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场景是这样的：
达米安的刀尖指着赫尔克里，脸上是混合了惊讶、不解、愤怒以及‘我肯定是摔下来的姿势不对’的神色，双眼盯着蝙蝠侠陷入了对人生和宇宙的思考。
周围人都跑光了,俄罗斯人震撼地看着从天而降的蝙蝠侠以及对峙的达米安失去了言语。
赫尔克里本来坐得很稳，蝙蝠侠一来他立刻撑着桌子站起来了，还把身后的椅子碰倒了，表情中是难得的震惊。
杰森也很震惊，但他被赫尔克里站起来时带倒的椅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看看赫尔克里又看看其他人，顿时有点想笑。他一时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笑,或许是身在局中，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意识到今晚发生的一切有多么离奇。
至于蝙蝠侠……
他从赫尔克里那副欲言又止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可是人都掉下来了,总不能按住钩爪重新飞回去假装自己没来过。为防止意外他先是隐蔽地打量了一圈,确认在场所有人都对他的到来毫无准备后才后退半步,用只有己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问赫尔克里和杰森：“我刚才联系不上你们，怎么回事？”
事后蝙蝠侠认为这是他今晚继直接落到众人中间后犯的第二个错误：他不该在赫尔克里说话前开口。
出离愤怒的达米安在他话未说完之际冲了上来,蝙蝠侠条件反射地拿臂铠架住刀锋，再反击时几乎没留力气。这两个人又都是世界顶尖的体术大师，眨眼功夫从大厅的中央打到十几米外，一路上撞倒家具无数,猛烈的叮咣乒乓撞击声不绝于耳。
打斗的过程中明显能看出来成年人的经验更胜一筹，达米安硬生生地挨了两下年轻蝙蝠侠的拳头,但他不禁没有收手反而显得更加愤怒，半仰着头冷硬地说道：“你玷污了我父亲的名誉！”
蝙蝠侠：？
他完全没听懂，维持着紧绷的表情没有回答。
赫尔克里连忙抓住这个短暂的空隙给蝙蝠侠传达提示：“小丑。”
蝙蝠侠：……
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侦探披着小丑马甲搞事时留下的一连串历史遗迹，哪怕到了几年后的今天,媒体依然会在提起即将出狱的诺曼·奥斯本时跟着提到小丑、再引出小丑的起源——小女孩的麦片碗炸弹。
主持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津津乐道的话题给远在哥谭的布鲁斯·韦恩先生带来多少精神层面的伤害，连阿尔弗雷德平日里给罗宾讲述老爷的过去时都会为了照顾布鲁斯的心情把这段故事避开。
幸好赫尔克里不是喜欢没事找事的人。他这些年偶尔还会自称亚历山大，却从来没有画着小丑妆走上街头讲血腥笑话的兴致——不过哈琳·昆泽尔时常会让那副小丑女的扮相重出江湖，因为它在万圣节和派对上非常受欢迎——这才导致杰森一时间想不起来小丑是谁。
蝙蝠侠的思绪短暂地飘远了，在达米安眼中，这就是一种无言的默认。
男孩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说道：“我会替我的父亲纠正这个错误。”
赫尔克里觉得达米安对他误会挺深，但蝙蝠侠说的话他家的崽好歹得听一听，就站在那等着对方控场，没想到向来靠谱的哥谭义警今天忽然掉线了！
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啊，蝙蝠侠！
他当机立断干了两件事：
先是把杰森推向俄罗斯人。
杰森心领神会，自动自觉地跳起来把这位不幸的局外人打晕。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赫尔克里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这里没有人忠于小丑！”
达米安和蝙蝠侠同时扭头瞪着他，表情居然一模一样，看起来比起听到侦探提小丑，他们更想继续打架。而在这样的沉默中，拎着昏迷俄罗斯人后衣领的杰森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哪位能行行好先告诉我，小丑到底是谁？”
在场的意识清醒的三个人又都看向杰森，有那么一刹那，仿佛全宇宙的声音都被某个无形的黑洞吞噬殆尽了。
几秒钟后，杰森镇定自若地摊开手：“怎么，你们听上去像是在处理秘密党派内部的叛徒，所以小丑到底是个每个人都必须听说过的大人物，还是个神秘学上的特殊概念？我们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效忠于小丑吗？”他转向达米安，“那么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我或者是你呢，另一个罗宾？”
“……”
半晌，达米安的刀垂了下去。他的怒火消失殆尽，整个人像脱水的毛巾一样干巴巴地说：“反正我知道我们两人当中有一个是疯子，而这个人不是我。”
赫尔克里尽量快速地描述了一遍他了解到的情况。
事发突然，就连蝙蝠侠的视角盲区也很多，比如他到这时才知道眼前的达米安·韦恩并不是由刺客联盟一步到位催熟或克隆的、而是从平行宇宙穿越过来的……
但蝙蝠侠和‘小丑’合作这一点依然无法否认。
杰森听到一半时忍不住问达米安：“你就没想过小丑可能换人了？”
达米安反问他：“清醒一点，托德，哪个正常人会想到扮成小丑？”
杰森耸肩：“但是显然蝙蝠侠也认同这个计划。”
蝙蝠侠：……
不，他没有。
这一刻，平行宇宙达米安看过来的目光有些令人难以承受，黑暗骑士顽强地说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回哥谭再说。”
他转过身来到窗前，想要呼唤远处停泊着的蝙蝠机。结果一道强光忽地照亮他的整个身体，在后方地面上打出巨大的蝙蝠形状影子。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现在被武装部队包围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在头顶炸开，伴随着几乎让人心脏脱落的震耳欲聋的喇叭声，“立刻放走赫尔克里·雨果，否则后果自负！再重复一遍，你们现在被……”
连昏迷过去的俄罗斯人都被吵醒了，他揉着发疼的后颈从地上爬起来，气冲冲地问道：“外面又他妈是哪里的超级英雄？复仇者联盟？”
蝙蝠侠眯起眼睛往被灯光照得惨白一片的夜色中瞄了一眼，说道：“是迪士尼。”
达米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迪士尼。”蝙蝠侠面无表情地重复说，“否则还有哪家公司会在直升机上画米老鼠？”
迪士尼高管看到了活着的侦探后欣喜若狂。
他紧紧握着赫尔克里的手，边警惕旁边的所有人，边在侦探身边耳语：“我有听说蝙蝠侠会把凝胶炸弹喷成蝙蝠的形状，这给了开发团队一些启发……为了确保阁下的安全，我们想为您准备一些武器以及便于联络外界的小道具——您介意耗子脑袋形状的信号弹吗？”
赫尔克里：……
听力极佳捕捉到了关键词的其他人：……
平行宇宙的达米安心道：想在天亮之前离开这个世界。
太阳升起来了，蝙蝠机终于回到了蝙蝠洞。
从飞机上走下来的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空虚，其他人各有各的理由，赫尔克里主要是工作后遗症。
迪士尼推销米老鼠烟花与唐老鸭烟.雾弹失败后就想说服侦探给希比达买套狮子王的玩偶服，赫尔克里理解负责人久旱逢甘霖的心情，但他试图让对方理智一点：“希比达先生是只黑猫，恐怕不符合原作形象。”
迪士尼负责人沉吟片刻，说道：“问题不大，这也是一种政治正确。”
赫尔克里被他话里面强劲的逻辑折服了，于是斥巨资买了带鬃毛的头套，琢磨着用什么理由才能让希比达出来试穿一下。他坐在蝙蝠洞里思索时，达米安就在杰森和闻讯赶回来的迪克的带领下参观蝙蝠洞。
“我很熟悉这里，这是我自己家。”达米安特地在‘自己家’两个单词上强调了一下，“用不着你们过来当路牌……嗯？”他余光瞥见黑暗中露出一角的巨大硬币摆件，“等等，双面人不是在做检察官吗，这枚硬币又是从哪来的？”
“唔，难道平行宇宙的哈维·丹特不再是检察官了？我们这的它也是哈维代表市政府送给蝙蝠侠的。”迪克说，“不过私底下他叮嘱说要是哪天蝙蝠侠被赫尔克里烦得不行，可以把侦探挂在硬币上出气。”
达米安：“……为什么？”
他敏感地注意到迪克提到这个话题时，蝙蝠洞里杰森和提姆都隐蔽地凑了过来，显然是想要旁听。
迪克扫了他们一眼，假装很正经地说：“说来话长，你们有机会去问本人吧。”
被他吊起好奇心的少年人：“——夜翼！！”
“哈哈，刚才介绍到哪了？”迪克轻松地避开杰森的肘击，继续往前走，“这个小丑女扑克牌是哈琳通过侦探转交送给布鲁斯的，为了感谢他当年在慈善会提供的帮助。”
“这盆植物是帕梅拉·伊斯利博士（毒藤女）的心肝宝贝，有一年她遇到危险时被蝙蝠侠救了下来，因祸得福觉醒了超能力，但她担心自己保护不了这盆植物所以就托付给了我们。”
“这是谜语人用过的刀，过去差点砍断赫尔克里的手。”
“这是赫尔克里降解到一半的尸体。”
达米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面前展示柜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赫尔克里降解到一半的尸体。”迪克耐心地解释说，“它的构成元素是某种极度危险的力量，蝙蝠侠花费许多年才研究出令它们无害化并在空气中自动降解的方法。”
达米安：“你们把雨果的半截尸体摆在这！”
他甚至都忘记问正常活人怎么会有尸体！
“因为蝙蝠洞很安全，而且大家都习惯了……提姆可能还没有。”迪克求证地看向杰森，“你觉得呢？”
杰森含糊地应了一声，又看看尸体，问道：“它是不是比上个星期短了一截？”
迪克耸肩：“我不知道，我没测量过，布鲁斯那肯定有记录。”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还真的最好记录一下！！
达米安痛苦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又覆盖了层平静的假象。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继续研究一个活人的尸体了，因此冷着脸小幅度地偏了下头，望向旁边的另一个柜子。
一只穿着罗宾制服的海星睁大水汪汪的蓝眼睛，贴在玻璃上期待地看着他。
达米安第一反应是：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宇宙里，只有父亲对罗宾瞳色的偏爱一如既往。
他的第二反应才是：柜子里为什么会有一只穿着罗宾制服的海星？！
“我正要给你介绍。”迪克说，“你面前的是罐罗。罐罗，这位是达米安·韦恩。”
“你好！我认识你，达米安！”罐罗热情地说，“感谢苍天，这个山洞里终于有了第二个不喜欢赫尔克里·雨果的智慧生物！”
达米安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要在海星身上寻求认同感。他沉默片刻，试探着说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欺骗了我的感情。”海星直言不讳地说，“后来我就弃暗投明、成为了蝙蝠侠最喜欢的罗宾。”
“……”
你放屁！
要让达米安承认蝙蝠侠最喜欢一只海星，还不如强迫他去接受赫尔克里！！
现实太残酷了，达米安转向迪克，问道：“那边的侦探和父亲是什么关系？”
“朋友，战友，同伴。”迪克说，“他们认识的非常早……也可以说非常晚。据我所知，‘是奇特的命运让已死的骑士与罐子里的囚徒建立了联系，他们在虚无中凿着那道坚不可摧的藩篱，直到寻找出一条通往胜利的通路’。”
杰森插话：“觉得听不懂？很正常。这段话是布鲁斯亲手写在侦探的档案里的，我们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们互相信任。”不远处的提姆说，“这座城市、这个宇宙也在变得越来越好。”
所以对待成年人留下的那些秘密，不要感到忧虑，也不要急着深究。
未来还有漫长的时间去一一解答呢。
赫尔克里坐在角落里，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又好似关注着一切。提姆话音落下时，他的嘴角多了一丝笑意，黑猫恰在此时从阴影中钻出来跳上他的膝盖，用额头蹭了蹭前方的左手掌心。
它知道自己身下这具温暖的躯体属于一个已死的侦探。
它也知道自己是被关在物质的宇宙里的自由的囚徒。
他们在阳光、海浪和夏日的煦风中建立了友谊，百年之后，一道坚不可摧的藩篱要将他们隔绝到生与死的两端。
赫尔克里抚摸着希比达的脊背，黑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山洞另一侧，达米安若有所觉地看了过来。
大衣口袋里的翻译器屏幕上，一行行文字逐渐浮现。
它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不善于思考。
可是它比所有人都更加信任它的人类朋友。
于是想了七个月也没有想出难题答案的希比达决定放弃——赫赫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在数年前争取到了一个胜利，数年后也会争取到第二个。
毕竟在睿智的希比达先生眼里，未来就应该像是小噬元兽追打着毛线球，一路跑向光和热、跑向恒星和大气层、跑向香喷喷的食物与有趣的冒险……这样的一种东西。
赫尔克里如同猜到了它在想什么，低声承诺：“我会有办法的。”
他握住猫爪摇晃两下，说道：“谢谢你的信任，希比达先生。敬未来。”
黑猫仰起头，玻璃珠似的绿眼睛晶莹剔透，犹如洒满了星光。
——敬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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