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胤禛急匆匆转身就走,阮嘉噗嗤笑出声,转眸示意寸芸坐回到床上来。
“这男人可真有点毛病,不过只是没等他回来用膳,竟这般小家子气非要吵我起床。”
阮嘉一点也不避讳,朗声埋怨。
寸芸勾唇轻笑,双手慢慢悠悠帮阮嘉揉肩膀。
“姑娘眼下在宫里头还是谨言慎行的好,省的下回四阿哥又闹。”
阮嘉却摇头,“我可受不了委屈,更何况我是正妻,他宠着我让着我本应当应分。我不是还安慰他了吗?”
夫妻之间,本就是这个道理。
阮嘉有她的小性子,若真的刻意收敛起来,那岂非同李氏宋氏一样,过得可怜隐忍了?
“姑娘说的也是。”
寸芸跟着阮嘉十年,从前的小姐虽然识大体可私底下过得却辛苦。
如今的小姐喜欢使小性子,却过得潇洒肆意。
明眼人都晓得该怎么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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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推开李氏的房门,他宠爱李氏胜过宋氏许多。
一个月总有十日宿在此处,只不过今儿这房间似乎稍有不同。
“四爷,您来了。”
李氏正坐在床边抹眼泪呢,听到胤禛进来的动静,赶忙将帕子收起来,抽抽搭搭站起身。
她年纪同胤禛一般大小,身量却矮些,故而瞧着年岁不大。
“怎么?”
胤禛见李氏双眸红彤彤的,伸手随意抹了抹。
“妾身还以为四爷不会来了。”
李氏笑着摇了摇头,她从来不在胤禛面前使小性子。
哪怕满腹的委屈,面子上都温温柔柔的。
“先用膳。”
胤禛饿了,他今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李氏原本以为胤禛会因为自己的眼泪哄她两句,略有几分失望的低眸。
“是。”
饭菜摆在桌上,胤禛随意用了两口。
“今日你这屋子瞧着有些不一样。”
他搁下碗筷,随口一提。
李氏赶忙接过话头,指了指放在桌面上头的香炉。
“福晋说她不爱焚香的味道,故而妾身便不敢再烧香。”
她这是在暗戳戳告状呢。
胤禛喜好焚香,于他而言此乃君子大雅之行。
李氏能够得宠也正是因为她有这制香的手艺。
“哦,她那脾气不喜欢焚香倒也正常。”
胤禛想起阮嘉闻到葱花味道时那蹙着眉间的可怜样子,自然并不意外。
“只能请四阿哥多体谅了。”
李氏轻轻点头。
“这不过只是小事。”
李氏做小伏低,是指望胤禛为自己出头。
哪里想到胤禛竟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温柔谦卑的脸蛋出现了一丝松动。
“四阿哥您不介意就最好,妾身也就放心了。”
“你素来最为听话,福晋的喜好你多包容些。”
胤禛实在是怕麻烦。
阮嘉乃康熙亲自赐给他的四福晋,胤禛自然不能叫阮嘉受委屈。
更何况阮嘉的这些小脾气不过只是小事而已,除却矫情些,其余的倒是没有什么错处。
“是,妾身一定会好好伺候福晋,请四爷放心。”
李氏却是将满腹的委屈打碎了牙朝肚子里咽了,她实在想不通,四爷为何对福晋这般宠溺。
莫非就因为阮嘉出身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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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个把月,这日宋氏和李氏照例去请安。
正巧碰上阮嘉在瞧院子里头的账本。
如今大家在阿哥所里头住着,吃穿二项上头都由内务府管。
这些账册子也是内务府的人刚送来,请阮嘉核对的。
若是账目银两没有出入,便送回内务府记档,等到年底时再上交给皇太后批阅。
眼前账本子,内务府将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不过只是一个月的,故而并不算多。可阮嘉翻了两页,便兴致缺缺。
原主喜欢看账本,她却最讨厌了。
这些个银两数额就不提了,居然连银炭用了多少斤,茶叶用了多少两,哪一日用的,浪费了多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阮嘉看了这一刻钟的时候,眼睛便酸的厉害,再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思。
“正巧你们来了。”
瞧见宋氏和李氏,阮嘉当即便高兴起来。
“福晋有何吩咐?”
“从前我还没嫁进来的时候,是谁管账?”
宋氏轻轻举起自己的手,“是妾身。”
“嗯。”
阮嘉上下打量宋氏,瞧着老实本分,一看就知道定然看账看的很是仔细。
“既如此,那今儿这些账册也交给你吧。”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宋氏吃惊,就连寸芸都诧异了。
“福晋!”
寸芸慌忙开口制止,对于当家主母而言,管理账目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
这小小的账册子可就代表着主母的威严和权力啊,怎么可以随意放手给底下的侍妾去做呢。
“无碍。”
阮嘉清楚寸芸想要说什么,她却并不想听。
“你过来,将这些账册子一五一十的对完了。”
宋氏乖巧走上前,她心下除却震惊之外还有几分疑惑。
从来没见过正头娘子主动将瞧账目的活计推给旁人的,她们这位四福晋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可是,妾身怎么能越俎代庖,这实在不合规矩。”
“规矩不规矩都是人定的,我信任你,乐意将这权力给你。”
阮嘉笑吟吟的摇头,一手端着内务府新送来的贡燕,一手去摸宋氏的小手。
“你拿回去瞧,若是累了就歇歇,只要在五日内将这些账目对完就行。”
阮嘉的话说的虽然温和,却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我器重你,方才给你看,可别再回绝,叫我失望。”
宋氏只好点头应下,心里头有几分受宠若惊。
阮嘉见她同意,乐的笑开花。
赶忙吩咐奴才们将一箱子的账册全都抬走,她多看一眼都觉得脑袋晕。
“主子,您这也太懒了。”
寸芸瞧见阮嘉送走账本之后,大松了一口气,没忍住小声埋怨道。
“不会带团队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阮嘉却摇摇头,一脸笑意看向寸芸。
“我打听过了,宋氏这几年看的账册从来没有过丝毫错处。既然她能干,我为何非要大包大揽呢?
再说,今儿三福晋还特意邀我去逛园子呢,哪有时间瞧账本。”
眼下已经到了秋日,正是阮嘉最喜欢的天气。
干燥温暖,又没什么大风,不怎么下雨。
她自然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待在屋子里头瞧账册岂非辜负了这大好光阴?
“主子您总是有这么多的歪理。”
寸芸无奈摇头,偏生她还找不出话来反驳。
“快些帮我更衣,再将前儿内务府送的烧蓝彩的蝴蝶簪子拿来,今儿个我要艳压群芳。”
阮嘉将烫手山芋送出去后,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好容易收拾完了打算出门,却没料到胤禛身边的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他向来陪着胤禛读书,轻易不会进院子。
如今却面色慌张,连站都有些站不利索。
“发生什么事,你慢慢说,别着急。”
阮嘉见他这般慌张,先叫寸芸给他递碗茶。
那小太监哪还有心情喝茶,哆哆嗦嗦朗声道。
“四阿哥……四阿哥他挨打了。”
挨打?
这世上还有谁敢打皇子。
阮嘉一双眼睛瞪得很大,一脸吃瓜的表情。
“被谁打了?”
“被太子爷给打了,一脚从台阶上踢了下来,当时便昏过去,眼下正在医治呢。”
小太监着急的快要哭出声,
阮嘉强忍着自己的震惊,没有想到这皇室之中居然还有亲兄弟打人的,实在有些搞笑。
“只是踢了一脚便晕了?”
胤禛平日里头瞧着的确有些清瘦,却也不至于如此弱不禁风吧。
“哎哟,从那样高的台阶上头滚下来,哪里只是踢一脚的事。福晋还是快些去瞧瞧吧!”
小太监见阮嘉不慌不忙的,急的像那热锅上的蚂蚁。
“你别急,我又不是太医,哪怕去的早也不过只是等着。”
阮嘉慢条斯理等着人抬轿子来,尚书房远着呢,她若是走过去,还不一定累成啥样。
小太监见她这般说,竟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等到阮嘉带着人过去,胤禛都醒了。
“四爷,我来了。”
阮嘉勉强挤出几滴眼泪,哭哭唧唧拉住胤禛的手。
“你压着我了。”
胤禛无奈,原本已经好转的脸色被阮嘉这么一压又变紫了。
“哦抱歉。”阮嘉赶忙挪开半寸,随即抬眸看向站在旁边还在生气的太子。
“老四,你这伤瞧着也并不严重,如今应该可以下地了吧?”
旁边三阿哥朗声打圆场。
其实阮嘉摸着胤禛的手,也感觉他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只不过这皇上都还没来呢,怎么能就这么站起来。
“三哥,我们家胤禛素来身子弱,平日里头多拿两本书都受不住的。”
阮嘉轻声开口,替胤禛叫委屈。
“如今挨了二哥这么重的一脚,片刻间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呢?依我看,至少还要躺个三四天才行呢。”
“四福晋,你这话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
太子听罢,下意识蹙眉,拔高了音量。
“孤不过只是轻轻踢了他一脚。”
“太子哥哥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对亲兄弟动手呀。”
阮嘉摇摇头,眼里头闪着泪花。
“瞧给我们胤禛踹的,话都没力气说了。”
胤禛被阮嘉掐了一把,赶紧配合着连声咳嗽。
“你们夫妻两个怎的这般矫情!不过只是小打小闹,现在是怎么样,讹上孤了?”
太子的气性还没消呢,见阮嘉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便越发盛气凌人。
“今儿你们哪怕是闹到汗阿玛面前去,孤也不怕!”
“闹到朕面前你也不怕,太子的口气是越来越大了。”
太子话音还没落,康熙洪亮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了。
阮嘉连忙拿起帕子将自个儿的眼泪抹了两滴糊到胤禛脸上,随即跟随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康熙面前。
太子没想到康熙来的这么快,刚才还在大放厥词,眼下就有些怂了。
“汗阿玛来了。”
“朕再不来,你这个做哥哥就要把弟弟欺负死了。”
康熙点了点胤礽的脑门,不过话音听起来并没有多重的指责。
毕竟太子是康熙最宠爱的儿子,哪怕杀人放火了,康熙也会纵容着。
“儿臣知错,儿臣不过只是和老四开个玩笑。”
胤礽赶忙赔着笑脸,随即转眸看向胤禛。
“兄弟之间有口角再正常不过,可你怎么能对弟弟动手呢?”
难怪胤礽适才口气这么狂,原来康熙来不是主持公道,而是拉偏架的。
“是,儿臣不该动手。适才是被老四的话气到了,一时没有控制住。”
“胤禛啊,你说什么话叫你太子哥哥这么生气?”
康熙这才想起来问躺在床上的胤禛。
“回汗阿玛,儿臣并没说什么。不过是在课业上同太子哥哥想法不一样,争辩了几句而已。”
胤禛轻声回话,瞧见康熙眼里对太子的笑意,他的脸色便越发白了。
“是啊,汗阿玛,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三阿哥赶紧站出来帮腔。
“老师问及赋税一事,太子哥哥强调赋税乃国之重事,应当遵循旧法才能保障国库稳定。
然四弟却觉得应当减轻徭役,削减国库收入。就这样才吵了起来,四弟年纪轻又不曾入朝为官,自然眼界浅些。”
三阿哥说完,一旁大阿哥也跟着附和。
“是啊,四弟的话听起来略显幼稚。太子便叫他先闭嘴,哪里想到四弟却越说越激动,竟还指责太子平日里过于奢侈,奴仆太多……”
大阿哥还没说完,康熙脸上的笑意便慢慢的收拢了。
“胤禛,你是对太子不满意还是对朕不满意?”
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太子得宠,身边奴仆规制全是康熙一手拟定。
说太子奢侈,不就是变着法说康熙吗?
这几位阿哥互相接话,一字一句将胤禛推到了火上烤。
“儿臣不敢。”
面对阿玛的怒火,胤禛却梗着脖子不怕死一般又道。
“儿臣不过只是觉得太子平日里的用度实在太过,做不了万人表率。”
阮嘉倒抽了一口凉气,嫁进来的时候可没人告诉她,四阿哥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啊。
“他不配做,莫非你来做?”
康熙眯眼,显然已经颇为不满。
“儿臣也不配。”
胤禛摇摇头,语气却还是不服。可面对阿玛的怒火,他也不敢再争执。
“知道不配就好,太子这一脚踢得你并不冤枉,回去反省,别再闹出这般兄弟不和的丑事。”
康熙偏心太子这谁都知道。
可叫胤禛这个挨了打的受害者闭门思过,反倒包庇行凶者胤礽,实在又将他的偏心上升到了新高度。
阮嘉心里头讶异于康熙的是非不分,却也对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胤禛有了几分心疼。
他才十四岁,爹不疼娘不爱,偏身子还弱的很,实在可怜嘞。
阮嘉轻轻拉过胤禛的手,将十指合拢在一处。
“是,妾身定然会陪着四阿哥好好反省。”
她知道叫胤禛此刻开口谢恩,只怕他心里会难受死了。
胤禛缓慢闭上眼,指尖都在抖。
阮嘉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我们先回家。”
胤禛被阮嘉扶着站起来,谢过恩后带着奴才们走出尚书房。
一路上,胤禛都没有说半个字。
阮嘉也罕见的没有使小性子,一直拉着他的手,安静的陪着他。
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胤禛走的颇为艰难,半边身子都快压到阮嘉身上了。
娇娇气气的小福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扶着胤禛回了阿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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