火的烟蒂,吞云吐雾间辨不出神态。

    温静花茶煮好后给那一桌端过去。

    “嫂子,咱没点这个啊。”梁成提醒。

    “我做的,别和店长说。”她淡笑,“个个嗓子都哑了,以后少抽点烟。”

    “成,嫂子教训得是。”

    给他们上的是一壶和几个杯子,温静手里还有个玻璃瓶,那是给林叙的,他不喜欢酸的,所以他的这份没柠檬片。

    林叙和傅凡洲都在外面,温静等一会儿没等到人儿,出去找了一圈。

    夜空云雾蒙蒙,笼罩着昏暗的街边。

    路灯将两个男生身影拉得颀长,一个背对着车身,一个将手中香烟捻灭于脚下。

    声音模模糊糊传入她耳侧。

    “你看我这样,像是能和她结婚的吗?”

    “……呵。”

    低笑声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在笑谁。

    风刮过。

    地面的落叶刺刺作响。

    傅凡洲再去摸烟,稍一抬眸,视线映入女孩的影子。

    跟幻影似的,等他眯眸再去看时,她忽地转身消失。

    林叙继续道:“过几年安稳后再说吧。”

    “嗯。”

    傅凡洲淡淡应着,指尖掐着烟蒂,注意力不知道放在哪儿,尼古丁呛入胸腔,一股奇妙的感觉上升蔓延。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柜台前的人影早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林叙视线扫过去,“她人呢?”

    那边人没玩牌,各自抱着手机玩游戏,都没关注柜台的动静,梁成“咦”了声,“不知道啊,是不是在后厨。”

    傅凡洲去看了,后厨没有。

    林叙眉骨蹙起。

    新包和笔记本都没拿走。

    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刚才和我说话,我还以为把她哄好了。”他扯了下唇际,“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估计是有点不耐烦。

    之前也没见哪个女孩在他这里撒泼过,比祖宗还难哄。

    梁成他们喝着茶,跟着一起疑惑,大概都觉得女孩子就是这样,心思太难琢磨,上一秒天下一秒地的。

    牌局没尽兴,个个都打不下去,纷纷起身离开。

    店提前关门。

    林叙到底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饶是她再闹脾气,不至于和店面过不去,拨了个电话,通了。

    “你在哪?”他问道,“怎么突然走了。”

    “有点事。”温静回。

    “店不看了?”

    “有咖啡师。”

    “什么事那么急?不等我送你?”他皱眉,“东西也没拿。”

    “不要了。”

    说罢。

    通话掐断。

    确定她人没事。

    就是单纯地以有点事这个扯淡的理由提前离开,招呼都不说一声,林叙的情绪不太好,少爷脾气上来,懒得再去搭理。

    “不管了?”傅凡洲问?

    林叙没应。

    没想通哪里做得不够。

    之前的事儿他认错了。

    到现在都没个消停。

    “不管了。”林叙这样说。

    傅凡洲笑,“你要是真不管,就不会应我这句话了。”

    就那少爷脾气,发作上来怎么可能有旁人问一句他答一句的机会。

    换别的女的,少爷早就甩脸走人,从此就拜拜。

    挨到温静身上,没辙。

    “我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姑娘。”林叙自嘲。

    最开始因为相像而吸引。

    可性格相似的两人,无法走太远。

    性格互补的人,才适合天长地久。

    太相像,身上跟长针芒似的,容易伤害到彼此。

    晚上的马路格外凄凉,车后尾灯亮起的红光一下又一下从眼前穿过去。

    温静走累了。

    坐在绿化带的台阶上,发了一会儿呆。

    她是不是太傻了。

    忘记可以打车回学校,白走这么一段路。

    她的意识不知道丢哪里去,咖啡店里?还是听到他们对话的外面?

    晚上的南城气温低下,凉飕飕的风穿过衣服的空隙处,无孔不入钻进去,一阵阵冷意从皮肤浮出。

    歇息的那会儿,她清醒许多。

    视野的前方,一辆车缓缓出现,停靠在路边。

    傅凡洲的猜测还挺准的。

    她身影消失得太快,估计没有预约车辆,直接走人的,哪怕坐车也会在远一些的地方坐,只是想不到会走这么远。

    他抱着凑巧的心思沿着去学校的路线走一趟,还真被他碰到。

    那姑娘的神态看着很正常,就是脸色惨白,眼眸格外地湛黑。

    他赶上人的步伐,见面后却无从开口。

    那句帮林叙解释的话,从喉间咽下去,沉默地下车。

    他站着的,温静坐着,她抬眸只是轻轻一瞥,好似当这人不存在一样。

    傅凡洲让她上车的话也无从提起。

    两人一站一坐僵持三两分钟,温静渴了,拧开随手拿着没放下的玻璃瓶盖,抿了口茶水。

    已经凉了,又苦又涩。

    她好似无知觉似的,仰头,一点一点地喝下去。

    傅凡洲一瞬不瞬目睹那姑娘,微扬起脖颈,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把一瓶彻底冷掉的茶水全部喝完。

    看着,怪凄凉的。

    要说不心疼是假的。

    可傅凡洲这人吧,能被人当死人似的捅,必定是有他作恶的一面,他那几乎没存在于胸口的心脏猛烈跳动一下,在同情的此刻,落井下石地扔一把刀子下去。

    “你知不知道,林叙当初为什么追你。”

    “因为他跟我们打了个赌。”.

    温静这几日和往常无太大变化,旁人无法从她的行为举止从看出情绪的波动,身边最近的段小佳唯一能观察到的只有温静最近的饭量变多了。

    以前一碗米饭三道小菜,现在主食吃完后还会添零食,她亲眼看到温静人看着清瘦,两大碗混沌干脆利落地吃完了。

    冬天的食欲比夏天大很多,就是温静比正常人大得有点多,最让人羡慕又可气的是,她体重保持不变。

    段小佳从称上下来后,不甘心地脱掉鞋子再去称,小数点后面的数字小小地减了一位后她欲哭无泪,“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静静吃的比我要多,我比她胖得更快。”

    “你也不瞅瞅自己天天晚上吃的什么,奶茶配炸鸡,薯条巧克力,你不胖谁胖?”田婉忍不住说一嘴。

    段小佳吐了吐舌头,转头看见温静从洗手间出来,身上穿着刚换的一身运动服,“又要夜跑吗?”

    温静点头。

    “体育作业不是一学期的吗?”段小佳摸头,“你这架势,是打算一周跑完吗。”

    “一起吗?”

    段小佳提了提手里的串儿,嬉笑道:“下次一定,今晚吃完,明天再减。”

    总算明白差别在哪了,温静吃归吃,运动没少,段小佳自知没这毅力,她更喜欢躺着刷剧吃东西的咸鱼生活。

    上铺,田婉脑袋勾了勾,“你没感觉很奇怪吗?”

    段小佳咬口洒满芝麻外酥里嫩的烤面筋,“哪里奇怪。”

    “她分手了吗?”

    “不知道。”

    感情的事情,温静不会主动提,段小佳只知道他们还在一起。

    至于是什么状态。

    作为室友的她们,知道的并不比论坛上那些吃瓜群众多。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段小佳好奇。

    “没有,我只是有一种感觉。”

    田婉感觉到温静的行为和过往有所不同。

    一个人在情绪波动比较高的时候会做出较大的改变,比如突然的暴食和运动,情绪写在脸上的人喜怒哀乐尽显,要哭要闹还是发朋友圈emo都可能,而温静属于闷声闷气的性格,她不喜不悲不怒不恼,不代表没有情绪,只能将消极的情绪宣泄在其他事情上。

    温静没在跑道上随同人流一起奔跑,跑得漫无目的毫无章法,只有双腿在动,实在累了就停下来仰望天空,歇完后继续。这几天她不知耗费多少精力和体力,白日里忙忙碌碌,夜晚更容易入睡。

    才不至于。

    过往那些说得跟承诺似的玩笑话源源不断闯入脑海里。

    她冷了ᴶˢᴳᴮᴮ林叙许多天,或者说他也没热起来,没再蹲她可能会去的点,最多大半夜发条信息问她睡了没。

    随着气温的下降,两人的关系也降临到冰点。

    温静微微岔气,掐着腰缓步休息,不知不觉来到田径场这边,远处的篮球场周围聚集不少人,估摸着那边有他的痕迹。

    她绕了一圈去超市买水。

    看到冰柜里的雪糕后动了念头,拿起一根东北大板,排队付账的前头是林苗,两人对视一眼后,林苗先开口:“跟我哥学的吧,大冷天吃雪糕。”

    温静一怔,喉间滚起涩意,出去卷着冷风,撕开包装袋咬了口,冰凉的甜味在舌尖上化开。

    林苗没走开,人还站在她身侧,别扭地问一句:“你不冷吗?”

    明明手都冻红了。

    “不冷。”温静说,“刚跑完步。”

    “那也不能直接吃雪糕吧。”林苗皱眉,“也就我哥能干得出来这事儿,小时候过年带我们去吃雪糕,害得我们都拉肚子。”

    “那是雪糕过期了,不是因为冷。”温静解释,“他没有恶意。”

    林苗自然知道,只是,她并不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她只是有点,想他。

    “你知道吗?”林苗一边走,一边说,“我小时候特别讨厌你。”

    “嗯。”温静跟着应,“你现在也不喜欢我。”

    “我那时候觉得你抢走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林苗说,“在你出现之前,哥哥和爸妈一样很宠爱我,结果因为你,我哥每次买给我的零食都要分给你一点。”

    她知道温静在家里的位置尴尬,零食抢不过弟弟,衣服穿姐姐剩下的,看着和他们一样长大,温静的童年实际比她少了很多东西,她哥哥那么做就像做一件平平无奇的善事,但她心里始终不平衡,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零食,是要丢到垃圾桶里的玩具,也不会给温静碰到的机会。

    “我不是不喜欢你,这几年,我只想找个人当替罪羊。”林苗深呼吸,“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哥当年是为了给我拍照才去的海边,为什么还任我骂你这么多年。”

    温静唇齿间泛着冰凉,“和你没关系。”

    和她们都没关系。

    那本来就是一场,无人犯错的意外。

    越是这个态度,林苗越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可温静没怪她,还说一句和她没关系,这一瞬间,突然很想回到过去,回到哥哥还在的时候,她愿意抱着零食去隔壁找人玩,愿意接受温静和他们成为一家人的可能。

    不知不觉还是绕到篮球场。

    温静她们只是路过,人群里的哥们最先瞧见她,大喊一句“嫂子”。

    打球的男生们纷纷看过去。

    其中之一的林叙忘记看球,被人反追,他眉间一横,反应极快地扳回来。

    “怎么还叫嫂子,两人分没分啊。”

    “分了吧,林神都懒得理她。”

    温静咬着最后一口雪糕,定定站在人群,周围响起关于她的议论声似乎被风带走,通通从耳边略过。

    那边林叙从球场下去后,立马有女生过去以送水搭讪,女生很漂亮,羞涩而大胆,周围人都在起哄。

    这不过是以前最常见的情景。

    温静跟个看客似的,看他用了一会儿才脱身,手里接的水不知道是女生的还是哥们自带的,源源不断的吵闹和哄笑声此刻显得无比躁乱。

    他朝她走来的时候,她已经转身。

    只有旁边的女生频频回头。

    林叙以为人是来看她的,结果刚结束就要走,正要出声喊人,发现温静在没什么人的地方停下来,扔掉手里的一根冰棍,和女生搭几句话。

    他一过去,温静没看他,那女生视线大胆肆意地落在他脸上。

    “走什么?”林叙蹙眉,靠近一些,去拉温静的手,“我都看到你了,又想和上次那样不告而别?”

    没拉到,但碰到她的指尖,凉得跟冰块似的。

    “手怎么这么冷?”他问。

    温静拢起掌心,轻声道:“回头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

    显然,她想单独说。

    林苗知道自己存在多余,走之前再一度打量一番林叙,昏昏暗暗的光线,仍然可见男生俊美的五官轮廓,一看就是天生的基因好。

    “他就是和我哥重名的人吗?”林苗说,“长得并不像。”

    林叙运动后的一身热意瞬间凉了一截,以为自己听错话,“什么?重名?”

    “你不是叫林叙吗?”林苗问,“我哥和你一个名。”

    “你哥是谁?”

    “我哥就是我哥呗。”林苗没多解释,见时间不早,先行走了。

    疑惑在思绪里如树枝一般环绕,越搅越乱。

    一阵风既让人清醒,又浇灭所有的热情。

    林叙望着眼前略显苍白的小脸,隐约带着一点希望,“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叙。”温静没回答,低声陈述,“我们分手吧。”

    第45章

    说这话的语气就想是在说天天气不错一样,无波无澜无起伏,与其判断是不含过多情绪,更像是早就谋算好的。

    不仓促,深思熟虑的分手词。

    林叙以为眼前一切跟做梦似的分不清现实,前前后后听到的都是从未设想过的情景,猝不及防得嗤笑出声,“温静,你在说什么笑话。”

    “没有。”相比之下温静格外淡定,“这么多天想清楚了,我们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

    “哪哪都不合适。”她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之前怎么不说?”他笑意更张狂肆意几分,“老子亲你的时候怎么不说?”

    现在才说,闹着玩呢。

    比他还能玩。

    他好歹玩几天就腻味,她还真的有能耐,一玩玩这么久。

    不管怎么说,温静都无动于衷,事先准备好的分手话,竟就那寥寥一句,原因更是离谱扯淡,鬼都不信。迷迷糊糊纠缠到这个地步,林叙自然不会轻易放她回去。

    不说清楚不罢休。

    还有刚才那女生说的话是几个意思,为什么还有人和他重名。

    被太多太多的疑惑缠绕住,心烦气躁难以克制隐忍,越看她那般平静越火大,伸手把人捞过来,将彼此间距离降到最低。

    一边扣着她的腰身,一边低头,恼火蓄势待发,“怎么不说话?不说清楚今晚别想走。”

    男女力道悬殊得厉害,她刚开始试着挣扎一会儿,但无济于事,大庭广众的校园里,他跟个土匪似的将她按得死死的。

    “就是分手了,你还要怎样?”温静深呼吸。

    “温静。”他冷笑,“你都不肯编个有信服度的理由,哪怕说你对之前常冬的事耿耿于怀也行。”

    “对,我就是放不下那事。”她像是钻到一个空子,“可以了吗。”

    他一怔,眉眼暗了几分,“我不是道歉了吗?你还要我怎么做?”

    道歉了。

    也送出一个包包和笔记本。

    诚意摆足,态度认真。

    温静也相信他是无意的,相信浪子未必不是没有情。

    可就是这样,越觉得听到的那句话无比可笑。

    他应该是挺喜欢她的吧,不然怎么只和她谈呢,怎么会低头道歉呢,可这人的喜欢,本来就少得可怜。

    “……到此为止吧。”温静低声,和自己妥协,“你放开我。”

    林叙眼眸微微眯起,手劲不仅没松,反而加大很多,死扣住她的细腕,“狗屁的到此为止。”

    她一只手掰不过他,另一只手试着一同挣扎,然而毫无作用,他稍微一个用力,她整个人都倾到在他怀里。

    温静额头磕到男生生硬的胸膛上,眉尖蹙紧,“你不放我喊了。”

    “随你。”

    反正他不怕丢脸。

    她知道这人脾性就这样了,油盐不进的,她的挣扎在他看来跟逗弄宠物似的,男生的劲又野又蛮,不一会儿她原本细白的手腕红了一圈。

    温静一闭眼,干脆低头咬了上去。

    咬在他的虎口。

    他跟没知觉似的,还笑了声。

    她牙齿一狠,不知道触碰到哪个血管,很快尝到铁锈的味道,松嘴的时候看到一小片的血迹。

    出血了。

    他还是没松。

    “要不去我那儿。”他淡声陈述,“今晚给你慢慢咬个够。”

    温静不咬了,站直身子,“林叙。”

    后面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到:“我疼。”

    他瞳眸一震,几乎没看也是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劲,温静那手腕早就被箍红,看起来像是被铁索禁锢过,索性他没指甲,所以没出血。

    林叙看她掌心覆过那截手腕,身上所有的劲儿一瞬间抽光.

    温静和林叙分手了。

    这消息传开得飞快。

    之前说他们分开的都是些风言风语,这回无一不例外保持统一口径,这对不被看好的二人确定分开,原因不明,消息准确,来源于林叙的那帮哥们。

    那晚温静夜跑后回寝,简单洗漱,如常刷一集连续剧。

    同宿舍的二人,还是第二天才听别人说的,段小佳惊叹于温静毫无显山露水的性子,那么大的事居然连个倾诉的欲.望都没有,田婉早已预知先明ᴶˢᴳᴮᴮ,不那么意外,只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随口问一句以后打算。

    温静用勺子舀汤拌着饭,低头,声音不明不白,“和以前一样,能有什么打算。”

    学习,社交,考证。

    再往后就是考研考公,安家立业。

    过一个普通的人生罢了。

    林叙就像是她生命力贸然出现的一颗流星,在她为其感叹闪耀瞩目的时刻,他也在被别人仰望,于她而言,过客似的留下短暂的痕迹和记忆。

    “我是怕你被人说。”田婉淡淡道,“总有小人在背后看热闹。”

    那些和林叙暧昧过的女孩,多多少少都被人议论嘲笑过,温静被说得最多,不仅仅由于那本被偷着曝光的笔记本,还因为她真切地和林叙在一起过。

    如今分手,大家自然而然认为她被甩了,恶意的揣测相继而来,未婚先孕都被说腻了,还有人说她和之前样貌变化那么大,大概率是偷偷摸摸跑去整容。

    温静对流言蜚语无动于衷。

    她做着普通小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和林叙断绝联系,辞掉咖啡店的工作,林喃以为他们吵架了,特意打电话过来询问,温静含糊带过,只说自己换一份兼职。

    处理完琐事,她接到温萍打来的电话。

    没有寒暄的话语,开门见山便是一句:“咱妈病了。”

    温静一愣,“什么病。”

    “你别紧张,不太严重。”温萍解释,“乳腺上长了个四级结节,医生建议说尽早拿掉。”

    “什么情况?她没和我说。”

    “我昨天才知道。”

    可能是两个女儿大了。

    可能是觉得不过是小事。

    温母发现自己的情况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和旁人诉说,她是一个典型的中年妇女,传统的相夫教子和重男轻女一个没落下,先前暑假一家人闹过一次不愉快后,和女儿们的距离更疏远一次。

    温萍还是从亲戚的嘴里听说的。

    乳腺结节,现代女性普遍都会有的病症,上了年纪的妇女情况严重一些,医生给温母评的是四级,在良恶性之间徘徊,大概率是要手术切除的。

    “我查过了,咱妈情况并不严重,如果是纤维瘤手术费用不过几千,就算恶性的话也是早期,咱家负担得起的。”温萍说道,“但你知道她那性子,总想着省一点,不肯去医院。”

    温静点头,“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你帮忙劝劝呗。”

    温萍看样子劝过了,没啥用。

    温静挂断电话后给母亲拨了一个过去,那边似乎猜到她的目的,轻叫一声她的名字,随后问她吃过饭没。

    “嗯。”温静说,“妈,我刚和我姐打过电话。”

    “哎呀,她是不是又胡说八道什么了。”温母故作轻松,“妈没啥大事,吃点药就好了。”

    “我们听医生的。”温静说,“你先做个进一步检查,然后确定下手术时间,费用方面你别太担心了,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几千,要是严重的话,咱家还可以卖房子。”

    “妈真的没事。”

    “你听一次我姐的话吧。”温静深呼吸,“就当是为我们两个着想。”

    一次就好。

    生活中那些大大小小只偏爱弟弟的事情,她们可以忽视,惟独这一回,为她们着想一次,不要让人太担心。

    温母噎住,再开口时嗓音哽咽:“降温了,你记得多穿点。”

    “嗯。”

    温静在上楼,前方有人下来,三人结队的,她刻意避开,还是被那三人给故意撞了下。

    手机差点掉落。

    她抓稳后,朝那几人看了眼。

    其中一个人是越初妍,正环手抱胸,似笑非笑的,和另外两个姐妹,不约而同露出讥笑。

    她们转过身,低声的议论隐隐约约响起。

    “眼睛红了,看着好像哭过。”

    “为情所伤吧。”

    “和林神谈恋爱,不栽跟头才怪。”

    温静上到一个台面,从反光的玻璃里看到自己微微泛红的眼角。

    是有点难过。

    难过于,温母看似无私实则让人操心的固执。

    更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母亲为丈夫儿女操持忙碌一生,而忘乎自我的妇女.

    别墅区。

    皮毛雪白的猫咪趴在沙发上,时不时翻个身打打滚,伸个懒腰。

    傅凡洲把一沓资料扔到茶几上的时候,朝它扫一眼,“这猫都这么大了。”

    原先还只是个小不点。

    陌生的东西,猫咪好奇心重,凑过去嗅着,林叙一手掐住它的脊背,提溜到一旁。

    他拿起其中的一份资料。

    这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早年新闻。

    20xx年,一个叫林叙的少年为救落海的孩童牺牲自己,各大媒体夸赞其为小英雄。

    还贴了少年的照片,五官俊秀,眉眼有光。

    “这个和你重名的男孩是温静家的邻居。”傅凡洲跟复述台词似的,“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直玩得很好,他出事的那天温静也在,只不过没接受采访。”

    几句话,他们大可以想象当年的画面。

    稚气未脱的少女看着一起长大的伙伴随同大海漂流而去,手里抱着他跳海之前褪下的零碎物件,其中一个就是温静刚开学那会儿一直佩戴的黑框眼镜,原来是少年的专属物。

    另一则关于少年的采访报道是他家人的,妹妹说林叙是个阳光开朗的好哥哥,学习优异性格活泼会唱歌,最喜欢《晴天》,吉他弹得特别好,未来想报南城的大学。

    所有在温静身上体现出来的特征,在少年这里都有迹可循。

    她是他的朋友,是他梦想和后半生的传承。

    那本写满林叙名字的笔记本也都和他息息相关。

    她不是念旧,她念的是一个死去的少年,常年素淡的打扮,黑不溜秋的衣服都是一种形式悼念,少年对她有多重要,哪怕是此时不甘心的林叙,也无法不承认。

    林叙指间不自觉攥紧,薄薄的纸张随即被捻成一团,低哑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际蹦出:“这算什么。”

    他算什么。

    傅凡洲颇有闲情逸致地斟两杯酒,随手拿起一张照片,“名字一样,你们两个并不像。”

    或者说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个干净阳光,一个桀骜不驯。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她那本笔记本上的人,并不是在写他。

    两人在一起的最开始就是个没有撇清的误会。

    甚至让人觉得,她最开始搭理他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否则以她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是不屑于和他们这种纨绔子弟接触的。

    “所以是我被玩了吗。”林叙晃动杯子,里面的液体折射出同色的光线,透亮而刺眼。

    “没有真心,哪来的玩弄。”傅凡洲淡笑,“你当初不也在玩人家吗?”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傅凡洲问,“不是因为不服梁成的话才去追人的吗,又因为她懒得搭理你越挫越勇,扪心自问,你喜欢她吗?我说的不是随便交往的喜欢。”

    是想要厮守一生的喜欢,想要守护疼爱的喜欢。

    不是他们那群人,瞧着姑娘漂亮想要睡一睡摸一摸胸脯的喜欢。

    林叙抿了口酒,“你觉得呢?”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她不喜欢你,把你当成替身。”

    白猫跳到傅凡洲的腿上,他想要推开,见它抬起黑亮的瞳眸无辜地看着自己,心底莫名一塌,这是他们的猫,可这猫更像是温静。

    傅凡洲拿起茶几上一根发圈,随手一丢,那猫跟狗似的跳过去追赶。

    林叙认识那发圈,是温静的。

    她之前常来这边住,家里都备不少她的生活用品。

    玄关处还有她的拖鞋。

    但她很久很久没来了。

    她身子柔软抵在他怀里的时候,依然记忆清晰,历历在目,柔软清香的身子几乎想让人揉入骨血里,想要忍不住疼爱。

    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不然以那野猫的性子,怎么会投怀送抱。

    “谈了有阵子了,怎么可能没感情。”林叙瞥傅凡洲,没好气骂道,“你他妈就是嫉妒老子。”

    傅凡洲耸肩,“那你打电话问问。”

    “她不接。”

    “用我的打?”

    “你以为你谁?”

    林叙还是拿出手机,拨通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不出意外,没接。

    第二遍继续拨。

    这次顺利接通。

    她那边似乎在外面跑步,时不时传来风声。

    “我知道和我重名的是谁了。”林叙淡淡陈述,“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温静问:“解释什么。”

    “我们在一起,和那人有没有关系,你当时笔记本上的内容,写的是谁,你不打算说清楚吗?”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就是他想的。

    那个和他重名的少年,生前曾占据她青春大部分的时光,死后被她继续缅怀几年。

    而他不过是借重名的机会,碰巧和她相识,取代一段过世少年陪伴的时光。

    林叙握紧酒杯,手背青筋暴起,一字一顿质问:“那我算什么?”

    她不说话,呼吸浅浅。

    “温静。”林叙终于克制不住,“真有你的,把我当替身是吧,老子再ᴶˢᴳᴮᴮ不想看到你。”

    话说得太决绝。

    傅凡洲知道,他两真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那晚那个电话还有后续的内容,和普通小情侣一样,结束后各自收拾东西和对方撇清所有的关系,林叙快挂断前,让她来别墅一趟。

    “你的东西还在我这儿。”他说。

    “哪些东西?”

    “睡衣牙刷什么的。”

    “不要了。”

    以林叙对她的了解,平时勤俭得多走两步去坐公交也不愿打车的姑娘,不太可能丢下自己的生活用品。

    现在看来,他的了解还不够。

    “行。”他冷绝答应,“我全扔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谈话。

    之后,冬季正式来临,气温降得飞快,赶早八的路上,经常能撞见穿单衣和裹棉袄一同出现,汤臣一品的晚上,段小佳和手机那端的老母亲唠着嗑,和去年一样,狡辩现在还不到穿秋裤的时候。

    时间仿佛出现倒带,倒回他们的最开始,再倒回彼此不相识,就像当初,温静不起眼地缩在人群里,看个子挺拔的男生撑着自己的那面黑伞,一切皆为未知和陌生。

    温静坐在校车的末尾,偏头看向窗外缓慢流过的风景,N大很大,南城更大,如果不刻意去联系一个人,彼此见面的概率小到忽略不见。

    “接下来预告一波流星雨信息,将于本月末出现,专家称这可能是今年最美丽的流星雨……”

    车载广播台放着天气的最新消息。

    前排的女生们兴致勃勃讨论,挑个好地方去看,只有一个女生泼了一盆冷水,“每年都有这样的预告,每年能看见几颗流星就不错了。”

    消息听得不错,真正看到的少之又少。

    温静听声音熟悉,抬头去看,林苗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前,对方瞧见了她,耸耸肩,算打招呼,到下车地点,两人是一块下去的。

    林苗没和那队女生走,跟在温静身侧,像是有话要说。

    她直性子,闷几秒后直接道:“听说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是因为……我上次说的话吗?”

    她看过论坛,对温静和男友的事情了解个七七八八,知道两人恋爱有一阵子,却在她说那句话之后分开,这未免太蹊跷。

    起初林苗只把这个当做巧合,然而看别人说的什么笔记本写名字,愈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温静只说:“和你没关系。”

    在林苗开口前,她就有话要说,而且分手从来不是冲动,早就斟酌好的。

    “哦,我还以为是我破坏的。”林苗不以为意,“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我们自己感情问题。”温静扯了个理由,“你怎么也这么八卦。”

    “我好奇啊,他和我哥重名,我怀疑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他谈恋爱的。”

    凉风从一片湖面徐徐拂来,铺盖在地面上的白果叶凋零飘动,每一步都带着沙沙声,将温静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覆盖住。

    “不是。”

    林苗还想问点什么,温静已经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其实冷静未必是件好事,不如当初以他和前女友暧昧为由吵一架后闹掰,避免自己冷静下来后发现,这个人,已经占据她生活的一部分。哪怕她试图以其他事情充实覆盖,忙忙碌碌,闲下来的时光,走在某一段熟悉的路,脑子里不可避免翻涌出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依稀记得她之前给他拍过湖边一张黑天鹅的照片。

    现在大鹅怕冷,瞧不见鹅影。

    想过去再找一找时,碰见迎面而来的越初妍。

    上学期越初妍道完歉后焉巴了,最近满血复活,光彩亮丽一如之前,见面就是讽刺:“被人甩了的滋味怎么样,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例外。”

    温静当没听见,独自略过。

    她一直都这样。

    不管什么时候,总能漠视于他人。

    越初妍都搞不懂她到底哪来的本事,一没靠山二没背景的,转过头喊道:“你是聋子吗听不见我说话?”

    还是没理。

    哪怕过来争辩都比无视要强。

    尽管只有两人,越初妍感觉自己颜面全无,她才是校园风云人物的标识,温静凭什么比她还要高傲。

    心中积攒的怨气在那瞬间愈演愈烈,堵在胸口难以宣泄,潜意识里一个阴暗的小人观察地形后迅速做出一个卑鄙的判断,加快步伐追到温静,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胳膊肘一抬——

    毫无防备的温静身体失去平衡,往波澜不惊的湖面跌去,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半秒,越初妍仿佛策划了很久。

    人工湖不深,考虑到观景等因素一直没加护栏,哪怕人掉下去,也不会构成生命危险。

    但对不会水的人来说,哪怕只有一两米,也够呛的。

    水波的冲力和压力让温静刚开始全部都浸在水里,来不及调整呼吸,一开口大波的水灌入口腔,呛到难以呼吸,后面双脚踩到淤泥,挣扎好一会儿勉强露出水面呼了一口气。

    很难受。

    后面连意识都变得薄弱,隐约听到越初妍的喊叫声,随后模糊间看到林苗的身影,她在岸边伸过来一只手,“你别急,保持冷静,呼一口气,双手往前放……”

    好在湖不深,两个女生拖拖拽拽一番后,温静成功上来,衣服全部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滴着水,样子很是狼狈。

    越初妍刚才的那番喊叫吸引不少围观的人。

    发现人没事后,好心的同学过来送上外套。

    “怎么又有人落水了。”其他同学议论道,“夏天就有女生脚滑不小心掉过一次,上报给学校,还以为会加强护栏,结果半年都没动静。”

    夏天掉下去还好一些。

    冬□□服厚重,吸水后加大重量,很难漂浮上来。

    “怎么突然掉水里了。”林苗看着那狼狈的模样,皱眉道,“差点就出事了。”

    温静浑身冷得不行,被带着走的时候低声道谢。

    林苗一愣。

    哥哥出事后她父母担惊受怕,就把她送到游泳班练习,所以她知道一点常识,如果水再深一点的话,救人可能也不在话下。

    但她会不会去救是个未知数。

    林苗摁了摁眉心,她没必要想这些糟心事,她才不会像她哥那样傻。

    温静回寝室冲了好久的热水澡才去掉身上湿重的寒气,站在花洒下淋着温热的水,闭上眼睛再次想起落水时的感受。

    原来窒息是这样的感觉。

    难受至极。

    那如果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的话,该有多痛苦,溺水可怕的地方不仅仅在于自身的痛苦,还在于面临死亡的恐惧以及短暂几分钟的意识。

    两个舍友晚上回来后才听说消息,段小佳忧心忡忡地过问温静的情况,还把自己的暖手宝递过去。

    “我没事了。”温静解释。

    “女孩子身子很虚的,得多暖暖。”段小佳不由分说塞给她,“大冷天的,很容易冻感冒。”

    言之有理。

    田婉往茶杯里扔了两片姜和红枣,放到温静桌上,“湖底有阴气,吃点东西祛祛寒。”

    温静接受她两的好意。

    “到底怎么落水的?”段小佳问道,“我看别人拍的照片里有越初妍的身影,你两不会在湖边打架的吧。”

    她想象力太丰富,总能想到奇奇怪怪的方面。

    “你这比她自杀还要离谱。”田婉插一句。

    温静问:“什么自杀?”

    “大家都在说你为爱自杀。”

    温静落水的事儿传得挺开的,部分同学希望学校加强护栏,还有一部分在讨论她落水的原因。

    自从和林叙分手后,温静快成校园论坛的头条,去食堂吃个饭偶然碰见谢何都要被人提一嘴说水性杨花,出去夜跑说是假装偶遇,上回讨论最热的帖子是有人看见她因为分手哭得眼睛都红肿了。

    消息要多离谱有多离谱,吃瓜群众越聚越多,不管真假,凑个热闹就好。

    这回,算是给之前的猜测写上一抹强有力的证据。

    一个标题为【N大女生求爱不得跳湖自杀】的大热帖横空出现,立刻霸榜,还上一些社交软件的热度讨论。

    【失恋的人真可怕。】

    【她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林神关注,故意卖惨的吧。】

    【心机女无疑了。】

    【林神才不会理她呢,人家今年参完赛后就去美国留学了。】

    不少人都在冷嘲热讽。

    温静没细看,光听段小佳讲个大概就能猜到情况,那些流言蜚语对她来说其实构不成太大的影响,该干嘛干嘛,不会因为别人的说教就刻意避开谢何,或者不再夜跑。

    那帮富家子弟的圈子里,消息最灵通的梁成第一时间知道这些八卦。

    看得人实在闹心。

    作为林叙身边比较近的人之一,他很遗憾自己不太清楚两人分手的原因,他不了解温静但多少知道林叙的性子,不会轻易把人放开的。

    然而他们就这样分开,林叙恢复以前的时光,叫喝酒就过来,恋爱时光里身上总沾染一些女朋友身上淡淡的香气,现在依然是个烟酒都来的公子哥,场子里投怀送ᴶˢᴳᴮᴮ抱的女郎对他抛的媚眼照收不误。

    陪着打保龄球的漂亮女服务生围绕在他身边,也不见他像之前那样将人赶走。

    “叙哥。”梁成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能跟你说个事儿吗?”

    林叙头也没抬,“婆娘似的,有屁就放。”

    “我听消息说,你前女友为爱跳水自杀了。”梁成眼见着那位爷的脸色在听到前女友的时候出现转瞬即逝的变化,陈述得更加小心,“当然,只是听说,具体还不知道。”

    “和我有什么关系。”

    梁成倒抽一口凉气。

    完了。

    真无情。

    那他不好意思再继续提起温静的事情,正要闭口的时候,又见林叙轻飘飘扫过来一眼。

    那眼神意味不明,梁成凭着自己多年的判断和猜测,继续多嘴一句:“人应该没事,毕竟那人工湖浅得很,就是可能冻感冒了,大冬天的掉水里,冷死人了。”

    光想一想他都冻得哆嗦起来。

    林叙对这事没有过多的讨论,神色淡漠,并不关心前任的任何事情,打一波STRIKE后接过女服务生托盘里的长杯酒,扬起脖颈,喉骨滚动几圈,一饮而下。

    随后长腿迈开,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手机。

    梁成眼睛好奇地快要抠出去看,笑得贼眉鼠眼,以为他是给前女友打电话,询问情况。

    拨的却不是温静的号码。

    听那官方化的口吻,似乎在和领导说话,可语气平庸,只带着基础的礼貌,顺利交谈后他没了打球的性质,去另一边抽烟了。

    青灰色烟雾渐升,模糊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薄唇咬着烟蒂,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痞感。

    “叙哥。”

    梁成凑上前问,“你刚刚和谁打电话?”

    林叙懒得搭理,又烦他总是过来问,“学校。”

    “你要搞学习了?”

    “没有。”

    “那是什么。”

    “你管得着吗?”

    一根烟抽完,梁成还没从林叙口中套出答案。

    这位爷和之前一个脾性,搭不搭理全看他心情。

    唯一不同的是,人类的情感在他身上又薄弱几分,或者说,被他用到别处,一直没收回来。

    温静落水这事讨论度越来越大。

    越初妍适时敲响汤臣一品的门。

    温静狼狈不堪,遭人诟病的样子是她最喜闻乐见的,来的时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春风得意,另外两个曾经的舍友都不太待见她,她问了好几遍温静在哪,段小佳才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

    温静在那边晾衣服,知道越初妍来了后依然选择无视。

    “你可真的是淡定啊。”越初妍故意挑衅,“我还以为你看到我会很生气呢。”

    “有事吗?”温静简单洗了下手,甩水的时候水滴溅落到越初妍的脸上。

    似乎毫无感觉暴风雨前的宁静,越初妍依旧洋洋得意,“这不是看你情况怎么样了嘛,毕竟你是当着我的面掉下水里的。”

    温静淡然望着,“所以呢。”

    “可能我那天走路有点急了,不小心把你撞到,所以想和你说声不好意思。”越初妍笑道,“你这么大度,应该不会怪我吧。”

    她那张脸上,哪有半点愧疚。

    她还要明目张胆地表示,就是她撞的,就是要犯贱。

    温静用毛巾擦着手,唇际扯了下像是在笑,“你真的是在道歉吗?”

    “不然吗?”

    “道歉不是这样道的。”

    “那是什么?”

    “你过来。”温静说,“我教你。”

    越初妍半信半疑地挪动脚步,身子刚挨过去,头发和后脖被温静突然地给抓住按下去,毫无防备的她身子曲下,刚好盘在盥洗台前,温静按了水槽,打开水龙头,水花激烈喷溅,不一会儿蓄满半个池子,越初妍那张精致的脸就这样被按在水池里。

    她拼命挣扎但由于位置缘故根本使不上力,温静按着她约摸半分钟后才将人抬起来呼吸一次,随后又按了下去。

    “这种窒息的感觉,你和我一样体验一次,这才算是有诚意的道歉。”

    哪怕是这个最疯狂的时候,温静的口吻听起来依然波澜不惊。

    越初妍痛苦挣扎的时间和温静落水的时间差不多后才得到一阵解脱,外面的两人早就听到动静,段小佳想过去查看时被田婉一个眼神制止,不该管的事情她们不会去管的。

    水流声停止后越初妍狼狈地瘫坐在地,头发和衣服都湿得差不多,眼里饱含泪水,想要控诉但面对温静的眼神后一切都吞没在喉间,大口喘着气。

    她头一次意识到,温静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一面。

    之前被林叙威胁后她不敢造次,他们分手后她以为可以再出来作妖,然而……温静比林叙更狠,他最多给个威胁,但温静来真的。

    “删帖,闭嘴。”温静重新洗手,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不然你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平。”

    “你。”越初妍呼吸还是没缓过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越初妍。”温静只说,“脑子是个好东西。”

    大部分的负面影响都是越初妍带节奏的。

    当她以幸灾乐祸吃瓜的时候,其他群众也会跟风。

    越初妍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这个寝室的,只知道她再不想来一步了。

    折腾后温静打扫着洗手间里溅落的水。

    田婉去看的时候已经一切还原,干干净净了。

    “解气了吗?”田婉问。

    温静一顿,“比起解气,我只是在提醒她。”

    不要拿人的性命开玩笑。

    没了越初妍的作妖,论坛那些糟心的讨论慢慢退减。

    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处人工湖。

    据说,施工队连夜带人加一道围栏。

    还据说,校方是遭人施压的,至于是谁,始终成谜。

    作者有话说:

    47、。

    论坛的风气纠正后,温静回归安宁,生活和去年如出一辙,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上早课时段小佳迷迷糊糊地问一句要不要看流星,她有张南山民宿的优惠券,再不用就要过期了,刚好趁周末游玩一圈。

    年年有人因为蹲不到流星而失望,年年有人浪漫不死。

    “我最近长胖太多,想借流星许个愿。”段小佳打了个哈欠。

    “……”温静沉默,借流星许愿,还不如向奶茶祈祷,不要让热量全被吸收掉。

    南山是南城为数不多的自然山峰景区之一,下接河流上靠云雾,腰间盘一所寺庙,不论本地人还是外地游客都颇具青睐,周末过去,难免迎上客流高.潮,冬游不如春秋,不知是不是天气预报宣传的流星雨带来的效应,这个周末人不是一般的多。

    典型宅女田婉被段小佳从被窝里拿出来,和大家一同在检票口人挤人,连转头后悔的机会都没有,莫名其妙地挤了进去。

    “今个怎么这个多人?”田婉张望四周,“我社恐,早知道不来了。”

    “不知道啊。”段小佳疑惑,“大家都对流星雨这么感兴趣了吗?”

    显然,并不是。她们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发现前方有个越野摩托炫技秀场,几人全副武装,骑着摩托从台阶窄小的边缘直线而下,不小的高度让周边的观众捏一把冷汗,喜欢调皮捣蛋的小男孩都难得安静地观看那一幕幕。

    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这才是造成人流众多的原因之一,惊心动魄的摩托表演比山里的猴抢零食更能吸引游客,男女老少都爱看,不一会儿就能将前头的路给堵着了。

    “玩车的男生是真的帅。”段小佳唏嘘一句,“哪怕戴头盔都让人感觉酷毙了。”

    高大的身形配上精装的摩托,不怒自威,行走的荷尔蒙。

    “所以车圈的渣男也挺多的。”田婉淡淡补充。

    顺带扫了眼温静。

    温静抿唇没吭声,她今天穿了件浅色的长呢,包裹住的身子显得愈加纤细清瘦,气温偏低,双手插在兜里,鼻尖和两颊被微风吹得泛起红意,和过往一样喜欢安静地站在人群里,不一样的是现在漂亮显目,格外出众,景色还没参观,就被两个过路的男生要微信。

    温静拒绝他们要微信的办法简单粗暴,就是说自己有男朋友,谁知某些男的贼心不死,问她介不介意多一个,导致有时候拒绝的理由变成已婚。

    就差无名指上戴个婚戒。

    田婉对赛车兴致缺缺,枯黄的树叶和青石板也勾不起她对大自然的欣赏,大冷天的只想着去民宿叫个外貌窝沙发上打游戏,没看个几分钟就不耐烦,问另外二人:“我们坐车上去还是走过去?”

    “走过去吧?”段小佳说,“我来南城一年,还没爬过这里的山呢,刚好减肥。”

    田婉:“你又不肥。”

    段小佳:“你昨天还说我肥。”

    田婉:“今天不肥。”她只想坐车上去。

    两人意见没打成一致,纷纷看向温静。

    她的目光还停留在远处的秀场,被叫到后微微一顿,“我都行。”

    “我们问你就是让你拿主意的,不是都行。”田婉说,“这么冷的天,你ᴶˢᴳᴮᴮ还有点感冒,咱们坐车上去比较稳妥。”

    “感冒是因为体质不好,应该多锻炼锻炼。”段小佳强力发表自己的观点,“我们一边走一边看风景,那边高处还有帅哥团呢,没准还能碰见林神。”

    田婉不接话了。

    段小佳噎住一会儿,悻悻缩回脑袋,她真不是有意这样说的。

    还好温静没有对前男友谈虎色变,还接了一句:“他应该不玩这个车吧。”

    林叙玩的是四轮的,拉力赛车规模更大赛制更完善,不过比起刺激的话,越野摩托更胜一筹,尤其是花样秀车,秀出来的是天神下凡,秀不出来就是死神降临。

    他们这种下坡只是玩着练练手。

    可惜温静被打脸了,她们走到前面的高台后就能掠过人群看到几个车手,其中就有林叙那帮人的身影。

    想来也是,那圈人一直都是哪儿好玩就在哪,挂个上学的名义还不能跑得太远,南城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和景观都被摸个遍,这种极具刺激和冒险的游戏哪能少的了他们。

    看到他人就罢了,还瞧见身边的几个漂亮的女伴,冷飕飕的天露出长腿,看着都美丽冻人。

    林叙没看见温静,一身蓝衣黑裤,长腿随意垂落,抵着地面,人坐在车上任由女伴过来整理头盔。

    段小佳和田婉也看到这一幕,她们都在观察温静,在想一些安慰的话,然而温静不喜不怒,实在让人安慰不出口。

    温静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在他和女伴贴得多近,说的什么话,她的视线落在他和车上,在开始的时候瞳孔微微缩起,目送人启动,车轱辘沿着那陡坡开下去,两耳都是轰隆隆机械闹出的声响。

    他和其他人一样顺利抵达地面。

    温静只觉心头似乎一松,收回目光不再看。

    田婉和段小佳还在就坐车还是爬山这事儿纠结辩论,各持其词,最后温静出来打圆场,可以再走一段路,实在乏了再去坐车也不迟。

    对于这种办法,二人欣然同意,南山作为5A风景区,逛一逛走一走是不亏的,段小佳嘴上闹着减肥,由于爬山体力消耗,去边上买了三根烤肠分过去。

    温静没吃,段小佳一手一个,兴致勃勃啃起来,边说,“今天吃的可能有点多,待会要不要去寺庙许个愿?”

    肥肉太多,光对流星许愿还不够,贪心地想要抱俩。

    “我没有愿望要许的。”田婉说,“实在要许,就让我成为抽中SSR的欧皇吧。”

    “静静呢?”

    “我……没想好。”

    “那你能不能借给我。”段小佳拜托道,“祝我再瘦一点。”

    “……”

    温静笑着点头,反正愿望嘛,多许几个都没关系。

    嬉笑间看到路道边上有停车牌,三人刚好走得有些乏便过去坐车。

    一同等车还有几个青年,染着不同毛色,东张西望的,其中一个眼睛明晃晃地瞧到那边的温静身上,挨过去搭讪。

    温静不习惯给陌生人微信,看那人不太正常,直说自己结婚了。

    “结婚了?姑娘,编也不编个像样的借口。”青年猥琐地笑了下,“刚刚还听到你们谈学校的事儿呢,你大学没念完就结婚?”

    “怎么,不行吗?”田婉冷冷地搭了一句。

    “哥几个没别的意思,就是找人玩玩。”另一个青年也过来,“几个女的爬山多没意思,我们组个团,今天的吃饭住宿我们都包了。”

    好在现在是白天,周围游客众多,他们不敢胡作非为,只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人。

    段小佳也搭一句话:“我们有地方住,不用了。”

    “别和哥客气。”刚开始的青年抬手,想搭在温静的肩上,她看着文弱,躲闪得倒是飞快,眼里看得出十分嫌弃。

    “这妞还挺刚的。”他笑起来,“模样这么纯,还是个处儿吧,估计连男朋友都没谈过。”

    有路人大叔看不下去,“你们几个干嘛呢,对人家姑娘指指点点的。”

    几个青年脸皮糙厚,一看就是经常惹事儿的,一点没听劝,还往她们那边凑。

    田婉拉住温静的手,打算带人往后面跑,上山的台阶那边人多,不至于势单力薄。

    步伐还没迈开,耳边呼啸声传过,转瞬间,一辆锃亮透黑曲线漂亮的越野摩托驶过,以利落的漂移收尾停靠,带起的风尘里弥漫着油箱浓郁的气息。

    隔得老远,林叙就看见停车牌下的情况,过来后直接下车,精准揪住凑得最靠前的那青年的衣领,下勾拳狠重地落在那鼻梁骨上,打得人翻滚在地,止不住地鬼哭狼嚎。

    另外几个同伴看不惯,纷纷过来,看到后面还有一帮骑越野的,又都不敢动。

    林叙鞋子踩在青年趴在地面的手上,无情残酷地碾压着,居高临下地漠视,“哪只手碰的她?”

    “哎哟喂疼……”青年痛苦哀嚎,“我没碰到,求你了,放过我。”

    碰没碰到林叙刚才没看清,就看到这人有意动手。

    哪怕没碰到,那手也被踩得不轻,林叙这人上尊老下爱幼,猫猫狗狗都有点同理心,就是对恶臭的流氓极度残忍,从不手软。

    被揍的青年双手捂着流血的鼻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恐慌地看着眼前血性冷气的林叙,话都吞吞吐吐:“你不会就是她……”

    林叙横眉,“什么玩意。”

    “你是她老公吗。”青年求饶得很快,“对不起我错了,我就是想朝她要个微信,她说她有老公,我以为是骗人的。”

    林叙撩起唇角,笑了,真是好笑,他踢了踢那人,“对,我就是她老公,下次再让老子碰见你,这手别想要了。”

    这话让青年吓得半死,带领同伴连滚带爬地离开。

    息事宁人,那三人仍然心有余悸。

    刚开始田婉握着温静的手感觉她还挺淡定的,林叙解决完危机后,她的手变冷了,指尖也在轻轻颤动。

    那张小脸还维持冷静。

    温静过去,似乎要和他道句谢,但林叙没给这个机会,她人刚过来,他长腿迈开往前走,随后跨上停靠的那辆越野。

    连个正脸都没留。

    她只能停步。

    戴上头盔后林叙没直接走,回头对上她清莹的眼眸,薄唇掀起,撂下一问:“要和我说谢谢吗?”

    “我……”她其实不只想说谢谢。

    “那不如叫句老公听听。”

    她一愣。

    “不叫一声。”他嗤笑,“都对不起你刚才编的故事。”

    “……”

    温静轻咬了下唇,不过两三秒的停顿时间,前方的人已然敛目,懒得再和她说太多的废话,头盔一戴,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她突然发现。

    这个人,连调戏的话都变得短暂又冷漠。

    作者有话说:

    48、笨

    中午她们在景区饭店吃了顿麻辣香锅,口感十分正宗,非常地道的景区口味,没有拉高平均水平,段小佳最后给出的评价是,这里最好吃的是米饭和白开水。

    填抱肚子后她们去事先订好的民宿落脚,田婉人一沾床就不想再走,至于她们说的逛寺庙看猴子孔雀,兴致不大,大冬天的,孔雀不开屏,猴儿都冻得没毛了,看头实在太小。

    段小佳只能和温静一起去。

    在网上看订的这处民宿房间宽敞,视野开阔,然而就是个照骗,房间勉强够住人的,外面的视野大部分都被树木挡住。

    出来后顺带去找前台盘问。

    前台就是老板,一个胖胖的中年大叔,笑眯眯道:“这不是因为前方的树太多给挡住了吗,想要看流星的话可以去楼上。”

    估计每年都有人为看流星包山里的民宿,老板糊弄人的本事一流,出于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地方,段小佳只能接受。

    “先去寺庙吧,先去许个愿。”段小佳说。

    老板听到这话后,又笑眯眯说:“今天寺庙不开门。”

    “啊?”

    “你们来得不巧。”老板说,“寺庙闭关休息了。”

    “我们今天不会什么都许不到吧。”

    那岂不是白忙活一趟。

    段小佳不信这个邪,本来蹲流星就够难的,谁知寺庙还来整这么一出,她搞不懂寺庙还有休息的时间,拉着温静一起去看个究竟。

    一过去,见寺庙的门还真的关上了。

    “这么倒霉的吗?”段小佳沮丧道,“天啊,晚上我再因为睡过头错过流星的话,那我岂不是无处许愿了。”

    温静安慰:“没事儿,也许你明天会瘦。”

    “为什么?”

    “你今天运动太多了。”

    “……”

    午饭不合胃口没吃太多,再加上来回上下山的折腾,不瘦个二两才怪。

    段小佳知道那是安慰,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兜兜圈圈,绕到寺庙的后门,说是后门,看着不比前门差,门前路修得平整,周边无太多杂草。

    段小佳扒拉着门,站到石头上试着张望里面,“是不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对,要不晚点再来。”

    温静点头,“行,那我们去别处看看。”

    “哎——”

    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臭丫头干嘛ᴶˢᴳᴮᴮ呢?!”

    段小佳从石头上跳下来,正想找本地人问个情况,这小老头却摆手,让她们赶紧走。

    “咋了?”段小佳好奇,“这里有鬼吗?”

    “哎呀,今天庙不开张。”小老头催促道,“赶紧走吧。”

    “噢噢,好吧。”

    段小佳和温静都算识趣,挑个路道想去看猴的时候,见一辆低调的宾利缓缓驶来,停靠在她们刚才所在的寺庙门前。

    以为也是个游客,段小佳本想过去提醒今天不开门,发现刚才撵人的老头再度出现,不同于刚才的态度,老头鞠躬颔首,对车上的人毕恭毕敬。

    十分注重礼仪。

    “什么情况。”段小佳自言自语,满肚子疑惑。

    温静没说话,视线落在车后座下来的人,一个样貌英俊,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她一眼就认出他是林叙的父亲,不仅仅因为他身份特殊,也因为他是她鲜少看到如此会保养的男人。

    上次见面看得不太确切,较为特殊的情况没体现出这个男人的魅力,此时他的状态最为正常,举手投足间从容稳重,再配上那张和同龄男明星媲美的面孔,哪怕不坐拥权势地位,依然会有不少女人投怀送抱。

    见温静一直在看,段小佳问:“你认识他吗?”

    这声音不小。

    中年男子被惊扰到,侧首看过来。

    温静没躲开,只能颔首。

    老头发现她们,一脸头疼,想要过去把她们赶走,中年男子这时开口:“她们是想参观的吗?”

    “可能是。”老头低头,“对不起,是我失职,我这就……”

    “请她们过来吧。”

    “啊?”

    中年男子没再重复,迈开步伐,踏过高高的门槛儿。

    老头从来没见过这位先生会松口让人进来,他并没看出那两个姑娘的不同之处,不敢违背命令,还是将人请了过去。

    态度,一百八十大转弯。

    “请我们过去吗……”段小佳都有点不敢相信,“哇哦,那个老帅哥是谁啊,心可真好。”

    温静其实不太想去,见人都走了,脚步稍作迟疑跟上前,段小佳心情激动,头一次见过无人的寺庙,庄重严肃得让她都不敢大声说话。

    “今天什么日子,为什么闭门啊。”段小佳问道。

    小老头实在觉得她吵闹,“休息一天而已。”

    “那为什么那个男人可以进。”

    “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人吗?”

    小老头懒得理睬。

    温静轻轻拉了拉段小佳的手,“别问了,去许愿吧。”

    “哦。”

    没开门,里面的出家人依然在,段小佳借着沾光的机会,不排队不花钱,享受vip待遇。

    拿到赠送的许愿排后,她无意间看到从来没见过的住持在和那个男人说话,刚才的疑惑逐渐被解开,也许,不是因为寺庙关门,这个男人身份特殊才可以进来。

    而是,他身份特殊,寺庙才关门。

    理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她大为震撼,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牌子。

    温静垂头,手握一根细毛笔,迟迟没在牌上落笔。

    “那老头说这牌子是桃木,墨水是上等的,经久不衰,一般人想买都买不到。”段小佳感慨,“我们今天沾了大人物的光才有这个机会。”

    不然光排队就耗一番功夫。

    温静问:“你写的什么?”

    段小佳的毛笔字不好,就写了“瘦十斤”几个字。

    愿望很干脆,就看老天赏不赏脸。

    温静思忖一会儿,最终在桃木牌上落下精小的几个毛笔字-

    不求光芒万丈-

    只愿无难无灾

    两个人的桃木牌被专人给挂上。

    真是沾了大人物的光,小老头让人给挂在高些地方,免得被人蹭掉。

    菩提树下,林远实眯眼眺望着那两行竖写小字,两只间拨弄的佛珠停止滚动,似有被触动到,他再看那姑娘时的目光略有不同。

    段小佳被小老头带去烧香,温静一个人仰望别人的许愿牌时,身边不知不觉多个人。

    脚步声她大致能分得清。

    “温姑娘。”

    林远实礼貌地叫一句。

    他给温静的印象不同,无法言语,既不是暴发户,又不是真的温雅君子,更不像豪门里尖酸刻薄的老男人。

    她以为对方看她的眼神是轻蔑和鄙视。

    但都没有。或者,被隐藏得极好。

    “本想约你喝个咖啡细谈。”林远实说,“可惜一直没机会,今儿个算是凑巧。”

    温静不卑不亢,“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想必自己的家底都被对方摸索清楚,她隐约猜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只是按理说豪门家长找上门,应该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而不是两人已经分了手。

    总不可能是劝合的。

    “听说你们分手了。”林远实陈述,“我感到很遗憾。”

    这语气,似乎不是在阴阳怪气。

    温静发现他是个摸不透的人,这大概就是年龄的差距,二十岁的姑娘,不可能和五十岁的中年人玩心眼。

    在不确定自己的优劣势时,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我原本打算让温姑娘陪他一起出国留学的。”林远实淡笑,“看来是他没这个福分。”

    客观来讲,像林父当年逼林喃联姻这样的人,对独生长子的婚姻少不了干涉,如今对温静友好的态度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温静不懂生意场和官.场那类说辞,态度谦卑,“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学生,林先生不必把我想得太复杂。”权当她和林叙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一样便好,她掀不起大风大浪。

    “这些年林叙一直都孤身一人,桀骜叛逆,我倒觉得你是难得一个能管住他的好姑娘,有你在他身边督促照顾,我这个做父亲的能放心不少。”

    话里有话,温静洗耳恭听。

    林远实又说:“如果你两未来真的成了,如果你不介意名分,我也不会反对。”

    这大概就是聪明人说话的精妙之处。

    看似站在她的角度,夸赞她是个好姑娘。

    实际话里话外都在警告提醒。

    所谓的让她陪同出国留学,更像是给林叙找个全能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顺带监督他管控他,收收他的心免得留学期间和洋妹子闹出更糟糕的名堂。

    这比直言“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来得更精妙。

    最后一句最为点彩,所谓的不反对他们有未来,就是在问温静,她和林叙能有未来吗,有未来也不代表,她有名分。

    深谙的道理摆在明面上说就膈应几分,温静似笑非笑,“先生多虑了,我既没野心也没本事,您与其盼别人去管束他,不如多想想这些年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林远实面色沉下去。

    时候不早,温静看到段小佳烧完香出来,准备走之前还颇为礼貌地表示这寺庙偌大空阔,只烧一炷香实在是可惜。

    有意暗指他一人占大坑。

    也仿佛在说,多烧几炷香仍然掩不了造过的孽。

    林远实望着两女生离开的背影,捻动手里佛珠,以他看人的目光,那姑娘没野心是真的,至于本事,全看她心情,她若有意来林家搞事,不说天翻地覆,大风大浪肯定是有的。

    “祸害。”他说了一句。

    守在一旁的小老头颤了颤,“林先生有什么吩咐?”

    “去。”林远实指着树上高高挂起的许愿牌,“把她那份拿下来。”

    晚上。

    山里的温度比城市低个两三度,三个女生就近在民宿附近买了份木桶饭当做晚饭,景区的食物实在差强人意,挑来拣去,红豆黑米包裹着肉松脆果的木桶饭吃出星级餐厅的满足感。

    赶一天路,午饭没吃香,段小佳把自己那份吃完后,从包里搜刮出零食,趴在床上吧唧咀嚼,亮起的电视屏幕在放一档热门的综艺节目,里面男女嘉宾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时间过得好慢。”段小佳翻个身,“什么时候才能有流星雨。”

    盘腿坐在沙发上的田婉漫不经心搭话:“八点到明天早上都可能出现。”

    “这么久?”

    “不然呢?”田婉说,“这玩意本来就分时间段出现的,而且时间很短,很难被看到。”

    段小佳鼓嘴,她还以为像画里那样一次性出现。

    城市光照太亮,哪怕有流星,可见度也很低,山村乡野看得清晰一些,但能看个四五颗降落就算很幸运了。

    她没啥耐心一夜不睡蹲点,看温静坐在窗口没动,喊了两声。

    温静似乎没听见。

    “静静,有蟑螂!”段小佳使坏道。

    温静回头,并没受到惊吓,“在哪。”

    “没有啦,骗你的。”段小佳嘀咕,“你今天怎么不对劲,从寺庙出来后就一直发呆。”

    “没有。”温静否认,“我在等流星。”

    “我还以为你不是很感兴趣呢。”

    来都来了,总得向流星许个愿。

    蹲了约摸一个多小时,仍然不见流星的影子,其他星星倒倔强地发着光。

    她们没蹲到,对面房间蹲着了,欢呼雀跃地喊叫。

    这让人不由得怀疑,她们房间是不是定错了。

    几人果断出去,其他房ᴶˢᴳᴮᴮ间也有人出来,跟上人群的步伐到外面蹲守。

    “哇,那边那边,快看——”

    有人指出来。

    其他人懵圈地抬头,瞧不到一丁点动静。

    “太快了,只有两秒。”有人说,“想拍照都难。”

    不仅仅是拍照,在哪个位置蹲守都是玄学。

    外面风大,受不住寒的人都进屋去,田婉缩着脖子走了,段小佳坚持一会儿,“算了,这流星不看也罢。”

    温静只比她们多停留两分钟,快要放弃之际,还真被她看见了。

    十分短暂。

    短得她只来得及在心里默许希望家人平安的愿望后,就消失不见了。

    真快。

    她幽幽叹息,摸出手机,拍了张普通的星空照片,发朋友圈当做一次纪念。

    配文是【没拍到】。

    不一会儿,有人点赞。

    看到林叙头像时,心口微微一动。

    在新更新的朋友圈动态里,她看到林叙也发了条内容。

    一张两颗流星托着小尾巴,划过广袤夜空的轨迹动图。

    配字:【笨】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对流星许愿的作用并不大,温静接到姐姐的电话,得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温母的钼靶结果出来,BI-RADS5级,大概率恶性,可以做穿刺活检,医生给出的建议穿刺有扩散风险,不如直接手术。

    虽说医学发达,手术成功率高,温静还是担忧好些天,逢期末无法请假,再者姐姐没有将事情告诉母亲,二女儿大老远回去,反而让温母更加怀疑自己的病症。

    她的愿望欠缺,段小佳在寺庙许的愿望还成真了。

    不到一周的时间,段小佳瘦了四斤,没有幡然醒悟的节食运动,只是听说陈之原恋爱的消息。

    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13:14时间在朋友圈晒出一张手牵手的照片,没有配文,寓意显然,底下评论都在问是哪个女孩,陈之原没有隐瞒,报出的名字让段小佳两眼一黑。

    明柔学姐。

    她张大嘴巴,过于惊讶而导致发不出声音来,学长身边那么多女生,不管是青春靓丽的学妹还是成熟稳重的学姐,于她来说都在想象之中,惟独明柔让人倍感意外。

    明柔和陈之原两人分明只是朋友的相处,配合默契却从来没有逾越。

    得知消息的当晚段小佳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越蒙越清醒,脑海里想到的都是他们两个之前相处的一幕幕,可能他们早就有火花,一直没点出来罢了,难为她还不知情,飞蛾扑火一厢情愿。

    这事儿导致她丧失进食的胃口,啥都吃不下,温静从外头带来一份香酥鸡,她只是难过地撇着嘴,看她们两个各自撕着鸡腿咀嚼出满屋子的香味。

    田婉边吃,边问:“冬天流行失恋吗。”

    说罢看看段小佳又看看温静。

    温静歪了下头,“我没有。”

    “得了吧。”田婉嗤笑,“你就是不想表现出来,自己一个人在窗口发呆。”

    “呜呜呜呜……”段小佳满眼的幽怨,“怎么办,我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啊。”

    看出来她是真的伤心。

    炸鸡奶茶都不吃。

    去食堂只喝两口汤。

    没几天就把自己折腾瘦了,脸小一圈,轮廓显现出来,眼睛看起来都大一些,只是一直哀哀怨怨,提不起精神。

    人是瘦下来不少,就是怪邪乎的,温静想起寺庙里的许愿牌,如果真响应的话,那她的那份是不是也能实现。

    气温一天天低下,离一年的冬至又近一些。

    温静从图书馆出来,裹着寒风往宿舍楼走,听到手机的震动声,没有特殊提示音,心里却隐约猜到是他,拿起查看,林叙发来简短的消息。

    【猫病了。】

    终归两人隔阂太深,这三个字,隐约间透着凉薄。

    温静打出几个字:【怎么了?】

    【不知道,要挂了。】

    【没去宠物医院吗?】

    【去了。】

    【医生怎么说。】

    【不一定熬过今晚。】

    温静手抖了抖,大概是风,只觉寒冷扑面袭来,骨头都僵硬了,她没去宿舍,转而去林叙的别墅,来得匆忙,手里还抱着书,两颊泛起生冷的桃红。

    林叙从楼上下来,修长两只捏着玻璃杯,外头寒冷室温恒定,他穿着深咖薄衫和浅色长裤,那股桀骜的劲儿退减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少爷的文雅和从容,五官凌厉明晰,疏离感更甚。

    有阵子没见,温静顾不上寒暄,轻声问:“猫呢?”

    他那拿杯的手往客厅指了指,那边有个猫爬架和小猫窝,不是非要在这里安家,而是那猫不喜欢楼上宽敞的房间,就爱乱蹿。

    温静没找到自己的拖鞋,猜到大概被扔了,换上一双客拖,过去的步伐略显沉重。

    微信没说清楚,这猫生病的缘故是他们分手的阶段,趁着家里没什么人偷跑出去,阿姨给林叙通知过,他在忙别的事儿没注意,等猫回家后发现它已经拖了一身的病。

    第一时间抱去宠物医院,各种检查消炎挂水,做个清创手术,仍然无济于事,不见好转,医生没辙,开了点药让抱回家,能不能还原看它造化。猫认家怕陌生环境,在外颠簸后受不小惊讶,在医院住着只会担惊受怕,抱回来可能有一线生机。

    温静上次看到它的时候还白白胖胖的,现在不仅瘦,毛发被剃光不少,剩个干瘪的脑袋和无神的大眼,无精打采趴在窝上,看到温静后尾巴动了动,认出人来,打算像之前那样迎接,可惜没有一点力气。

    猫咪这种生物忍痛力很强,小伤小闹不会表现出来,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大概率走到生命的尽头。

    无力挽回。

    温静吸了吸鼻子,无法伸手抚摸猫咪的身子,只是轻轻碰了碰它的脑袋,它感应到后呜了声,她有点不忍再看,别过脸起身。

    林叙倒半杯酒,尝了口,知道她在看自己,但没主动说话。

    等她来问。

    可温静没问,在另一边沙发坐下,双目放空,两只手握在一起,沉默很久。

    这只猫是他们捡来救助的,刚开始打算找个好人家送走,养几天熟络后一直没送,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小白猫都有参与,算是见证他们从开始到结束的过程。

    如今二人离散,猫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只让人难过。

    林叙看出来她情绪的变化,知道她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姑娘,那失神落魄满眼悲怆的是头一次见,他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静:“它要是走了,你会难过吗?”

    问的是废话。温静抬头,“嗯。”

    “那我呢。”他问,“我要是走了呢。”

    “这是什么话。”她蹙眉,低声道,“你去哪。”

    他没说自己去哪,一口饮完剩下的酒,指间握着杯沿,眉眼清淡,“我要是它这样子,你怕是连来都不肯来。”

    酒精度数不高,不知从哪儿昏的头,竟吃一只猫的醋。

    温静听完那钻牛角尖的话,大抵是有些无奈的,“你能不能别乱想。”

    “温静。”林叙话不变,语气却变了,“我要走了。”

    她听出这次的要走是另一个意思。

    深呼吸一口气,想回应,喉间跟堵塞住似的,要说不说的,连一路平安都讲不出。

    终归是到了这时候,他会离开,猫也去世,关于他们在这座城市的回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树木更迭换代,花草春风吹又生,而他们再不相见。

    温静蹲守白猫身侧,陪伴最后时光,看它越发虚弱的呼吸,再度发现生命的脆弱和人的无能为力。

    夜色深沉,林叙眯了会儿,就在沙发上,他现在烟酒都沾,眼下微青,大概又恢复以前那般的生活。

    温静拿起一个折叠抱枕,散开后是个毯子,她轻步过去,将其盖在林叙的身上,他睡着的模样很安静,比白日多了一些柔和,只是眉头皱紧,像被梦魇缠绕。

    她抬手,又放下,最终还是抬起来,轻轻抚过那眉间。

    好像真的有效,他眉宇慢慢平和。

    她深缓一口气,折身要走时,手腕被人不轻不重地拉住。

    林叙跟个鬼魂似的,一把将她拉过去,力道不大,她没有防备,人往他怀里仰,他胳膊一伸,从后腰揽过,轻轻捏了把,说:“瘦了。”

    温静不动,“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一来就醒了。”

    她动作蛮轻的,蹑手蹑脚,估计是他没睡好,禁不住一点动静。

    “你再睡会。”她起身,从他怀里出去,“我去看看猫。”

    猫的气息越来越弱,估计撑不了一小时。

    “怎么样?”林叙问。

    “快不行了。”

    这是预料到的结果。

    活不过今晚的。

    这猫就跟两人之间的线一样,分开后线也要断。

    温静摘下白猫脖颈上的铃铛环儿,在外颠簸流浪,上面浮现一层污垢。

    猫听觉灵敏,不宜挂铃铛,戴的这个是个铃铛形状的小物件,图案是蓝色的哆啦A梦圆脑袋。

    “它估计看你一直没来探望。”林叙冷笑道,“想出去寻你,把自己命寻进去了。”

    温静攥着那小铃ᴶˢᴳᴮᴮ铛,心肺涌入酸涩,眼圈洇红。

    他又说:“温静,你有心跳吗。”

    她缄默很久,低声道:“对不起……”

    也不知跟谁说的。

    听出那隐隐哭腔,他后话没了声,看她一直蹲守着不动,坐在地上,抱膝垫着下巴,身子缩成一小团,没由来心口添一阵慌乱。

    “算了。”他说。

    没回应。

    “我没怪你的意思。”又说。

    还是没回应。

    林叙终于起身过去,“你过去歇一会儿。”

    温静摇头,唇瓣被牙齿磕着,都快要被咬破了,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副模样,是彻彻底底暴露在外的软弱虚脱。

    其实这事怪不了她,白猫一直调皮,经常趁着阿姨不备溜出去,所以给系了家猫专用的环儿,避免被当流浪猫捡走,阿姨上了年纪,看管不来,哪能天天守着一只猫。

    况且那猫丢失后,林叙没及时处理,要负很大责任。

    他只是指桑骂槐旁敲侧击她的无情。

    不小心把人给惹了。

    早知如此刚才嘴干嘛非要犯贱呢。

    “你别多想。”他半蹲下来,手晃在她眼前,“这事不怪你,是我问题。”

    她睫毛微颤,双眸抬了下。

    眼眶里蓄着丝丝晶莹,满满的破碎感,这一眼,看得人别说认错,认罪的心都有了。林叙算是知道自己有多拿她没办法,俯身将人半拉半饱起,“别愧疚了,是我的错,改明给猫爷超个度,祝它下辈子投好胎。”

    等她坐在沙发上,他继续弯着腰,视线和她对齐,“一夜没睡,你可以休息了。”

    “睡不着。”她哑声道。

    “睡不着也得睡。”

    “就是睡不着。”

    得。

    没辙。

    林叙在一旁陪着,困意早已消散,倦意依然,懒懒散散靠了会,俯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和火机,瞥见下层摆放的一盒药,不动声色地扔入垃圾桶。

    抽出一支烟,刚点上,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和那浅淡的声音:“别抽了,嗓子都哑了。”

    “你管我。”

    她只是看着。

    他还是给捻灭掉,拿在指间,残留的淡淡烟草香姑且消磨一些负面情绪。

    难得地还有这样静谧的时光。

    她面色有所好转,大概在做心理准备,指尖扣着一个蓝色的小圆球,猫走了,只能堪堪留下这一个纪念品。

    “是你喜欢哆啦A梦。”林叙突然想到什么,“还是他喜欢。”

    温静的手不动了,知道后半句的“他”是谁,“为什么问这个。”

    “想知道一个人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影响到另一半只是名字相似就选择在一起。

    林叙反复看过那些资料,大概还原少男少女的曾经,刚开始极度讨厌和他同名的少年,逐渐地自我释怀,他没有憎恨的理由,论先来后到他是后者,论感情和岁月少年远比他要长久,还曾给温静带来过明媚难忘的青春岁月。

    如若人尚在世间还可争个一二,然而逝者已逝,一切都是空想。

    “对我有影响,对别人没有。”温静说,“你别太在意这些。”他们分手,和旁人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嗤笑,“我把你笔记本上的名字认成我,你睡着时叫的名字也当成我,被欺骗这么久你告诉我别太在意?”

    别的不说。

    恋爱时期他是认真谈的,正儿八经地当女朋友,没搞其他暧昧,只有最后败在常冬那事儿上了。

    而他在她那儿就像个笑话。

    “笔记本的事,对不起。”温静承认,“我应该事先和你说的。”

    “对不起有什么用。”

    她静静看他,“那要什么。”

    “亲我一下。”林叙一顿,“这事儿当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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