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西南操场。
扩音设备整齐排列,主席台最上方还扯了一条红幅,上面写着:欢迎知名讲师何xx莅临我校云夏五中。
彼时灿阳当头,澄澈湛蓝的天空十里之内,只有头顶正中央有一团像是漏气的汽水糖果的巨云,此外别无他物。
“今天秋高气爽,是个演讲的好日子,青春学生时代的我们每天三点一线,宿舍——教室——食堂,这样的生活枯燥且无味,但身为学生不得不面对,上进努力又我们的代名词——”男人慷慨激昂,说得绘声绘色,下一秒却突然冒出尖锐刺耳的一声:“哔——”
声调无限拉长,犹如一把利剑刺破长空,同时把当事人吓了一跳。
那位讲师看外表的话,应该四十多岁,不知道到没到更年期,地中海的发型最吸眼球,根本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年纪多他十岁的五中校长,头发茂盛且黑,两人形成天差地别的对比。
声情并茂的演讲被尖锐刺耳的机械事故声音就此拦截,要说受害者最严重的,当属前排同学们。
学校的后勤工作人员及时制止,温书梨粗略计算了下,大概用了十秒钟,很短,却又显得十分漫长。
“学校太抠了,八百年的设备还没换,每一次演讲不出事故算我输。”严晟凛拧紧眉头,不屑嗤声。
温书梨认为,严晟凛说得有道理。
学校抠这一点好像没法改变,因为公立学校的标签贴了一百多年,不是轻易能改变就变的。
而且,五中有的事情真的做得很无厘头,哪个学校刚考完试升旗的?
五中能做得出来。
哪个学校升完旗还让学生们站在太阳底下听演讲的?
五中还能做得出来。
演讲已经进行一个小时还没结束?
五中还还能做得出来。
相比其他学校的宽松政策,五中那些归纳为“没人性”的条例,被同学们在论坛上吐槽得明明白白。
设备整理好,演讲继续。
气温略高,热风肆无忌惮地钻进袖口,席卷全身。
额间已然冒出细密的薄汗,浸湿前额碎发,继而转攻侵略校服衣料,像是带有野心似的渗透全身的每一处。
温书梨抽出纸巾想擦,在公众场合,动作大了必定会引起主席台校领导的注意,她也不想与校规作对,当然,除了之前好多次迟到的爬墙。
地中海喋喋不休,演讲似乎没有尽头,同学们都在极力忍耐。
这时,他突然手指着两点钟方向,“哎哎哎,那位女同学,我在演讲你看不见吗,居然还有闲心照镜子,你叫什么名字,哪班的?”
男人的眉峰拧成麻花,脾气不怎么好。
那女生张扬爆出自己的名字:“九班阮欢,老师,你在台上讲,我在台下听,照镜子不代表我聋,没有任何什么问题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她。
牛逼啊,不愧是五中的校花。
阮欢是典型的狐狸型长相,一双狐狸眼尤其勾人心魄,浓眉白肤,烈焰红唇,妆容像是特意补过似的,妥妥的校花脸。
长相貌美就算了,关键家里还特有钱。
她本没考上云夏五中,但耐不住家境优渥,父亲是云夏市知名投资人,因为女儿执意要上这所学校,挥金如土的父亲大手一挥捐了一幢教学楼,学校领导喜笑颜开弯了腰,这才破格录取她。
富家千金的性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骄纵,以自我为中心画成一个圈,极其不把外人放在眼里。
现在亦如是。
温书梨的目光挪到女生身上,后者继续美美地照着镜子,当地中海是空气。
反正地中海不是校内的老师,只是学校领导请来演讲的工具人,校长都管不住她,更何况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周遭人小声逼逼:“操,欢姐好勇!”
“你欢姐还是你欢姐!”
地中海急得脖子红到底,他活了四十多年还未受到奇耻大辱,直接甩脸子不干了,“……哼!”
校长左看看右瞧瞧,左边是资本,右边是交际,亚历山大啊。
最后只能把烂摊子交给九班的班主任谢峰,然后去追人了。
“同学们先回教室上课吧。”
演讲结束,众人为解脱而欢呼,大摇大摆地跑出操场。
“想不到九班那女生有两把刷子,多亏了她我们才能自由,说起来,她好像一直挺狂的,谁让人家家里有钱呢。”
正说着,严晟凛看着阮欢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走,男生很快闭嘴,向温书梨求助,“梨子梨子,救救我,她是不是听见了?”
温书梨撇清关系,“额,我好像不认识你。”
艾蝉抿唇,轻轻笑出了声。
严晟凛:“……”
只可惜,阮欢不是找他的,而是沈厌。
女生小跑到沈厌面前,手指背后相互绞着,脸颊漫上绯红,声调娇俏:“沈厌,你怎么还没走啊,要不我们一起?”
和刚才张扬的她截然不同。
是个人都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迟川自动退出,“阿厌,我突然渴了,去买水了哈。”
买水是个借口,就是不想当电灯泡而已。
迟川撒腿就跑,转身加入温书梨的三人行小队伍,一把勾住严晟凛的脖子,“严严,走,跟哥去买水。”
声音有点大,不远处的慕言言以为是在叫她,蹦蹦跳跳地来了,“刚才谁叫我?”
迟川:?他好像对名字过敏。
鸵鸟呆滞。
温书梨顺势解释:“没有啦,是叫你发小的名字。”
提起严晟凛,慕言言的开心小兔子表情秒变嫌弃,“什么嘛,占有他人的名字权,罚一百块。”
严晟凛抓住漏洞,雄赳赳气昂昂地反驳:“全球叫‘言言’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没事不要胡编乱造什么名字权,法律上规定的是名誉权,文盲。”
慕言言:“我不管,从今天起本姑娘开创的名字权,你懂个屁。”
严晟凛:“你讲不讲道理啊,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慕言言:“本姑娘就是道理,“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青梅竹马,欢喜冤家,一天斗到晚。
两人逐渐上手“攻击”对方,步伐渐行渐远。
五人行又变成了三人行。
对迟川而言,温书梨和艾蝉都是新朋友,男生很自然地搭话:“同学,咱们都是一个班的,中间只隔了个过道,你不介意我叫你‘梨子’吧,你的名字三个字,有点长,还是两个字的称呼方便。”
温书梨想笑:那你把四个字、五个字的名字置于何地?
她大大方方道:“称呼无所谓的,你想怎么叫都行。”
男生照顾得很全面,“那叫你‘梨子’,叫你同桌‘小艾’,和小爱同学有点像。”
艾蝉:“啊,可、可以。”
迟川:“哈哈好,那就这么叫。”
他往后一看,发现沈厌和阮欢站在原地,啧了声:“阿厌桃花运不浅啊,我现在觉得有一张好看的脸比什么都重要,起码不愁小姑娘追。”
末了,男生问:“梨子,你觉得阿厌帅不帅?”
温书梨眉尾挑了挑,暗自思忖,这个问题……
她答:“帅……吧,毕竟吸引了那么多的女孩。”
“那你觉得我帅不帅?”
致命问题,情商走位,温书梨保持微笑:“你们、不相上下。”
迟川笑嘻嘻:“我就说嘛,昨天还有女生给我送情书呢,魅力不减当年啊。”
温书梨:“……”就是有点自恋。
迟川想到了一件事情,“其实,报道那天我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外面看见你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你做了个闭嘴动作,嗯,现在想想还能想起来。”
少女微顿,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我。
她表情认真,“我劝你还是忘了比较好。”
迟川直男发言:“为什么?”
温书梨:“因为我刚忘,算是黑历史?”
迟川:“你的黑历史好特别哦。”
艾蝉笑笑:“梨梨,转移注意力就好了。”
温书梨肩膀一耸,“算了,好像也没什么。”
-
严晟凛回十班的时候是被追着打回来的,慕言言性情奔放,右手还拿了个扫帚。
自知进入了别人的领地,慕言言要维持淑女形象,她把扫帚一放,“严晟凛,你说谁是小狗,你信不信十一长假你过得很不安生?”
语气凉飕飕的,有点威逼利诱的味道。
“国庆还远着呢,你就是小狗,不讲道理的小狗。”
士可杀不可辱!
慕言言搬救兵,“等学校星期的时候,我要告诉阿姨说你欺负我。”
严晟凛没在怕的,“你说呗……”
话音未落,温书梨打断他,“别欺负言言,竹马要有竹马的样子,男生不能欺负女生。”
严晟凛哭唧唧:“明明是她坑了我一百块大洋,吃亏的是我啊梨子。”
温书梨:“我看不见。”
明目张胆的偏袒。
慕言言狂蹭:“梨子真好,不像你略略略。”
严晟凛:“……”
迟川正看好戏,眼尖看到沈厌走了进来,扬手道:“阿厌!”
少年推门而入,校服外套裹着浅淡的薄荷香味掠过鼻息,凛冽又干净,像是冰凉清透的深泉。
他右手提了罐冰百事,室内热气扑面而来,易拉罐外壁的小水珠仿佛嫩芽似的相继生长。
人坐在位置上,食指指节毫不费力地往上一带,“啪”的一声,铁环破开,碳酸汽水滋啦冒泡产生的化学反应声音逐渐变大,没有规律。
而后,左手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语气闲散:“喝水。”
有矿泉水、奶茶、果汁,大概四五瓶的样子。
迟川:“哇趣,阿厌,你怎么知道我没买水,那晚买了护腕就是个穷逼了,还好你记得。”
严晟凛:“那我也不客气了。”
慕言言还在温书梨怀里哭诉,见到帅哥“眼泪”立马吸回去,小声对她说:“梨子,我觉得我的男神短时间内换不了。”
温书梨无话可说,他的魅力那么大?
下一刻,经过的阮欢印证此原理。
女生一阵小疾跑,上翘的眼尾泛起微微潮红,从后门经过时听得出鼻音异常沉重,她哭了。
照这个情况,大概率是表白被拒。
校花因颜值出众走到哪都是焦点,此刻,十班的同学们一副找到大瓜的表情,声音却压得很低,“丢,校花哭了!”
“看到了看到了,是不是因为厌哥啊?”
“刚厌哥进来,欢姐紧跟其后,两个人肯定说了什么!”
迟川脸上写满了“卧槽”,不可置信道:“阿厌,你怎么着人家了?看着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哭起来怪惹人心疼。”
严晟凛脑洞天马行空:“厌哥,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这个“欺负”的意思似是一语双关。
“别造我谣。”沈厌双肘抵在桌面上,黑眸睨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我没那么闲。”
这个她,是温书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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