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说完,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有点荒谬了。
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但话都已经放出来了,也撤不回,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让这叶司盛知难而退罢了。
突然提什么收藏室……他是很感兴趣,但叶司盛要是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他,那还是省省吧。
他跟老谢虽然不亲近,但自家人和外人,他还是分得清的。
谢珩满不在乎地抬了抬眉:“对啊,我爸爱好广泛,而且跟陆女士有很多共同语言,他们可聊得来了。”
说这话时,少年其实有些心虚。
平常在家里,其实很少见到他们聊天,通常吃完晚饭,他爸就进书房了。
老谢喜欢看商业杂志,陆女士根本不看。
陆女士爱追狗血剧看综艺,看得哈哈大笑,那些东西连他都不感兴趣,更别提他老爸。
但是,不管有没有共同语言,他俩至少有个共同儿子。
他的存在,不比什么共同语言更有说服力?
想到这,谢珩抬起下巴,面上没什么表情,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骄矜之色。
在叶司盛眼里,他不过就是个小少年,还在正幼稚的年龄。
心思单纯得如一张白纸,想什么都跃然纸上。
他无声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一次办公室见面后,他心里原本三分的怀疑,直接到了八分,这几天也忍不住一直在想,却没有机会求证。
其实只要是想,总能找到办法。
但哪怕只有一两分的不相信,叶司盛便仿佛被什么拽住,总有种无力感,下意识地逃避,不想真的想办法求证。
叶司盛自认不是什么恋爱脑,他有理智。
现在这个陆溪,哪怕她就是她,但从头到尾,她还有另一个身份,谢太太。
他这些年不放弃寻找她,语气说是喜欢,更像是一种执念。
其实心里清楚,他没那个身份可以站在她身边。
自然也欠缺理由,去追究她的身份。
思来想去,他今天还是来了。
至于来做什么,他其实没想好,就当是单纯来祝贺陆溪开业大吉。
他不出声,谢珩也懒得说话,还好很快电梯就到了。
陆溪的工作室在第九层,位置很不错,离电梯口有一段距离,又不会太靠里,这间工作室的租金也是一层里最贵的。
工作室门口已经摆满了各式花篮。
有学校里一些家长送的,还有谢以朝的一些合作伙伴,听闻他太太工作室开业,特意送来的人情。
其中还有叶司盛提前送来的花篮,和其他人的摆在一起。
卫宁站在门口吩咐前台,“门口花篮放不下了,挪一些到走廊两边,但注意别挡着人走路。”
她一抬头,看见一张养眼的少年面庞,立刻笑起来,声音清脆地同他打招呼,“小谢同学你来啦,谢总刚到呢,你会进去!”
她一眨眼,又看见谢珩旁边的男人,眼前又是一亮。
妈呀,今天来工作室看陆总的男人都是帅哥,谢总就不必说了,帅,成熟冷峻,气质还挺儒雅,但那是老板的男人,她也不敢细看,小谢则是一张天然校霸兼校草脸,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疯狂心动。
这位没见过,但长相斯文俊美,一双桃花眼,看着便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卫宁昨晚刚看了一部满是丑男的电视剧,气得晚上做噩梦,这下好了,眼睛洗干净了!
她忍不住看了又看,心花怒放,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谢珩早不记得她是谁了,只是错愕地问:“我爸来了?在哪儿?”
这个点,他应该还没下班啊。
怎么抢在他前头了?
卫宁:“刚到不久,在陆总办公室里吧。”
谢珩听了,便抬步走进去,也没管在他旁边的叶司盛。
走进工作室,他左右看了看,这里不大,也就一百五十多平,办公间倒是井然有序,他很快就看到那间最大的办公室,透过窗户,看见谢以朝和陆溪正在里面,面对面的说话。
谢珩扬了扬唇,正要过去。
却在门口被李潇拦住。
“小少爷,你等一下,现在暂时别进去。”李潇对他使了使眼色。
谢珩皱起眉,里头一个是他爸,一个是他妈,他凭什么不能进去?
李潇当着他一个孩子的面,不好把话说清楚,里头谢总正在给老婆送礼物玩浪漫呢,东西还没拿出来,他现在进去不是八百瓦电灯泡,照亮整个办公室?
“就等几分钟吧。”他含糊地说。
谢珩虽然不情愿,但他近来学乖了不少,性子也磨顺了些,明白李助理这么说肯定有用意。
他不敢再冲动乱闯,只好按捺着性子等在外面。
然而管得住腿,却管不住眼睛。
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朝办公室里看进去。
谢以朝刚拿出红包,交给陆溪,淡声让她拆开看看。
陆溪愣了下,以为里头装的是钱,她笑眯眯地看一眼男人,拆开,好奇地拿出里面的东西。
薄薄的一张纸平放在里面。
支票?
直到看清上面的金额,她愣了下,倒吸了一口气,杏眼都睁得圆溜溜的,又盯住谢以朝,惊喜又怀疑地问:“这么多钱……认真的?白给?”
谢以朝有些无奈地一叹,眼神却透出轻松愉悦,“不白给,我给钱,你要还三十套亲自设计的男装给我。”
他说着,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望着妻子。
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安排,她会不会喜欢?要是嫌麻烦,其实不还衣服也是可以的,他只是感觉,这样更有仪式感,更在她的点上。
陆溪捏着轻飘飘的支票,笑眯眯的,将它小心地放回红包里。
她算了算,这可是一百五十万一套衣服!
说是天价设计费也不为过!
开这一单,她可以直接躺个几年,不接其他活儿都能养活整个工作室。
“谢总,这单我接了,有时间限制吗?”陆溪问。
谢以朝垂眸,淡淡地说:“没有,慢工出细活,你记得欠着我衣服就行。”
“有什么要求呢?”
男人目光微微一闪,落在她熠熠发光的眼眸里,温文尔雅地说;“我不懂衣服,你懂,我听陆总的。”
陆溪眼睛一亮,笑意满得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给钱大方,事还不多,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随便,你喜欢就好……这种甲方摩多摩多,再来一打她都不介意!
但她心里清楚,这种买卖,也只有跟自家人能做成。
换了外人,哪怕给她开出这样的条件,她也会拒绝,里头不知有多少要还的人情债。
而谢以朝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哄她开心。
陆溪内心不由得触动,仿佛真的装进了一只小鹿,在她心上跳跃蹦迪,她心情雀跃,一下跳起来扑进谢以朝怀里,亲在他冷峻的侧脸上。
“谢总赛高!”
谢珩看得呆住,足足愣了好几秒。
啊这……是他一个高中生能看的吗?
他皱了皱眉,来不及嫌弃,余光忽然瞥见叶司盛。
对方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脸色却似乎比刚才苍白了几分。
成年人的喜怒哀乐往往在不动声色之间。
叶司盛没有任何失态,他反而朝谢珩微微一笑,道:“麻烦跟谢太太说一声,我来过了,祝贺她开业顺利。”
说完,便淡漠着脸,转身离开。
李潇还沉浸在办公室那一幕带来的震惊里,忽然察觉到什么,问谢珩:“那不是叶总吗?”
谢珩没理他,他皱眉想到什么,迈开长腿追上去。
叶司盛刚离开,步伐缓慢,脚步略有几分迟滞,整个人气压很低。
很快就被谢珩追上。
“叶先生!”
少年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转头看向他。
“还有事吗?”
谢珩敏感的注意到,叶司盛眼神有些闪躲,似乎是想藏住某些强烈的情感。
忽然间,谢珩都有些不忍心了。
其实,叶司盛也没做错什么,好像也没做什么破坏他家庭的事。
“那个……”谢珩不太会说话,他想了想,含糊地说,“你别再找她了,她很好,不用担心。”
叶司盛眼眸中燃起微弱的光,“是不是……”
谢珩打断他:“别问,与你无关,其实你是个好人,”他说着,顿了顿,感觉这么给人发好人卡似乎不礼貌?便又补了一句,“你会找到很好的女朋友的。”
同时,他心里也藏了句话没说。
能找到好的女朋友,但不可能比陆女士还好。因为陆女士就只有一个。
叶司盛怔然地望着谢珩。
忽然感觉,眼前这个上次见到,还青涩莽撞的少年,才几天的时间,似乎成熟了许多,有担当了,眉眼间隐约可见谢以朝的影子。
这是她和谢以朝的孩子……
是一个很不出的苦涩,却又在这一瞬间,有所释然。
顿了片刻,叶司盛感慨地轻叹一口气,看着谢珩的目光,也不再只把他当成小孩子,而是一个心智开始成熟,足够和成年人对话的少年。
“谢谢,我明白了。”他语气郑重。
他早该明白,不管她是不是她,跟自己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
这边,陆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还没从天降横财的喜悦中恢复,整个人轻飘飘的,哪怕知道她亲谢以朝被人看见了,也不太在乎。
她在自己办公室,亲自家男人,既不犯法又不犯事,合情合理。
还是李潇说,陆溪才知道谢珩也来过,不知怎么的又跑出去了。
不过他很快就回来,脸色略有些异样,并没顾忌谢以朝在身边,跟陆溪说叶司盛来过了,祝她开业大吉。
“就这样?”陆溪有些狐疑地往外看了眼,“你跟他吵架了?”
“才没有呢,我很礼貌,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了。”谢珩摸了下鼻子。
其实还说了些话,让叶司盛死心。但这些他还是不说为妙。
谢以朝听说叶司盛来过,没什么反应,其实刚才隔着玻璃窗,他什么都看到了。
看到叶司盛来,也看到他走,更看到陆溪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他。
这便已经是答案了。
至于谢珩追出去,跟叶司盛聊了什么,他不感兴趣,也没打算追究。
现在谢珩慢慢长大,像陆溪说的,他得学会独立处理事情。
今天工作室开业,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到六点,是正常的下班时间,陆溪在群里发了个五千块的大红包,便吩咐他们早点下班。
她也不是什么无良老板,不会以看员工加班为乐。
何况,今天谢珩说了,他要请她吃晚饭,用他前段时间挣的钱,当作开业贺礼。
陆溪迫不及待要去吃儿子请的晚饭,不管员工,她第一个先走。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来到烤肉店。
是前几天,谢以朝带陆溪来的那家。
陆溪那晚发了朋友圈,还带定位,谢珩看见了,很有些意难平,所以今晚特地来这里补偿自己。
没人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陆溪没跟他客气,点了一桌自己爱吃的。
“……”谢珩对着点单平板算价格,以他贫瘠的数学知识,也能算出来将近两千块,心里默默地滴血,面上却要装作云淡风轻。
不能露怯。
哪有请客,却拦着别人点东西的?
等陆溪兴致勃勃地点完,谢珩把平板递给谢以朝,云淡风轻地说:“你来点。”
谢以朝却摇摇头:“差不多了,就这些吧。”
谢珩:!
他望着谢以朝,都快感动了,还是老爸厚道啊,知道他赚钱不容易。
然而下一秒,却听见谢以朝说:“今天值得庆祝,喝点酒吧。”
谢珩一顿,立刻点开酒单。
那一刻,眼神呆滞了一瞬。
这家店,最便宜的精酿啤酒,居然要卖八十一瓶?
喝了能原地升天还是怎么?黑店!妥妥的黑店!
然而他能说什么?谢珩只能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点吧,随便点,不过我也得喝。”
不然岂不是亏大了?
谢以朝看看儿子,他早已长出成年人的骨架,只是比他略单薄些,曾经谢珩在外胡混,也经常混酒吧,现在他要装模作样不让他喝酒,那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
“只要不喝多,随便你。”
谢以朝想到什么,淡淡地说:“明天你还要考试,自己把握分寸。”
谢珩愣了下,就连正在玩手机的陆溪都看他一眼。
少年放在腿上的手攥了攥。
没想到他老爸知道他期中考试。
他忽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同时又生出莫名的胜负欲,更想要考好,把成绩单拿出来,让谢以朝看看,他有在进步。
虽然没亲爹那么优秀,但他不是一个废物纨绔少爷。
烤肉有个好处,就是上菜快,服务员帮忙烤,很快就可以吃。
酒也上来,陆溪这样的战五渣,只得到了可怜巴巴的一杯啤酒,剩下的四瓶全由父子俩解决。
谢珩今天心情好,吃着美食,一瓶酒不知不觉就喝了进去。
他开另一瓶,给自己倒上酒,暖黄灯光下,少年眉眼柔和,“陆女士,敬你一杯,祝你以后生意兴隆赚大钱。”
“谢谢啦。”陆溪笑眯眯地,直接拿过谢以朝的酒,要给自己倒上。
手却被男人按住。
谢以朝望着陆溪。
她的眼神雾蒙蒙的,初现醉态,脸颊也微微泛红。
“这杯我替你喝。”谢以朝无视陆溪不满地鼓起脸,坚决拿过她的酒杯,跟谢珩轻轻碰杯,“我也祝你这次期中能有进步。”
谢珩撇了撇嘴。
怎么他爹这话,听着有些敲打的意味呢?
他冷哼一声,一口干了,豪气万丈地把酒杯放下,发出咚地一声。
少年目光灼灼,盯着他亲爹,掷地有声地道:“等着瞧吧,莫欺少年穷,我这次考试一定进步五十名给你看,不然我跟你姓!”
谢以朝:“……”
他看出来了,这逆子的酒量比陆溪好不到哪儿去,不愧是亲母子。
他额头青筋跳了又跳,实在没忍住,新仇加旧恨,一巴掌拍在逆子脑袋上,忍着气问:“所以你现在是跟谁在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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