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混账话!?”


    裴大人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原本沉稳冷静的一个人,愣是被他气的差点破口大骂。


    他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无耻的要求,更是没想到这好色的小纨绔竟是将主意打在他儿子身上。


    崔国舅也是被儿子的话惊到结巴:“航、航儿,这种玩笑话可开不得。”


    若不是看他眼神清明、神色尚且正常,崔国舅差点就要怀疑自己儿子被什么邪祟迷了心窍。


    “我没有开玩笑,”崔易航面色不变,甚至还怕裴大人没有准确领会他的意图,好心解释:“只要裴大公子愿意以兄代妹嫁到我崔家,裴家逃婚的事我自然可以不再追究。”


    裴琰怔然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疑惑又古怪,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荒唐的要求。


    难道是为了折辱他不成?


    “住口!!”裴大人气极,重重一拍桌子:“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此等荒谬的事休要再提一句!”


    身处高位又手握权柄的人,发起怒来气势极盛,像是只被人闯入领地的猛虎,带着令人畏惧的汹涌气势。


    崔易航往后略缩缩身子,仍旧坚持头铁绝不悔改:“今日要与裴小姐拜堂的人是我,裴大人既然不愿意同意我的提议,那就将大小姐送过来拜堂成亲吧。”


    裴昭月已经逃婚,裴家若是能找到她,又怎会出此下策找婢女替嫁?


    崔公子摆明了是在拿女儿逃婚这件事要挟自己。


    裴大人忍不住沉下脸:“崔公子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是裴大人。”崔易航开口打断他的话,一双清亮的眼眸直视裴大人的怒容:“裴大人不肯让自己儿子受委屈,难不成我就该受委屈不成?”


    “家父母为我成婚之事近日操心甚多,如今大婚之日新娘逃婚使我崔家颜面扫地,在亲戚邻友面前抬不起头来,裴大人凭什么觉得是我欺人太甚?”


    “裴家若是真将我崔家放在眼里,就该在提前知会我家逃婚的事,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先斩后奏找人替嫁完成婚礼。”他目光坚定,声音不急不缓的下结论:“裴大人明摆着是欺我崔家势弱。”


    崔国舅原本还为裴大人的提议心动,听自家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心疼起他来,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家族后代了。


    他眼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凭白担了个风流好色的名声,至今却未有半个红颜知己传出喜讯。


    崔家往后有没有后代还说不准呢,何必想那么长远。


    眼前眼眸清亮身姿挺拔的小公子远比裴大人印象中出色,今日这番话更是远超他的预料。


    裴大人一时竟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他算到了崔国舅夫妻的反应,亦有八分把握说服崔国舅夫妻与裴家联手圆谎,却未料到变故竟出在这个他从未拿正眼看过的小纨绔身上。


    眼看着崔国舅夫妻的神色已经倾向崔公子,从考虑家族利益变成心疼儿子受苦,裴大人便明白只要崔公子坚持,崔国舅夫妻两人必会以他的意见为主。


    他朝崔国舅夫妻拱手赔罪:“今日之事是裴家有错再先,既然无法达成一致老夫也不强求,待裴家处理好这桩麻烦事后再来向二位赔罪。”


    裴大人深深看了崔易航一眼,拂袖告辞回家,准备写请罪折子自请辞官。


    裴家大婚之日新娘换人的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第二日一早御史台中的弹劾奏章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弹劾裴家的折子几乎有半人高,裴大人的请罪折子夹杂在厚厚的弹劾奏折里,犹如大海风浪翻涌中的一叶孤舟般伶仃。


    先帝病逝时小皇子尚且年幼,先前又从未接触过朝政事物,因此先帝托付三省宰辅暂代朝政,小皇子旁观学习处理朝政之道,待三年后小皇子大婚时再行交付权柄。


    天子之下,虞国的权利核心为三省六部二十四司。


    其中中书省定旨出命,门下省封驳审议,两省共同通过的诏敕经皇帝裁定后交尚书省贯彻执行。


    三省之首虽然共议国政,执宰相之职,其中单论权柄又以尚书省为最。六部二十四司皆属尚书省管辖范围,负责处理军政兵钱谷财文等一应行政事物。


    当今尚书令便是裴琰的祖父裴阁老。


    因着今夏初秋之季雨水泛滥,黄河改道决堤冲毁良田酿成大灾,裴阁老奉命前去安抚救灾至今尚未归京,执政堂中如今只有两位宰辅与小皇子在。


    小皇子甚少对几位宰相决定好的朝政之事发言,一应请示都点头应允,唯独今日在处置裴家的事情却意外开口:


    “裴家祖孙三代皆为忠君爱国之人,裴阁老与裴大人更是朝堂上的肱骨之臣。此事不过是儿女私怨,裴大人既已上了请罪折子,此事就不必牵连甚广。”


    不敬天威之罪可轻可重,如何处置全看帝王的心情。


    还有两个月小皇子大婚,三省宰辅便要归还权柄。


    此事小皇子既然不觉得需要重责,两位宰辅也不想在此事上拂他的意,虽觉此事处罚有些过轻,却也只好随他的心意处置。


    裴家这桩事过后小皇子便不再开口,两位宰辅处理完其他朝政与他禀报时一应点头同意。


    等今日朝事处理完毕,见无其他事虞烨便先行离开。


    他率先出执政堂,瞥见院子里静立恭候的女官时忍不住顿足。


    “见过殿下,”女官跪下行礼,待他叫起后起身恭敬道:“太后娘娘有请殿下前去说话。”


    虞烨明白太后找他所为何事,抿唇坐轿跟随女官朝兴庆宫而去。


    兴庆宫内帘幔低垂,宫女分立两旁垂头寂静无声。


    隔着一层珠帘,上首处穿着凤袍的女子模样看不真切,仅从那身气度来说便十分威仪尊贵。


    小皇子与她行礼后等着太后娘娘说话。


    上首处的女人倚在坐塌一侧,淡淡开口:“听闻裴家逃婚的事殿下已有决断,此事涉及哀家的娘家,处置结果不若说给哀家听听?”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此事不过小事,怎敢劳烦惊动太后娘娘,裴大人已自请免职,此事便——”


    太后动作一顿,出声打断他的话:“天家威严怎能任由他人践踏?裴大人连子女都教导不好又何谈处理朝政,何况他试图命婢女替嫁蒙混过去。此事罪加一等,又怎能是罢他一人官职就能揭过的?”


    虞烨抿唇:“依太后娘娘之意该如何处置?”


    “裴家欺君罔上目无王法,理应抄家流放尽数革职贬为庶民。殿下既然心软仁慈,那便夺了裴家祖孙三代的官身,终生不得重用。”


    凤袍女子徐徐拨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说道:“至于裴家那位逃婚的嫡女,既然看不上崔家也不用嫁过来了,将她找回后三尺白绫赐死吧。”


    小皇帝猛然抬头看她,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开口:“……裴家是忠君爱国的纯臣,向来为朝堂鞠躬尽瘁,此举未免太过令人寒心。”


    太后放下茶盏轻笑,语气柔和,眉眼却是凌厉锋锐:“裴家可远称不上纯臣,殿下似乎忘了裴阁老那位嫁去端王府的嫡亲妹妹。”


    裴家从一开始就不是站在先皇这边,而是在储君之争上选择了端王。


    裴阁老处事老练,裴大人谨小慎微,先皇稳固朝堂后几次三番想削裴阁老的职位奈何都找不到机会。


    如今裴家教女无方落下个逃婚的把柄在她手中,太后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虞烨自幼长在宫外,他不了解朝堂局势,更不了解先帝的思虑与制衡。太后娘娘所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她为了替自己娘家出气的说辞而已。


    “这些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太后不该揪着不放。”虞烨蹙眉,直言不讳的道:“何况此乃朝堂之事,还请太后不要妄下决断干涉朝政。”


    “殿下长大了,知道拿权柄威胁哀家,只是仍旧天真无知。”太后娘娘轻笑:“此事若任由你心慈手软不肯处置犯错的朝臣,往后臣子皆有样学样轻慢王法,天家威严便荡然无存。”


    虞烨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处理政事,只是被太后看不上仍是让他心口堵得慌。


    他忍不住质问道:“先前那位虞七公子不也是心慈手软,听闻太后却很喜欢他?”


    太后放下茶盏,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虞七公子虽然仁善心软,却不是个愚钝固执的人,却听得进去旁人劝告。”


    他听出太后话中意味,气闷之极忍不住捂住胸口,只觉得胸口发闷心跳加剧,脸色逐渐苍白呼吸急促。


    小皇子身后的内侍见殿下发病,连忙上前取出一瓶药丸送水喂他服下。


    虞烨的症状这才慢慢缓和下来。


    太后见他如此形状忍不住闭了闭眼,未免他心绪再次起伏只好暂时不谈裴家的事,抬手命人将他送回东宫养病。


    如此天生心疾的小皇子,既不能打更不能骂,连句重话都听不得。


    眼下尚且有先皇为他筹谋的忠心大臣做主平衡着朝堂局势,待他大婚后执掌朝政独断乾纲,局势又会转向怎样糟糕的地步?


    若是当初虞七公子未出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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